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健秋
一望无垠的蓝色大海上,漂浮着几艘小小的帆船,远远望过去,就好像盛开着一朵朵艳丽的莲花。银色的海鸥低低地飞着,海浪吐着白沫轻轻拍击着金色的沙滩,天空是比海淡的蓝,棉絮般的白云在天上铺开了厚厚的被褥,等着太阳进去休憩。
我赤着脚,独自走在温软的沙滩上。忽然,有一只梧桐叶般大小、蓝晶晶、亮闪闪的东西打眼前“呼”地飞过,我定睛一看,兴奋得差点儿跳起来、叫起来——那是一只漂亮得叫人心颤的蝴蝶!它拥有蓝宝石般的底色,底色上面点缀着一些黑色的条纹,条纹里面又镶嵌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彩色斑点,光是这么丰富的色彩,就已经够眩目的了,何况又都具有金属那样反光的特质,由此令它更拥有了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震撼美。
根据它所具有的这些特点,我将它归入了闪蝶科,并且发现它是一只从来没有被发现过的新品种。我为此欣喜若狂激动不已,谁叫我是一个喜欢蝴蝶到了痴迷程度的鳞翅目学科的研究工作者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手里已经握着一把长柄扑蝶网了。那只蝴蝶就在我的眼前飞舞着,我举起手中的网扑过去,它却擦着网边飞开了,却又不远去,只见它时而高飞、时而低飞、时而停滞在半空,就像是在同我嬉戏。我一走近,它就快速的像一阵风似地往前飞去。
就这样追追停停,不觉已来到一座雄伟的古堡前面,由于它被缠绕在一层粉白色的烟雾之中,显得神秘又飘忽,仿佛是无根半浮于空中,看看它似乎就在眼前,可又感到那么不可触及般的遥远。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海浪拍击岩石的阵阵涛声,这种时断时续的声音伴着我往前走去。说是走,其实很不确切,因为这时的我似乎是被赋予了一种神奇的力量,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在繁密纠结的林间穿行,可以轻易地避开任何障碍物。
不知怎的,一眨眼的功夫,我竟已置身于古堡里了。古堡里面很暗,我尚来不及看一眼古堡内的陈设布置,却发现那只闪亮的蝴蝶也在这里,黑暗的环境使得它更加闪闪亮亮,如同是一盏悬空飞动的五彩花灯。转瞬间,它又向着一条长廊快速地移去了,我紧随其后赶到了长廊。
长廊曲曲弯弯、幽幽暗暗,一眼望不到尽头。长廊的两面墙上挂满了一幅幅油画,像是在举办画展。大概有人在画框里面装了照明灯,使得每一幅画,在幽暗的背景里立体感十足地凸现出来,产生出一种很奇特又怪异的效果。
我独自孤寂无声地在一幅幅画前走过,细细地、慢慢地观赏着每一幅画。猛然间,那些画动了起来,我惊讶地发现画面正在起着细微的变化,可是不一会,那变化就是巨大的了!
那上面的树木仿佛被巫师的魔杖点醒了,它们一下子都具有了生命,开始生长,疯狂地生长,很快就长满了整幅画面,又把大章鱼腕足般的枝杆伸出画框伸向四周;不过,也有相反的情况,有的画上面的树木,本来被画得枝繁叶茂、挺拔壮观,现在却仿佛被谁拿走了生命,它们褪尽绿色,落叶纷飞,失去水分的枝杆快速地干缩下去,显得异常低矮,光秃而干瘦的枝丫呈现出一派死亡的的灰色。
那些画中人的情况就更加恐怖了,他们一个个正在快速地变老,本来光洁的脸上即刻布满了一条条深深的皱纹,男人的下巴上还长出了各式各样的胡须,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盖上了大半只眼睛,呈三角形的眼睛里透出了令人心惊胆寒的凶光。似乎有风在吹动,令他们纷乱的头发和胡须飘飞起来,不时遮住了他们的面孔。这是怎样的一张张脸啊,惟有“丑陋”、“可憎”这些词语可以去形容,相信只有但丁神游地狱时才见过这种场景吧!
正当我回过神来,拔腿想要逃离这诡异之地时,他们突然之间竟一起朝我吼叫起来,那声音震耳欲聋,如同一声声炸雷在耳际轰响,我紧捂住两只耳朵,惊恐万状地立在那里,一时有些儿不知所措。而那些画中人竟然一个接一个地从画布上跳了下来,他们团团围住我,伸出冰冷如僵尸鬼爪般的手在我的身上东摸西捏,我一个劲儿地躲闪着,他们便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狂笑,仿佛我是一只玩偶,活该被他们戏弄!
我的心里又惊又怕又恼又恨,可一时却又想不出脱逃的方法。
在画中人的包围圈中,我急得团团乱转;我左冲右突,依然被困得死死的;我筋疲力尽,无计可施,心灰意冷地等待着更可怕的遭遇扑向自己。这时,有一个细小的,但却又很清晰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即刻犹如闪电击穿了我混乱的思维,它提示我“快飞!快飞”!情急之下的我竟然想效仿鸟儿飞翔,当我张开双臂用力拍动,还真的飞了起来!
我打那群可怕的画中人的头顶上飞了过去,终于突了围。
他们张着无牙流涎,散发着恶臭的大嘴,瞪着呆滞的三角眼,傻乎乎地望着我。可是不一会,他们就回过神来了,开始对我继续猛追猛赶,一面不住地冲我喊叫咒骂。我拼命地扇动着两只手臂向前飞去,可是为什么长廊没有了尽头?它在我的前面变得无限延长……
飞呀、飞呀,我拼命扇动两只酸痛的手臂努力地飞,一面急叫着——“救命!救命……”
没有人来救我,我必须自救,我还得继续飞,我必须飞,我要甩开身后那群恶狠狠、凶巴巴的画中人。他们为什么要对我紧追不舍?难道我曾经得罪过他们吗?也许,这不过只是一场误会,他们准是认错了人!
我真想飞回去向他们作一番解释,可是回头一看见他们那可以摧毁一切的嚣张凶暴的气势,便立即打消了这不切实际的蠢念头,赶快又拼了命地往前飞去。他们正如潮水般的向我涌来,随时都有可能将我从半空中卷下去“淹”死!我只能逃!酸痛的手臂已经僵硬无力,机械般的在空中扇动着,身体越来越发沉,速度越来越慢。可长廊怎么会没有了尽头?每当像要接近终点的时候,它又变长、变长了……
照这样下去,不用多久,我就会精疲力竭地从空中坠落下去,然后被那群可怕的画中人潮吞没掉。但现在我还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飞、飞、飞……
一只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猛地从我前面的墙壁里伸了出来,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我一下子从半空中跌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后面的画中人就要追到跟前了,我惊恐万状地抱了头,“哇哇”地乱叫起来。
那只手一把拽住歇斯底里的我往墙里拖去,我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化作了无数的小颗粒,就像水渗透过沙子那样穿墙而过,来到了一片耀眼的光明里。久处在黑暗之中的我,被一道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连身体也不存在了一样。
过了好一会,我才又有了意识,我发现自己正在一间银光闪烁的大屋子的中央。屋子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四周墙壁连同天花板、地板都是一样的雪白,我惊奇地发现这是一间无门无窗密封似的房间,没有阳光可以照进来,又看不见有照明灯,可是雪白的墙面却异常的明亮,整个房间因而具有了一种迷幻般的感觉,让人头晕目眩。我四处打量,寻找着那个拉我进来的人,我想要向这人致谢。
可这里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一种新的恐惧重又包围住了我。
接着,我就感到这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我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我不要在这里等死!我急切地满屋子寻找着通道出入口,使劲拍打着墙壁对外大声地呼救,但是,除了我那可怜的声音在这空洞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变了调的又飞回我的耳朵之外,没有人来救我。我沮丧地抱了头挨墙而坐,看来,只有盼望发生奇迹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我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我想,这里将是我的坟墓。我的人生可真够短暂的,这辈子似乎是为蝴蝶而生,现在又要为蝴蝶而死了。这一切难道都是命中注定!一定是老天爷派那只奇怪的蝴蝶将我引来,让我死在这空寂而又怪异的屋子里。
我抬眼望向对面的墙,赫然发现一个男人已经立在面前,我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出现了幻觉,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只见他仍然立在那里,身上穿着华丽的,如同参加化妆舞会或者演戏拍电影那样的中世纪骑士的服饰。他长得异常的英武健壮,那张脸更是出奇的俊朗,仿佛就是阿波罗太阳神一般。我高兴极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憧憧地向他走去,我想求他救我出去。
可是,还没等我走近,他已经目不斜视,高傲地昂着头,像一只有着一身斑斓羽毛的大公鸡那样打我的身边飞飘而过了。我急忙扑过去想拉住他,却扑了个空,我惊讶地看见他走到对面的墙上,再一转身就这么挂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保持着一个表情一个姿势——他成了一幅画。
紧接着,就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笋那样,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同前面的那个骑士一模一样的男人,他们步履匆匆,像是急着要去赶赴情人的约会,就只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墙上,把自己变成一幅幅画挂在那里。
很快,四周的白墙不见了,墙上挤挤挨挨地挂满了这种天然的人画,天花板上也粘满了,再从地里冒出来的,便只好就地躺下去。我环顾四周,再也没有地方可以挂画了,那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骑士正用一种冷漠的眼神注视着我,令我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不自在。由于顷刻之间屋子里出现了这么多的人,现在他们虽然都挂在墙上、粘在天花板上成了画,可是屋子的空间却由此变得狭小了,空气越加的稀薄了,我就像一个气喘病人那样张大了嘴巴,急速地用力呼吸着。
地上贴着的人画也越来越多,我快要无处落脚了,只得退向墙边。望着眼前发生的这幕奇妙情景,我惊讶得连害怕也忘记了。这时,一个骑士径直朝我走来,然后直挺挺地扑向我,我惊恐得连忙往后避让,哪知,却从墙里摔了出去……
我惊魂未定地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这里可完全是另一副景象,屋子布置得很漂亮,一切是那么的豪华雅致舒适,家具都极其精美,花纹雕刻精细;窗幔、墙布、椅子座垫更是花样繁复,都用金丝银线编织着美轮美奂的图案,而它们都是以谜样的紫色为基调,夹杂着深浅不一的绿色、红色、黄色和白色,让人仿佛置身于晚秋的林间,看着落叶缤纷,心中顿时充满了惊喜,却又不免夹带有一丝悲秋的感伤。
这时,一阵淡雅的幽香迎面而来,使人心醉。我贪婪地抽动着鼻翼,像一只嗅到鱼腥气的猫儿那样,朝着香味儿飘来的地方寻去。我想,窗外一定是一座美丽的花园,花园中一定开满了各种奇花异卉,奇妙的花香一定吸引来了群群蜜蜂和品种繁多的翩翩蝴蝶,不用说,那只漂亮的蓝闪蝶也一定在其中。
我不能老这么叫它,我该给它取一个相称的名字。取什么好呢?对了,就叫它蓝月光闪蝶吧,这是多么美的名字呀,与它的美丽外表很是相称,它不正是像月光一样轻盈,一样神秘莫测,一样可望而不可及的吗!
瞧好吧,这次你可逃不掉了,我非抓住你不可!
我瞧见金色的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在窗前的地毯上投下一个美丽的大光斑,细尘像金屑般在这束光中欢快地舞蹈。我信步走到光中,光一下子便将我的全身包裹住,给我披上了一件轻柔的衣裳,好温暖啊!阳光热热地吻着我,令我陶醉,令我暂时忘却了蓝月光闪蝶。
抬头、闭眼、深呼吸,我用全副身心来领受着大自然的恩赐。窗外青草的淡雅,泥土的苦涩,玫瑰的甜美,夹杂着茉莉的浓香,和着阳光的温馨,给了我多么美好的享受啊!
清风徐徐。
我就这么久久地伫立在暖阳阳的金色阳光下面,任风儿吹乱我的头发,吹皱我的心。耳旁是风把窗幔吹得“猎猎”、“啪啪”的声响,好像谁在为我演奏,这真是自然的节奏,天籁的妙音,谁又能说这不是动听的音乐呢!
一阵大风吹来,吹起窗幔的一角扫向我的脸,扫痛了我的眼睛,我用手去揉,越揉越痛,越痛越揉,我一个劲儿地揉,揉得泪流满面。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怎么啦,亲爱的?眼里进了沙子吗?来,让我瞧瞧。”
我听话地离开了那片阳光,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她迎上来挽住了我的手臂,把我带到她的椅子前。她坐下来,让我席地而坐在她的脚旁,她扶着我的头枕在了她的腿上,她轻轻地掀起我的眼皮,往里吹气。奇怪,我的眼皮竟然没有眨动,只感到眼球接受的是比空气还要轻柔的气息,阵阵的清凉,顿时将灼痛一驱而尽了。
“好了吗?”她甜甜地问。
我尚来不及答话,眼皮上便被她那两片滚烫柔润的嘴唇如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两下子。我惊疑地睁开了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她,就这么枕着她的腿,把两只眼睛飞上去,呀,看到的是一张多么好看的脸啊!就是用世间最艳丽的辞藻,也难以形容她的美;就是世间最伟大的画家,也难以描绘出她的美。她是阿芙洛蒂忒吗?不,那是希腊的美神。她难道是西施、貂禅、王昭君、杨贵妃?抑或是月宫里的嫦娥,瑶池的仙女?
不知道!
反正,她是一个拥有东方人容貌的美女。可为什么她却穿着西方人中世纪的华美服饰呢?难道她是演员或者是时装模特儿?不,不像,那些人的身上绝对没有她这样的气质,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的气质,和一般人的矫揉造作完全是两码事。瞧,她的笑容是如此的甜美,两只眼睛里又满含着爱意,眼光像一双轻柔的手,可以抚平你心中的皱纹,可以拨响你心中的竖琴,奏出一曲曲恋歌。
她具有东方人的容貌和高贵典雅的气质,却又是西方人的举止做派,她可真是天地间最奇妙的女人,是上帝独具匠心的杰作!
她年轻极了,大约才十六、七岁的样子。裹在翠绿色丝绸绣衣里的身段是如此的婀娜多姿,好似一朵出水芙蓉般千娇百媚,让人想入非非;半露的酥胸宛若白玉雕就,随着呼吸的运动,它们也活了,在紧紧的胸衣里蠢蠢欲动,勾起我心中澎湃的春潮,我太想把热吻送上去,可又不敢,生怕自己的鲁莽冲动会吓着她。
我怔怔地望着她,觉得非常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她是谁了,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她。我怎么会依偎在她的身旁?她怎么又肯让我依偎着她呢?我羞怯地想将头挪开,只是徒劳无益,我的头就像被粘在了上面,完全不肯听从我大脑的指挥了。说老实话,其实我根本就舍不得离开,就这么枕着她的腿,看着她,捕捉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嗅着她那百合花般的幽幽体香,才真是享受呢!
她在玩着我的头发,把头发卷在她细嫩的兰花纤指上,再放开去。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处在兴奋之中。
她发现我在专注地盯着她看,便娇羞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嘴角边现出了两只小小的笑靥,她更美了!她弯下身子来亲吻我的嘴唇,我有过要避开的念头,但只是念头一闪而已。
她的亲吻让我真正领略到了吻的美妙,她的吻让我激情澎湃,让我从被动变为了主动,让我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了这有生以来最热烈、最长久、最激动人心的亲吻之中。
无意间,我转动了一下头,眼睛暂时离开了那张迷人的脸庞,我瞥见我们的面前竖着一面很大的穿衣镜。天啦,怎么回事?镜子里为什么有她,却没有我?我惊讶地发现她身旁的那个人不是我!他是谁?我呢?我又上哪儿去啦?哦,想起来了,我已经认出了他,他就是刚才那间怪屋子里的骑士!他不是已经成了画挂在了墙上吗,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她的怀里?
我明白了,他一定是那些没完没了、一模一样的骑士中的一个,他没去那间屋子,所以还没有变成画。不管他成不成画,他都不应该占了我的位置!依偎着她的明明是我,是我!我生气地皱紧了眉头,真想冲上去朝镜中的他狠很地踹上一脚,那镜中的骑士这时也皱紧了眉头,气势汹汹地瞪着我。我气恼地蠕动着嘴唇在心里咒骂他,那镜中的他竟也同我一个表情。
我惶恐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间怪屋子里。我想,我或许已经死了,我已经不存在了吧?我肯定是化成了空气!我非常恐慌地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镜中的骑士这时竟也在抚摸着镜子里面的她的脸,她正把脸像依在我的掌心里那样,也依在了他的掌心里,脸上竟也挂着同样甜美幸福的微笑。
顿时,我恍然大悟了!我与那位骑士不知何时已经融为了一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难怪她会如此待我!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阵儿心酸,那只可怜的心不住地抽痛。我知道她爱的是谁了,那人不是我,而是那个骑士,他才是她真正的爱人。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是多么沉痛的打击啊!我的心就像被乱针刺扎着一般的痛不堪言!我是多么的爱她呀,就是处在眼下如此尴尬的时刻,仍不改变对她的爱!
可是,她又哪里会知道我的心思!她就像一只小蜜蜂发现了取之不尽的花蜜那样,在我的唇上一个劲儿地吮吸着,我的心虽然刺痛得更加厉害了,但我又怎么可能会放弃现在的拥有,明知拥有会是短暂的,可终究还是拥有过了呀!
明知她爱着的是另一个人,我却没有勇气和权利去妒忌去计较,这是何等的不幸啊!但是,现在我不正是那个人吗,我应该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爱她了!一种云开雾散、豁然开朗的感觉顿时使我的身心轻松了下来,随后,我便更加不顾一切地去亲吻她,我要充分享受现在的拥有。
突然,一只如同老鹰爪子般枯瘦的手,把我从她的怀里猛地拽了出去,在我惊魂未定的当儿,脸上倒又重重地挨了两巴掌。捂着火辣辣发烫的脸颊,刚准备奋起反击,却发现面前的人竟是润沁,我顿时慌了手脚,有些儿不知所措,正不知道应该向她如何解释呢,她竟咧开嘴,撕心裂肺地嚎哭了起来,眼泪如同小喷泉似的,从她那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涌流出来,在她那张干瘦蜡黄的脸上流淌成河。
看她哭得实在可怜,我的心里着实感到有些儿内疚,自然而然便原谅了她刚才对我的无礼,何况又是自己理亏,在眼下这种情形下被她抓了个正着,我还有什么话说,向她低头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不明白润沁怎么一下子变丑了呢?现在的她又黑又老又瘦又小又凶泼,简直半无风韵可言!头发散乱不堪且不去说它,竟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真好似疯婆子一般,怎么可能不叫人生出厌恶感来嘛!
只是润沁她终究是我的妻子,我们也曾经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过的。我理应该好好待她,理应该好好爱她,我应该就我的背叛向她道歉,应该求得她的原谅;我们应该和好如初,应该遵行我们结婚时许下的誓言: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走过去,将润沁揽入怀中,用衣袖为她拭去泪水,低眉顺目地一心希望得到她的谅解,希望她仍是那个通情达理的好妻子。她在我的怀里扭捏不定,哭得更加凄厉,越发的令人心烦了!
这时,我又想起了那个被我冷落在一旁的她来了,不由得把眼光扫向她,那位可人儿正惊讶地立在那儿,看情形,她似乎正打算要把我从润沁的怀里抢回去,可一时又被润沁那泼辣疯癫的样子给吓住了。她现在只能狐疑满怀地立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凄婉神情,她泪眼朦胧,紧紧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那样儿多么叫人爱怜,多么叫人心里难受啊!
虽然,她在努力地抑制着自己,但我还是听见了她那低低的饮泣声。为什么她不哭出声来呢?哭出来不就可以渲泄尽心中的不快了嘛!人与人就是如此不同,同样的事情却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表达方式。
她那一枝梨花春带雨般的娇美凄楚的神态,化着了千万只小手,把我的心揉捏得好痛,我即刻撇下讨厌的润沁,径直朝着她走去,润沁的哭嚎、哀求再也不能打动我的心,我要去安抚那只受伤的小鹿,她正用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望着我呢,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伤心和委屈,那是永无止尽的爱!我要走进这片金色阳光般温暖的爱中,让她的爱把我烧熔。
我正要靠近她的时候,却被来自于背后的一股重力撞倒在地,我眼睁睁地看见一个男人一步向前将她搂进了怀里,我气愤地瞪着这个高大健壮且又非常熟悉的背影,沮丧地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分开他们了。
眼巴巴地瞧见他们旁若无人的紧紧依偎在了一起,她重又落了座,而他呢,竟如同刚才的我一般把头枕在了她的腿上,一刹那间令我好像又看见了镜中的景象,多么相同的画面啊,可是却换了男主角,虽然还是一样的外貌,可那人已经不是我了,我和那个骑士不知何时已经分了身,我又是我自己了。
她柔情似水,小脸因再次获得了爱情的雨露滋润,而重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黑宝石般晶亮的眼睛里还含着刚才为我伤心哭泣的泪,不过现在不同了,同一颗泪珠此时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如今还能看出她曾经伤心过的迹象吗?不,不能了,此刻的她正沉浸于爱河之中,早就把刚才的不快统统丢弃在了脑后。
多么奇怪的她呀,我可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宽宏大量的女人,她一点也不去指责爱人的背叛,似乎只要他回心转意了,她就会原谅他,就会用双倍的爱去爱他。我想,在她那博大的胸襟面前,背叛她的那个人肯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嫉妒像个恶鬼似的,正捧着我的心狠狠地咬嚼着,我可没有她那么好的品性,我不能原谅才离开我的怀抱,就对其他男人投怀送抱的女人,虽然我明明知道这不是她的错,明明知道她的行为不应该受到指责,自始至终她都是这一事件的受害者,是我这个无耻之徒,借着机缘巧合,拥有了那个骑士的外貌,鸠占鹊巢地与她误浴爱河。这明摆着是一场错爱,但却令我不肯回首,我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她,我的心已经被她摘去,我为她六神无主,为她痴颠疯狂,为她甘舍糟糠,为她甘领千古骂名,为她……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尽是些酸腐无聊的话,根本不能解决一点问题,根本不能给我受伤的心一点点慰藉,相反令我更加爱她!令我更加为自己的处境尴尬!
我无计可施,因为,我不可能像刚才润沁分开我与她那样理直气壮地去分开他们,我没有这个胆量,更没有这个权利,她原本就是属于他的,我不得不服输,我只能退缩,只能放弃,只能回归现实,只能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一转身,就在镜中看到了自己,那个消失了的自己又回来了,这才是我——瘦弱、可怜的我!此时,我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诅咒!但是有一点却是清楚肯定的,那就是自己的的确确是失去她了,从恢复原貌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可能把她的爱给我了,她的爱只属于那个人,我只不过是一个羡慕他俩幸福,贪恋着她的美貌的痴心妄想的无耻之徒罢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由此可见,我该是一个多么可悲的角色啊!
无可奈何地、心灰意冷地回到润沁的面前,理亏地低下头去,硬着头皮等待着她狂轰乱炸的发泄。
“抬起头来!”润沁母狼似的嚎叫道。
我顺从地抬起了头,却不敢把眼睛望向她,是怕看见她那难看的样子,更怕看见她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怕看见她眼中射出的鄙夷目光。她的心里此时不知如何得意呢,她一定在笑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笑我不自量力,笑我异想天开!算了,忍着吧,由着她去好了,谁叫我负了她,又被她当场抓住了呢,无话可以辩解,也不想辩解,懒得辩解,在这种情况下,“好男不与女斗”这句老话,刚好可以抚慰我这颗正在滴血的心。
在我的面前,突然,润沁像所罗门王的宝瓶中的那个巨人一样,见风长大了。这时,铁塔般高大的她,伸出粗壮的手指,如同抓小鸡似的,将我一把抓离了地面。在她的掌心里,我痛苦地挣扎着,但是却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只犟着回过头去,最后望了一眼那对仍然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情侣,他们被一团粉红色的雾气围绕着,显得有些儿朦朦胧胧,离我很近又似乎很遥远了。
我又看见了古堡,不同的是,现在我正从空中俯视着它,古堡那尖尖的塔楼,在云雾间忽隐忽现。很快,它就彻底消失无踪了。
此时,她的神情和外貌又浮现在我的脑海,她是多么美丽啊!还有她那特别的柔情蜜意,叫人如何能忘怀!
五颜六色、厚薄不一、千奇百怪的云彩在我们的四周飘动,太阳就像一只巨大的火球那样挂在空中,实在是炽热难当!顿时,我汗如雨下,很快就被烤干了水分,变得纸人儿一般单薄,如同一只风筝似的轻飘飘地悬浮于空中。
润沁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那只美丽的蓝月光闪蝶这时却又出现了,阳光下,它越加的晶晶闪亮,就像一块蓝宝石在光的照射下那样闪现出变幻莫测的光芒,刺得我眼花缭乱,根本无法睁大眼睛细看它,而它偏向我直飞了过来,然后,就停在离我半尺远的地方,引诱我伸出手去。哈哈,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抓住了它!
哪知这时我的身体竟一下子又恢复了原貌,我再也不能够像风筝似的被风载着飘浮于空中了,我猛地往下急速坠落,耳旁是风的“呼呼”吼叫,我紧张得死死闭住了双眼,害怕得拼了命地急叫起来——“润沁救我!润沁救我……”
一开口唤的竟然是润沁!我终于向她屈服,她是我的妻子,向她屈服也不是多丢脸的事,的确是我有负于她,是我首先背叛了我们立下的誓言,她有权惩罚我!不过话又说回来,难道她现在还没有解气?难道还没惩罚够吗?她可以生我的气,但却不可以拿我的生命开玩笑!如果她还不出现的话,我可要真的恼了!
“润沁!润沁!润沁!”我虽然仍在一个劲地叫着她的名字,但已经只是一种本能的表现了,此时的心中其实对她充满了恨意,真想臭骂她一顿才好!谁叫她置我于险境而不顾,她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难怪那么丑,难怪我会背叛她,这全是她的责任!
这下真的完蛋了,我死定了!实在叫人心有不甘,我今年才不过三十五岁,正处于人生的黄金时代,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活够,我还有好多的事要去做,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我还没有孩子,我还没有真正好好去享受过生活,过去一直都那么忙忙碌碌,先要刻苦学习,接着又要勤奋工作,几乎没有多少剩余的时间留给自由,结婚后的生活就更加的劳心劳力了,整天为了两个人能够和平共处而精疲力尽,我应该为自己活一次,我不要死!
死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想到一个人要孤零零的长眠于地下,想到一个人就此化为一堆枯骨和蚯蚓泥土为伍,心里又怎会不感到恐惧呢!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知觉,再也不能够思想,永远的与人世间的一切阻断了,日出日落、四季交替、秀美风光、风花雪月、人间美食、动听音乐、优美舞姿,还有那些令我痴爱着迷的美丽蝴蝶,都再也看不见再也感受不到了!亲人朋友们也再不能一起聚首言欢,不论好坏喜恶,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再也与我不相干了,润沁也见不到了,幸好是再也见不到了,不然,我一定报仇雪恨!
那个让我迷恋的美丽女子你又在哪里?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不过,见到你又有什么用?你终究不属于我!我这短暂的、不如意的一生就要结束了,但愿下面不是要我命的崇山峻岭、江河湖泊和海洋,而是你那散发着淡淡百合花香味儿的怀抱就好了,我一定一头扎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我依然在往下急速的坠落,没有奇迹发生。润沁真的抛弃我了,她终归是我的妻子,可她竟然能狠下心来拿自己丈夫的生命赌气,其险恶居心实在令人发指!她的行为太反常了,和平日里那个润沁简直判若两人,由此可见,女人真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动物,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愚蠢的女人,可恶的润沁!我虽然有负于她,也不过是一次偶发事件,连我自己尚在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理不出头绪来呢,偏她倒不问青红皂白就急着发难了,其实,照后来的发展情形来看,就算她不凶神恶煞地跑来搅了我的好事,我也一定会重回到她那里,因为那个骑士来了,我只能灰溜溜地退避三舍,我没有权利盘横在他们之间,对于他们而言,我至始至终都不过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可恨的润沁,非但不化作似水柔情来抚慰我受伤的心,相反还如此恶毒的来报复我,实在太叫人恼恨了!
这时,我又想起了那个美丽的她,如果她看见我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会不会援手相救呢?我想,要是我还拥有着那个骑士的外貌的话,她是一定会的!可如今的我,她还会救吗?或许,也会的吧,只不过那是出于她的善良。但这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感情,我奢求的是她爱我,就像刚才我拥有着那个骑士的外貌时候一样的爱我。唉,不可能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再也不会爱我了,对于她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罢了。
我的心又剧烈地揪痛起来,即将死去的残酷现实又紧紧地包裹住了我。我虽然不想死,但现在看来,死已成了定局。既然如此,怕又有什么用呢,女人的怀抱不肯接纳我,那么还是安安静静地投入死神的怀抱吧……
我的心一点点平静了下来,头脑也清醒了,竟然有勇气睁开眼睛望向四周,四周的景色是多么的瑰丽啊!如洗的蓝天,五彩的祥云,金灿灿的阳光,远处还飞着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它们相互追逐嬉戏,一阵阵欢快悦耳的鸣叫声随风飘入耳中。我想,这里应该就是天堂吧!对了,我应该像鸟儿一样展翅飞翔,我举起手臂用力拍伸,但一切都是徒劳无益,我失望地发现自己仍然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那样在往下坠落,看来我没有福气呆在天堂里。
往下望去,层层云雾间,隐约可以看见青青的群山,如蜿蜒银蛇的江河。我会死在哪里?是摔死在硬硬的石头上粉身碎骨,还是掉进冰冷的江河里去喂鱼虾?
不远处,快速漂移过来一大块厚厚的白云,就像一大堆雪白的棉花,但愿我能够摔到那上面去,说不定会出现一个奇迹,令我突然具有了腾云驾雾的本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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