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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万魔之宫

作者：陶林更新：2016-02-06 10:14 字数：1916

    谢天谢地，这个多嘴多舌的外国佬终于把阿莞引到那扇破门前面了。站在门下，阿莞看到门楣上用隶书画蛇添足地写着：“后花园的门”。又是一个花园，阿莞顿时心力交瘁，她不明白这宅子里哪来那么多花园。想到要在芜杂的花草丛中继续行走，她就皱眉不止。她的腿已完全被花露打湿了，痒得要命。

    “阿莞女士！”路修罗这时突然直起了腰身，他表情变得肃穆异常，满脸的皱纹一下子因皮肤的紧绷而消失贻尽。他所披的天鹅绒大氅陡然金光闪闪，像缀满了金星。他的一只手握住那破门上的铜锁，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阿莞的手。他用一种极为高傲的语调说：“你走过了如此漫长的道路，也光顾过令你百思不得其解的城堡和沙龙，你将面临你了解真像的唯一门槛。在此时，我想以我真实的身份，一个在哪都不安分的流浪汉，一个到哪都不受欢迎的魔头，一个闯入震旦帝国的不速之客：耶路撒冷城万年荣誉公民：堂•路西勿罗•撒但。以及我东方第一个侍从朋友，我的东方别西卜。我想以我们真实身份询问你，我的玛格丽特女王，陈莞女士：你敢跨过这个门槛，终结第九圈的地狱之旅，走入我的宫殿？”

    在路修罗完了这番话后，阿莞并没有立即作出回答。她只是瞪大眼注视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外国佬。这个在几分钟前还像个插科打诨的小丑而几分钟后突然自称叫“路西勿罗•撒但”的蓝胡子。那么他的国际精神分析学会呢，他的东方专制主义筹建顾问呢，他的首席御用吹鼓手呢。阿莞真想哈哈大笑，这家伙看来有点不正常，可她想了想终没能笑出来。他自称什么来着？堂•路西勿罗•撒但。阿莞的妈妈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因此，即使她不知道路西勿罗是谁，她还是熟悉“撒但”的。撒但，那是《圣经》上所谓伊阿古蛇化成的魔鬼，可是……阿莞看到路修罗的眼神比无锐利，那滑稽的一高一低的眉下忽然蕴积起无尽的威严来，他高鼻梁下的蓝胡须正像火焰一般慢慢燃烧。她不由自主地将几天来的事全清晰地回忆出来了，错乱，反复，不知所以然，毫无头绪地夹杂……还有，还有接触到了明确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一个接一个，根本不是恶梦所能解释得了的。天马行空的飞翔，在一片黑暗中行走，这座古怪的宅子，那个醉酒的古人，还有衣兜里那只怀表。阿莞不敢再用遗忘来掩饰这些漏洞百出的地方了，唯一的解释都指向这个人，难道……阿莞战栗不止，她根本没勇气将自己的手从路修罗的手中抽出。难道……

    正在这时，一个极其柔和的声音响起在阿莞的耳边：“嘿，阿莞，我的女主人翁！不要怕，千万不要怕！现在你不该考虑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问题在于你是否有足够的信心跨入这个门槛，这才是关键所在！你难道不需要结束你这不知所终的旅行。你难道不向往跨入一片新的天地？你已承受了侮辱、欺凌、冷漠与孤独，难道你怕了！”

    “不，我不怕！”阿莞大声回答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继续问：“假如，让你得到安宁与平静，你害怕那入门之后的恐惧、折磨与拷问吗？”

    “不，我不怕！”阿莞大声喊道。

    “假如让你站到那座大殿外，面对高高的恐慌和惘然以及轻浮的抛掷，你会丧失信心，会觉得一切毫无意义吗？”

    “不不，我不会！”阿莞继续说到。

    “假如你收获的不是荣誉或赞美，也不是贬斥与抨击，而是继续的漠视与掩饰，是对独立生命尊严的否认，你会愤怒吗，您会大声诅咒所有沙化内心的黑暗吗？”

    “我……”那声音的这个问题倒使阿莞为难了，她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犹豫了，你为什么要犹豫呢，是你内心的善良与爱意驱使你的吗？哦，我的女主人翁，这片刻的犹豫就如同对烈火之城的最后回望，即使是一点点的眷念，也会让你永不得安宁的。不过，你后悔吗？”

    “不，不，我不后悔！”阿莞拼命摇头，“让我跨过门槛，我应该了解我自己的经历的缘由。不管遭遇什么我都不怕，即使你是真正的传说中的魔鬼。”阿莞对着路修罗坚定地说。

    路修罗微微而笑起来，他捏紧了阿莞的手说：“看来我东方的别西卜侍从朋友已将全部该问的话都询问你了。他这等待在门槛上几十年的诗人，终于迎来了将和他一起破坏秩序的革命者。不过这没关系，我也算迎来了我真正的女王。门槛后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宫殿。它即将为你鸣响欢迎的晚钟！”

    路修罗说完用力在那扇木门上一推，整扇门就向后轰地倒下了。门的倒掉还连带着那整堵的墙。墙在四处裂缝，当那些裂缝如蛛网一般竟相交织后，墙开始倒塌，灰尘纷纷扬扬。墙的倒塌有着多米诺骨牌式的动力，紧跟着那目所能及的屋子都开始了裂缝与坍塌。轰隆隆的塌陷声四处飘荡。那些游廊，那假山岛，那水榭，那池塘，那花园，都在这轰隆隆的声响中滑向遥远的黑暗，恰如那轮皎洁的明月渐渐陷入四方涌动的黑云的笼罩。一切都在塌陷，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一切都归于永寂。那么，我们尊敬的女主人翁在穿越这片浑沌的崩塌之后，将会面临怎样一个鲜为人知的万魔之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