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五十七 惊疯-濮颖-历史传奇-爱读网
五十七 惊疯
作者:濮颖      更新:2016-07-16 16:59      字数:3082
    徐英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洁白。白墙,白门,白窗。再看看自己,睡着一张白色的床上,盖着白色的床单。到处都是白晃晃的,刺人的眼。看着这惨白一片,她不觉想起人死后的白孝,白花,白衣,白幡。

    屋子里静悄悄的人,一个人也没有。床头是一架冰冷的机器,发出滴滴的声音。声音不紧不慢,却有种勾人魂魄的力量。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只不锈钢的盘子,里面整齐地排列着止血钳,组织剪,手术刀……这些器械冰冷地躺着那里,发出凌厉的寒光。突然,徐英感到一阵恐惧。

    “来人!来人!”徐英小声地叫人。除了四壁的回声,没有人回应。徐英愈加害怕,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来人啊!快来人!”

    门开了。走进一个皮黑体胖的男人。

    “你,你是谁?”徐英缩在床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男人讪笑道;“梅太太,你醒了?”

    “你是谁?”

    “我当然是这里的医生,我叫清水次郎,你的主治大夫。”

    “你走开!我没病!”徐英指着门外。

    “哈哈!梅太太是在说笑话吗?没病怎么会跑到我们广仁医院的急救室来了?”清水大笑。

    “我……”徐英不知道如何回答。

    “梅太太,你有病,而且病得不轻。你患的是心肌梗塞,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清水边说边向徐英走去。

    “不!我没病!我没有这个什么心什么塞!”徐英的身子本能地往后面缩去。

    “你有病,梅太太。你在佘碧湖的吹香亭宴请宾客的时候突发疾病,是你家二少奶奶将你送到了这里。这一切难道不是真的?”

    “早闻梅太太年轻的时候戏唱得好,是宁州一带有名的青衣。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你的演技太好了!连你家那个冰雪聪明的二少奶奶都被瞒了过去。”

    “二少奶奶?她……她现在什么地方?”徐英问道。

    “哈哈!她正在北院的贵宾楼上与川岛先生唱着天地一家春。”清水**地狂笑。

    徐英两只手死死抓住被单,一言不发。

    “梅太太,你这是怎么了?这一切不都是你处心积虑安排的结果吗?你家二少奶奶再聪明,也抵不过梅太太你。你让你家二少奶奶给凤凰岭上的土匪写信,打了一副情感牌。你又设计将她送给川岛,用了一出美人计。这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梅太太用的娴熟自如啊!所以,我喜欢你……”清水一边说,一边色眯眯地迎上前去。

    “你……你想干什么?”徐英用白色的被紧紧单裹住自己的身子。

    “你家二少奶奶在贵宾楼上与川岛鸳鸯戏水,我我何不在此演一出比翼双飞。从此后,你梅家便是我大日本的亲眷,有了我大日本帝国做靠山,梅家后路宽宏,何愁什么前程?!”

    “你!卑鄙!不知羞耻!”徐英尖叫起来。

    “卑鄙?羞耻?哈哈!我倒要问问梅太太,你设计使你家二少奶奶堕胎这叫不叫卑鄙?你设计离间二少奶奶夫妻之情叫不叫卑鄙?你设计将二少奶奶送到川岛的怀抱叫不叫卑鄙?”清水的脸几乎凑到了徐英的脸上,看着徐英的脸上再一次一点点失去血色,他顿了顿,又邪恶地笑道;“我还想再问问梅太太,姨太太与自己的继子**算不算羞耻?你回答我啊,梅太太。”

    徐英的身子颤抖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梅太太,你就从了我吧。我还那么年轻貌美,梅老爷病体**,梅大少命已归西。我知道你熬不住,中国的诗里不是有那么一句有花堪摘当须摘吗?快来吧!”清水说着张开双臂欲将徐英抱在怀里,徐英哧溜一声下了床。

    “快来吧,我的美人儿,不要装了,一个连自己的继子都能睡的女人,我就不信你不会跟了其他男人。”清水说完又扑了过去。

    “我是跟梅家大少爷睡过,我也可以跟其他的男人睡,可是我告诉你,我即使是关门做娼,也不会跟你们这些日本强盗睡在一起!我卑鄙,我羞耻,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些都是我的家事,与你们无关。”徐英的身子依旧颤抖。

    “家事?哼哼,杀人越货,倒卖烟土,这也是家事?”清水露出狰狞的面目。

    “我没杀人!”徐英叫起来。

    “没有?你说没有就没有了?你现在与梅家管事仇先生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是非非,再也说不清楚了。”

    “我……”

    “你与他勾结一起,倒卖烟土,投资开地下烟管,害了宁州城多少百姓,你敢说这不叫杀人?”

    “我……”

    “日本人?你家梅爷梅跟我们日本人没做交易意?你的烟土是哪来的?又卖到什么地方去?你以为这一件件,一桩桩神不知鬼不觉?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二少奶奶已然知道你今天请的是一席鸿门宴。她今天既成了川岛的人,日后,梅家还有你的日子吗?梅太太,不要自以为是了,你只有从了我,才能保全己的身家。”

    徐英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清水一点点向她靠近过来。突然,老鹰一样扑向徐英。清水的胳膊像钢管一样紧紧地箍住徐英,徐英在他的怀里一点得动弹。

    “宝贝!美人儿!我终于得到你了!”清水张开嘴巴,向徐英的脸上啃去。徐英挣扎着扭开头,用尽力气企图推开清水。清水庞大的身躯像一座黑色的铁塔,不见丝毫动弹。

    清水提溜起徐英,将徐英抱到床上,一边压住徐英的身子,一边试图解开徐英的衣扣。徐英的衣扣被解了下来,露出白嫩的胸。清水看到这一抹**,一阵大叫。然后腾出一只手来解自己的衣服。

    徐英的衣服一点点被剥开,她极力用手去护着自己私密的地方,因为羞怒,脸色红的像舞台上的彩旦。清水见此愈加兴奋。他的喉管里出一阵嗷嗷的叫声,两只蒲扇一样的大手试图拔开徐英的手,徐英的手被拨开去了,清水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火花。

    徐英的头在枕头上扭动着,两条手臂在空中无助地挥动,这时,她看到了不锈钢盘里的那把手术刀了,那把刀无声地躺着,冷光凛凛,寒气逼人。徐英想也没想,她伸手拿起那把刀,闭上眼睛,疯也似的向清水的身上划了过去……

    “啊!啊!啊!”清水发出一阵阵惨叫,终于,不再有声音。徐英在他的身下慢慢停了手。她的意识也渐渐恢复过来,缓缓地睁开眼睛。

    清水趴在她的身上,满脸是血,白色的床单上沾满了鲜血,地面上也是鲜血,那把手术刀上还滴着血,徐英的手上全是血。

    “啊!”徐英吓得瞪大眼睛,扔下手术刀,嘶声力竭地叫着,然后用双手抱紧自己的头,嘴里喃喃地念道:“我杀人了,杀人了……”

    这时,急救室的门豁然大开,走进一群穿白衣的人。“清水君!快!赶快抢救!”

    “别过来!别过来!”徐英指着这些人。一个清瘦的医生走到徐英的面前,徐英一把抱住他;“若岩,大少爷!大少爷,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哈哈……我们回家,回家……”

    那个医生抬起徐英的下巴,掀开她的眼皮;“她疯了。”

    徐英彻底地疯了。疯了的徐英被锁在梅府西北角上的听风阁里。听风阁是一座三层木楼,前后两进院落,进得前院,但见游廊曲折,青石甬道,紫竹森森,梨花满园。后院墙下又一泉眼,从墙内而出,绕阶缘屋又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一层是一座敞厅,中间置一张大理石的石案,案上各色笔筒,数方宝砚。二层隔成三间,一明两暗,床几椅案,一应俱全。三层摆放着红木桌椅,紫檀帽架。梅老爷年轻的时候常与一些文人雅士在此饮食喝茶。打开轩窗,清风习习夕阳里,东见魁星阁,南见古驿站,西见佘碧湖,北望岳王庙,别有一番意境。后来的梅老爷成日忙于生意,渐渐疏于这些雅集之事。听风阁便很少有人前去,慢慢成了一座荒凉所在。

    徐英在那听风阁上,每日里描眉施粉,盘髻梳头。一身如霜的白色衣袍,宽广的袖口上镶满了血色的梅花,她顾盼神飞,水袖翻飞,咿咿呀呀唱个不停:“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汉宫飞燕旧风流,鹧鸪飞起春罗袖。刘郎错认风前柳……”她白天唱,夜里唱。晴天唱,雨天也唱。唱得凄凄婉婉,一声声如泣如诉……

    梅府的下人听了都会摇摇头:“这梅家,到底做了什么孽……”

    秋蝉死了,徐英疯了,莺莺惊魂未定,梅晓倩生死未卜。梅鹤龄身心俱疲。就在此时,宁州城也悄悄起了变化。城西的运河里停了好多“汽油划子”(燃汽油的船),船上挂着太阳旗。街上多了牵着狼狗背着枪日本兵。学校与礼堂的墙上用白灰蓝漆写着中日亲善的字样,街头巷尾贴满了仁丹与梨膏糖的小广告,偶尔有几架小飞机在宁州城的上空不停地来来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