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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故地重游
作者:扶舷      更新:2018-07-04 21:40      字数:3235
    虽然两座城市离得近,但B市比A市冷一些,风也凌厉得多。从海鲜馆出来,梁衾信步往前走,这条街本就不繁华,加之不是周末,正午街头的人比较少,因为冷,多是行色匆匆。这条路两旁栽种了许多香樟树,夏天的夜晚,在树下散步,是一种享受。

    那时候,每次她跟楚宸到海鲜馆饕餮一顿后,总缠着他陪她散步消食,她挽着他的手臂,长长的街道,仿佛走也走不完似的。梁衾恍恍惚惚地总以为他们会一直走到老。

    这条路,有多久没有走过了?

    抬头,在夏天里枝繁叶茂的树木此刻萧瑟一片,真像她此刻的心。

    哪怕她再不想想起,故地重游,过去的记忆像是长了风,一股股往她脑海里吹。

    梁衾深吸一口气,走进路边的一家小花店,转了一圈,才在角落里发现紫色勿忘我。

    “老板,勿忘我怎么卖?”她扬声问。

    女老板停下手中的插花走过来,将压在大把**草后面的勿忘我挑出来,笑说:“就这么多了,全给你,十块钱。”

    其实还有满满一大束,梁衾点头,“帮我包起来吧,用白色的纸。”

    她抱着花上了公交车。

    她靠在窗户上,车窗外的风光一闪而过,那些街道与建筑,既熟悉又陌生。二十岁之前,这个城市,是她的故乡,那之后,这城市成为她不可碰触的记忆之殇。

    倒了两趟公交车,又打了出租车,才终于抵达目的地,那是近郊山上的一片墓园。

    出租车师傅望了眼梁衾,好心地问她:“小姐,需要我等你下山吗?”

    这片墓园可谓风水宝地,是B市声名在外最贵的墓地,能葬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所以一般都是私家车来往,很少有出租车在此候客。

    梁衾想了想,微笑着婉拒:“谢谢,不用了。我可能会有点久。”

    师傅点点头,将车开走了。

    梁衾抱着花,慢慢拾阶而上。山上比城里更冷,她将围巾摘下来,兜头而下,缠在脖子上,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总算暖和一点了。

    她从来没有在冬天来看过他。

    你一定很冷,很寂寞,对吧?爸爸。

    她站在一处墓碑前,弯腰将紫色勿忘我放墓碑前,这是梁承川最喜欢的花,因为王佳卉喜欢。她鞠了三个躬,直起身子,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很年轻,笑容爽朗,却露出了空荡荡的牙龈。

    如果没有那些恩怨,他真的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丈夫,也是最好最好的父亲。可她却不是个好女儿。一味地埋怨他忤逆他。

    因为自己的叛逆和不听话,爸爸在那一年情绪波动很大。本来就有心脏病,那年还突然中风了。

    中风后的他脾气异常暴戾,王佳卉不离不弃地照顾着他,梁承川却用尽全部的力气逃离她,不惜用头撞柱子。只希望王佳卉能受够这样的日子,赶紧找个好人,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要再照顾他这个糟老头了。

    她和王佳卉开B市后,整整两年,她都没有来看过他。忌日与清明,都没有来。因为内疚,因为无颜以对。

    她觉得好冷,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淌了满脸的泪。这些年,她已经很少哭,因为深刻地知道,哭泣无用,可每一次,只要一想到爸爸,眼泪就不可遏止,心脏处像是被人用手指狠狠地揪住般,剜心地痛。

    这世界上最宠爱她的那个人,永远永远地离开了她。

    她在墓园一直待到天色暗下来。

    下到山脚,果然没有出租车,她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公交站,万幸因为出差特意穿的一双平跟靴。

    在公交车上接到楚宸的电话。

    “在哪儿?”

    梁衾望了眼窗外,说:“快到了。”而实际上,正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堵在路上,久久挪动不了几步。她叹口气,在下一站下了车,然后跑到另一条街去打的。

    赶到时,还是比约定时间晚了十几分钟,她给楚宸打了个电话问包厢号,然后气喘吁吁地跑上三楼。

    抬手敲门时,她真的羞愧的不敢抬头,作为一个助理,竟然还迟到!

    喧闹的房间里因她的出现有片刻安静,楚宸正端着酒杯往嘴里送酒,对她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身旁位置坐下,而后淡淡地对在座的三个男人介绍道:“我助理。”

    梁衾忙打招呼,自我介绍。

    其中一人打量了眼梁衾,笑道:“楚贤侄换助理了?”

    “A市那边公司的。”楚宸说。

    那人更讶异了,他们今晚谈的是楚丰的业务,怎么让恒盛中益那边的助理出面?

    另一个就说:“小梁姗姗来迟,得自罚三杯!”

    梁衾赶紧起身倒酒,她做了几年业务,对这种场景一点也不陌生。手却忽然被人按住,她讶异地偏头,见楚宸却并没有看她,只对着那三个男人说:“是我让她去帮我办点事。叔叔们要罚,就罚我吧。”说着仰头就将杯中酒喝尽,又倒了两杯,豪爽地喝掉。

    他在维护她。

    梁衾心里百味陈杂。

    那三个男人久经沙场,自然看出了点东西,又不是第一次跟楚宸打交道,从前他带的助理,也是娇滴滴的大美人,被他们灌酒灌得凶,他从没说过什么,更何况亲自替人喝了。

    这个姓梁的助理,在他心里,不一般。

    后来整个饭局,三个男人都没敢让梁衾喝酒,哪怕她主动要敬酒,也都被楚宸有意无意地拦了下来。

    他自然就喝得多了。

    饭局到九点多才散场,宾主尽欢,除了作陪的梁衾。整个过程里,她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他身边,他们的话题她插不进,又不让她为他挡酒,真不知道楚宸让她来干嘛的。

    饭毕,一行人站在门口告别。

    “贤侄,你说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叔叔们定当尽力。”其中一个领头的说道,他一样喝高了,满面通红。

    “那就有劳叔叔们费心了!”楚宸客气地说道。

    “放心吧。”一人拍了拍楚宸的肩膀,“回头记得帮我们向你外公、舅舅带个好。”

    楚宸颔首,目送三人离去。

    他侧头,问身边的梁衾:“你有驾照吗?”

    “有。带了。”她就是担心饭局上他喝高了,过来时特意将驾照揣在包里。

    楚宸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考的?”

    这些年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做了多少事情?

    梁衾含糊地说:“后来。”赶紧转移话题:“车停在哪一层?”

    “f2。”

    他们并肩走向电梯。

    楚宸真的喝高了,上车时身形微晃,将钥匙甩给梁衾,便靠在副驾上闭目不语,车内散发出淡淡的酒精味。

    梁衾摸着方向盘,钥匙插进去,去久久没有发动引擎。她有点恍惚。楚宸以前开一辆奔驰,后来因为她一句话,她说路虎越野是和全家一起,他才换成了路虎越野。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开着这辆车。

    她不知道,他习惯了,如同习惯她在他的生命里。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而人这一生中,一定会遇到某个人,他打破你的原则,改变你的习惯,成为你的例外。

    “怎么了?”楚宸微微睁开眼,望向她。

    梁衾晃了晃神,讷讷说:“你没告诉我地址。”

    他说了个地址,又闭上眼。

    梁衾心一颤,愣了好久,望了望醉意朦胧的他,无奈地发动引擎。

    今天从早到晚,都在故地重游,也不差这一处了是吧?她自嘲地想。

    记忆总是最诚恳,她没用导航仪,一路开过去,竟没走错路线。她将车开进江边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准确无误地找到楚宸的专属车位。

    “楚总,到了。”她喊了他两声,他置若罔闻。睡着了?梁衾蹙眉,伸手推他,楚宸终于缓缓转醒。

    “到了。”梁衾重复道,将钥匙拔下来,递给他:“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楚宸没接,揉了揉眉心,痛苦万分地说:“我头晕,你扶我上去。”

    “……”

    他一定是故意的!

    “不愿意?”他放下手,望着她。

    梁衾咬咬唇,说:“这是工作的一部分?”

    他正儿八经地说:“自然。”

    梁衾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咬牙切齿地说:“楚总,请下车。”

    楚宸低了低头,在她视线够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借力出来。

    梁衾想甩掉他的手,却无用,他握得更紧了,像是真的很醉的样子,抓着她的手,身子摇晃了两下,她慌忙扶住他。他靠她很近,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他脸色有点白,似乎是真醉。她在心里叹口气,搀着他往电梯走。

    从f1到29楼,他们曾走过无数遍,可没有哪一次,梁衾觉得这短暂两分钟是这样缓慢。电梯里只有她跟他,他的身子倚着电梯内壁,闭着眼,可手指始终握着她的手腕,任她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叮”一声,终于到了,梁衾呼出一口气。楚宸却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打算,用密码开了门,不容她多说,顺势将她拉进了屋子里,然后抬脚反踢上门,才将她放开。

    灯打开的那一瞬间,梁衾望着这屋子,一怔。

    时光仿佛倒流,又仿佛是从未走远,这屋子里的一切,跟五年前,一模一样。

    鞋柜里湖蓝**款棉拖鞋静静躺在那里,鞋口朝外,仿佛时刻等待主人的亲吻。餐桌上那只陶瓷花瓶依旧放在远处,像是一分一毫都没有挪动过地方,那是她当年去了十天陶艺班的唯一杰作。客厅角落里,一只脏兮兮的画夹斜靠在墙壁上,寂寥落寞。

    楚宸买下了她在三牌楼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