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来找我
作者:常青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一节
    我们的有生之年是多么局促,

    我们观看和计算我们的年岁之数,

    但诸民族的年岁,

    莫非有一只凡人的眼睛看见了它们?

    ——荷尔德林

    刘广顺因为抽烟和玩过女生让我羡慕不已。这两样我一样没有。虽然我因复读了两年,在老师那里混了个熟脸,继续做高复班的班长,但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复读不比蹲在号子里强多少,总得有两样让大家服气的东西,否则做什么老大。

    我一直在城里这所颇有点名气的复读班复习,之所以有名气说得难听点就像现在的浴城,那里有一批漂亮的小姐在压台。我们的老师几乎清一色都是来自地区最好的一所重点中学,在招生宣传单上也是这么写的。都1990年代了,还能不上大学,老百姓的愿望都是质朴的。我所在的那家复读班开始几年为了保证质量,招生还是有一点门槛,比如总分必须在当年线下的20分以内,再比如英语达不到全省平均分的不收等等。我是找关系进去的,我的一个亲戚在这所复读班教过数学,和他们同道过。所以。我从来不和其他人说我到底考了多少分,倘若他们当中有人问我就随便编一个。

    广顺是从乡下复读班过来的,他们的升学率和我们这里的没法比。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我自信,况且我是复读过两年了,他们那些在城里复读过的同学中很多人都是从我们这个复读班考上的,那些人自然成了我现在的同学, 在广顺们的眼里,那些同学自然是他们心目的英雄,首先他们有资格进城里的复读班复读,其次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像我这种两年不中的人也有一批。在广顺们看来考试这玩意因为偶然性的失手与大学失之交臂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排除这种可能性,我们都能考上,哪怕是中专。其实,这些判断都与我们的背后的那所有着百分之九十五高升学率的市一中有关。

    别看我们在城里复读过两年,就两年城里的号子生活,让我们与那些在乡下中学的复读的同学有了区别。比如对城市的了解,比如与什么人交往,甚至连穿着打扮都有区别。所以,我们那时就有一个想法,宁在城里蹲号子也不想回到农村睡坑头。

    复读班不安排吃住,生活都是自理。我们文科班的学生除极个别投亲外,绝大多数租住在离市中心远一点的地方,那里的房子便宜。吃更加不固定。有的在国营厂食堂,有的在大中专学校,一到吃饭的时间就会串到这些地方,不是以青工的身份就是以在校生的身份混迹其中。有时被食堂师傅认出,只得从排得长长的队伍中退出,重挑一个窗口,或是另换一地打游击。

    我原本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终因不能融入他们的情感,在经历了一次次不愉快的变故后,最终逃脱了貌视亲情的束缚。得亏上届某同学的介绍,临时住在市一中一个老职工家堆放杂物的车库里。车库很大,原先是教职工宿舍,后来有了新楼,学校将老平房以中脊为界,一分为二,一户半间做车库。平房的后面都挂着一人高的坯子,大概是原先的厨房了。这些坯子像老虎的尾巴。老虎尾巴很小,小得只能放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木桌。我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空间。因为有了这个空间,我就不需要为吃饭去打游击,还能正常洗澡泡开水,能替老师带条子拿讲义,跑腿自然成了一种权力。就这样一个空间成了我高高乎于广顺们的理由,也是我能在七八十号人面前做老大的资本。

    广顺姓刘,我起先并没有注意到他。我平时只注意三种人,一是漂亮的女生,尤其是城里的女生;二是那些是城里人,有没有钱倒是其次;三是体格强悍的男生。刘广顺自然不在这三类人中,而且很不起眼。复读班学生抽烟并不新鲜,尤其那些学美术、体育小专业的,一下课就纠在一起抽劣质的纸烟,有的人手指和牙齿还熏得黄黄的。

    复读班设在市教师进修学校一幢近乎废弃的老楼里,老楼前面有一个小广场,几棵棕榈很是茂盛,抽烟的人通常避在棕榈的后面,长长的棕榈叶子是最好的屏障,人站在那里若隐若现,至少有一尊漂亮的剪影。我是无意撞上刘广顺的,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在那磨蹭什么,走近一看,原来他在把没抽完的半截烟用纸包起来。大概是等着下课继续抽。我说,你也抽烟。他看我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我,“凭啥我不能抽!”,我一楞,还有这么说话的。我看着他,他见我看他忙掏出一支烟递给我,是两块钱一包的“桫椤”,我父亲抽的就是这种牌子的,我接了。他给我点着了,烟很大,呛得我眼泪流了出来,刘广顺很是不屑。我说我以前不抽烟的,刘广顺说那你以后得跟我学学。我想,你算个什么东西,抽你一支烟落得你数落。我把烟扔到地上,我脚尖狠狠碾了,地上的烟丝一会蔫成了烟末,被风一吹,刮得无影无踪。我嘀咕了一句,会抽烟算个球,不学好倒有理了。农村人眼里的不学好就是用“吃喝嫖赌”四个字来概括的。其中抽烟就是“吃”。我心里自然瞧不起抽烟的人。当然,我父亲也抽烟,因为我和他的这层关系,谈不上瞧得起瞧不起,那可是没办法的事。

    刘广顺对我的嘲笑一直让我不舒服。在村里倒也罢了,我们这些屡考不中的人被人笑够了。不中就不中有什么大不了的,都1990年代了,做什么不发财,学个手艺是上着。连我母亲也是这个态度。可我偏偏选择了下着。在复读班我们谁都没有理由笑谁的理由,上的是同一条贼船,蹲的是同一间号子。再说,我混得不赖,没有多少人愿意说出赞许的话有他的道理,至少没有人当面嘲笑过我。

    上课,我通常坐在教室的前排,除了表明我学习态度端正外,也便于和老师交流,能给老师留下深刻影响。刘广顺坐在后面,上课还窃窃私语。我正愁找不到借口整他呢?

    复读班的管理是典型的松散型,平时也不开班会,班主任也就是几个从重点中学退下来的老教师,做了几十年教师,脾气火气随岁月一起烟消云散了,很多人都透出了爷爷辈的慈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班主任张崇才也属于这样一类人。张老师每天来一趟看看,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我举报了刘广顺他们上课讲话。

    没想到张老师对这事极为重视,私下找刘广顺谈了话。在课前几分钟时间里,他还抢了时间给我们讲事情的严重性,再三强调说明:请来为我们上课的老师怎么怎么有名气,甚至为了我们的前途顶着学校和社会巨大的压力来上课。说完正事还不忘给我们传递一条令我们甚为担忧的信息,他说省政协委员在政协提案中建议取缔高复班,要保护有限的教育资源。所以,高复班随时有解散的可能,希望大家珍惜来自不易的机会。这个消息一出全班哗然。我也暗暗下决心拼一下,争取衣锦还乡。

    就在这天下午,刘广顺向我发出警告。如果不卖一条烟给他,说要有恶果子让我吃。乡下小痞子的劣根性出来了。瞧不起归瞧不起,说老实话,对刘广顺的威胁我还是极为重视的。以我的经验,能说出这些话的人都是有些底气的。最大的一种可能是,他能请出他们的同学或是老乡,而且不是一个人,甚至有一帮人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知道这时候再找老师就犯小学生的幼稚了。

    事不疑迟,我也得找救星。在没有弄清对方实力的时候,不能盲目找救星,找救星也有讲究。太弱的,不但起不了作用,还丢场子;太猛的,伤了人事闹大,收不起场子,成本太高。

    从谋划到请人,还说了不少废话。我整整忙乎了一个晚上。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二节
    我请韩起强。

    韩起强是学校电工老钱儿子在一中读高中时的同学,老钱是学校的长期合同工,有一手好手艺。他们家和我住在同一排,小钱也考在本市一所高校。韩起强常到老钱家找小钱玩,小钱不在家的时候,常常溜到我那里看看,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我能喝点白酒,韩起强也喜欢喝酒,喝酒就有酒话,酒话好听,有感染力。韩起强动不动带点熏烧猪头肉来,我到食堂打点菜,叫上小钱,三人一凑合,就在我这里将就着喝起来了。感情自然是喝出来的,韩起强认我为兄弟,有事找他。

    韩起强的家在市区北闸新村,上的大学也在市区,找他方便。赶到市机械学院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看门的老头死活不让我进校门,我编了很多谎言,他就是不信。“韩起强那小子有什么复习资料,他是纰漏筒子,三天两天有事。”老头居然认得韩起强。他还说我和韩起强是一伙的,再罗嗦的话把我交给派出所。遇到这种老头,算我倒霉。好在我带钱来的,正好传达室前面就是校园商店,我跑去买了两包“遵义”香烟,悄悄塞进了他的口袋里,他推着不收。我一脚已经跨进门了。老头在后面嚷,必须在20分钟内到校门口,为了能找找到韩起强,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了他。

    一气问了几个班级,好不容易才找到上自习的韩起强,估计他上自习也是迫于学校的纪律,去了也是混差的多。他学的是机械制图专业,说老实话他考上大学真让人有些不服气,一脸痞像,到处生事,居然道貌岸然的考上了大学。没办法,他生活在城里,小学考一中没有名额限制,高考预选也是形式。我们报名高考有名额限制,一个县也只有70名不到的往届生有资格参加高考,经常是四五百名往届生争70个名额,决不亚于公务员考试的竞争度。这一关要卡住一大批人,也就是说读了十几年书,连高考试卷都模不到是正常的事。我们把预选看得比高考还重要,能进预选线的往届生基本上有学上了。韩起强的人生中没有这些,我只恨自己没有他这个福命。

    韩起强见了我,特别客气。还没等我说话,他先开口了,期末考试请我代考政治常识。我哑然失笑。我说抓住怎么办,他说上届代考的多了,没事不抓。我想他政治课就不用再上了。想想他有事在先,我也就没有多少人情了,算是交易了。我说班上最近有几个人不大调适,特别提到了刘广顺对我的威胁。他点了一根烟,叼在嘴上,眼皮耷着,实足的一个痞子。我喜欢他这个鸟样,是个真痞子。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早早迎接韩起强。果然他也很早就到了,他请我吃小笼点心。一笼下去了,他的眼皮始终耷拉着,我说你正眼看过人吗?他说我斜着才能看得清人,怪了!他呵呵笑,一嘴的狗屎牙。咳!管他正看还是斜看,替我把事办好就行。他手里攥着一把铖亮的钢制榔头,钢柄伸在袖管里。手一张,亮霍霍的,我知道他是故意亮给我看的,大概也是从实验室里偷出来的吧。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带他到班上走了一圈,他声音大大的问哪个是刘广顺?吵嚷的班级顿时静了下来,大家的眼睛齐刷刷的对着我们。我没吱声,在刘广顺面前走的时候,我故意说姓刘的还没来。韩起强说,我今天专等他。韩起强下手不会轻的。我怕出事,我灵机一动,忙说到现在不来,可能他今天请假了。韩起强眼睛睁得大大的重新巡视了一遍教室后才动身,临走时叮嘱刘广顺如果犯嫌的话,直接呼他。他有一个方方錾錾的拷机了,我记下了他的号码。其实,这些动作都是在刘广顺的眼皮底下完成的。

    不光刘广顺看到了,全班同学也看到了。我有韩起强这样一个社会上的朋友。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我仍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刘广顺的一举一动。

    刘广顺早晚都是独来独往,骑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座垫歪着,还一头翘。看来也是租房子住,住在那里我并不知道。中午放学他和赵扬、宋为富几个一起到教师进修学校路南的区政府食堂吃饭。市一中管后勤的李光头知道我是外面临时住进来的,明确指示会计对外不售票,我知道就是对准我的。我请我隔壁的水电工陈志标帮我买了一些饭票。狗日的李光头要是在食堂里巡视我就得躲起来,他看到我,打饭的师傅要跟着我倒霉。一想起李光头我就发誓好好读书,考上了再来治他。我做一中校长第一个就让他扫地滚蛋。央求我也不理他,除非他老婆把我玩。我恨死他了。

    看刘广顺他们几个活灵活现的样子,我想跟他们一起溜算了。面子算个鸟,活受罪!他们自由组合仅靠志趣居然制造出了一种集体生活,虽像挤在火车站里东倒西歪的民工,但是硬气,不受李光头这种狗日的侮辱。他们的生活不能不令我羡慕和向往,而我即使瞒过了李光头,装模作样地站在一中学生中间排队买饭,心里仍然不塌实,仿佛是个贼。他们之间免不了嘻嘻哈哈,特别是男女生之间的眼目传情在我看来是那么的矫情与做作。笑声如此的聒噪,甚至让我产生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我恨不得炸了食堂,让李光头和他们一起死掉。

    我上课一走神就会想到这些鸟事。

    赵扬视力不好,遇到老师的板书看不清就会跑到前面来抄,我有意无意思往开挪挪,赵扬很是感激,走来达去总和我打招呼。他问我住那,我说在市一中。他很羡慕,他说他还去过一中。我说去就找我好了,没想到他还真的跟来了。好在那天李光头不在食堂,我顺理成章地请他吃了食堂,他说为答谢我,请我到宋为富那里看黄色录像。

    以前,我只是私下里听人说过黄色录像,从来就没看过。更让我好奇的是宋为富居然还有这么一套 播放设备。我小看了宋为富,他家的经济条件不知比我家好多少遍。我家连一台黑白电视都买不起,一到晚上,弟妹都得到邻居家去看。

    赵扬的自行车胎老保不住气,充足了气,骑一小段路就瘪了下去。后来我们索性不充它了,推着跑。一人推一段,浑身的劲。拐弯抹脚好不容易才绕到海梗路北的城中村内,马路对面就是著名的“一曲歌来一片情”广告中的“燕舞”集团。

    赵扬在一排二层小楼的某一间门前停下。大门楼盖着油彩的圆瓦,两角飞檐,像一只大鸟的翅膀。大门是铁板铆成的,门上有一个小门,锁就装在小门上。锁开着的时候,大门上就像开了一个小洞,手可以伸进去拉门栓。赵扬拨弄了一气也没把大门弄开,只得用手在门上“砰砰”地拍,震得门楼上的灰尘纷纷往下落。我说,你喊不行吗?他说,他们看那东西房门都关得紧紧的听不见。看来他是老来这里的,这一拍还真的管用。宋为富出来开的门,这个一米七几的瘦高个子一看到我来了,显得特别的热情。忙说快进来,快进来。一推开里面的房门,我发现有四五个家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表情,更没有挪开的意思。刘广顺也在,他冲我笑笑,示意我坐下。我拣了条凳子坐在他们的后面。沉默还是被男女贴身的肉博打破了,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画面,像球迷看足球,在行的自己还要解说一番。女人夸张的呻吟刺激了大家的情绪,有的夸女人的身材好,做妓可惜了;有的发出恨恨的骂,骂女人骚;还有的观察出女人的眼眶黑,日多了。刘广顺说男的一定吃药了,不然时间不会这么长。宋为富说男的简直是头猪,说着发出变态的狂笑。

    我没想到我是如此的喜欢淫秽,身体里仿佛有一条蠕虫在慢慢爬动,他们在吞噬着我的肉体,我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舒服过。累积了十多年关于与女人身体相关的一切神圣的想象竟然如此脆弱,在顷刻间轰然倒塌。我无暇评论,渴望留住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镜头。我想掀掉罩在我身上的衣物,因为他阻碍着我身体的自由勃发。体液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湿湿的,不久就凉了。我口渴难忍,想喝水。被刘广顺制止住了。他说伤身体,喝开的。

    刘广顺一根烟接一根抽,一直也没停止说,每一个细节他都要点评一下。要是在平时我肯定又要和他干起来了。可今天没有一个人讨厌他罗嗦。大家是那样的团结,气氛是那样的和谐,令我惊讶。

    一盘带子放完了,大家觉得不过瘾,宋为富重倒了一盘,倒带特别快,机盒里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蓝色的数字像天上的星星一刻不停地眨着眼睛。电视机屏幕上全是闪着光亮的粗雪花。在这当口,我们才想起来出去小便。大家挤了一厕所,虽也不肯先往外掏。争了一阵,大家的意见还是无法统一。到后来自动散开,各自找地方解决。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三节
    连放了两盘,宋为富摊牌说真的没有了。要看明天再租,欢迎大家光临。宋为富说得很客气。尔后请大家喝粥,原来他还有一只电饭煲。肚子憋着尿还真不觉得饿,一泡尿尿完就不一样了,大家围住在一起喝粥,刺溜刺溜地响。一人一碗,多也没有。谁说了一句,看别人日也舍神,真日的话喝粥准挺不住。刘广顺说,兜两碗肥肉下去保来神。

    赵扬揶揄刘广顺,说你有种到班上带个女生来。刘广顺说,我带来你们一个都看不成,统统死回各自的宿舍。张成功说刘广顺考不上能做租录像带的生意,包赚。宋为富说刘广顺开店多进些有情节的。没情节光做爱也没意思。刘广顺说你眼瞎,这种片子那来的情节,有情节你还肯看吗?要么就租给你一个人看,租录像的喝西北风。不知他们看了多少这样的片子。

    原来刘广顺在乡下复读班和一个女生做过这事。也是他自己亲口讲出来的,说得大家谗谗的。谁不想这事啊!英语老师在为我们复习莫泊桑的〈〈Necklace〉〉这一课时的情形我至今还历历在目。老师让一个女生朗读最后一段,请一个男生翻译。当男生翻译到卢瓦载夫人的那段独白,一提到“女人”这两个字时那个男生泣不成声了。英语老师很奇怪,一连叫了几个男生,没想到几乎所有的男生一到这里就卡住了。老师气坏了,说我们不配合。后来还时女生站起来翻译才解了围。课后大家谁也没有再去讨论这个问题。这也成了一桩公案,死在我们那时的青春里。

    刘广顺讲得头头是道。后来,大家把话题都转到现实中,刘广顺你不是做过这事吗?就说说那个女生吧!刘广顺磕了一下烟灰,骂道:怪不得女生不愿和你们。全坏在了一张嘴上,女人不是不想,而是男人嘴不牢。细想想还真是有道理。在这些方面我得承认我的确不如刘广顺全面。听他这么一说,谁也没有勉强他再往下说。喝粥的喝粥,喝过粥的陆续回宿舍,重新找吃的。

    在刘广顺即将离开屋子的那一刻,我把手伸向刘广顺,我说不好意思,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原谅,大家都是兄弟。刘广顺递给我一支烟,点上。我们一起走出宋为富的租住房。

    刘广顺的自行车又换了,这次还带车篓子。我说又换车了,他说原来的一辆被他原来的同学陈树会拿去了。我说哪个陈树会,他说就是上届我们班上的陈树会。妈的,那个家伙还跟我坐过一张桌子。我说刘广顺你怎么不早说。刘广顺说,我也才听他说起你。

    刘广顺非要带我一段路,我推辞说反正不远,跑两步就到了。刘广顺坚持要用坐在后坐上,让他驮我。我坐好,自行车歪歪扭扭从一片垃圾地里上了马路。

    深秋的天多少有些凉意,街上还有一些三三两两的行人,偶尔还走过几个巡警,才时兴这玩意,巡警走路胸很挺,对小痞子起到了一些震慑作用,晚上街心里塌实多了。我说看录像抓吗?刘光顺说在家里看关他屁事。我说那下次再来看。刘广顺补充了一句,不过难说,三人以上属聚众行为。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我没有回市一中,而是和刘广顺一起来到位于城东的洋东新村二巷的出租屋。房间真小,两个人就把屋子塞满了。刘广顺敲瞧墙壁说,就这么小的一间屋,一个月得支付五十元的租金呢,蛮吃力的,不过自由。

    我压根没提韩起强到班上耍威那事,刘广顺也一字没提。

    第二天我们在街头胡乱的吃了点东西,刘广顺骑自行车驮我去教师进修学校上课。我一会就开始打盹,头碰着了桌角,“咚”的一声,正在讲课的老师竟被我的情形吸引了。停止讲课看着我发呆。逗得全班人哄堂大笑。我头一抬,和老师的目光正好相撞。我极力克制自己。眼一眯,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令我脸红又渴望的画面,我甚至把这些画面与班上的某一张女生的脸,或是某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脸联系起来。她,她们也是这样子的吗?现在不是,将来会是?我瞧不起她们,她们真的丑陋!

    我问广顺录像中的那些人真是这样的么?刘广顺严肃的说,不全是。夸张点,但格局就是这样。广顺没有笑话我的无知。我说,要是我早两年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我早也考上了。广顺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不笑也不说话。难得温文尔雅的一次从嘴里吐出一口烟。

    刘广顺说,今晚我就和你挤挤了。要是别人提这样的要求我肯定不会答应的,我答应了刘广顺,不过真是要挤的。广顺说,狗日的陈书会要借用一晚。我说他不是考上工学院了吗?他自己有宿舍的。刘广顺咂摸了一下嘴说,这个家伙不是省油的灯,一进大学就搞了个女的。我这才明白陈书会借床的用意。我说咱们就不是人,刘广顺说这很公平,他也是从不是人到人,现在又从人变成不是人。一个过程,每个人成人的进化期不一样。我说,你别贫嘴,饱汉不知饥汉饿······

    考上了尽玩,女人就像大河里的水,要多少有多少,谁让你考不上的?刘广顺越说越起劲。我说你以前不是也有一个吗?现在还来往不?广顺飞扬的情绪像是被霜打过的菜叶,蔫得死寂。沉默了半天,才嘟哝了一句,现在人家考上了,我还找她干吗?

    我说咱们努力,考上了面包奶油都会有的,而且找漂亮的。

    下午课一结束,刘广顺就和我来到市一中。刚进大门就遇到了住在我对面楼上李老师的女儿李葳蕤。小姑娘十三岁了,因为个矮,还像个小学生。活泼可爱,刚刚上初一。她一头短发,像日本电影里三口百惠那种发型。小女生的头发理成那样子,好象成熟了点。不过,她的脸型是圆的,这样更像个娃娃。广顺一看大门口有个小学生冲我笑,很是奇怪。说你才到这几天,这么多人认得你了。我说就一个,是楼上李老师家的,算邻居吧!广顺狐疑地看着我,弄得我极不自然。他示意我快走,我说有什么话尽管说。人家小学生懂啥。广顺非要我不理她。

    后来我们去了往食堂的那条路,李葳蕤才极不情愿的走回家去。

    刘广顺絮絮叨叨说他回去放了一挂鞭,祛祛晦气。我说这钱得跟陈树会要。刘广顺说谈起这个来我要让他赔我一床被,弄就弄呗!太不自觉,好好的一床垫背让他给弄脏了,还有红的,被子已经被我扔进了垃圾池,让人家捡破烂的捡去。刘广顺仍旧抑扬顿挫地说。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人在回忆他的过去。

    我能想象得出那是个什么情形。

    刘广顺吃饭像个猴子,头本身有的尖,瓷钵子又大,头就差埋进了钵子,加上他牙齿不好,两排牙挪起来特别块。我说没人跟你抢,你慢吃。他说快吃,晚上我请你看录像。又看录像!我说学习要紧那,再考不上头就要滚掉了。

    我到底没有挡住录像的诱惑,我说宋为富不是放弃服读,连人带东西一起消失了吗?刘广顺说,那个东西没少占便宜,在回家前天把不声不响的把班上的王娟搞了,两个人住的地方不远。龌龊鬼!刘广顺骂了一句。快吃,还催我快的。该我说刘广顺了。在我看来,王娟肯定也不是好东西。我几次想问王娟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可我真的遇到她的时候,竟又不知如何开得口。

    刘广顺用自行车带我这个胖子很辛苦,大街上自行车明令禁止不准带人,被警察抓到要罚款。我们走小巷子,绕了几圈,又回到开始的那个地方,三圈一绕晕头转向。我们还是上了大街,自行车轮着骑,无论谁跟在自行车后面跑,一段路下来,都是累得够呛!

    天一黑,路灯着了,自行车才获得自由。显然刘广顺是熟悉这一带的,连藏在街旮旯里歌舞团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歌舞团大院里有一家录像厅。录象厅蛮有特点的,上搂的楼梯是木质的,门口挂了个大红的灯笼,一年四季喜庆的样子。放映厅挺大,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票倒是不贵,两元钱一张。镭射的录像画面虽没有电视机放的清晰,但因投射在银幕上,有了电影的味道。

    一进去,才知道有多少人,脚不能随便放。弄得不好就踩着人家的脚,脚不能移动频繁,一是自己的地方会被人家占了,另外一个自己会找不到自己的脚,因为脚太多了。

    画面上全是丰乳肥臀的外国女人,大伙似乎都很严肃,也有君子般的谦和。怪事,乡下电影院里的歌舞团一有三点式底下会起哄,甚至扔香烟头,刺耳的口哨更是此起彼伏。录像内容挺多的,有计划生育,孕妇保健,新婚学堂,做爱三十六式姿势这一类的片子。我不喜欢后面的这些带解说的片子。那个外国女人演的真漂亮,广顺不怀好意的一笑,说这个人你还不认得,这就是美国大名鼎鼎的明星麦当娜啊,我真的不知道麦当娜这个人,我说她不是个妓女吗?他说,咳!演三级片的,真戏假做。什么三级片我也不懂。

    我是真心喜欢这个金头发蓝眼睛,皮肤白得照见人的明星的。不是刘广顺说她假做的话,我还真为她可惜呢,这么好的身体整天做这下着事。看来她还是干净的呢?我想入非非起来,大概与这样的女人做那事肯定爽。宋为富那录像简直让人恶心,不比较真的不知道。麦当娜真是美!

    刘广顺说,哪天等你自己真的干了那个,你的感觉才是真的。我对这样的一天一直抱着希望,绝不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我断定,这个其貌不扬的刘广顺之所以懂得这么多东西,一定与他和那女的做过那事有关。怪不得历史老师和我们吹牛的时候说,女人使我学会了做人。全班女生听到这话一片哄笑,而男生没有一个笑的,集体恶恨恨地盯着那些嗤笑的女生。

    虽说与刘广顺虽说处的时间不长,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我把刘广顺当自己最好的朋友,中午和他一起到区政府食堂买饭,厨师居然是他们村上来的。因为有这层关系,我们的饭也打得多。晚上到我那里用电炉熬米粥,从家里背来的萝卜干成了就粥的菜肴。两人一喝就是半钢精锅,吃了煮,煮了吃;吃得多,尿也多,老要往厕所跑。

    从此,我不再是一个人单来单往地流窜在城市的旮旯里。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四节
    后来,平房住进来一中的一个应届生,姓江,说是房主的亲戚。这么一来,我住的老虎尾巴和车库才算贯通。门一开,一股夹杂霉味的空气哗啦地从我的身旁蹿了出去,吓了我一跳。空间明显是大了,老虎尾巴成了小江宿舍的传达室。我是个看门的,小江进出都在我的视野的。我将电炉放进了小江的那间,这样安全些,小江没有反对。看上去他是一不不坏的人。

    小江的复习资料很系统,我们只用了他们其中的一部分讲义和模拟试卷。带我们课的老师和他们同轨要好得多,教师更会顺手牵羊,投机取巧。不带高三课的老师就麻烦得多,还要向他的同行求爹拜奶的,省事啊!班上好多人请我找试卷。小蒋帮忙不小。而且还有答案。所以小江的到来大大方便了我。

    旧年就在这种晃晃悠悠的情景中过去了。

    元旦那天,一中校园里照例是张灯结彩,每年一届的“校园文化艺术节”像乡下人的庙会,办得热热闹闹。对学生们而言,这几天仿佛是过年。校园里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音、体、美老师平时差不多给人忘了。一年大规模的派上用场大概也就这一次,大家绞尽脑汁要给活动增加新创意,反映新思维。他们要用现代证明这个组不比文化组差,更要给校长留下好印象。传统的项目要有,但总量要控制,这是组委会事先定下的调子。当然猜谜语迎新年是保留项目。因为成本低,学生参与度高。尤其是符合低年级学生。这一次除了准备丰厚的奖品外,还把猜谜活动直接搬到校园人员流动最密集的中心大道上。效果真的很明显,好多教职工都参与进来了。

    一中校园大道两旁的梧桐树上密密匝匝的绑着细绳子,绳子上挂满了写有谜面的红黄绿纸条,像商场门前的小彩旗,招摇过市,旁若无人。我也自鸣得意的徜徉其中,仿佛民主时代普照的阳光,人人有份。

    突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我一跳。不会是李光头吧,这个地方不属他管。我头一掉,“呵呵”,李葳蕤在笑。脸上还有两个明媚的酒窝。她跳啊,就是够不着。我笑,她脸红彤彤的。手一指,这张,那张······

    我把她抱起来扯下,她一连猜对了好多。

    李葳蕤高兴,我更高兴。晚上她给我送来了四瓶果汁,还有航空食品。说是她爸在机场买的免税商品。

    我没想到,她把作业干脆放我这里了,作业做好了才回家。弄得她妈常下来找。

    市一中在人民剧场包电影,李葳蕤非要我送她去。我颇为难,我说你自己跑去不很好吗?况且剧场离学校并不远,同学们有很多人都是自己跑去的。她非要我用自行车送她去,哭着,赖着不走。没办法,我跟隔壁的水电工许志标借了一辆自行车。为了防止别人说闲话,我让张葳蕤坐在车龙头前面的大杠上。张葳蕤很乖,像个孩子坐在我的前面,我以父辈自居。一路上张葳蕤唱着说着,我说她爸教那个年级,她说是校办工厂的厂长,整天在外面忙义务。我说有这样的父亲好风光!张葳蕤说她不懂,我说不懂就算了。她说她妈爱打扮,每天花很多时间在那上面。为了减肥,一有时间就出去跳舞。

    我说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她恶恨恨的对我翻眼睛,一转身又笑起来了。

    我常常被突如其来的东西弄得不知所措。

    李葳蕤动不动往我这里跑,说是他们班男生看她个矮,给她起了个“小壁虎”的绰号。她把那个男生的物理书带回来了,说要扔进厕所。我说这怎么行,一定要还给人家。她生气地说我不帮她。我给她折了两只卡通狗,还学了一通狗叫。她才同意不扔。最终扔还是没扔,我还是不得而知。

    我发现李葳蕤最近很反常,有时坐在桌子前面,看着我半晌不说话。不像平时一放学兴致匆匆的先到我这光顾一番,破坏一支笔或是将钢精锅扣个底朝上。我赖床的时候,她干脆破门而入,用她的小手掖掖我的被子······

    小蒋问我那个常跑来的小姑娘是谁,我说是对面楼上李厂长的女儿。你别看她小,会谈恋爱了,看得出来,她喜欢你,艳福不浅啊,老丈人还挺有钱。小蒋说得轻描淡写。我一楞一楞的。

    “别瞎说,人家是个小学生呢。”我说。

    “你复读复得痴掉了,上次他们初中部不是有个女生怀孕了吗?”小蒋一副老匝匝的口气,而且证据确凿,一点容不得怀疑的神色。

    以后我得戒备李葳蕤,我暗暗警告自己。

    这个李葳蕤真不自觉,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上学前还要到我的老虎尾巴里绕一圈,不是放一只香蕉,就是丢一个苹果。要不就是一个饮料。我说,你带走。她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尔后调皮地飞似的跑了。

    我得了可怕的失眠症,辗转反侧,一躺下脑子里就会有宋为富的录象,还有麦当娜她们,最为清晰的还是李葳蕤,有时她们混在一起。甚至我的梦遗中都有她们混杂的影象。我有一种罪恶感,我要忘记李葳蕤,一出现她的身影,我就想抱她摘谜面的纸条,坐在自行车大杠上去剧场。

    吃了一些微磷补脑汁还是没用,赵扬说,换用鱼肝油试试,好在这些药都在五元左右,买上瓶把还能吃上月把半载的。

    吃了一阵,失眠不但不好,反而愈来愈严重。我估计自己得了神经病。

    我想起了一中有个校医室,对学生开放的不会太杀人。校医是个胖女人,腰围足有食堂门前的泔水桶粗,两个人搭都嫌吃力。她问怎么啦,她一开口,我就能判断出她喉咙都比别人粗。当然放屁也是比别人响,男人可能不是个当兵的就是个炼油的。没有一把力不行。

    我说夜里睡不着,胖校医脸上的厚肉以鼻梁为中心集体往左右两边分别一撇。哎吆,这有什么了不起,学生百分九十都有这样的症状,学习紧张,压力大。她舌头在嘴里不知是怎么滚的,明显少了个“之” 字,大概还是胖的原因,费力干脆省了。说着抄起处方,就给我开药。我眼睛盯着那张纸,我要看她的胖手怎么写字的。我正等她写,她突然停下了。头一抬,我又看见了她脖子下面堆积的厚肉。

    “你是一中的吗?”她问。

    “不是,我坐在这里边。”我回答她的问话。

    “我不认识你,是不是刚进来的临工?”她对我的来头感了兴趣。

    “是瓦工还是木工?我家最近要装修。”没等我回答,她又问了。

    “都不是,我是复读的!”我急忙告诉她。

    “那怎么能买药”胖校医一脸严肃。

    “我给钱的”我说。

    “好吧,”胖校医提笔就写。

    大半张纸了。我一想我口袋里的钱,爬起就往外跑去······隐隐约约听见后面有个粗声音在喊,“哎!哎!你这是什么意思,犯嫌!”

    我才不管她嚷呢?一口气跑回了老虎尾巴。

    李葳蕤在等我呢,我说我以后这里不欢迎你来了。李葳蕤问我为什么?我说和你说不清,等你二十岁以后再告诉你吧!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不然我就不走。

    见我不说话,李葳蕤说,我妈不许我今后到你这里来了,今天我是偷来的。她说得不轻不慢,眼里还闪着泪花。我的心乱了。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五节
    刘广顺发现了我最近不正常。老是神秘兮兮的。有几次问我和张葳蕤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说,人家是小孩,我比她整整大十岁,你说是什么关系。我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不会没有关系?刘广顺又强调了一遍。我结巴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个合适的关系来,刘广顺这个狗东西大腿一拍,断然下了这样一个判断:说不出来,就是没关系。“对,没关系。”我也很果断下了结论。我和张葳蕤确实就只存在两种可能性,有或是没有。“没有关系就让她滚得远远的。你不要死在这上面。”刘广顺把话说得不留一点余地,使我始料未及。我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怎么可能呢?

    我们的争论并没有使生活有什么实质性的转变……

    随着招生计划出台,形势依然紧张。班上相继走了一批人。有的放弃了复读,转干其他行当了。也有几个有点头绪的交了钱插到县中应届生班里了。班级一下减了十几个人,大教室显得特别空旷。

    刘广顺坐到了我的后面。我的前面是一个高个女生,叫孙月梅。穿着很整齐,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英语不错。我们这些男生仿佛从山洞里钻出来的,头发蓬乱,眼神倦怠,冬天一件军黄大衣从头包到脚。有的人袜子大概有一个月不洗了,即使在冬天,一脱下来还是臭气冲天。我和刘广顺好些,刘广顺有搽雪花膏抹护法素的习惯,我想这跟女人有关系。刘广顺喜欢和孙月梅说话。孙月梅话不多,尤其不善和男生说话,走路头昂昂的,目不斜视,仿佛藏着几分傲慢。刘广顺说,孙月梅那姿势是假的,装出来的,你以为她真算个什么东西,故作高深。我是相信刘广顺的话有些道理。女人的心理真的很复杂吗?

    一不做二不休,这个孙月梅真的那么矜持?刘广顺显得有些不太服气。我说怎办?刘广顺说打虎先探路。两个人一拍即合,我们开始跟踪孙月梅。

    大概她把进城复读看成是投亲戚了,连自行车也弄得簇新的。骑自行车的那姿势忸怩得不行,样特别的矫情。我和刘广顺躲在她后面模仿了一阵,肚子都笑疼了。我们就像电影中的特工,形影不离。我们跑一段停一段,东张张西望望,始终和她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大街上满是人,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遇到人群密集时,稍一眨眼工夫孙月梅就不见了,巷子拐来拐去,我们也铆足了劲。怎样才能让她不会发现成了我们最头疼的技术问题。我们随时得找电线杆躲避。我们有意识的躲了十几次,本来是开玩笑的事,真的做起来我们像个真的似的。我跑不过刘广顺,他经常把我甩在后面,还不停地催促我,快跑,再不快跑,再不跑就看不到了,热得我浑身出汗。

    只见孙月梅的自行车转向了联合仓库的家属区,这里好象是商业局的房子。我前排数到后排,排出孙月梅的这一排是倒数三排,正数四排;旋开的是第五间门的锁。隔着老远看,眼睛都看疼了。

    刘广顺说,两个人一起记,防止记错了。

    跟踪孙月梅的成功大大助长了我们的志气。我们本来有约定不是周末不看,不考全班前五名不看。刘广顺破例请我看麦当娜,这晚看麦当娜显得特别的轻松。难怪刘广顺吹牛,要想真的知道女人的味道,只有当自己搞了才真正知味。

    我相信刘广顺的话说得有些道理。

    第二次,我们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孙月梅的住处。“孙月梅、孙月梅”两人轮着唤。像聊斋里的鬼似的,孙月梅,“啊!”地惊了一声。一看是我们两个,她高兴的骂,“两个死鬼,不把人吓死才怪!”哪是平常在教室里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们两个面面相觑。刘广顺编话说,学习累了,出来看看你也算是散步。这家伙嘴上像是沾了蜜,既显示自己关心人又不失做人的尊严。孙月梅对我们的到来还是奇怪,你们怎么知道我做在这里的?我迫不及待的和盘托出事情的经过,并将沿途如何艰险描述了一遍。我说得神采飞扬,还用了一些形象的比喻,满以为孙月梅能够高兴的。可当我描述完的时候,才发现刚才的那些微笑像是秋天的大雁,在孙月梅的脸上只是一掠,留下的却是一抹难抑悲凉。回来的路上,刘广顺一个劲的骂我呆,你说那些实话干什么?人家又不是小孩子,是往女人圈里跨的人,有心计的。我说说不定她早不是处女了。刘广顺骂了我一句,你把话又扯到哪里了?

    我不想孙月梅,大不了就是衣服穿得好些,个子高挑吧了,又什么了不起。

    刘广顺倒好,干脆坐到了孙月梅的后排了,课间还讨论些问题。有板有眼的,动不动还撕我的草稿纸,刘广顺恨不得把自己的头顿到孙月梅的脖子上。刘广顺真的时候和假的时候,眼睛和表情是不一样的。平时,一双眼睛就像没睡醒的样子。现在,眼睛是瞪着的,要不是镜片挡着,眼珠子就差掉下来。不是像个真的,是真的。

    我说你什么时候把孙月梅弄上手。刘广顺龇牙咧嘴地笑,“时间来不及了,还有三个月就考试了。”乖乖,他要足够的时间,大概想再长征一次。

    还有三个月就考试了。我们开始进入倒计时。

    刘广顺拿我的东西做好人,他将我的好几门试卷给了孙月梅。这可是我用五斤苹果从小江手里换来的。我说:“以后你用可以,给她就是不行。”刘广顺听我说这话,脸色唰的一下变了颜色,很是难看。只见他气呼呼地把试卷往我面前一扔说:“你是什么意思,对我不放心?”我说,广顺你误解了,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小人。刘广顺不等我说完,抓起试卷劈头盖脸向我甩了过来。我牙齿咬得格格响,恨不得抓起板凳砸向他。

    赵扬将我推开,边推边说,兄弟之间互相原谅点。我说别推我,你去推他。刘广顺骂骂咧咧,这事我决不可能原谅你。看笑话的人很多。孙月梅开始在班级,后来满脸泼红的和另外一个女生出去了。

    后面的两节课我也没有上,夹了两本书直接回市一中。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六节
    赵扬和稀泥的能力真不赖。周六不上课,各人自己安排时间。赵扬说要请我和刘广顺吃饭,因为我和刘广顺之间刚刚发生了不愉快,我推说有同学来,没空。赵扬说,不行,有事明天办,同学来就和我们一起吃。我到的时候,刘广顺已到那里了。不知他从那弄来一只“三角”牌的电饭煲,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刘广顺说是偷来的,赵扬说是他姐姐家的。赵扬耐心十足,先煮一锅饭,然后盛起,再来白菜炖肥肉,粉丝放得很多,刘广顺喜欢吃辣,粉丝白菜蘸辣椒,三个人吃得满头是汗。

    我看看刘广顺,刘广顺看看我。他先开口,说你小竦(Song),现在调子老起来了,弟兄们混这么长时间了,你就这么个气量。我刘某是重色轻友的人吗?我说,我又不是针对你的,小江再三叮嘱我,他们老师不让传出去。小江老师也曾想带复读班弄些外块,因为和复读班的组织者有些积怨,一直没有机会来带我们的课,一节课二十块钱,在1990年代早期还是值钱的。小江老师还真的讲过这话。我一五一十的说。

    “妈妈的,好在不是真的高考卷。不然,还不发生多少惨案”刘广顺有些不屑。我说,“你说对了,那一年全国没有这方面的案件发生?”

    “争什么?毫无意义!走,我请你们看电影。”赵扬掏出电影票。三个人两挂自行车,况且赵扬车轮胎大皮都有问题,不能带人;刘广顺嫌我胖,不肯带我。赵扬要把车给刘广顺。我说我来骑,刘广顺没好气的坐我后面,由我来驮他。

    刘广顺用命令式的口气说,下次自己一定要找挂车子,不然自己跑。

    我到哪弄去!

    我从来没有进过新装修的电影院看过电影。沙发椅子,厚厚的海绵,坐在上面很舒服。我说,赵扬,咱们终于也过一回正常人的生活了。刘广顺说,考上了,可以天天来过正常人的生活。是的,只有考上,一切才会好起来。

    电影的名字叫《真的爱你》,是张曼玉和刘德华两个香港明星演的,这两个人我都不熟悉。刘广顺两个都认得,赵扬认识刘德华。我喜欢影片中的张曼玉,喜欢她的眼睛还有嘴,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半醒半睡的样子。我发誓:等考上了,我也找个这样的女人喜欢喜欢。

    回到老虎尾巴的时候,小江在班级上自习还没有回来。他们熄灯后还点蜡烛的,小江和我在各自的空间学习,晚上都要熬到十一点才睡,同步才能互相不干扰。

    我刚做定,就有人敲门,动作很轻。门一开,一个人影蹿了进来,又是李葳蕤,我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她说作业多是了,下楼倒垃圾顺看看我。她说她来过几次,门一直关着。她要我抱她,看得出来,她为这一次没有白跑感到高兴。

    已是四月底了,天也渐渐有些热了,人们睡觉的时间好象也在往后拖。李葳蕤穿得很少,她的身体真的变化了,胸脯已经微微耸起,我想看又不敢看,我怕她看到我不轨的眼睛,还有我内心的不安。她在我的稿纸上乱画一通,还把我的讲义颠来倒去,全乱了。我说上一句话,更无力去阻止她的破坏。我绕着她走了几圈,偷偷摸摸的从她的领口往下看,她一动,我的努力即刻成为徒劳。我的目光跟她的姿势动,换了一个角度又一个角度。我只能看到她根部的一个轮廓,我想看尖的那头,我还在努力着,可怎么也看不着。我的心跳啊,几乎要蹦出来。我大口的喘气。她问我,你怎么啦!我一下从慌乱中镇静下来,我失态了。她笑,让我坐着别动,她替你拔起白头发,我有零星白发了。她摸我的头,拽我耳朵。

    这时,楼上有人喊,“李葳蕤,李葳蕤,你又死哪里去了,回家来,回家来!”女人一口苏南腔。李葳蕤慌忙停下来,小手掩嘴作压静状,“嘘!”是我妈叫呢。我说,你赶快回去。她说,现在不能,一出去就暴露了。

    我不明白,怎么连这么小的人也有自己的难处了。李葳蕤给我出了一个头疼的难题,每晚八点半钟,她站在窗口看我,要我出门站到她的窗口下。妈呀!我怎么能答应她这个要求。她缠着我不放,非要我答应。我答应了她,她才猫着腰沿墙角溜了。动作很轻,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小江回来得很迟。第二天他居然说,他回来的时候,一看李葳蕤在,就返回男生宿舍了。我说,我们这有什么关系,人家小孩子送垃圾顺便来玩的。他说,我怎能破坏你们的好事呢?说着还诡谲的一笑,笑得很邪。要不是看在房主亲戚的面上,我冲上去就给他一个嘴巴。

    天一天热似一天,距考试也一天天的近了,复读班里的花样也越来越多,互相探听与考试相关的信息,各地来的学生带来了当地的所谓权威模拟试卷。当然,也有这样那样的小道消息,大到教师与学生睡觉的传闻,小到复读生偷看妇女洗澡,被派出所抓了起来的流言。

    班主任再三叮嘱我,及时驱逐外地不交钱来旁听的学生。有一部分复读生在家复习半年,然后插班复读,还有少量一部分干脆在各地打游击,旁听。赶走了又来,这种情形一般都有内线,有的是两人共交一份学费,轮流听课,互相讲解。做这种事比较有难度,你想想这些复读的不是自己的同学,就是同学的同学,或是同学的同学的同学,多少总能搭到一点边。

    刘广顺说得轻巧,来听课,当然可以,我们欢迎。但是要想不让班主任知道也可以,请我们吃顿饭,买三包红塔山。我说班主任知道了不把我的头骂滚掉。他恬不知耻地说,乖乖,这个班就像你家似的,正经什么?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东西,有礼不收?刚来的那几个,都是他带进来,有这种好事吗?他让你拦住他们,就是逼他们找他,你也呆死了!这个刘广顺真该杀头,精明到这种程度。他说他在外面打过几天工,对社会多少了解一些。

    我抽的红塔山全是刘广顺发的。管他娘的,反正还有两个月,老子就回乡下,该种地就种地,该学手艺就学手艺。我们都做好了开赴农村的准备。

    不久,刘广顺给我传来了利好的消息,说陈树会为了答谢借屋给他,给我们搞来两个工学院的校徽,周六可以直接到他们学校看一元钱票的电影了。我说干脆以后跟他收些房费解决生活问题,陈树会这小子确实让我们眼红。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七节
    韩起强这个死鬼不知又从哪个坟地里冒出来的。比以前白了许多。

    这次,他带的是熏烧猪耳朵,足有七八两,还有花生米,五香干。我买了一瓶白酒两根火腿肠。在小江的大间里搞了起来,两人说了若干废话,我畅想了一阵未来。喝到大半瓶的时候,韩起强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这是对朋友最大的人性关怀。这话大概是从〈〈读者〉〉或是〈〈青年文摘〉〉上学来的。我说还没有,韩起强手里不停夹菜,眼皮耷着,顿了一下说,难道没有一个女生喜欢你吗?我说我哪知道别人喜不喜欢我。韩起强有些不服气,这个怎么不知道,平时不交流吗?我说,我们一放学就回来。韩起强诡秘一笑说,那太差劲了。我不知道他是说复读板差劲还是我本人差劲。那你喜欢那个女生,我不吭声。他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叫孙月梅。

    韩起强非要我约孙月梅出来让他看看,我知道我话过了头,我也不愿承认自己在做自作多情的春梦。我掩饰说,晚上恐怕不行。韩起强可能明白我竭力地推脱的原因,没有为难我。像韩起强这样有些痞气的人对女人怎么那么尊重,这令我奇怪。他们的凶像好象只是对准男人的,女人看到的可能不是凶像的正面,而是凶像背后的安全地带,那地带仿佛宽阔无边,能容下女人,许多女人都喜欢往那儿钻。怪不得痞子后面跟的搞的那些女的都是美女。

    考不上学个痞子也蛮实惠,我想。

    韩起强的酒量大起来了。一瓶酒他喝的多,本来我是豪情满放的喝酒。孙月梅的事拨动了我心里伤感的琴弦,几两酒居然把我的头弄得晕乎乎的。散步去,散步去!我和韩起强沿着小道向联合仓库方向晃。我手一指正前方,诺!孙月梅就住那。韩起强拉我的手,走,去看看。大概是个美女,还保密。走,我说。我透过窗子一看,屋里又多了一个人。是班上的周海燕。我特讨厌这个女生。她这一来,我知道又多了一双眼睛。韩起强站在远处根本不知道我站在窗下想什么。他喊我的名字。不得了,我立刻反应过来。跑回去拉起韩起强就飞奔。

    韩起强从我的手中挣脱开了,他狗日的居然返回去敲孙月梅的门了。我管不了他,撒腿就跑······

    万万没有想到,孙月梅主动会和我搭腔。虽说我是个什么鸟班长,有时还一本正经的在讲台前讲些不痛不痒的废话。但我总不敢正眼看孙月梅,即使在路上,只要看到孙月梅我就远远的避开。包括看周海燕我也小心翼翼,我估计孙月梅一定将我们跟踪她的事告诉了周海燕。不然,周海燕怎么到孙月梅那里上自习呢?肯定是防备我的。还有韩起强有没有敲她们的门,都是作的怪。

    孙月梅先问我,昨晚哪个男的是谁?我说是一中毕业的,家就在城南机床厂对面,现在在机械学院读制图专业。孙月梅说那人先吹了一通自己,又吹了一通我。我暗暗叫好,这个韩起强像鲁肃,真把弟兄们当朋友。孙月梅抱怨说,好不容易才赶走他。我说可能是他喝酒的原因。我说他样子让人害怕吧!孙月梅说男的就那样,无所谓!我之所以打圆场,本想是向孙月梅道歉的。没想到她认可了韩起强的所作所为,这令我有些不舒服。说得干脆点,嫉妒!虽然,韩起强比起我来,优势很多,但这种人似乎不可靠。我得找个理由让自己自信起来。

    一中的那些试卷和讲义对复读生们而言就像是精神领袖,大家崇拜有加,似乎题型与高考试题没有区别。这个很能让人理解,毕竟一中有十几年的高升学率。孙月梅无意提到了试卷,这让我很难为情。不就是因为她,结果我和刘广顺差点打一泡架。我说,以后你实在要的话我给你带一份,不过不要让别人知道。孙月梅会意地说,那我怎么好意思。说得有些暧昧,简直让我想入非非。

    孙月梅的介入加剧了我的失眠。我做了很多关于男女方面的梦。

    这样下去怎么行。城市对于我而言都是虚幻的。我对自己的状态表示怀疑。特别是随着高考的来临,我将远离这个城,这个城是别人的城。用我父亲的话说,一块砖头,一棵沙砾都不是我们的。

    父亲来过几次,给我带来了煮好的鸡蛋,还有只能吃两顿的红烧肉。每次来都要先来形势报告,村子里发生的那些与我们丝毫没有一点关系的事,然后是传统教育,以及学习的重要性。我不喜欢听还是耐着听。

    李葳蕤莫名其妙的闯入打断了父亲的讲话。父亲停住了,问我她是谁?我说是对面楼上李厂长家的。他问她来干什么?我怔了半天也没说出来。父亲曲里拐弯跟我说法律方面的事。我说我懂你说这话的意思。父亲说他害怕我出什么事。果然不出几天,母亲又捎话来,重新阐释了父亲话中的意图。父母担心我犯罪,因为李葳蕤犯罪。

    李葳蕤真的那么可怕吗?现在,我真的不敢确信自己的行为没有潜在的危险。

    我后悔不该带她去批发中心。我真的不知道她到那里去干什么?又是怎么回来的。

    本来,我睡得好好的,她敲我的门,而且非要我开。她让我带她去批发中心,说是买一款什么遮阳帽。我说不行,她一会替我整理桌子,一会扫地,弄得我左右为难。罩衫里面的小乳房在我面前不时的闪现,我多想看看尖尖的那部分,要是再能捏一捏,那该多好。不能,我抗拒着自己的意念,尽量让自己烦躁不安的心静下来,我不能让她发现我的秘密。她见我果断的拒绝她,再次向我保证到那里买了东西就回来,只要走一趟她就能记住路怎么走,自己回来。我的任务就是将她送到目的地。她一撒娇,我的心又软了下来。

    我又向隔壁的水电工小许师又借了一次自行车。好在李葳蕤的母亲是学校的保管,小许师傅常到她那里领材料。这里面有很多的人情存在。听说是送李葳蕤,小许一句话没说就把车钥匙给了我。

    外面骄阳似火,李葳蕤怎么也不肯坐自行车前面的大杠。我想坐后面就后面吧,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为了不让家属区的人看到我们,我出了个主意,李葳蕤先出校门,到济南路等,我迟一会走。这样两个人就错开了。她很听话,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儿。上路我就死命地蹬,尽量不让人认出我来,一会儿工夫我就汗流浃背。李葳蕤在后面不停地叫,慢些,慢些!我怕!我怎能听她的。我把她送达目的地就完成任务了。我就是一个目的。

    到批发市场的路不近,好在都是直线。她说她记住了路怎么走了。我叮嘱她东西买到手就回家,她笑咪咪地答应了我。

    我就是不放心。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人群里我才往回骑。那个下午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什么事发生。要是丢了,麻烦就大了。李葳蕤的父母能饶我过吗?用我父亲的话说,弄不好真要去坐牢的。

    那天下午,我一下课就往一中赶,只要能见到李葳蕤的影子我就放心了,这回我不仅没有关门,还把门大敞四开的等她来。过了吃饭的时间,我还没去食堂。我手里拿着一只钵子故意在路上转悠,我希望看到她稚嫩的身影。仍旧不见她的身影。我害怕起来。八点半了,我忐忑不安地站在她的窗口下仰望。一个身影也在张望,是她。我看清了她的脸。一想到她妈那张脸,我惊悚起来。一个转身便又进了屋,再“砰”的一声关了门,将恐惧和等待挡在了门外。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一股罪恶感再次萦上我的心头。

    我想孙月梅,想孙月梅的脸蛋和屁股。想着想着,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没用,孙月梅是孙月梅,李葳蕤是李葳蕤。孙月梅和宋为富录像中的女人没什么两样,所有的笑都是装出来的。李葳蕤清晰多了,她的一切都是清晰的,清晰得一尘不染。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八节
    小江胆大得不得了,常把女朋友带到宿舍睡觉。不过他们也时有矛盾。过不了两天两人又睡到一张床上去了,这药真灵,一吃就好。他女友是走读生,一般中午不回家。用刘广顺的话说,一对狗男女有了可乘之机,美其名曰:午休。门一关午休。有时利用二节课下的机会溜进来进行一番亲昵动作,常被我撞到。时间一长,他们也习惯了。其实两个蓬勃生命在一起,没有什么应该和不应该的。我特妈甚至想过让小江狗日的把那女的也送给我玩玩,我宁愿每天替他洗脚。小江改不了狗吃屎的本性,一个劲的怂恿我去侵犯李葳蕤。他说,只要碰到了,一切都有了。这个混蛋不知从那学来这么多的流氓逻辑。

    我惊讶小江他们的所作所为,远远超过我们当时。年龄相差并不是太大,仿佛是两代人似的。1990年代的青春竟有两种颜色。

    我并不崇高,甚至有邪恶之心。但我自始至终是清楚自己的想什么。

    每次,我遇到李葳蕤总会告诉她,我在那天遇到她母亲了。她总是笑眯眯地问我,我妈怎么说的。我说她能说什么。当有一天,我以同样的口吻再告诉她的时候,她依然笑眯眯地问我,你丈母娘怎么说的?那一刻,我真的惊呆了。她将她嫁给我了。我仿佛一下子和她拉开了遥不可及的距离,她把我一下子推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我知道问题真的严重了。

    我得驱逐她了,尽管我心里极不情愿。

    她依旧偷跑来。我一看她来,就抄起书出门去。她站在远处看我,我头也不回,我想回可我真的不能回。当我出去一圈再回来的时候,我的杂物都移了位置,连小江那里也被她糟蹋得很糟糕。有时连门锁都被木材尖塞了起来。我知道这些恶作剧没有第二个人,都是李葳蕤干的。水电工小许师傅无偿的为我掏了不少次锁孔。他可是个老实人,文化程度也不高,可讲究感情,也边掏边怨李葳蕤不好学习,把脑子用在恶作剧上。

    路上,我防不胜防地遇到李葳蕤,她真的生我的气了。不是小嘴撅得老高,装不理我,就是跑到我前面挡着不让我走路。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在市一中保准呆不下去,我害怕周围无数双比我强百倍的眼睛。他们的目光足以能把我这个外来的复读生送进牢房。

    我仍是那句话,等你长二十岁了,我再告诉你我为什么赶你走,为什么?我算了一下。她二十岁,我正好三十岁,那时我该结婚了,有自己的女人了,我对她还能说什么呢?那时她在哪里?我又会在哪里呢?我后悔说这么一句虚妄的话,但我不说这话,还能说什么呢?一句不说,我真的不甘心,我希望她能懂一点点,到她二十岁的时候真的找到我,也许那时我无法再找到她。我明知是一句空话。但我仍把它当作我个人的梦想。

    我只是想看看李葳蕤,她已是一株破土而出的春笋了,没有什么能比这勃发的生命状态来得更美丽更诱人。也许,我的内心隐藏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早已被李葳蕤知道,也许不知道。或者我在高尚名义的外衣掩盖下做着龌龊不堪的事,别人早已知道,就等着看我的好戏。当这一切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刻竟是那样的安详。这一天就这样不知不觉就来了,来得很平静,也没有一点前兆。

    我敢肯定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面对李葳蕤的母亲的。这个母亲真会选择时间,我想她为了这个时间一定绞尽了不少脑汁。她要为她的女儿着想。也许有人会以为我有如此深重的罪恶,遇到当事者的监护人一定会自知理亏,或是诡秘暴露,不假思索地掩饰罪愆。错,我一直高昂着自己的头,礼貌地和比我大不到二十岁的母亲打招呼。相反,这位母亲遇到我总是有着一种不自然。我能猜测到她在为自己的女儿担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负担,有日常生活上的,更有道德上的。而后者是所有母亲都担负不起的。

    李葳蕤的母亲有一天真的跑到我的老虎尾巴外边,她的口气有些冲,说以后不要再把李葳蕤过来了。我一听她说这话,毫无理智却又是理直气壮地回了她一句,“我不是畜生!”也许这个女人要的就是这句话,因为有了这句话,她就有了足够的底气与信心,没有必要去背负道德的东西。也许是这句话震撼了这个失败的母亲,也许点中了她本不自信的软勒,也许我用她的这句话骂了她。面对纯洁和美好,连语言都势利起来,偏向高尚者的一方。

    她立即换了一幅口气,歉疚地对我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家李葳蕤找你的!

    我不知道李葳蕤在场我会不会说出那句话来,我更无从知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我自始至终还是把她当个孩子。只有这样,我才是一个高尚的人。

    我干干净净了!,所有的罪恶因为这个女人的一句话一笔勾销;我自己证明了自己以前与李葳蕤真的没有关系,从此将与李葳蕤更没有关系了。我维护了我的尊严!可我笑不出来。

    李葳蕤偶尔来过几次,每次来都带上不是高一的就是高二的男生。当着这些男生的面,我不好驱逐他们。我不知李葳蕤是什么意思,是向我示威还是炫耀!所有这些,明显不像是一个孩子做出来的。也许只要她自己认为长大了。

    我祝愿他们有美好的友谊!我知道我给她的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能给她。也没有人会承认我和她之间会有“是”的,而不全是“非”的。

    隔壁的小许师傅是个好人,他不会不知道李葳蕤常到我的住处来。他也不会不知道我喜欢李葳蕤,喜欢得到了不敢担当的程度;当然他更知道李葳蕤同样喜欢我,喜欢得赶都赶不走的地步。尽管谁也说不清是什么关系。事实上,说不出关系不代表没有关系。

    谁也不会想到,小许师傅刚出生的女儿也在偶然间与我有了关系。许师傅粗心大意,居然将他老婆生孩子的日期算错了。结果被我逗上了。这还得亏于我的失眠。

    我是在模模糊糊中听见婴儿的啼哭声的,我一下就醒了,外面凌晨四点还不到。不好!小许老婆生了,我从来没有遇过这种事,本能地喊起小江来。小江也是模模糊糊。大概隔壁的女人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喊我的名字,我应了她。她带着身体的疼痛请我去请对面楼上一个退休的妇产科主任。我死命的跑,敲开张医师家的门,再和张医师往她个人开的门诊跑,她的器械都在那里。张医师鞋子都跑掉了。我们没命的跑换来了一对母女双双平安。

    小许师傅来到学校的时候,一切都停当了。那夜我等于没睡。

    偶然的一次闲聊,许师傅告诉我,李葳蕤的母亲安排他一直看着我。许师傅说,每次李葳蕤母亲问他的时候,他都说不怪我。原来如此!

    假如我那时与她有点关系,哪怕我在她母亲责问我的时候,语言上软弱一些,甚至暧昧一些,让他们相信我和她是有关系的,哪怕就是畜生关系。也许我和她现在还有一点不是爱就是恨的联系。现在我和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李葳蕤,你在哪里呢?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九节
    小江真是个坏东西,隔三差五问我有没有碰过李葳蕤。我说没有,小江居然说我无用。我没有他的条件,把班上的女生带到房间里睡一张床上。久而久之,我厌恶他了。他们一来我就主动出去。我本来就捺着一肚子的火,更听不惯他说我无用。我把对小江劣迹的不满向向刘广顺和盘托出。刘广顺说,他再烦打他一顿。

    我想这也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孙月梅的出现又改变我的生活方向。她说要到一中看看我。我那只能容下一张床的坯子间太寒碜了,没一点面子。办法只有一个,向小江借地方。小江问我谁来,我说是班上的一个女生。小蒋满脸流露出惊讶的色彩,他说,他已经约了他的女友。我说把刘广顺的地方转给他。小江很高兴,忙说换个地方有新鲜感。看小江得意的神色,我恨不得在他们进行的时候举报他,让他们赤身裸体的示众。恰好是星期天,刘广顺外公六七,他前一天下午就回去烧七了。

    我答应了孙月梅。

    我是到一中大门口接她的,校园里生人虽多,假如遇到一个熟人不好解释。我生怕遇到李葳蕤,更害怕遇到李葳蕤的妈。我有意和孙月梅隔了一段距离,孙月梅往我这边走近,我尽可能避让。后来我只得加快步子,早些进屋,这样就不至于让别人看到。我感觉四周都有眼睛看着我。这一段路走得很艰难。

    直到走进屋,我才缓解了紧张。

    孙月梅收拾得很清爽。白净净的皮肤,配上丝质的湖蓝衬衫,气质很好,胸罩也很挺,两根吊带隐约可见,只是一根带子皱折着,我想她不应该这么马虎的。孙月梅坐在一张旧藤椅上,她个高,屁股大,正好满满一藤椅。还透出几分富态气来。我面朝她,拣到什么话题聊什么话题,根本没有一个中心,我们聊老家的情况,以前的老师同学,以及各自未来的设想,甚至报考那所大学。

    我借机说了孙月梅很多好话,女人喜欢男人捧的。从她的脸上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人夸她。我夸她英语好,一定能上好的大学。

    我翻出小江很多讲义打算给孙月梅去复印,其实事先都没有和小江说。孙月梅喜出望外。我说要是换了别人我是不会给的,咱们做个好朋友好吗?孙月梅感激地点点头,我伸出手去,她的也手伸向了我,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她挣,我没放,她再挣。我一头扑向了她。

    她不停挣扎,我按住她的两只手,藤椅嘎滋嘎滋地响,像是崩溃前的呻吟。我的嘴唇一点点凑近她的脸。没料到她想推开了我,试图站起来,我凑紧又被她挡开,她用两只胳臂死命地支开我,我怎么也无法靠近她的脸······

    我放弃了努力。她屁股重重的又坐下,两只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脸。我彻底慌了,“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

    她拉起我,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白日梦,我百无聊赖,空虚得要命。于是倒在床上和衣而睡。小江敲门时,我才知道天已经黑了。看我已经上床睡觉,小江一脸纳闷。“不是说有个女生来的吗?”小江不紧不慢地问。我说,走了。小江说:“怪不得我来的时候屋里没有一点动静,老和尚!”我火冒三丈,上去就给小江一个嘴巴。小江一楞,继而反应过来。他想还手,我又是一个嘴巴。小江哭了。看小江哭了,我的心又开始软了下来。

    那晚,我当小江的面流泪了,流得很窝囊也很伪善。刘广顺的话也许是一句玩笑,我当真了。打小江其实打的是我自己,小江代我受过了。下午屋里发生的一切打死我也不会告诉小江的。

    后来,我告诉了小江,打他是刘广顺出的点子。刘广顺后来也知道我把他出点子的事告诉了小江,气得要命,还说我不是东西,出卖了他。碍于面子,刘广顺自此很少到一中来。

    刘广顺和孙月梅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我彻底绕开了孙月梅。我害怕刘广顺无意把我搭进去。我被孙月梅开除出局了。我恨自己漆下怎么没有一点黄金。为了挽回一时面子上的难堪,我搭进了在一个女生面前为人的所有尊严。

    孙月梅和周海燕一起上学放学,以我猜测知道这事的肯定不只是孙月梅一个人,至少周海燕是知道的。从此,我忘记了班上的所有女生。

    刘广顺继续大大咧咧地在女生之间串来串去。不知谁告诉她孙月梅住的地方老有男生去。刘广顺问我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还有谁知道她那个地方,我说我那知道。

    孙月梅的情况还是被刘广顺刺探到了。刘广顺莫名其妙的问我,怎么那个痞子竟和孙月梅好上了。我问,哪个痞子。他说,就是我的那个机械学院的朋友。我说,你别瞎猜,怎么可能?刘广顺说,哪天我去孙月梅那儿了。一看他在那里我掉头就溜掉了。

    我哑然。

    怎么办?我问刘广顺。刘广顺说,现在你和我一起到孙月梅那儿问个究竟。我说,这是人家的私事。刘广顺说,你去还是不去。我说不去。刘广顺说一定是你为痞子拉的皮条。狗日的拉的,不好吗!我发誓。                      

    那你为什么不去。刘广顺还在纠缠我。你想她?刘广顺冒了一句。不想,我说。嫉妒我!刘广顺不依不饶地问。

    我想和痞子拼一下,你帮我还是帮痞子?刘广顺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我说我一个不帮。

    在一个有雨的下午,我把真相统统告诉了刘广顺。刘广顺楞了好长一阵时间,一句话也没说。看得出他很恨我。最后他才喃喃地说没想到你下手这么快!我说对不起,随便你怎么看我这个人,也随便怎么处置这件事。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刘广顺手一挥,不提这事,过去就过去吧!晚上看录像去。我知道刘广顺很伤心,他用这种方式排遣自己的郁闷。事情过去许多天后,刘广顺还跟我开玩笑说,那时真想找人狠狠打你一顿的。我只能报之一个赖皮笑,笑得很无力,更没有一点精神。

    不知刘广顺从那里听来一个消息,说动力机厂家属区每天下晚总有一个女人裸洗澡。下身只是用一只木桶扣着。说得有板有眼。我想看,他也想看。我们去了。一路上还谈到滨江县城的一个复读生因为偷看女人洗澡被抓的传闻。传闻中的那个复读生不止一次偷看,人家发现后,专门捉他了。我们对自己的这次无聊的冒险充满信心,你本来就在大庭广众洗的,我们只是路人,并不算偷看。

    去了几次,并没有发现我们所要寻找的那个人,久之也就淡忘了她。这个她,永远成了我们的一个想象,永久地成了记忆中的一个观念。

    一场折腾之后,一个炎热的夏天完全的呈现在我们的面前。那些经历的和未曾经历的都将随着我们的离开而成为云烟。我的故事中的这些人,包括我本人始终没有退场的意思。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们这些故事本没有机会发生,谁让我们走到了这个边缘地带的呢?我们也不想这么过,它来了,我们便这么过了。没有人知道我们过的滋味到底怎样,包括供养着我们的亲人。所谓的老师只不过是一个摆设,他和他们不过是在履行着一项契约。
第六篇 单来单往 第十节
    临近高考,天气往死里热。考试都要回原籍,复读班的学生陆续开始往回撤,课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有课提前相互通知一下,没课就自修。足够的自由,足够的思想。我们的阵地开始向高校转,陈树会念同学情,除了提供电影票的方便,还给我们买了饭票。

    混迹在高校这一群人中,我们倒像是个真的,不会出现在市一中校医室的洋相。再说了,工学院这一类地方二本学校我们还不一定填报呢?

    刘广顺的自行车最近老出问题,常常弄得两个人都要跑到工学院吃饭看电影,经常迟到。一迟到,成本就大了。食堂关门,只好吃小馆,少不了六七快钱,大大超出我们承受的范围。

    我建议刘广顺戒烟,省钱改善伙食,他死活不肯。有一口没一口的抽,衣服上都沾上了烟味。

    刘广顺要不开口,开口说话总要吓我一跳。他说要帮我解决自行车问题。我说就几天时间了。不需要了。他才不理我的话。越是这几天关键,跑来跑去,效率太低了。我说我不参与,他骂我没出息。

    刘广顺说周二的晚上最好,一般单位都是周一开会,人流量大。加之这个半月是黑性天。地方选择在师范学校,他们素有“晚自习校风第一”的美舆。这个学校他以前经常去,有同学在读带帽子的大专,去无非是混饭或是睡上一晚。我的任务是看风,有人来就提醒他。

    我们打算在校园西北角一个较偏僻的车棚下手,我站在往车棚入口处的大路边,发现有人来,就轻声的嘟哝一声,“快些啊!怎么这么慢的!”事成以后,两人分道单行走,目标尽可能要小,到大庆桥会合。

    这些,刘广顺事先都向我一一交代好。我也答应了。

    我并没有问刘广顺采取什么办法撬开那些锁的,也没有看到他带起子或是锤子之类的械物。他只带走了他的另一把钥匙。外面很黑,车棚里也没灯。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挪不开步子,仿佛前面埋着地雷。刘广顺点着一支烟,火苗经风一吹,忽闪忽闪的,影亮了他的鼻尖。

    我木雕似的站着,只见他一个闪身钻进了车棚,猫着腰捉摸着,我的心咚咚地跳,仿佛要飞出胸腔,又被咽喉紧紧卡住,堵在气管里,上下不得。他仍在一辆一辆地摸。磨蹭什么?管他新旧,我急得要嚷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的紧张感有增无减。

    刘广顺近视,他是近视,我想起来了。

    我忽然看见对面阳台上有个人影在动,动作很有节奏,一会蹲一会站,像是在练气功。我开始注意这个人影,心里紧张得要命。怎么人影一动不动,莫非他已经盯上刘广顺了。

    一紧张,我脱口而出“有人,广顺有人。”我一急把他教给我的话全忘了。我不能想那么多,快,快,我一个大步跨上自行车,冲进黑夜,一口气蹬到校门口。刚出校门,门卫就接到校方的通知,开始认真盘查出门的人。

    我那儿也没去,继续按照事先我们的约定,往大庆桥骑。我们约好到大庆桥会面的。夜色漆黑一团,大庆桥沿栏杆的两侧躺着些几个民工,他们鼾声如雷。我腿子没有一点力气,只好推车走上坡。一撒手,车倒地,我也瘫倒了地上······

    我狠我自己坏了刘广顺的好事。假如不是我的慌张,假如不是我的一声嚷叫,刘广顺或许不会被人家发现,是我把他送进了牢房。

    我等待刘广顺的消息,我向班级上的其他人打听,他们都说不知道。赵扬说我装假,刘广顺天天和你在一起,怎么问起我来了。我还要问你呢。其实,我心里每天都提心吊胆,看到警察都害怕。我和刘广顺是同伙,我这时想起了我父亲的警告,莫非真的被他说中了。

    当我确信没有警察找我的时候,我决定找刘广顺的下落。

    刘广顺的房东认得我,他一看到我就问怎么你还没回去?我说还有几天才考试,准备这两天走。刘广顺睡的那间正在搞粉刷,等待新住户搬进来。

    房东埋怨说,小刘也能呢?一点点东西都要他父亲来拿,况且他父亲还是个瘸子。一床被子就把他压跨了。我头还没回就走了,她还在那哆哝着,手里不紧不慢地摇着一把明显有了毛刺的蒲扇。

    可以确信刘广顺的家人一定知道他在哪里?我正准备去他家。陈树会一直找到一中才找到我,他和刘广顺在同一个村。没等我开口,陈树会先开口。他说,刘广顺让他转告我,他暂时到外地打工了,明年打算再考一年。让我好好考,一定要考出好成绩。他会在那个城市找到我,一起看录像,一起谈女人······

    第二天一早,我离开了这座城市。车上就我一个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