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我拥抱一下吗？”

    梅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应答。而就那么一愣的当儿，梅已经感觉被人拥在怀里了，志的气息在耳边，梅兴奋的感觉如同八年前志的气息在自己耳边一样。

    这是八年之后，志和梅的重逢。

    今天的梅，一身旗袍，身材小巧因此而更显玲珑。松开梅之后，志便见着了梅的打扮。从志的脸上，梅感觉到志对她的打扮是满意的。为什么选择旗袍，其实，在约会之前，梅还问过志，志还只是说“随她”，还很解人情地说，她穿什么好看，只要她能来就好。这话说得梅心里暖暖的，这种暖意是好多年对志已经没有过的了，自从八年前他们分手以来，梅一直是在恨着志的，只是到了2016年时，连梅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没有了恨，多了释然，而联系上志之后，这恨便发酵成明明白白的想，这是梅所始料未及的。

    更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她自己竟然主动约会志，还在QQ里表达了自己的由恨而想等等情感，且连她自己也不能明白那一句句情意绵绵、相思重重的话语竟然不由她手地被她从键盘上敲打出来，并及时被发送过去，出现在一线相连的志的QQ里，展现在志的眼前。这甚至让志也吃惊不小，因为原本志是认定梅是恨死他的。

    自然，志把自己的疑问发过去让梅解答时，梅想也没想，就回过来这样的文字：或许因为恨你才记得你，如果不恨便会忘记的。这样的回答让志愧疚不已。虽然当年梅的离开是那么的突然，悄无声息的。但，他知道梅是伤透了心才黯然离开，甚至连个招呼也没有打，如同那天她电话给自己也没有任何招呼一样。

    今天竟然见到梅了，梅的一身的打扮，再次勾起了自己的回想。这样的打扮就是第一次的样子。记得当时的梅穿的是一身粉红的旗袍，虽然娇小却因此让人怜爱，不由得当时志就很欣赏地夸了梅。想来，梅对于那时的情景是记忆犹新的，尤其那由衷的赞美之语她是记得的，因此约会的昨天她似乎都没有想什么就选择一件带有印花的蓝紫相间的旗袍。至于粉红，她倒是有的，只是时过境迁，自己由20出头变成30出头，再粉红就不合时宜了。

    见面时近10点，阳光直射，整个空间都充溢着阳光的热情，一如见到彼此的眼神。梅热热地盯着志，眼里噙着的泪水几近滴露，手里拿着纸巾不断地给志擦着流在腮边、颈上的如雨般的汗水。志说，我胖了，汗多。梅不语，自顾忙着擦汗，之后又补上回答，不胖，没什么变化。

    “嘻嘻，不会的，你在宽慰我。”志说。

    “没有，在我看来，就是那样子的。”梅有些心急，一如八年前她的样子。志笑了笑，不再言语。

    面对面，志和梅坐在了一个茶社的一角上，安静的。

    就这样，以这种方式，两人见了八年后的第一面。

    茶社不大，坐落于那条繁华街道的尽头，上午10点，也没有什么人，或者说上午开店，也只是为下午做些准备，因为依着惯例，喝茶的人下午或者晚上居多，今天两人的落座，倒是让老板有点儿惊讶。不过，顾客就是上帝，既然来了，就得招待好，何况目前就俩人，一壶菊花茶很快泡好了。

    这安静的一角上，菊花两杯，无语两人。窗外，鸟儿啼叫，更加了寂静。

    梅首先打破了这寂静。她问志：你还好么？

    志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望向窗外，然后缓缓地转向梅，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好，我就觉得好。

    又是无语。

    梅和志是高中同学。其实，志对梅的爱留在心底已经好几年了。这爱如同一片醉心的绿叶，它安静得躺着，自己则成了它的守睡人，不让任何人以至风吃草动去干扰它一下。只是到它醒来时，自己便也就醉了。

    那年，高三上学期刚开学，从外地转来时，梅是一个看上去怯弱的女孩。至于容貌，当时却也没有在意，那时的升学压力好让人无法去欣赏那除了课本、作业外的其他风景啊！而梅却让志注意了。

    那天，濛濛的雨下着，从校门进校时，偶尔瞥见围墙那边有把淡红色的小雨伞，下面是梅，她在认真地读她的书，忘乎所以地书。一下子，梅让志肃然起敬，而以后几乎每一个雨天，总会在围墙那端找到那把淡红的小雨伞，以及伞下那个苦心读书的梅。四周是青绿的草，青绿的庄稼，雨水冲洗下，清峻透洁，加上梅，便成了一幅真正的风景，梅顿然为这风景增添了色彩。于是志对梅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感情，而这感情压抑着，深深地留在了那朦胧的心中，来不及生根、发芽、开花。自己照常也是那个自己，和梅一样，自己必须攻读自己的课本。就这样慌慌张张，忙忙碌碌中，高考便也过去了。彼此就这样默默地分开了，甚至没说一句话地分开了，只是自己的心里老惦着梅了。

    说来幸运，自己和梅一样都被录取了，学校虽不同，可算是在一块儿，一个在江北岸，一个在江南岸。

    环境变了，志却依旧是原来的自己，一个仍旧苦心读书的自己；而正当此时，一个崭新的她，带着甜甜的微笑从江北岸来到了江南岸。

    那天，一个阴沉的天，独自一人在宿舍里，懒得外出，却遇到了梅。梅是专程来看志的。于是俩人谈起了过去，不久的那个过去，似乎都对彼此的都不在意感到好笑和自责。梅是那样的健谈，从前那个怯弱内向的女孩的影子再也找不到。户外，太阳出来了，天放晴了，出去走走，时时见到的是梅的单纯，她的活泼。他们谈各自的童年、少年以及未来，却似乎都哑然于爱情。志惊喜于梅的变化，自己开始怀疑自己，他把那长久以来的那份爱依旧压在了心底，仅仅凭借着她的单纯和活泼来作为两人分享的欢乐，于是志害怕见梅，可又想见到她，于是一切都失去了，包括她在内，可那份爱恋没有失去，它永远地留在了心底。

    几年后，志与梅都分配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还有分配。分配之后，志与梅接触的机会少了，他常常想起她，于是便拾起那片失落的绿叶。虽为它的不意凋零感到惋惜，却又深深醉于它依旧那么的绿。那是初恋的心印痕，忘不了，志便时时将它拾起，于是欢喜又忧愁。

    “先生，加点水！”服务员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志的思绪。眼前的梅就是以前的梅的后来时。

    “还记得那次你来看我吗？”志轻声问道。

    “是一个阴天，后来天放晴了！”梅接口道，显然，这是梅记忆深深的往事。

    “我刚才就是在想着那天的事情的，还挺深刻的！”志笑了笑。

    “嗯，挺深刻的！”轻茗一口茶，梅也笑了笑。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志突然想起这么两句。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梅自然接上这么两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时光在流逝，就如同现在志与梅的八年一样，流逝，无影无踪。八年后的志与梅，现在，终是互相在眼前了。

    “你过得还好吧。”志抬头，望向对面的梅，眼神里有些急切。

    “工作十几年，经历许多坎坷我觉得自己近乎木讷了。”说话时，梅的眼睛一直看着端在手上的杯子。

    虽然是一句，但志感到那一句透露出她太多的感慨、无奈和自弃。一想到这三个在他看来梅不能有的那三个词，志的心里真为她担心。

    “工作第一啊，生活愉快就好！”志故作放松，他更关心的是梅的家庭生活。

    显然，梅不太愿意说她的家庭生活，在她再次开口前，志岔开了话题：

    “其实，当年我去过你的学校，在江北，比较远的一个地方吧。”

    “应该还是个周日吧，天气阴，而后下雨。”显然志岔开话题，让梅的心情有所变化，从她有些幸福的表情上可以看出。

    “是的，我那天去的，经过了还几道门；不过，最终也总算到了你的宿舍，你很热情招待了我。你的舍友也很热情！”志有些兴奋地补充道，好像不由他来补充，梅还不会那么清楚似的。

    事实上，在梅的记忆力，那一次与阴而后晴的她来志的江南之地，是一样的深刻，深刻得她可以时常记起。

    其实，在志的日记里，详细地记着呢：

    昨晚陪同学打牌，到深夜四点。明天是星期天了，我能去得成梅处吗？我时时都在想着这个问题，也想着没法解决这个问题。

    早上9点起床，除一位睡得早的同学起床外，其他人都没有起，我感到了欣慰，我想今天准能去成梅处了。啊！已经9点了，阴天真感觉不到啊！

    我有点慌了，匆匆让起身的那位同学代为打个招呼后就走了。我怕今天要迟到梅处了。而终于在11点多的时间上赶到了梅处。

    梅还在教室里，她的同学帮我喊她了。

    梅匆匆而来，就在眼前；看上去，有点瘦了。穿的是草绿色的毛线衣，长长的裹着她的上身，因为瘦和冬天的原因，那胸前只是像刚出芽豆并不显眼，下身穿深蓝的裤子，穿着高跟鞋，苗条而清秀。运动的头发显得有活力，因急而气有些喘，脸有些红。

    梅高兴我带了书来，也更高兴我这个人来了。中午吃的是那么好，梅早早地就吃完了，剩下了很多那么好的菜给我。

    吃过饭后，梅又买来了四包瓜子、花生，尽管我说过好几次不让她买，并且她总是这样一买就是一大堆。我的心里是那么的高兴，我相信她是喜欢我的，而这更激起了我对她的喜欢。

    一会儿，她宿舍里的几个女生很有倦意，需要午休，她们也有午休的习惯，我自是知趣地该离开了。而天又下着雨，不然，梅会带着我随便到什么地方散散步的了。于是，我终是要走的。梅觉得了遗憾，但也通情达理，于是梅送我了，那么长的路，够她累的，我的劝回是那么的不顶用，梅是那么的“固执”。我们慢慢地边走边谈着。我感谢那长长的路，它给我们是那么的方便，我们也走在惬意之中了，在雨中的惬意之中了，也忘记了雨而完全是惬意了，我深意地望着梅的眼，梅害羞地总是避开，偶尔也对视一下，而我陶醉于甜蜜里了。

    路又是那么的短啊，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车站，我远远地看着路的那头，真希望车子久久不来啊；可，那可憎的车子终是来了。

    说声“再见”，车子无情地把梅和我拉开，我深情地望着窗外，望着窗外的梅，尽管窗子上模糊，车轮也卷起一片泥，什么也看不见。

    梅静静地听着复述志以上所记的往事，陷入沉思之中。

    “难得志有这份心意！”眼望着对面的志，梅心里想道。

    “是的，那天雨下霏霏，路走慢慢！你记得真清楚！”沉思后的梅有些羞涩地评说道。

    评说如此简单，可梅的内心，却是波滚浪翻：

    往事随风，依依。当往事随风的时候，你是否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当梦想飞远的时候，你是否还记得以往的情歌；当青春不再的时候，你是否还有当年的回忆；当激情熄灭时，你是否还有从前的真诚。不知道答案，只有风知道，只有雨知道，只有山知道，只有水知道。但一切都随风吗？为什么心里依旧有那份牵挂，虽然激情已燃，虽然青春不驻，虽然梦想远去，虽然岁月流逝。我依旧在你心里，就如同你一直在你心里一样，对吗？一生有你的感觉是浪漫而甜蜜的，虽然不能长相厮守，但心已许，愿已结，那么芽会发，花会开，果会甜。在上万天的岁月的时光里，我们相遇，相知，且相拥，那么继续吧，因为上万的日子真的不多！与其在山崖边坚守千年而不朽，不如在你的怀里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