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菟丝地中走出的奇人们-9、杀舅儆甥-张宜春-历史传奇-爱读网
9、杀舅儆甥
作者:张宜春      更新:2017-08-01 22:44      字数:3306
    对与周笑宇及所有与还乡团有关联的人的清洗和镇压同样凌厉而血腥。

    周笑宇管家的两个十五六岁的儿子,因父亲偷偷回家探母(其实他是想把妻儿老母接到南面去,因民兵巡逻太紧而未得逞)没有及时汇报,第二天被鲁玉林得知,他派了五个民兵将他们五花大绑押到他为妻子和儿子临时堆成的衣冠冢前,“老婆孩子,你们是被周家的狗腿子抓走害死的,我本不想冤冤相报,可他昨天夜里又回来向我示威了,我没能抓住他,我也不能再仁慈了,他的老婆孩子我今天给你们送来了,这血债还是要还的,不这样,我可能要养虎成患,还会死在他们手里。”说完他把头一扭就走了,民兵们一拥而上,一阵乱棍,把周笑宇管家的老婆和两个儿子活活打死了,患病在床的八十岁的管家母亲也惊吓而死。

    南逃的流亡地主不管是否参加还乡团,家眷一律抓捕,态度不好立刻镇压。

    鲁玉林心头的怒恨并没有因此而消弭,他觉得自己妻儿是死在自己的人手里,也就是死在徐恒达的手里,他们本来是可以得救的,哪怕是有个把伤亡,也不至于全部落到周鹤翔的手中而龆龀不留。

    他把报复的目光盯向对徐恒达有养育之恩的徐恒达的舅舅。

    徐恒达的舅舅虽然大半辈子都在城市做小商贩,但一直没有丢掉对土地依恋的情结,他终于从青岛回到家乡。这老头膝下无嗣,孤独一生,他在青岛大半辈子经营,节衣缩食,也小有积蓄,本想有徐恒达留在身边为他养老,在青岛终其一生也就满足了。谁承想徐恒达投到***那儿,自己又成了孤家寡人。如今老蒋的江山一倒千里,***得天下指日可待,徐恒达在家乡又干得顺水顺风、出人头地,回到家乡也算有了依靠。他就变卖了在青岛的所有家产,回到老家买下了几户穷人的破屋地皮,建起了一个占地一亩多的四合大院,还置了七十多亩地,准备颐养天年。徐恒达曾极力反对,劝他留在城市过几天安稳日子,以后***坐江山已成定局,建房置地弄不好还得落个被充公瓜分的结局。老头振振有辞:“我这点钱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我是辛辛苦苦剔牙缝赚来攒下的,没有一分钱是剥削穷人的。谁坐江山我管不着,但总是要讲道理的吧?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这把老骨头换来的卖命钱给分了?”硬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把他的地主梦给圆上了。

    徐恒达知道老头的脾气,认准的事谁也拦不住,只能惴惴不安地看着他折腾。

    土改开始了。老头所在的村大多都是周笑宇的佃户,没有几家有地的,老头就成了全村的头号地主。由于徐恒达的关系,土改工作队只给他定了个富农成分,为此老头还觉得丢人,辛苦大半生,全部家底都拿出来置了这几亩地,到头来充其量只是个有二亩地的肉头户,连个地主都没当成。徐恒达怎么劝他也想不通,想想自己无儿无女,不存在娶妻嫁女要面子的事,也就低就了。

    这个村隶属山阳区,随着土改运动的深入,有人提出给老头的成分定得不合理,比他田产少的都定为地主,如有攀比或反映到上边去,到时真不好对上交待和解释。鲁玉林阴沉着脸,“按政策来,实际丈量一下他的地亩,凡是超过五十亩的一律定为地主,同时要严加管制,实行每天行动汇报制度,不准他乱说乱动,该游街要游街,该批斗要批斗。敌我矛盾,绝不能有任何的调和余地。”

    有人提醒,“这老头是徐恒达的舅舅,买地还没几天,买地的钱都是他一辈子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也没收过谁的租子,都是他的本家和亲戚帮助种的。定地主成分是不是有些高了?”鲁玉林驳斥道:“爱国不分先后,地主不论早晚,我们不能因为他的亲戚是谁就混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而让地主分子蒙混过关。再说他从穷人手里买地时价格就公道?这其实也是一种剥削和掠夺。”就给他重新定了地主成分。

    这老头对重新确定成分倒没介意,原来就觉得和只有几亩地的肉头户划在一个等级上就有些没面子。但当田地要被瓜分、还要拉着他游街时,这老头就不买帐了。他手握着一把铁锨,对着要对他的土地进行实际丈量的乡村干部威胁道:“我一不偷,二不抢,三没害过***,凭什么要分我的血汗田?”碍于徐恒达的面子,乡村干部都很为难,就派人向鲁玉林汇报。

    鲁玉林闻讯赶来,对乡村干部呵斥道:“为什么停止分地?广大贫下中农还等着种地分享胜利果实呢。”老头见鲁玉林不给他面子,就指着鲁玉林骂道:“没有我的拉扯,就没有他徐恒达的今天。而今你们同朝称臣,却对我狠下毒手,你们***忘恩负义,六亲不认,还不如国民党呢。”

    鲁玉林面无表情地问:“你外甥在跟前你也是这么说的么?”

    “别说徐恒达,就是你们那个大炮县长武大奎来了我也敢这么说。穷鬼们懒惰无能,没有能耐赚钱,就知道分财共产,到时真的还要共妻了。你奶奶的哪里还有天理公道啊!”老头暴怒地咆哮着,显得越发猖狂。

    鲁玉林脸色铁青,站在他身边的几个武装民兵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你别在这儿倚老卖老,趁机发狂,有本事你把刚才说的这番话写下来,免得你外甥说我空口无凭,栽赃陷害于你。”鲁玉林顺手把记帐员手中的一个账本甩过去。

    老头没有丝毫犹豫,他拿起笔来,在账本上豁然写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德无能,祸国殃民。”

    鲁玉林接过看完后说:“你这没名没姓的说谁的呀?是说国民党的还是说***的?”

    “当然说你们***。”老头激动地说。

    “写上写上。”鲁玉林把账本又扔过去。

    老头毫无顾忌地在前头加上“***”三个字。

    “土地还没有分下去就开始反攻倒算,简直是有恃无恐,丧心病狂。给我捆起来!”鲁玉林冷冷地命令民兵道。

    老头暴怒地举起手中的铁锨,对着鲁玉林就要拚命。鲁玉林拔出驳壳枪对着老头喝道:“把铁锨放下!你和***真的就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你们把我一生的血汗都瓜分了,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活着还有什么奔头?我与你们***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老头咆哮着冲了过来。

    鲁玉林对民兵一使眼色,五六个民兵早已义愤填膺,他们一拥而上,一阵枪托乱打,就把老头给打死了。

    徐恒达闻讯赶到时已人去地空,早春的西北风卷起的土尘草屑把舅舅脸上的血污都凝固了,唯独那双不甘的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视着昏黄的苍穹,任徐恒达怎么抚摸也始终闭不上。他草草把舅舅安葬下地,径直来到县政府,跪倒在武大奎的面前长嚎不起,“武书记,我舅舅对我有养育之恩,对革命也是有过贡献的。他把自己一辈子在青岛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家当变卖了,才回家置了这几亩地,还没种几天,更无敲诈盘剥的恶行,划成地主成分也就算了,可也罪不当死呀?他鲁玉林作为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同志,怎么也不该把他失妻丧子的仇恨发泄到我舅舅的身上啊?心里有恨,直接对着我好了。”

    武大奎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鼓鼓粗暴,他用拳头对着桌子猛地一击,“他妈的,革命马上就要成功,没想到这里又成了一块菟丝地,你缠我,我咬你,真刀实枪地搞起了窝里斗。他奶奶的,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去,把鲁玉林给我叫来。”

    鲁玉林把老头写的账本递给武大奎,“武书记,我没有想杀他的意思,相反,我却差点死在他的铁锨之下。现场当时并不是我一个人,他骂我、骂你、骂***的恶毒劲比这厉害多了,仇恨的主要原因还是分了他的地。可话又说回来,让广大穷苦百姓都能有田种,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也是我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奋斗目标啊。土地改革、打土豪、分田地是党的政策,又不是对准他一个人的。他把对***的仇恨都对准我,如果不是太穷凶极恶,民兵们也不会下手那么重,再说他们也是为了救我才采取行动的。”

    武大奎看着看着,拿账本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他想,别说是鲁玉林,要是当时自己在场,手中的驳壳枪早就响了,哪还用的着民兵动手。他铁青着脸,把账本递给徐恒达,“要是每个地主都像他这样丧心病狂,我们不知要有多少干部群众遭殃!革命,真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利运动,没有什么仁慈可讲。这件事要以潢源县人民政府的名义通报全县,号召全县党员干部和革命群众,要提高警惕,严防地主反动派的反攻倒算,对那些阳奉阴违、背地或公开反对土地改革的土豪劣绅,要坚决打击,决不能心慈手软,要以革命的暴力对付反革命的暴力,坚决维护和巩固得之不易的革命胜利果实。”

    站在一旁的李庆兰说话了,“对,革命和反革命,历来都是你死我活,没有丝毫的调和余地。只要站在革命的对立面,不管是谁,不管他从前对革命是否有过贡献,都应该坚决镇压,对反革命的仁慈,就是对革命人民的残忍。”

    “杀夫弑婆没有人性的人当然可以唱高调了。”被晾在一边的徐恒达恨恨地说道。

    “你?”李庆兰闻后气得嘴唇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