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水仙陪伴在左右,小草的光彩重新焕发出来。那光彩仿佛被遮蔽了太久,太急于表现,一旦有了展露的机会,便大放光芒了。耀人的光芒赋予了小草无与伦比的美丽。披挂着无与伦比的美丽的小草信心百倍了,仪态万芳了,高傲得像个白雪公主了。跟我去见我的某男人吧。
这一个某男人自然不是小学同学某男人。小学时代的某男人,中学时代的某男人,大学时代的某男人,那时的某男人是不确定的。他们不过是小草身边的过客。包括小草初恋的男友。如过往云烟,在小草的身边飘过去了,散去了。小草再一次有了异常美丽的机会,她要抓住它,用它攫住生活中最优秀的某男人的眼睛,某男人的心。让这个某男人长久地停留在她的生命里,不再是过客。
跟我去见我的某男人吧。小草的语言味道是自信的。叫小草的女人知道,她的自信来源于自身的魅力,一个有魅力的女人通常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魅力本身足以杀伤优秀某男人的嚣张的气焰,然后把优秀的某男人收入魅力的囊中。
果然,事情的结局朝着小草预料的方向发展着,呈现着良好的态势。优秀的某男人以惊人的速度奔跑着,变成小草的某男人。
优秀的某男人尽可以忽略掉水仙,那样一个女人好像让男人多看两眼,是对男人无论是心灵还是眼睛,都是一种损伤。所以只管忽略掉。尽可能地在小草面前献着殷勤,动声色或者不动声色地讨好着小草。视线里和视线外都是小草。
水仙看着优秀的某男人,看着他的夸张的表演,忽然内心生出无限的酸楚,生出无限的怜悯。绵长的一声叹息,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男人在她面前放下优秀的尊严,来取悦她么?
优秀的某男人用手挡在车门的上方,防止小草上车时头会被磕碰到。水仙从另外一个车门上了车。车门前没有一双手遮挡在那里。砰——水仙关上了车门。门如一把刀,把水仙刚才内心生出的酸楚与怜悯连根儿斩在门外。以后再不会了,再不会了。她要时刻铭记,她是一个生意人,所有和生意无关的情绪她都要不起。从她出生,那些情绪对她来说都过于奢侈,她水仙要不起。她需要坚硬。要不起的东西,你们走吧,不说再见。
车子开动起来。优秀某男人的一颗心在跟着车子奔跑。车上的两个女人都看见了,她们各自笑了笑。小草为优秀某男人即将成为小草的某男人而笑,水仙为她第一单生意的成功而笑。很商业化的笑。
第一单生意的成功给水仙的出租公司带来一个良好的开端。好奇的女人们停止了观望,用她们纤细的手指有力地推开了那两扇沉重的玻璃门。
水仙独一无二的出租公司很快地红火起来。
水仙空前地忙碌着。
她甚至二十四小时都被女人们需要着。在她陪衬下,女人们的生活质量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水仙的用途对女人们来说,真是宽泛而又广阔。诸如交友,找工作。等等。水仙带给女人的魅力,由女人的魅力而迸发出来的力量,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效力。使女人的能量呈现无所不能之势。妙极了,女人们对租来的水仙满意极了。水涨船高,永远是一句真理。水仙理所当然地把租金的价格一提再提,很是有点千金难租的意味了。水仙为了把她盘里的这块蛋糕做大,打出广告,在全国各地网络人才。她的原本十多个平米的公司,也被趾高气扬的高级写字楼替代了。
这座北方的城市忽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怪模怪样了。在一部分丑女人的陪衬下,另一部分女人优美得简直不可理喻。前一种丑陋和后一种美丽都有些残酷。如果丑的残酷照样忽略不计,那么,眼前的城市的确很让人目眩神离了。
美丽的女人们为了长久地维持她们美丽的残酷,拼命地利用包括工作手段在内的各种手段,让自己占有更多一些的金钱,来付越来越昂贵的租金。租陪衬人,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时尚。
她们演绎出的许多生活的故事,还是不去管它。她们各自的某工作,她们各自的某男人,她们各自的某种希望。都先放下吧。只说水仙,只说小草,只说小草的某男人。
把他们之间演绎出来的生活故事,找出几个点,指给你看。看完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全在你。
其实,尽管水仙做了公司的领导人,并没有让她从忙碌中抽出身来。反而更加地忙碌了。公司招募的陪衬人是奇缺的人才,远远地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一个员工恨不能当成几十个员工来用。赶场,救场,是水仙和员工们常吃的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菜。
在这段时间里,小草和小草的某男人一切进展得顺理成章,没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像一段刚修好的路面一样,很滑。如此,小草和小草的某男人就如同被水仙押送的货车。货车马上就到终点站了,水仙的押送任务也将告一段落了。
事情在这个时候有了转折。
在小草的跟前,水仙把自己修炼成了如空气一般的物质。她是存在的,却是无形的。以空气的姿态感受小草和小草的某男人的亲呢。水仙不屑动用她的智慧,就能识破小草的不怀好意。小草的行为刺激对水仙已经起不到刺激的作用。恋爱的眼神,恋爱的手势,恋爱的红唇,你们飞扬吧,我水仙是空气。我不会因你们的影响而变成冰,变成水。水仙在心里又开始了冷冷的笑。依旧以空气的姿态打量着眼前世界越来越多的不真实。这时,小草起身,暂时地去了卫生间。水仙和小草的某男人有了一块独立面对的空间。
小草的某男人像孙行者一样,很容易地就变了脸。夸张的男性的魅力跟随着全身心的放松,虫儿似的被两根无形的手指捏了去。他是松懈的,他是疲惫的。他累了,他需要以松懈的方式,疲惫的方式来休息。在水仙面前。显得无所顾忌。水仙依然是空气的姿态。
和你在一起真舒服。小草的某男人说。他不看着水仙,却是在对水仙说。
水仙不作声。她决心把空气做到底。
这种感觉真好,没有一点压力。小草的某男人居然大大地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
水仙觉得自己真像空气那样有了流动感,她命令自己不可以。
让她产生流动感觉的,是作为女人该有的悲哀,作为女人该有的愤怒。她是个以空气的姿态而生存的生意人,不可以随便地滋生改变自己的情绪来。
水仙没有想到,事情才刚刚开始。
小草的某男人好像依恋上水仙在身边才有的松懈的状态,这个男人有点贪婪了,他在刻意制造享受这种松懈的机会。
他的刻意自然被水仙识破。水仙也明白,小草的某男人的刻意,以及她对小草的某男人的刻意所表现出来的纵容,是超出了她的生意范围的。可她没有阻止。任由小草的某男人,任由自己发展下去。水仙想象着,这样的不阻止,这样的放纵,什么都不可能发生。但是,不阻止和放纵的行为稍稍给了她些许的安慰,些许的快感。仿佛自己在暗中对小草实施了报复。被淡淡的快感熏染着时,水仙从空气的姿态做回了女人的姿态。在不知不觉中。
不阻止和纵容延续着。
雨很适时地落了下来。小草的某男人留在了水仙的住处。之前,小草的某男人在和水仙说着话。每次需要休息时,每次需要发泄时,他就来了。这次也不例外。他说街上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多的美女来,这么多的美女让人应接不暇,也让人很疲惫。疲惫你知道么?不光是审美上的疲惫,还有心理上的疲惫。美的目的是给人以愉悦,可另一方面美却是骄横的,霸道的,不讲理的。好无可奈何呦。
水仙静静地听着,偶尔地插上一两句话。水仙是智慧的,她的插话体现着她的智慧。每一句插得恰到好处。有了水仙智慧的倾听,智慧的点缀,小草的某男人从松懈里逐渐地生出激动来。激动使得小草的某男人思维敏捷,把他对世界的认知,对男人和女人的认知推向一个高度。
雨决定让今晚的小草的某男人做一个大智慧的男人,于是,飘然而落。给了一个小草的某男人停留下来继续成长为大智慧男人的理由。
水仙站起来,去开灯。小草的某男人制止了她。——不要让灯光破坏了黑夜的味道。
黑夜是什么味道?一股男人的味道,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味道,正袅袅地侵袭了水仙。她是一个女人。此刻,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她需要男人味道的进入。她的女人的欲望慢慢地打开着,像一柄漂亮的小花伞,遮挡住欲望以外的天空。
——小草,我的宝贝!
就是这样残酷。喜欢黑夜的男人,原来不是真的喜欢黑夜。黑夜会帮助男人完成想象。黑暗中的丑女人,把她想象成谁,她就是谁。当激情迸发那一瞬,她是小草。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小草的某男人一脸的愧疚。
他的愧疚是真诚的。
还是让我们保持一种纯净的友情吧,我们之间大概不适合其他的关系。他说。
水仙的第一反应是,她应该跳上窗台,爬上窗子,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在所有的情绪涌上来淹死她之前摔死。她是死过的人了,她不能再去死。选择第二个方案吧,骂人。她必须骂人,必须用最肮脏的话去骂人,否则她会崩溃掉。第二个方案也不能实施,水仙强硬地把那些肮脏的话吞进肚里,让它们热热地烫着她的心,烫着她的肺。
她不能骂出来。长得丑真的不是自己的错,没有了尊严,却是自己的错。
那就流泪吧。多少年,多久没有流过女人的泪水了?就把过去的泪水,以后的泪水一次流完吧。
泪落进黑暗里,和夜色融为一体,变成了黑色。泪水是夜色。夜色是泪水。
水仙决定关掉她的出租公司。她逃脱不掉女人的角色,注定再一次伤痕累累。
就让一切都恢复成原状吧。城市还是原来的城市,人还是原来的人。
已经不太容易了。恢复会有一个缓慢的过程,会经过一个疼痛期。水仙的出租公司存在时,它的丑被它衬托出的极美淹没。而今,它不在了,它的重要性突显了出来 。它是被夸大的美丽的根基。它是血液,渗透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寸血管里,抽取它,这个城市会因严重的不适而抽搐,而扭曲。
我疼。城市说。
城市一边开始缓慢地恢复,一边千方百计地追寻失去踪影的水仙。
寻找水仙的还有水仙自己。
她想找到一个在做陪衬人之外的那个水仙。
——那个水仙一定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