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顺健
“汉志从西藏回来了。”祁老大带我到龙华镇阿吉家吃狗肉时,看着鱼缸里的锦鱼对我说的。我缓了一口气,看着一条长得象汉志的锦鱼。
汉志去过两次西藏。他,学佛,是我一个友好的对话者。我们常常交流佛和现实的关系,我知道他对我的现实态度有看法,但我对他很看重。他有一双大眼睛,对人有一点俏皮,有时感觉那是一种不屑。他在南华寺打惮劫,快到一个月时,我和诗友老安专程去看他,还在南华寺住了一夜,哦,难忘的一夜啊。汉志前几年在深圳搞工程赚一百多万,买了一套房子。突然就不干了,不见了,后来听说去西藏了。又回来,又不见了。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他家里,他正准备把自己房子卖掉,在等一个买主。他把以前赚的钱花光了,而我这时买上了第二栋房子。我的旧房他看过,新房他也看过。听了我将要投入的装修费用,他摇摇头说,这个价格,给我,我不会做的。我只好找能接受这价格的人装修。
祁老大说起汉志,很得意,因为他帮了汉志一个关键的忙。这次汉志回来,大家都认为是假消息。他把深圳的房子卖了,就准备去外地发展的。我就问老大,他这次回来干什么的呢?老大说,有个朋友的房子要他来装修。我心里暗暗在笑,汉志还是悄悄屈从了我对现实的认识。祁老大他继续说,他还带一个软盘回来,好多台电脑打不开,我一个大老粗,花一个多小时把它打开了,汉志高兴死了,连说有缘啊有缘啊。五十多页,我全把它打出来了。是关于佛的。
在阿吉家吃完狗肉,我一个人开车回来。老大把带去的两个女孩子送回家,本来想让我送一个,他送一个,结果酒喝多了,两个女孩子全坐到他车上。上路后,夜太黑,我开得又快,两部车走岔了,就都由他送,我正好落得清静,否则一个女孩坐我车上,不知道当晚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天刚亮时,我醒来了一次,既不是想上厕所,也不是想喝水,就是睁开了眼睛,手移到床边,一只手机就出现在我手里,一看是身边老婆的手机。这只手机怎么会跑到我这边的床沿上来的呢?非常奇怪。昨夜,我进来的时候,老婆早在一边睡着了,我是摸黑上的床。如果我上床时手机已经在那里,那我该看见它一闪一闪的光,就是手机让被子挡住,我掀开被子时它也会被我看见,或者被掀到床下,发出咚地一声响的。但是这些可能都没有出现。我想了想,没有把手机折叠的盖子翻开,我想,如果翻开了,这个房间就会发生爆炸。
我只是悄悄地把它放在枕头下面,我好奇地等着天大亮,向老婆问清楚。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我渴望的西藏已经在我身体下面了。也就是说,我正躺在西藏的一个大殿里。我睁开眼睛,离我十米远的地方还很漆黑,我只看清身下大殿的方砖,闻到了殿堂之上古老的气息,那是一种佛教的寂静。天很冷清,空气不沌,意味着天开始亮了。我透过大殿四壁上开阔的窗口,看着山下的清晨,看到的景色中,远处的山反而觉得清晰一些,只有那里闪动着点点的金光。我头脑里出现了画家笔下的西藏,怎么看都象是烟雨江南,用的是泼墨手法。不能这样画西藏,我要画的话,一定采用那种点彩手法,把黑色、红色、黄色、蓝色、紫色等等色块聚在一起,在色块里面点上小小的灯火,安装在大布上,这样自己画得就和他们区别开来。
这时我就想打电话给祁老大,他对我的想法,一向是欣赏有加的。不象汉志,汉志对我的热情和见识采用消极对抗。我不想打电话给汉志,我也没有他的电话,我只想和老大说说我的想法。
我在床上整理刚晒干的衣服。从窗口继续向山下看着,我看到女朋友小徐,还有老婆李小青。她们在半山腰上,相距不远,一点点向上移动。我拿起衣服,脚就踩上了台阶。在一个坡上,我看到女朋友小徐正向一个小贩打听一只牙膏的价格。我看到牙膏很小,白色的封口有一条烧焦的痕迹,是他自家生产的。小贩要价三十元钱,我想了想,自己已带上了的牙膏,拉着小徐就走。小徐说,你干什么呀,三十元钱也不贵,就买一个临时用用吧!我平时给她做的思想工作是白费劲了,她怎么还不知道钱是好的呢?三十元钱,什么概念呀,到底是什么概念呢?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反正是很大的钱,出手前要做艰难的取舍的,至少不要这么轻易。
我走在前头,我想喊她,怕打扰了她的兴致,也怕别人误会我,什么事呀,寸步不离!我走到一处石凳前,石凳上面摆着几枝象荔枝那样的东西。我看了很久,不敢用手碰,太眼熟,倒怕碰了。心想,家乡连云港产的荔枝怎么长在西藏的山上呢?小徐一时半会上不来,我索性把表面蟑螂比较少的一颗荔枝摘进手里,用嘴吹了吹,象芝麻一样小的蟑螂不见了。我两手一用力,把它瓣开,里面是一团败絮,蚂蚁自然是少不了的。蚂蚁在中间穿行,自得其乐,正等待我来打开似的,纷纷在我手上消失了。我把它扔在石板上,用脚狠狠地踩痛它。
不知不觉,我坐在一个山洞的通风口,休息。山洞不深,像一个建筑奇特的小亭子,四面透风,四面可以赏景。我打量着四壁上古人留下的石刻,我请女朋友小徐猜猜,中国最早的对联是哪一幅。我们的目光在四壁上转动,外面的景象就成了一个个无限深远的空洞。天上好象无云,但也不是晴天。猜着猜着,女孩子就生气了,好象我在考她的智力似的,随她闹意见去吧,反正没有一个猜对的,
我又爬到一处住所,叠衣服。看着门下面的台阶,老婆正经过一个叉口,我就喊她,让她上来,她没有表示可否,就沿着声音走上来。在门口,她和值班的三、两个妇女聊着话。管理员告诉她,这个宾馆是防火的,车子行不通,都停在山坡上。逃生的话,只有一个方向,都在这张纸上了。管理员从口袋掏出一团卫生纸。真的很是热情,我有点不耐烦了。老婆一个人在傻听,我嘀咕,我花钱住你们这里,就非要享受你们喋喋不休吗?我咳嗽一声,拉她进来,她一进来我就抱住她,亲她的嘴。她嘴里的水是寒冷的,有一股野香,什么是野香呢?我说不清楚,就是冷淡的,她的舌头上是粘粘的青苔。
她象刚从一盘棋紧张的外围,放野回来,那股野香是健康的。
我想问她手机的事。为了避免激烈的措辞,我问她是否半夜起来打电脑玩游戏了?回房时,又在我身边坐了一会,盯着黑暗里熟睡的我,嘴里不停地叨唠,不要太欺负我了,我会在半夜把你的鸡巴剪掉的。她是不是在想象的惊慌中,把手机随手丢在我的身旁了呢?
她盯着我看一定很久,以至于我的睡眠被她盯得摇晃起来。在两性方面她对我一直有信心,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作风问题。我每次喝醉,回家再晚,她都不过问我。她常常嘘吁,觉得我这种的人太少了,太叫人放心了也不是个事。有一次,她干脆给我钱,说,我让你出去嫖一次吧,你也不枉做一回男人。我坚决回绝她,挫败了她的企图。不管她是真心、假意,还是她想考验一下我。我一概回绝,我从她眼里仿佛看到了一丝失望,她心里在叹息,唉,真是赶都赶不走呀。她继续用她的身体勉强应付着我,她的高潮一下子就过去了。如果不是她的前任男友给她留下点伤痕,她的性趣老得就不会这么快,这个我知道。想想才三十五岁的人,正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啊!
这样一来,我就没法问她手机的事了。我不问了,又想到汉志,想问问他。以往的经验是,凡虚心向他请教,他都会给你一个答复,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会,不懂,或者不予回答。我想了想,这次还是不问他吧。怕他说,是他托梦给我的,是他的法术。
我摸索着手机,发现手机就在枕头下面,看来这不是一个梦。手机是开着的,一闪一闪目睹着我的梦,时刻要用铃声来搭救我,但我毕竟年富力强。汉志这次回来没找我玩,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对我已无计可施,说得不好听点是无缝可钻。我也知道他不会无聊到,只为了对我说几话风凉话才来找我玩的。他有他的事做,他帮人搞装修,只是不幸被我言中了——我们曾经激烈地争讨过信教和现实的关系。
儿子要上学,我穿着三角裤跑出卧室,到大门口看他。好象好久没见到他了,他知道我对他溺爱,站着不动,垂下大大的脑袋,默默承受着爸爸妈妈对他的虐待。我跑到门口,他不见了,只有小保姆蹲在门口收拾鞋子。我失望地往回走,老婆也从卧室出来,蹲在马桶上,拉。我还没睡进被窝,门铃响了,儿子又回来了。他走的时候没看到爸爸,是不是不放心爸爸妈妈的关系呢?他是一个沉默的孩子,喜欢受虐似的。
他穿着鞋子就往厕所跑,小姐姐在后面埋怨,他就跪在地上,用力一滑,就到了厕所门口。我赶紧催他妈妈,快点起来,儿子要拉屎,让儿子先拉。
我和女人重又躺在床上,这次女人坐卧不安起来。大便拉了一半,就让位给儿子,是什么滋味呀,我在一边偷偷乐着。她把我的被子一掀,说,赶快起来!我昨天让你写的广告策划书呢?
我说,我不知道呀。
你别不当回事,这一单可有二十万赚。
我不知道怎么写呀。
我也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
客户只是通过电话跟我说了说。
你知道你就写出来呀,我保证打印就得了。
我要能写,我要你策划?
这么简单的事你不会吗?
……
这时儿子已经不在厕所了,但厕所里面还是传出来很大的响动,我对着门喊,什么事呀?
小保姆接过话说,她在里面洗衣服。
我问,洗谁的衣服呀,需要这么大的响动。
她说是我儿子的。原来儿子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响动!
你别拿他来出气,我告诉你,你信不信,我来洗,一点声音都不会有!
老婆在一边劝我说,她想家了。
我来洗吧,一点声音都不会有!
一点声音都不会有!有什么好的呀。厕所门开了,小姐姐泪流满面出来。
我再也没有兴趣问老婆手机的事了。我把手机从枕头下取出来,扔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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