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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播火记

作者：陶林更新：2016-01-13 10:02 字数：2544

    汇集乌云的宙斯也不耐烦了，他无法忍受眼皮之下的血腥与污秽。他挥动起雷霆的权杖，将威严施加于这群野人：瞬时间，雷声轰轰，电光闪闪；霹雳如金蛇狂舞、如银河倒悬，从高邈的天顶一直延伸到黑鸦鸦的地缘。那些野人被吓坏了，他们大呼小叫，纷纷弃下手中的残肉和石片，向山洞这边飞蹿而来。普罗米修斯正仰首注视着天边外，他仿佛看到了宙斯那张冷峻的脸，电火的明亮倒映着他幽暗的五官。其实，他并不明白，雷霆的权杖并不是这世界的唯一，普罗米修斯想。

    当那些野人跑到身边时，普罗米修斯这才从对天边的眺望中省悟过来，他张开双臂拦住惊惶失措的人群，大声说：“别怕，别怕！孩子们，不用怕！”那些野人早被雷电给吓傻了，他们根本不愿去理会自己的猎物为什么会死而复活，更不愿理会他的阻拦与喊叫。他们高声叫着：“耶胡！耶胡！”都一溜烟地绕过普罗米修斯飞奔向山洞。只有那个拖马肠的小人步履蹒跚地走在了后面，拉下了老远的一段距离。尽管天色已是黑成了一团的了，雷声更重电光更亮，但雨还没有落下。普罗米修斯低头看到了那个满身是血哇哇大哭着的小人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他的脚下，橙色的电光血涌般地一闪，他看清了那小人竟是个小女孩。该把权杖上的威力交给他们了！普罗米修斯长长地叹了口气并一把抱起那个小女孩……

    既使藏身到了山洞里，他们还是不能摆脱那来自天际的威压和它所带来的恐惧。他们蜷缩在那铺着厚厚一层干草和兽皮的地面上，一个挨着一个，互相都在用瑟瑟发抖磨擦着身体。每当电闪一次或雷响一声，他们的磨擦就会加剧一分。冥寂中，还可以听到他们的牙关相叩，还有呼吸沉重，这两者都是非常地嘹亮。事实上，他们都在内心默默地期盼，希望电闪雷鸣早点结束，好让自己早点睡觉。当倾盆大雨最终哗哗地降下的时候，他们紧张的情绪稍稍得以松驰。雨水的凉气渐渐渗入洞内，所有的人都感到有一条蛇正从自己的皮肤上慢慢滑过。马血的腥气和马肉的酸气似乎成了一团极粘的液体，在众人的口鼻间经久不化。还有肠胃极差的人在很响亮地放屁。没有人敢先入睡。雨声终于将雷鸣盖给冲洗了，使它听起来很浊浑，不那么吓人了。大家昏昏欲睡。

    这时，暗黑的洞口忽然又是电光一闪，一团球状闪电跳跃不止——最可怕的东西终于出现了！野人们立即睁大沉重的睡眼，一个个蹬羚般地一跃而起，口中大呼小叫，纷纷向内洞口退去。他们都被吓坏了，不知道那神秘又威严的怪物今天要来索取谁的性命。可并非如野人们所担心的，那团球状闪电并没快迅地向他们袭来，而是慢慢地飘动，还不断地跳跃，它的光芒照耀了岩洞，使大家的双眼变得透亮。他们看到了这只翩翩起舞的怪物居然被控制在一个高大的人的手中，他用一根木棍牵引着它。他们还看到这个人的另一只手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她正伏在他的肩头呼呼大睡——“夏娲！”人群一个母亲惊骇地尖叫了一声，她到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孩子！人群中还有一些人立即认出了那个牵引着神秘怪物的人，他是他们偷袭得来的猎物。他们本准备将他开膛破肚当晚餐的，因为他的皮肉太坚硬，所以将他丢在了储藏室里待日后再吃。

    那猎物牵着怪物抱着夏娲笑着向大家走来，他口中念念有词：“别怕，孩子们，别怕！这是火，它属于你们！”没人敢理会他，他们瞪大眼死盯着他手中的怪物，凝住呼吸，随时准备四散而逃。但那猎物还在向他们挨近，他似乎有点迫不及待地要与大家亲近。这无疑是可怕透顶的！洞外电光开天辟地似地一闪，瞬间将主洞口衬映成一片太阳般的光轮，接着“轰隆隆”的巨响山崩地裂般地传来。人群中恐惧到了极点的人立即鼠一样地蹿进了内洞，高呼：“耶胡！”还有几个智慧的老者和大胆的青年仍站在外洞。在刚才电闪雷鸣的一刹那，老人和青年都看到了猎物正伫立在光轮的中央。闪电的光亮耀白了他的长发、面孔和浓须，他神情和蔼又镇定，隐隐中还透出了无尽的威严。一个老人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一阵阵发颤，急促的气流像一只有力大手的怒扼一般全堵在了舌根下。“神……神！”他一声爆呼，立即跪到了地上，另外两个老人也立即随他一起跪了下来。那两个大胆的青年却不肯下跪，这猎物就是他们亲手猎来的，若要给他下跪，简直是最大的耻辱！再说，他们的好奇心也在蓬勃跳跃，他们想把事情弄个清楚。

    “别怕，这是火，是燃烧和热力，是光亮和进步！”那个猎物忽然用了一种预言般温和的调子说。说着，他用脚拢起地上铺着的干草和枯枝，并将它们拢成一个高堆儿。他又将那木棍垂了下来凑近草木堆儿。那狂舞着的怪物就窜上了哪小堆儿，原来它跟蛇是一类的，都会扭着腰身向高处爬，还吐着信子、大口吞食，被它爬过的地方就铺着一层黑色的屎。青年们很是纳闷，这蛇怎么不反咬猎物一口呢？

    没想到这怪物生起仔来竟这般地快，转眼间，那堆草木就被它们爬满了。所有的小仔都在草木堆的尖顶上汇成了一股，又凑成了一个大兽。那大兽的身材是一截截地拔高，一直高到两倍于人之处便无可再增了。它“毕毕剥剥”地叫唤着，不住地向外吐着热气，并左摇右摆上上下下地狂舞。犹如日月星辰与闪电，它的光也是难以阻挡的，山洞在它的照耀下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众人面前。高高的洞顶上黑色的蝙蝠四处乱飞，几只褐色的蜥蜴一哧溜躲到了石缝后，一只毒蝎放弃了毒钩下的甲虫也向窟里爬去。所有的野人都被这头兽折服了，有智慧的老人偷偷暗示大家：它就是我们头顶上日日施威的天神的化身！连那两个最胆大的青年也开始怯懦了，他们闻到了怪兽散发出的怪味，刺鼻又呛人，令他们一下子想到那片遭雷霆罚惩的树林；那里一片狼藉，原先高大的绿树都变成了一根根又秃又矮又黑的枯桩了。他们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头怪兽的啃咬。但他们还是不肯信自己的猎物会是神的化身。

    “不用怕，这不是什么多么吓人的东西。它是你们的火！”那个猎物丢下木棍，捡起一根小枝来，他用小枝凑上大兽，转眼又引出一条蚯蚓般的小兽。他拍醒了手里抱着的夏娲，将爬着小兽的小枝交到夏娲手中。夏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东西，张开沾满泥土的小嘴就要咬它。她的双唇还未沾着小兽，自己沉重的呼吸就把它给弄死了，它无影无踪。夏娲一阵沮丧，立即哇哇大哭起来。“夏娲！”人群中的那个母亲又一声尖叫。

    “看吧，这是你们的火，它并不是不可驯化的。我要把它送给你们，教你们驯化好它，我叫普罗米修斯！”普罗米修斯指着夏娲手中焦黑的枯枝高声对人们说。烈火在他身旁熊熊燃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