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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终总结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6-02-24 19:29      字数:2263
    陈竞生走进车间会议室时,屋里已坐满了一屋子的人,大家平时难得见面,三五成群地叽叽喳喳地在说着什么,游昌新和车间里的几个领导也在交头接耳,陈竞生拣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来,问坐在旁边的人今天开什么会。

    “年终总结会。”

    “哦。”他明白所谓的年终总结会就是讲形势、讲成果、订计划、评先进之类的事,怪不得来的人那么齐。

    游昌新的报告使她想起鲁迅先生文章里的那句话:“懒婆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支部书记的报告是报纸上过时新闻的拼凑,几个人的发言终于在底下的嘀咕声、哈欠声、嬉笑声、伸脖子动腿和稀稀落落的掌声中结束了,终于到评选先进这一项来了,一屋子的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有埋头吸烟沉思不语的,有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有的起身上厕所,有的出去倒水喝,轻松的氛围下有一丝压抑的不安。

    “开始吧。”游昌新随随便你说了一句。

    “用无记名投票方式。”有人提议。

    立即遭到游昌新反对:“这样不太好吧,乱七八糟的一二百个人,统计都要花很长一段时间。”

    “可以分组讨论嘛。”

    “那样也浪费时间。”

    大家都不再吭声,每年评先进都是瞎子点灯——照旧,几个当官的谁也不能拉下,他们在前面坐着,眼睁睁地看看你,你不举手不赞成行吗?除非你想公开唱反调,大家都闭着嘴巴没了兴趣。

    “随便随便,早点结束早点回去睡觉。”人群中有人不耐烦地说。

    “大白天你就睡觉?”党支部书记抬头往人群中张望。

    “我上夜班呢,白班不睡上班睡?查岗一罚就是五十块,车间给我出了。”语气中含有讥讽。

    党支部书记讪讪收回目光,干咳两声:“这个查岗问题我倒还要补充两句,有些同志每个月都榜上有名,这样不太好吧。这对于个人和车间都是一个名誉损失。”

    “我看他们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六月的凉水五更的觉,谁不要眯一下眼睛?他们倒好,查一下岗休息一个白天,不要太舒服了哦。”陈竞生的徒弟小周边伸懒腰边说,他就是每个月都捞上有名,一个月只要抓了他一次,他就放开胆子睡,再罚也要保障他的最低生活费。

    游昌新知道这种事说下去会没会没了,忙说:“先说正事吧,不能耽误大家太多时间,评选先进,大家踊跃提名。”

    “去年评了的,今天怕也可以歇歇了吧,这样的好事大家都沾沾光也好,有成绩也是大家一起干出来的嘛。”墙角里张电工不愠不火地嘟哝了几句,眼睛望着天花板,谁也不看。

    忽然从人堆里站起一个人来,黑塔塔的一个大块头,是吊车班叫鲁大春的鲁猛子,一屋子顿时来了精神,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注目于他,大家正等着看精彩节目呢。鲁猛子提了两下裤裆,嘟哝嘟哝地说:“你们在这里鬼扯谈,老子先去方便一下,尿胀屎胀地坐了半天瓜子都没得一粒嗑。”他不管不顾地挤出人群,大家都有点失望,有两三个亦起身尾随而去。

    游昌新和坐在台上的那几个人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鲁大春刚出门又推开门探进头来,“哎,老游,你不要我前脚一走,你后脚就让散会,这先进都评了几十年了,今天也该轮到我鲁猛子了吧。去年你们得了个三百多块的电饭煲,今年我也想得了一个,我家那铝锅子早该换新的了。”

    游昌新装作没听见,偏过头去和书记在说着什么,鲁大春一出门,他阴冷的目光剑一样射了出去,直指鲁大春的后心窝。然后清了清喉咙:“还是按以往的方法,工作、成绩、表现,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刚才我做总结的时候也时候也提到过,大家都应该心中有数,先提名,再举手表决,对有异议的,我们会参考各方面的反映,开始吧······选完先进后还要选一个劳模,大家也可以在心里酝酿一下。”

    一锤定音,别无异议。

    又是你看我,我看你,有人会心地笑,有人恼怒地瞪眼,有人提名,有人举手,有人撇嘴巴,有人不屑一顾,有人紧张,有人兴奋,有人失落,有人欣喜······

    陈竞生听到有人提自己的名字时,心咚地跳了一下,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刚跟了自己不到三个月的徒弟小周,刚想用眼睛去瞪他,平时嬉皮笑脸的小周却条理清晰地说出了陈竞生的五条优点,离不开工作表现,待人处事那些方面的事。

    有人用手指戳陈竞生:“你这徒弟不赖啊。”

    陈竞生心里也生出了几分高兴来,每个人都是有虚荣心的。

    “从我师父陈竞生在车间十多年的一贯表现来看,他从来没有迟到早退旷工离岗的现象。在工作中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仗义敢言,没有发生过任何大大小小的责任事故,没有向领导提过无理要求,还专门为车间的宣传工作做了很多义务的宣传报道,这样的人当不上先进,那是十分不公平的。”

    “哪里只是先进?劳模也差不多了啊,就这个表现,车间里几个人赶得上”张电工又一句锦上添花,迎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陈竞生的脸红了,一屋子人纷纷扭过头来看他。

    陈竞生的名字醒目地写在小黑板的中间,他的旁边是田富贵的名字,游昌新和书记也在上面。

    评选劳模时陈竞生提了田富贵的名字。有人问田富贵是谁啊?答的人就说是那个不爱吭声的“老东西”。

    尽管陈竞生也想把田富贵的成绩说得很出色,可他说完后还是没有太多的反应,他心里有点失望。最后田富贵落选了,陈竞生评上了劳模。陈竞生心里有点酸,师傅明年要退休了,他认为这样一份荣誉是应该给一个在一线岗位上干了三十多年的老工人的,为什么自己的话得不到别人的认同?是师傅太老实太沉闷还是自己不善于表达?他心不在焉地随着人群往外走。

    下周扑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师傅,你请客啊。”见他的脸色不太好,问道:“你不高兴,是不是荣誉也是压力?嗨,别想那么多,话是这么说,工作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给自己套个紧箍咒,有了这个荣誉,师母调动的事也许会容易一些,至少理由会更充足。”

    陈竞生有点糊涂,自己怎么会没考虑到这些事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敢想象。

    “那我还真要好好请你。”

    陈竞生也觉得自己没必要为这些事再生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