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飞
今天码头举行“生死擂台赛”,上午八点,码头就挤满了人群。很多米商和码头工都来到码头前见证这场码头争夺战。年近五十,身体肥胖的许大龙和一个跟他年龄相仿,身体稍瘦,一脸腮胡的赵云虎同时在生死状上按下手印,然后两人仇视地朝对方看了一眼,都流露出谁也不认输的神情后,转身来到擂台前叉腿站立,像个勇士。
主持人宣布,今天的生死擂台赛开始。围观的人都随之紧张起来。许大龙的妻子和儿子许少龙都紧张地睁大眼睛,朝前凑了一步观看。
擂赛的第一局是比武术高低,是接掌,就是在规定时间内不能让对方的手打到你的头部或胸部。这次抽签是赵云虎先出招,许大龙接招。赵出手既快又狠,许接的也快。四只手唰唰唰地打个不停,差不多绕到了一起。许大龙不停地接招,身子也不停地朝后退。台下的许少龙和母亲都焦急地睁大眼睛。尤其是许夫人,她按住胸口,像是心脏要蹦出来,又像是在为丈夫加油。赵云虎连续出招后,趁其不备,狠狠地朝许大龙的胸口击去。许大龙足足退了三步开外,脸色煞地一变,很疼似的按住了胸口,看得出这一掌打的不轻。许少龙和母亲都焦急的“啊?”出声来。
擂台赛继续进行,两人四目相对。许大龙站直了身子,调节了一下情绪后,开始出招。两人上上下下地又打了起来。许大龙虽然近些年来身体有些肥胖,可思维还算敏捷。他有意诱惑对方,让对方误认为他会攻胸部,趁其不备,一掌击到对方的脸上。赵朝后退了两步,鼻子顿时冒血。这一局是平局。
主持人宣布第二局开始时。第二局是比气功,滚铁钉。喧哗声停了下来,紧张的气氛再次笼罩全场。按照比赛规则,这局由赵云虎先滚。
一块布满铁钉的大板抬到擂台前平放下来,板上的长钉个个尖头锋利。赵云虎光着胳膊站在钉板前用了用气,使整个身子都鼓了起来,然后勇敢地躺到布满铁钉的板上。并飞快地滚过三米长的钉板。待他站起身时,还在用着气,身上一点破伤都没有。台下顿时掌声响起。许少龙知道他这是有备而来,此刻他真担心父亲不能顺利地滚过铁板。他睁大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擂台。
许大龙光着胳膊也不认输似的在铁板前开始用气,他微微地皱起眉头,发现刚才接的那一掌使胸口不能正常用气。但他还是显得镇定自如,然后将他肥胖笨重的身体往铁板上一倒,快速滚动了起来。虽然滚过铁板,也站起身来,但他那仍在鼓着气的身子明显有扎破的红点,有的开始冒血。
许少龙知道父亲受了伤,这对第三局比胆量“跳油锅”不利。而且他知道近年来父亲胖了很多,弹跳力不是很好。若是跳不过油锅,那可真是要被恬恬炸死。他勇敢地冲上擂台,要替父亲赛第三局。台下顿时议论纷纷,场面一片混乱。许大龙觉得儿子这么做给他丢脸,赶紧骂儿子下去。
“爹,你受伤了,而且你身体肥胖,跳油锅一定有危险,让我上吧?”许少龙轻声而焦急地对父亲说。
许少龙不仅不听父亲的劝,反而面对观众大声地嚷道:“身为人子,替父擂赛,我认为没什么不可。百善孝为先,自古以来,儿子替父亲征杀战场的事屡见不鲜,今天我们为争夺码头打生死擂,犹如上战场。”
大家议论一番后,主持人征求赵云虎的意见。赵云虎鄙视地哼了一声,同意让许少龙替父亲擂赛。
许大龙辛辛苦苦地把儿子养大,今天总算看到儿子有片孝心,他也知足了。他知道跳油锅非同一般,危险太大,而且,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心理素质肯定也不行。他宁可让自己死,也不能让儿子冒这个险。
“儿子,你是爹的好儿子,你有这片孝心,爹知足了。”许大龙用手按住儿子的肩膀,宽慰地说,“儿子,你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爹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爹,你放心吧,我弹跳力很好,绝对没事。”许少龙用手背在父亲的胸前弹了一下,开玩笑地说着。
许大龙见儿子表情自如,并非紧张,对儿子胜算也有了把握。他知道,儿子身体灵活,只要不紧张,正常发挥他的弹跳力,跳过油锅是没问题的。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内脏都在爆裂,有点支撑不住的感觉。
“儿子,那你要小心。”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许少龙仍嬉笑地对父亲说。许少龙要替父亲打擂台,站在一旁的赵云虎的儿子也不能让人看笑话。他也要让父亲和相邻们知道他是个孝子。他明显要比许少龙小好几岁,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他勇敢地冲上了台,也要替父打擂台。赵云虎自然不同意,可儿子说,岂能让人看笑话。磨了一番嘴皮之后,也同意让儿子替他了。
第三局是比胆量,双方都由儿子代替。自从赵云虎的儿子上台之后,许少龙朝他瞥了一眼,就知道这家伙今天是找死了,他虽然情绪激昂,显得勇敢,可他的手脚却在微微颤抖。
大油锅直径有五尺,搬上擂台后,架了起来,连续倒进三桶油。柴火从锅底点燃,待到锅里的油翻腾时,主持人宣布第三局开始。许少龙朝对手笑了笑,得意地说:“兄弟,我先来。”说完,他把辫子往脖子上一绕,对准翻腾的油锅冲了过去,一个纵身敏捷地跳过大油锅。台前掌声比之前更加热烈。许少龙跳过油锅后,拍了拍手,朝对手望去,心想:“兄弟,看你的了。”对手似手也不逊色,他勇敢地把辫子往脖子上一绕,朝着油锅的方向冲去。但还是随着许少龙的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擂台赛宣布结束。芜湖的码头依然是许家的。
擂台赛获胜之后,伙计们,米商们都纷纷来到许家恭贺。许少龙是既被人夸赞,又被人吹捧。家宴上,他端起大碗酒与大家共饮。室内院外像办喜酒一样热闹。
家里虽然热闹非凡,但许大龙并没入席,他感觉全身疼痛无比,别说饮酒,就连气息都不正常。他估计不仅是皮外伤,可能也是被铁钉扎伤了内脏,使他出气困难的可能还是胸部因受内伤的原因。由于兴奋,虽然全身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忍不住走出房门朝厅屋里的儿子看了看。许大龙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淘气的儿子,再想想他今天的勇敢和孝心深感宽慰,觉得没辜负他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这就是我儿子!”许大龙看着眼前这个帅气俊俏的儿子,在内心感慨地说。他看着儿子那英俊的脸庞,薄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随着笑容变得更加甜蜜;不大不小的眼睛也因笑容更具有神,挺拔的鼻梁也因笑容变得柔和起来。儿子的眉毛、鼻子、眼睛和脸型都能令他满意感到无比亲切。他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疼爱之心。
其实,许少龙并非是许大龙的亲生儿子。许大龙自幼随父亲来芜湖开武馆,为了武馆发扬光大,他勤学武功,对父亲也是极为尊重,在父亲的眼里他是孝子,可唯独在感情上他没能如父亲意。当年,他相中妓院的小红,父亲是竭力反对,但爱情的魔力使他无法自控,不顾一切的带着小红私奔他乡。父亲被他气得吐血。许大龙带着小红在外漂泊,靠卖艺为生。两人感情虽好,可过了好几年一直都没有孩子。原来小红在进妓院不久,就被妈咪灌了绝育汤,从此不能再生育。许大龙非常希望有个儿子,否则他无法得到老父亲的原谅,他就进不了家门。也许是上天垂怜他,一天早上,夫妻俩起早赶路,准备换个地方卖艺。天蒙蒙亮,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哭哭啼啼地顺着小巷跑去。夫妻俩好奇,并探了过去,刚走几步,听到有新生儿的哭声。顺是新生儿的哭声,看到一个大户人家门口放着一个篮子,走近一看,篮子里有个小孩。两人欣喜若狂,之后发现还是个男孩。两人没再多留,抱着孩子直奔芜湖。许大龙和小红抱着孩子回来,老父亲见抱回个继承人,也就原谅了他们。大家都称许大龙的儿子为少龙,夫妻两也就没有刻意为孩子取名了。
许少龙虽不是许大龙亲生的,可夫妻俩非常疼爱他,而且是望子成龙。虽然他们家开武馆,但却希望儿子将来有学问,能在文才方面占强势。可惜,少龙从小对读书并不感兴趣,对习武反而是不学自通。家里请来的教书先生都被他练“铁沙掌”给练走了。许大龙索性也不再强迫儿子读书,任其发展。这些年来,许大龙虽然没有精力开武馆,但武馆设施都保存下来,少龙平时自己在家里练习武功,有时少龙也招来习武爱好者一起比武术高低,有空时,许大龙也指引他几招。渐渐地,许大龙发现少龙确实具有习武的天分,而且对习武很感兴趣,有时许大龙跟他过招时,令他刮目相看,只是平时太淘气,整天像个小流氓似的给他惹麻顷。
许大龙正看着满屋子的人在为今天的擂台赛庆贺,突然疼痛使他站立不住,夫人赶紧扶他在房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竭力地忍住。此时他想到,今天没当场倒在擂台上算是幸运了,想想当时的情况都觉得后怕。他能想象出赵云虎此刻的心情。十年前,赵云虎败给了自己,今天又败给了自己,还恬恬炸死了一个儿子,他能善罢甘休吗,十年前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许大龙家的武馆,在早些年生意还算兴旺,可后来由于清政府的腐败,关税加重,百姓民不聊生,习武的人逐渐少了。老父亲死后,他接管了武馆,此时武馆已难以维持,连生机都成了问题。就在这时,由于李鸿章的一道奏折,慈溪太后的懿旨,原先在镇江七号口的米市便迁到了安徽芜湖。刚开始,他的道台朋友让他承包码头的卸载恬,解决货运问题时,他还觉得怕丢身份。可为了生机,也只得带着弟子门去码头扛包。没想到,全国的米商都纷纷来到芜湖设立米行。那卸载、过斛、扛包的恬儿还很忙,收入也不菲。于是,他领了执照,成立了“斛运公司”,把码头斛运当成了正事。
米市给许大龙带来了生财之道,这让原先不愿去码头扛包的赵云虎心痒痒了。赵云虎也是在芜湖开武馆,他家世代习武,为了生机,也打起了码头的主意。许大龙心想,一山不容二虎,我好不容易找条生财之道,怎能让你夺去,他和赵云虎发生几次争执之后,决定打一场擂台赛,谁输了,谁离开芜湖。当年,他就把赵云虎打的狼狈不堪,赵云虎带着妻儿,羞愧地离开芜湖。没想到,这十年来赵云虎一直没忘掉仇恨。
许大龙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他知道,有朝一日赵云虎肯定还会来惹事。见儿子正高兴,他不想给儿子扫兴,把担忧深深地埋在心里。
家宴上,客人们一再夸许少龙胆大有为。许少龙有些得意忘形,兴奋之余提议,待会要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出去潇洒。许少龙平时和芜湖的公子哥们经常逛赌场,玩妓女,时常还斗殴打恨架,算是一个十足的痞子。他们走出酒席后,大家提议去玩玩女人,于是直奔芜湖二街“迷红院”潇洒去了。
许少龙和兄弟们走出“迷红院”时,已是黄昏时分。许少龙得意地舒松了一下身体,和兄弟们吹嘘,玩得如何尽兴。他突然紧张地愣住了,那目光显得不知所措。他想逃,却来不及。一个白白胖胖,脸色润红,一身西洋打扮,十六七岁的漂亮姑娘已经走到他跟前。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张晓芸。许少龙的父亲早年帮他和一个朋友的女儿订婚,姑娘比他小十岁,目前在洋学堂读书。许少龙惊异这小丫头越来越漂亮了,那白白胖胖红润的脸,一直连到被粉红色的西洋裙暴露在外的颈和胸口,都是那么的性感和迷人,那凸起的丰乳也是被西洋裙裹的紧紧的,仿佛都能闻到肉香味,还有她那洋化了的一卷卷的头发也是那么的新奇漂亮,带有蝴蝶结的帽子和裙子的颜色一致都是那么的优雅别致。她看他时,似手很意外,那仍带着孩子气息的大眼睛是那么的乌黑闪亮,由于睫毛的缘故一睁一眨是那么的天真无瑕。比起妓女院里那些胭脂口红的妓女,仿佛她是一尘不染的天外之仙。
此时,是张晓芸放学准备回家,恰好路过这里。她盯着许少龙看了一会,突然诧异地愣住了,她转眼朝他身后的“迷红院”看了看,立刻明白了,顿时在心里骂道:“这个无聊的家伙居然还逛妓院?”她朝他瞪去,像是在审问他。许少龙像是一个干了坏事,证据确凿的犯人,无话可说。他揪了揪嘴唇,恐慌地看她反映。她送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后,直接走了过去。
许少龙感觉自己的酒醉一下清醒,他恐慌地朝未婚妻的背影看去,心想,这小丫头肯定对他的印象差极了。此时,他感觉自己是天下最胆小的人,而且没了主张。他沮丧地叹了口气,埋怨自己运气真是太差,怎么就这么不凑巧呢?
张晓芸气呼呼地走进家门后,就把书包一扔,心情无法平静地往桌前一坐,她气鼓鼓地想,她是在洋学堂读书,接受先进思想,这阵子和热血青年打成一片,准备加入文学社为推翻封建帝制建立民主共和出点力,本来她就看不起没有文化,思想也不先进的许少龙,认为他只是个地痞流氓而已,没想到他还逛妓院?她气的怒火冲天。
“怎么了,晓芸?”张夫人见女儿回来就生气,赶紧上前问道。
“我要退婚。”晓芸气呼呼地冲着妈妈嚷。
“退婚?”张夫人纳闷地问。
“谁要退婚呐?”张老板从许少龙家喝过酒,刚回来。
“爹,我要退婚,我不要嫁给那个许少龙。”十六岁的晓芸和父母说话仍带着孩子般的娇哭声。
“你知道,我未来女婿今天在擂台上多勇敢吗?”张老板心情高兴,自豪地说着。然后乐呵呵地坐下。
“他再勇敢,也只不过是个地痞流氓而已,我才不要嫁给这种人呢?”晓芸和父亲顶嘴。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未来丈夫?以后可不能这么说,让许家知道了多不好。”张夫人正端着一杯茶递给丈夫,听女儿这样说她未婚夫,赶紧责骂女儿。
“反正我不嫁给他。”晓芸哭着走到中堂前的父亲跟前,“爹,你干吗要把我许配给他呀?”
“少龙不好吗,将来芜湖码头明显就是他的天下。”张老板笑容可掬,似乎很得意这个女婿。“当年,我们全家来芜湖设立米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个靠山还行,再说这么多年来,我们家的米行多亏了许家的照应啊!”张老板说着又想起十年前的往事。当时,他们全家来芜湖势单力薄,于是请许大龙回家吃饭,跟他拉关系,好以后在运输粮食上多给点方便。当时,许大龙一来家就惊异地夸晓芸漂亮可爱,抱着晓芸开玩笑地说,‘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将来给我们家做儿媳妇吧。’他当时立刻答应,就这么和许大龙成了亲家。
“是啊,人不能没良心。”张夫人有意这么说给女儿听。
“我们家只要有粮食进出,许家马上就把工人叫来给我们家开斛,装运,从不耽误一点儿时间。”张老板醉醺醺的样子继续感慨地说,“这做生意,时间就是金钱,多做一笔生意要多赚多少钱,可以说我们从当年的小米行发展到现在这么大的规模,没有许家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就算感恩,你也必须给我嫁过去。退婚,谁允许你退婚?”
“反正我不会嫁给那个地痞流氓。”晓芸见父亲意见坚定,气得跑回房间去了,不再和父母争执。
第二天,晓芸做出—个重大决定,她来到学堂,直接进了办公室,找她的美国老师。
“老师!我想请您帮帮我。”
“张晓芸,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美国老师热情地问。
“我想用你们的西方法律帮我解除婚约。”
因为父亲受伤,许少龙不得不早早来到码头的“斛运公司”。码头的粮食过斛和搬运不仅居于许家,而且道台发了盖着官府大印龙贴,算是正规生意。许少龙来到码头,安排工作,也是想来出出风头。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个恭贺声和夸赞声,这让许少龙更加骄傲,陶醉在恭贺之中,精神也明显比往日更加抖擞。他为继续拥有码头而兴奋,但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总觉得父亲伤的不轻。父亲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平时受寒发热都坚持到码头,如果不是情况严重,他绝对不会不来码头。现在想想,心里觉得特别不安。他把今天接到的货单大致编排了一下,交给管家去安排工作,于是便匆匆往回赶。
许少龙一路想着心思,为父亲的伤势感到担忧,昨日擂台赛的场景又回顾在眼前,仍令他心有余悸。当想到自己是那么的勇敢,又觉得自己确实胆大有为。顺着回忆,突然张晓芸的身影浮现在眼前,又令他感到不安。在他内心深处知道她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也许正是有了这样的概念,所以才觉得不安。他又闷闷不乐地估猜张晓芸对他的看法。眼前两个贪玩的孩子打扰了他的思绪。
“德文,你怎么不去上学,在这跟孩子打弹子?”许少龙见张晓芸的弟弟在贪玩便责问他。
德文搓了搓手,像是知道错了。
许少龙知道男孩子都很贪玩,讨厌学堂里的背背写写,也不想再责问他。倒是想打听一下他姐姐的事。
“你姐昨晚回家,有没有说什么?”
“我姐昨晚没吃饭,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撒娇。听我爹娘说,他要和你退婚。”德文说完紧张地观察许少龙的表情。
“什么,退婚?”许少龙大吃一惊。
“我爹娘说,绝对不允许。”
“哦。”许少龙放松了一口气,庆幸婚姻大事由父母说了算。知道小丫头娇生惯养,生气也能理解。让她撒会儿娇,也改变不了什么。
“别玩了,快去学校吧。”许少龙像个长辈似的对德文凶了一下,便匆匆往回走。
这十年来,许大龙整天在码头忙的不可开交,一点闲空都没有,根本没时间练功。没想,赵云虎突然来找他挑战,使他弄的措手不及。昨天他往钉板上一躺,就感觉到一根根锋利的铁钉扎的他疼痛,他就知道功力已大不如从前。
许大龙双唇缄默,极其平静地躺在床上,其实他是出气大了受不了,在竭力地忍住疼痛。尽管他强烈地忍住,可手脚还在微微抖动,额头上也是冒出汗珠。夫人急的直哭,一边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一边劝他去洋医院看看。许大龙说不用,不想出去让人看笑话。他不想离开这个家,他十自一旦死在医院里就再也进不了家门了。许大龙留念地朝夫人看看,送她一个温柔的微笑,说自己不会有事,只是皮外伤,让她不要太担心。许少龙急促地跑回来,许大龙听到声音赶紧给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哭,收敛点。夫人赶紧擦掉眼泪。
“爹,你身体没事吧?”许少龙直接进了父母的房间,见父亲仍躺在床上焦急地问。
“我没事。少龙,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许大龙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身体往上提了提。
“你爹没去码头,你也不在那看管,看管?”许夫人抹干眼泪之后,假装责怪儿子。
“我不放心爹,所以回来看看。”
少龙的这句话直暖到老夫妻俩的心窝里,觉得少龙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爹,我送你去洋医院看看吧?”少龙仍不放心地说。
“没事,一点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许大龙在说话时,疼痛使他显得很吃力,笑容丑其勉强。
“爹,那你好好休息,那我就去码头了。今天码头的货流量还不少呢。”许少龙见父亲情况还好,也放心了些。
“去吧。”许大龙脸上仍带着勉强地笑,向儿子甩了甩手,让他放心去。
“去吧,你爹不在那,你要多负点责。”许夫人也温和地对儿子说。
许少龙再次对父亲说了句好好休息话,便笑嘻嘻地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许少龙正在码头的办公室里忙着调度,一个美国律师来找他,并说明来意,是替张晓芸来办理退婚事项的。许少龙一下弄傻了眼。
许少龙面对一本正经的美国律师,有些慌乱,不知所措。但有一点明白,这不就等于他一个大男人被女人休掉吗?先不说自己喜不喜欢张晓芸,至少脸面丢光了。他心想,刚刚在擂台赛上取得一点威望,怎能因退婚而丢尽脸面呢?
“你们这是什么狗屁法律,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许少龙暴躁地冲这美国人大嚷。
“你们是父母包办婚约,违背了世界妇女合法权利。现在张晓芸小姐提出要跟你解除婚约,你必须接受。”美国律师说着不太流利的中文,然后将一张协议书递给许少龙。“请你签字。”
许少龙见大伙都在看热闹,他立刻拿出男人的魄力,夺过律师手上的协议书撕了又撕,然后将碎片往律师的脸上一砸,气瞳地骂道:“这是我们中国地盘,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们洋人说话。”
律师气得发抖,指着许少龙警告道:“法庭上见。”说完便转身离开。
大伙都为许少龙打抱不平,讥讽洋人,也是想讨好他。
许少龙刚才虽然很嚣张,但他知道洋人的那些筐筐条条还是很厉害的,连清政府都斗不过他们,不断地赔银割地相让,若是洋人要真是帮张晓芸撑腰,找他退婚,那后果还真没准。
许少龙镇定自若地让大家继续干恬,然后,他赶紧往岳丈家的米行奔去求援。
张老板正准备派人把刚刚交易的销售单送到“斛运公司”,只见许少龙跑了过来,便高兴地迎上。许少龙赶紧委屈似的向丈人诉苦。张老板一听说,女儿尽找女婿退婚,顿时火冒三丈,认为女儿太不像话了,拍着胸口对许少龙说,婚姻大事由不得她做主,让许放少龙一百二十四个心。许少龙心想,只要老丈人支持,那就好办了。他讨好似的接过丈人手中的销售单,说马上给他安排人过斛装船。
许回到少龙码头,把丈人家的销售单交代下去。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回想昨天张晓芸亲眼见他从妓女院出来,知道她在贬低他,要跟他解除婚约是动真格的。那个娇惯了的小丫头,现在又在洋学堂读书,接受先进思想,说不定就会执意不听父母的话。他们虽然没有结婚,但自从订婚那时起,在他内心深处她就是自己的人了,突然要被她抛弃有点承受不了。加上昨天她那漂亮性感的小模样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现在想起都令他心动不已,哪里舍得跟她解除婚约。他心情不定地招了一辆人力车,朝洋学堂“圣雅各”方向前去。
“圣雅各”建在芜湖狮子山顶上,山上古树参天,绿荫匝地,几幢西式洋楼显得格外优雅。这是美籍瑞典人卢义德在此创办的私立学校,来这所学校读书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学校的大铁门关着,许只少龙得在校门前的树阴下等候。他往树上一靠,一只脚往树上一蹭,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吸了一口烟,便朝校门望去,耐心等候张晓芸放学。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她,是向她哀求还是要来恐吓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是他无法平静的心和紧张的神经促使他来到这里。
西式洋楼的教室里宽敞明亮,同学们一人坐一张桌椅,认真地听洋老师讲课。老师正在给他们举例,说西方机械化的神奇,同学们个个听的出神人化,惊叹西方的发达。
下课后,同学们似手仍然意犹未尽,仍沉浸在老师描述的世界里。大家纷纷议论,中国一定要施行机械化才能跟上世界的步伐,都沮丧中国太落后了,难怪被人欺负。同学们把责任全都推到清政府的头上,认为都是因为政府无能的缘故,一致愤怒地说,一定要推翻帝国专制,实行民主共和。现在有很多城市起义成功,宣布独立。同学们激情高昂,纷纷表示要参加文学社,参加革命,一定要想办法与文学社的人联系上。
张晓芸由于心事的缘故,瞬间思考,让她觉得她和同学们的思想是多么的先进,有共同话题,比起那个流氓许少龙要强百倍,而且由于年龄的差异,他们根本就没话可说。她暗自决定一定要跟这个流氓的家伙解除婚约。
同学边说边往校门外走,那语气仍然义愤填膺,声音高大。许少龙看着一个个西式打扮的小公子小公主们从学校里走出来,便伸长脖子朝里看,寻找张晓芸的身影。许少龙远远就听到张晓芸的说话声,见她和一群男女同学高谈阔论地朝外走,心里顿时骂道:“妈的,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温柔相。”但见她模样漂亮可爱又似手没理由不原谅她。他站直身子,直盯着走出来的张晓芸看。
“晓芸。”许少龙上前一步喊道。
张晓芸愣地朝许少龙看来,似手没想到他会来这里。同学们见有人找张晓芸,便上先走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张晓芸有些紧张,但还是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哈。”许少龙只得一笑。“才放学啊,正好路过,顺便看看你。”他说完,便观察她的神情,感觉自己像个胆小鬼一样特别怕她。他奇怪自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怎么见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真是觉得可笑。
“我不要你看。”晓芸说完就上先走,懒得理他。
“晓芸。”许少龙拉住晓芸的手。也许是担心失去她,也许是觉得她可爱,或是与众不同,总之他的热情很强烈,目光迷恋般地注视着回头的晓芸。“你不喜欢我了?”
张晓芸看了看他,毫不客气地回答道:“对,我要和你解除婚约。”说完,把她的手从少龙的手中抽了出来,转身就走。
“晓芸。”许少龙再次拉住张晓芸的手。
“放开。”
许少龙见这小丫头这么厉害,真是感到诧异,而且这种倔强有种说不出的可爱。此时,他发觉自己确实太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了,真想抱抱她。但他不想惹她生气,只好放了她。
张晓芸给少龙一个严厉的眼神,然后昂头就走了。
许少龙没再追上去,看着张晓芸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他冲着张晓芸嚷道:“我绝不退婚。”
“由不得你。”张晓芸头也不回,就回他一句。
许少龙无奈地看着张晓芸走去,此刻,他激动的心让他明白,原来他很爱她。自从看到她时,就令他冲动,他的心跳不停在加快。虽然现在拿她无奈,但他发誓绝不退婚。
张晓芸一进家门就被父亲骂的狗血喷头,她立刻躲进房间,表面上不和父母顶撞,内心却执意要坚持自己的主意。见父母竭力反对,脑中立刻闪出逃走的念头。她知道,只要在学堂里加入基督教,成为一名基督徒,她就可以住在学校,而且免赞伙食,她就不信斗不过父母。她躲在房间偷偷地收拾了一箱子衣裳,准备半夜就逃走。
十月的天气,夜晚有些凉,或是感到紧张,张晓芸哆嗦地提着行李箱鬼鬼祟祟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刚上路,突然被两个打手一样的男人截住。张晓芸心里一阵慌张,知道情况不妙,想喊救命,可嘴巴已被堵上。
张晓芸被两个歹徒押到一个粮食仓库。一个歹徒留下来看管,另一个说要出去给什么人报信。仓库里点着一盏灯笼,货物和人的影子都显得超大。张晓芸看着这阴森的大仓库,感到无比的恐慌,她想喊救命,可嘴巴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用力搓着绑住双手的绳子,虽然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可还是无济于事。她是既害怕,又憎恨。憎恨世道太不平安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坏人,她急的直哭,多希望有人来救她。此时,她突然想到了许少龙,心想:“你们这些坏人,要是让我未婚夫知道了,非剥了你们的皮。”她正想着许少龙,只见许少龙焦急地跑了进来。她顿时感到救星来了,心里一阵欢喜。但许少龙进来之后便不像英雄一样和歹徒打斗,也没有扑过来救她的意思,而是非常恼怒地注视着眼前的她。许少龙不慌不忙地提起她的竹编行李箱,走到她跟前恼怒地注视着她,取下她口中赛的布,严厉地责问道:“你准备去哪儿?”
张晓芸顿时明白了,原来要抓她的人竟是许少龙。
“许少龙,是你派人抓我的?”张晓芸似乎不敢相信。
许少龙没有回答,默认了。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看透了她的那点心事。
自从傍晚,许少龙和张晓芸在“圣雅各”校门前分手后,他就一直在揣摩张晓芸这个小丫头的心事。当时,看着她倔强的身影就知道这小丫头不好对付,即便她回家后被父母一顿打骂也不会轻易屈服。逼急了她肯定会逃,许少龙知道这小丫头还没什么交际朋友,她能去的只有这所洋学堂。许少龙也知道,这该死的洋学堂里,只要同学们加入基督教,就可以免赞食宿。他断定张晓芸回家之后一定会被父母骂,她一定会往学校逃。所以他派两人守在她家的门口。
“是不是想去圣雅各?”许少龙轻蔑的眼神注视着她问。
张晓芸被许少龙问的大吃一惊,心想:“这家伙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居然都知道?”
“我警告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许少龙有意趁机吓唬她。
张晓芸顿时用倔强的目光瞪他,她本来就看不起他,现在居然还吓唬她,她更讨厌他了。
“我宁可死也不会跟你这个坏家伙结婚。”张晓芸知道不是歹徒也就不怕了,她无比憎恨地瞪着他说。
许少龙被她这么倔强一说,觉得这小丫头实在有些可爱,反而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但他很快压制住嘴上的笑容。那笑容,可以让张晓芸觉察到他确实很喜欢她,包容她,似乎拿她无奈。她更不怕他了,瞪了他一眼后,把脸转过去不再看他。
“走吧,送你回家。”许少龙显得宽宏大量,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推着她走。
张晓芸生气地把嘴巴一撅,只得乖乖地跟他走。
许少龙虽然因张晓芸的出逃感到很生气,但因为没让她得逞,内心有种胜利的喜悦,他内心乐滋滋地押着她往回走。他的两个伙计帮他提着行李箱紧跟在他们后面,几个人慢慢地移动在夜深人静的芜湖街道上。
张老板被敲开门之后,一听说女儿出逃被抓了回来,气得立刻要动手打女儿。许少龙眼疾手快拦住了张老板的巴掌,并哀求岳丈不要再骂晓芸,宽容地说她还小不太懂事,求岳丈不要再计较这件事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张老板感激地说,这个女婿真是通情达理,但还是忍不住的样子责骂了女儿两句,来宽慰许少龙的心。
晓芸这次逃跑未成,反而被父亲锁在房间。晓芸被锁在房间里,气得把东西又扔又砸,还大声喊叫,似乎根本不把父母放在眼里。张老板气得骂夫人,责怪她把孩子惯坏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他发誓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好好收敛她的性子。夫人责怪丈夫,说平时都是他把孩子惯坏了,只要孩子挽着他的胳膊,哼一声,要什么都依她。夫人认为,不该把晓芸送到洋学堂读书,接受什么先进教育。最后,夫妻俩一致认为不让晓芸继续进洋学堂了。
第二天,张老板就让许少龙陪他一起去“圣雅各”办理退学手续。许少龙知道岳丈是有意叫他陪同,他明白岳丈的意思,但也确实使他大大放心了些。
“你们没有权力不让孩子读书。”洋老师瞳慨地说。
“她是我的孩子,读不读书由我说了算。”张老板恼怒地回答洋老师。
“张晓芸请求我们帮她解除婚约的事还要不要办?”洋老师问。
“都不是你们的学生了,还要你们管个屁啊?”许少龙恼怒地接道。
洋老师被他们气得无奈,说他们太不讲理。
许少龙和张老板离开“圣雅各”后,许少龙客气,邀请岳丈去“大舞台”听听戏,好让他消消气,竭力地讨好岳丈。张老板说米行忙,谢绝了许少龙的好意,分开时一再向许少龙表示,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好好管教女儿,让女婿放心。许少龙心想,这个小丫头是得好好管教管教,太不像话了,居然未过门就要休老公,若不好好管管,那以后还得了。
张晓芸这次被父亲整的太惨了,不仅把她锁在房间里,还不给她饭吃。傍晚,张老板从米行回来后,家里立刻准备用晚餐。夫人心软,向丈夫提议送碗饭给女儿去。张老板立刻严肃地凶道:“若是她不低头,就饿死她,非杀杀她的脾气不可。”
一向娇惯的晓芸难以接受父亲的惩罚,还有就是,她认为自己学了那么多的知识,接受先进思想,像男孩子一样有着报国的愿望,如果连婚姻自由都争取不到,还能称得上是具有先进思想的年轻人吗?她不仅不屈服,而且反抗越来越强烈。她不停地叫喊,要放她出去,一边诅咒许少龙不得好死,发誓死都不会嫁给他,执意和父亲对抗。父亲气得对房门喊:
“好,既然你想死,那你就死去吧。”
“死就死,我就死给你看看。”晓芸在里面气愤地回答。
房间里传来一番动作声之后,突然没了动静和闹声。张老板和夫人突然又担心起来。夫人觉得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突然对她这么严厉,怕她接受不了会真的出事。夫妻俩紧张地来到房门口竖耳倾听,没听到房间里有任何动静。夫妻俩慌张地打开门锁,推门一看,把们们全吓呆了。一把椅子倒在地上,晓芸正吊在梁上。
晓芸被放下来之后,张老板赶紧给女儿进行抢救。他一边用力地掐女儿人中,一边忏悔地说:“晓芸,我的宝贝女儿,爹爹再也不逼你了。”夫人也在一旁哭喊着女儿的名字,求她赶快醒醒,说以后再也不逼她什么了。张家上上下下都恐慌地来到晓芸房间。
好大一会儿,晓芸才终于睁开眼睛,夫妻俩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赶紧向孩子许诺,说以后再也不为难她了。夫人激动地把晓芸抱进怀里,失而复得之后让她忏悔不已。张老板随即派人去把许少龙叫来好好商量此事。
许少龙闻声匆忙赶来,他没想到这小丫头脾气会倔强到这种程度。此时,晓芸在得到父母的承诺后也变的安静下来。许少龙来到张家,直冲进晓芸的房间,见到晓芸已经安静地卷伏在妈妈的怀里,仍像个孩子似的。张夫人端着糖水劝女儿喝两口,好定定心。晓芸始终不愿意张开嘴巴,像是肚中的气还没消尽。
“少龙,你来啦?”张老板见许少龙来了,赶紧上前打招呼。
“人没事就好。”许少龙朝晓芸瞟了一眼。
“这孩子脾气真是不得了,唉,都是我惯的。少龙,你看这事怎么办呢?”张老板不过意的表情注视着许少龙,像是在哀求他。
许少龙知道张老板是想让他主动退出,他心里猛然不是滋味,朝后退了一步,想告诉他们,他是一百个不同意。但此刻晓芸的状况摆在这里,明显不能这么坚持下去。
“晓芸现在还小,谈婚论嫁还早,你们现在也别为难她了。”许少龙在说这话时注意晓芸的表情反映,然后他强颜作笑地说道,“平时,你们那么疼爱她,现在突然对她这么严厉,她哪能受得了。我看,还是先让她回学校读书,跟孩子们玩玩为好。”
许少龙仍注视着晓芸的表情,但晓芸的表情没有一点反映,像是傻了似的。
张老板听出少龙不想退婚,但回答还是令他挺满意的,觉得暂时不提此事,恢复平常是好主意。
“少龙说的是,还是让晓芸回学校跟孩子们闹闹。晓芸,你将来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爹绝不逼你。”张老板既是在安慰女儿,也是给许少龙敲警钟。
许少龙尴尬地坐了会,见晓芸始终不开口说话,便起身向张老板和张夫人告辞,连走时对晓芸也说了句安慰的话。许少龙走出张家之后,他感到全身没了力气,失魂落魄地走在傍晚的街道上。身边过路人和叫卖声似乎都没看见、没听见。他感到自己受了极大的伤害,一种被人蔑视的伤害。晓芸宁可死都不愿意嫁给他,难道他就真的这么差劲吗,他还算是个男人吗,他是既伤感又气瞳。他心力憔悴,精神颓废,很想有个人或某件事能让他改变一下心情,让他受伤的心灵得到安慰。突然,他发疯似的朝妓女院跑去,他想发泄掉内心的不快。他跑到妓女院门前停下脚步,喘着气息朝招牌看了看,他要证明给自己看,他是男人。
他像是要找什么人报仇似的,气呼呼地进了妓女院。但他坐下来之后,才知道对这里的女人突然没了兴趣。似乎她们都不是他要发泄的目标,他低头丧气,内心的怒火仍在咆哮。妓女院的妈咪见许少龙对姑娘们都没了兴趣,于是笑呵呵地告诉他,说今天让初出台的小红陪他,便立刻把小红叫了过来。
小红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跟晓芸差不多大,她明显是被妈咪逼的,来到许少龙跟前是既害怕又害羞。正在生气的许少龙朝小红瞥了一眼,见她始终低着头,很不乐意陪他的样子。许少龙一下恼火了,心想,我许少龙有那么差劲吗,为什么都不愿意靠近我。他恼怒地把小红往往跟前一拉,小红顿时哀求他别碰我。许少龙更是恼怒了,抱起小红往肩膀上一扛,就朝包房走去。
许少龙把对晓芸的不满统统都发泄到小红的身上,把这个初身的小姑娘弄的哭着求饶,而他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种征服的心理,一种报复的心理,在他神经里发作。一番仇恨般的发泄之后,许少龙觉得四肢无力。他点燃一支香烟,蹒跚地走出了妓女院,发觉心里仍然失落落的,有种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感觉。此时,他痛恨晓芸,在心里骂她死丫头。
“妈的,气死我了。”许少龙昂头叹了口气,似乎无力往前走。
他在路上站了一会,又叹了口气,然后才乏力地继续朝前走。走到“耿福兴大酒楼”门口时,他驻足,抬头朝酒楼看了一眼,见酒楼里灯火通明,喝酒的人还在热闹地喧哗着,便转身进了酒楼。耿福兴是芜湖最有名的酒楼,据说这里做的菜肴非常有特色,来这里吃饭喝酒的都是达官贵人,或是有钱的商人。
许少龙一进酒楼就遇见好几桌人都是米商,大家一见许少龙来了,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邀他—起喝两杯,随即又提到那天打擂台的事,一个劲儿地吹捧起他来。米商们都知道他是“斛运公司”的接班人,不跟他搞好关系,以后有的是麻烦。尽管大家一个劲儿地吹捧他,他一杯接一杯地和大家干杯,但心里仍觉得不痛快,感到憋屈。最后大家不敬酒了,他自己倒酒喝。许少龙喝得烂醉,在回去的路上抓住行人就警告地说:“晓芸,你这个小丫头太过分了,你休想退婚。我不干,老子绝对不干。”
许少龙跌跌倒倒地回到家之后,听到母亲低声的哭泣,于是他晃着身子走进父母的房间。他站立不住,摇晃着身子,问母亲是怎么了?
“少龙,你快劝你爹去医院吧。”
许夫人焦急地哭着。许大龙无比痛苦地躺在床上,此时,他再也假装不了了。
“爹,你没事吧?”醉酒的许少龙,像是一下子被吓醒了似的。
“你爹受了重伤,他怕丢脸,硬是不肯去医院。”许夫人哭着告诉儿子。
“爹?打擂那天我们都赢了,还丢什么脸?我送你去医院。”少龙说着就不由做主地背起父亲往外走,下人们赶紧跟上。
许大龙也确实疼痛的支持不住,无力反对,任凭儿子怎么弄了。好在出门就拦了一辆人力车。许少龙和下人们扶着许大龙匆匆朝“芜湖医院”跑去。“芜湖医院”建在芜湖的弋矶山上,是美国传教士兼医生赫怀仁在此开的一所洋医院。因为疗效比中医快,深受芜湖人的青睐。
赫怀仁医生经过初步诊断后,估计胸部因受重伤,存有大量淤血,其他内脏部位也有伤,需要住院治疗。医生给许大龙注射一些药水,但许大龙的身体状况似手没有丝毫好转。少龙紧紧地守在父亲的床前,见父亲病情严重,极其担忧,恐慌地哀求道:“爹,你千万不能有事啊。”此时的他正身心憔悴,害怕父亲也要离开他,他一个劲儿地摸着父亲的手,哀求父亲一定要顶住,千万不要离开他。
晓芸又重新回到学校,但不是原来的洋学堂“圣雅各”,而是芜湖“赭山中学”。张老板认为女儿追求民主,追求自由,都是因为在洋学堂接受西方人的思想所致,所以没敢再把女儿送到洋学堂去。晓芸知道父母不再逼迫她和许少龙的婚事已经挺满意了,所以父亲提出要给她转学时,也没敢再反对。赭山中学建立在芜湖赭山坡上,这是清光绪二十九年,在此创办的“皖江中学堂”,现简称“赭山中学”。学校虽然建在风景优美的赭山坡上,但学校实施远不如“圣雅各”,而且这里的学生也不像“圣雅各”的学生那么高贵,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子女。但这里的学赞要比“圣雅各”便宜的多。
晓芸一副洋派的装束,来到这所普通的中学,她顿时就像百花丛中最艳丽、最高贵的牡丹一样夺目,仿佛整间教室都因她而生辉,连老师的眼睛都为之一亮,不停地打量她。同学们对她都是敬而远之,不敢随意和她说话。晓芸觉得生疏,显得文静。但晓芸还是主动找同学答话,问起学校有那些规矩。同座位的女同学很荣幸地为她介绍学校里的一些规矩,还有每位老师有什么特点。女同学还悄声告诉晓芸一个秘密,说他们新来的语文老师,汪老师竟是文学社的人,前不久他还参加过武昌起义。虽然起义失败,但救国的志向没变,文学社的人分布到全国各地发展会员,他们的汪老师来到芜湖地区来发展。女同学告诉晓芸,他们班已经有大半的学生加入了文学社。(虽然此时官府对此有所压制,但已是人心所向,尤其是在学生中更加激烈。)晓芸听说有同学参加了文学社,是羡慕不已,她立刻表示也要参加,她告诉同学,她已向往已久。同学还告诉她,汪老师可帅了,下一节课是汪老师的课。
晓芸激情澎湃地期待第二节课的到来。当汪老师走进教室时,晓芸更是诧异,他是个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他眉清目秀,温文尔雅,而且没留辫子,也没穿长衫,全身一副西洋派,那整洁的西装和他洁净清爽的面孔一样雅致。晓芸顿时眼睛一亮,猜想一定是很多女同学的偶像。她发现老师看到她时,似乎也很诧异,他惊异地看她一眼后,随即又恢复平静。晓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位老师讲课,老师说着就说到救国救民上,精神是那样的振奋。晓芸简直被眼前的这位老师给迷住了。汪老师一下子成了她心目中的偶像,她似乎觉得终于找到了自己要追求的那种人。
下课后,晓芸立刻追上任老师。
“汪老师!”
“新同学你好!有什么事吗?”汪老师一看是刚才令他为之一动的新同学,立刻热情地应道。
“我想参加文学社。”晓芸悄声地说。
汪老师立刻欣慰地一笑,双手按住晓芸的双肩悄声答应道:“好啊,欢迎你加入!”
晓芸立刻快乐地笑了起来,激动的她又压住声音说道:“我还要让我的同学都参加,我是说圣雅各的同学,他们都非常想加入文学社,想为推翻封建帝制建立民主共和出点力。”
“好,我代表文学社欢迎你和你的同学加入。”汪老师再次拍了拍晓芸的肩。
两人笑容是那么的欢快,仿佛在瞬间他们成了一家人,是那么的亲切。
汪老师,全名叫汪浩然,他本想来芜湖好好做宣传,发展会员,使芜湖也能早日独立。虽然现在全国都在闹革命,很多城市都已经独立。但没想到,他来芜湖一看,这里因为是全国最大的米市,不仅码头繁忙,茶馆、客栈、酒楼统统生意兴隆,几手所有铺面都很忙碌,一片繁荣景象,百姓根本就没闲心闹革命。他只好选择学校,从悠闲的学生中做思想工作,发展会员。
晓芸放学后,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圣雅各的同学们,她兴奋地告诉同学们这个惊喜的好消息。同学们都兴奋地叫了起来,说她转学的收获太大了,都为之庆贺。同学们都纷纷表示要参加文学社,还想亲眼见见晓芸所吹嘘的那个了不起的汪老师。
晓芸回来的很晚,父母都担心地问她在赭山中学读书会不会感到委屈?晓芸回答是:要是早点到赭山中学就好了。父母感到很诧异,但见女儿开心也就放心了。
第二天,晓芸早早地来到学校,她站在校门等候汪老师的到来,可以说她昨晚兴奋的一夜都没睡。汪老师的身影始终出现在脑中,除了对他有几分敬佩,还夹杂着一种神秘的情感,仿佛因他而情窦初开。
有老师和同学陆续走进校门,大家都好奇地朝校门口的晓芸看。晓芸无心理会,她踮起脚尖,伸头观察汪老师来了没有,她迫不及待地要把圣雅各同学们的情况告诉汪老师。
“汪老师!”晓芸见汪老师匆匆走来,赶忙上前喊道。
“张晓芸!”汪老师的笑容是那么的亲切,仿佛就像是恋人相见。
晓芸把圣雅各同学的要求统统传达给了汪老师。汪老师看着眼前的这个热情奔放而且思想先进的姑娘很是开心,觉得晓芸能独挡一面,于是给她下了个任务,圣雅各的宣传由她来负责。晓芸不胜荣幸地接受了此任务,而且很快制定好了计划。
“汪老师!”晓芸在学校办公室门前拦住正要走进屋的汪浩然。
“张晓芸!”汪老师看到晓芸非常惊喜,“有事啊?”
晓芸拉他到一边说:“圣雅各的同学们想见见您。”
“好啊。”
“我已经安排好时间了,晚上让同学们放学后,去江边基督教礼堂,您给我们民主革命的事。”
“行,到时我们一起去。你做得很好。”
“哈。”晓芸得到汪浩然的夸奖非常开心,两人笑的就像是亲密战友。
傍晚,夕阳西下,耸立在江边的基督教堂显得肃静、而神圣。晓芸快乐地拉住汪浩然的手往教堂跑,像是主人,又像是向导。教堂里已经挤满了同学们,见张晓芸拉着一位年轻的老师来都鼓起掌来。
“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起的汪老师!”晓芸隆重地把汪浩然介绍给圣雅各的同学们。
“很高兴认识大家。”汪浩然见这么多同学很是意外。
汪浩然首先对同学们的加入表示感谢,接下来讲述一番个人观念,和世界形势,最后讲到目前在全国有很多热血青年加入文学社,为推翻帝制建立民主共和而奋斗。
散会时,同学们仍然意犹未尽,晓芸向同学们表示汪老师以后还会来的,同学们才放过他。
“非常感谢你的支持和配合。”汪浩然送张晓芸回家的路上说。
“这是应该的,我还要感谢你能让我和同学们加入文学社呢。”张晓芸欣喜地注视着汪浩然,觉得很亲切。“你现在是我们的偶像,同学们既敬佩你也喜欢你,你很帅,哈哈。”
“哈哈,是吗,你也是我偶像。你热情、积极——也很漂亮。”
“哈哈,那你喜欢我吗?”
“哈哈。”
“我是说,喜欢我这种性格吗?”
“当然,这就是年轻,这就是朝气,所有人都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他们一路上聊得很开心,说说笑笑,快到晓芸家门口时,晓芸站住。
“我快到家了。”
“好,回去吧。”
“再见。”
“再见。”
晓芸朝家小跑了几步后回头,见汪浩然仍然站在那里看她,她再次向他挥挥手。然后快乐地往家跑去,内心非常甜蜜,感觉自己就是在恋爱。
许少龙的父亲在洋医院住了几天也不见好转,仍不能进食。许大龙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亲人们都为他担忧。夫人在一旁不停地哭,是焦急万分。许大龙终于把担心的事说了出来。
“儿子,答应爹一件事。”许大龙奄奄一息地对许少龙说。
“爹,你说。”许少龙一直守在父亲的病床前。
“答应爹,如果赵云虎再来挑战,你也别跟他争了,把地盘让给他,钱财都身外之物。”许大龙这么说是担心儿子会出事。
“爹?”许少龙不太明白父亲的意思。
“赵云虎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么多年来,在他的心里一直不服这口气,而且现在又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付出的代价也够大的了。”
许少龙心想,这都是他自找的,他们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怎能拱手相让?但他明白,父亲是担心他会出事。看着父亲痛苦的面容,像是在留遗言似的,他也只好口头答应。
许大龙终于放心地叹了口气,于是难过地对儿子说,他想回家,不想死在医院里。他说,对生死已无所谓了,只可惜不能亲眼见到儿子结婚感到遗憾。许少龙不忍父亲伤心,答应他所有要求,还向父亲许诺,他要立刻结婚给父亲冲喜。许少龙比任何时候都相信冲喜会给父亲的病情带来好转。
许少龙把父亲接回家,和赫怀仁医生说好了,每天请他来家里就诊,他认为这跟在医院没什么区别。许少龙把父亲安排好之后,当天晚就去晓芸家提亲,要求马上结婚。
许少龙来到张家,讲述了父亲目前的情况,说明自己的来意。张老板和张夫人深感惋惜,但他们不敢再做女儿的主,知道把女儿惹怒了会出人命。坐在一旁的晓芸始终没有出声,鄙视的目光直注视着许少龙,似手懒得跟他说话。
许少龙只得双膝往晓芸跟前一跪。
“晓芸,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绝对不是有意来对付你,我只是不想让父亲带这遗憾死去。”少龙说到这泪水流了出来,喉咙哽住,半天没说出话来,“晓芸,我答应你,我们只是假结婚,等我父亲死后,你可以按照西方的法律和我离婚,我决不反对。婚后你继续上你的学,我决不会做你不愿意的事。”
晓芸从许少龙的眼神中看得出,他不像是伪装,对他的孝心也深受感动。但这几天,她和汪老师走的很近,她已深深喜欢上汪老师。此时,她除了有报国的热情,对汪老师也有着向往。现在她找到了自己要追求的人,即使是假结婚,可外人哪知道,她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我从小到大,父母百般疼爱我,现在父亲命在旦夕,就要离开人世了,而我什么都没为他做。我愧对父母的养育之恩。我只想在父亲临终前,让他看到儿子成家了,了却他的心愿。晓芸,虽然我们有婚约多年,但我并不想勉强你,我只是想让你做个样子而已。晓芸,算我求你了。”
晓芸虽然动了恻隐之心,但始终不愿开口答应。她倔强地把脸转了过去,表示意志坚定。
晓芸的父母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他们清楚,一旦结婚,还有什么假的,难不成还真要离婚?不过两家这么多年的婚约,若不守信,他们在芜湖也无法混的下去。他们暗自希望女儿能心软答应少龙。
“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若是不孝还能称得上是人吗?晓芸,你就答应少龙吧,我相信他说话算话。”张老板劝女儿。
“要不,我立个字据给你。”少龙心情急切,立刻接道。
“那不就成了。”张夫人立刻接道。
晓芸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游移过,随后表情变得妥协起来。
“你们让我好好想想。”晓芸犹豫地说。
少龙见晓芸松口,立刻松了口气。
晓芸经过一整夜的思考,心里还是没有主意。可是,第二天一太早,张夫人就来竭力地劝女儿。
“晓芸,我昨晚想了一整夜?”张夫人为难地说,“我们一家来芜湖开米行这些年来全靠许家照应着,许家对我们家有恩,就算报恩也是应该的,现在你许伯伯都快不行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不亲眼见儿子结婚,他哪能瞑目’少龙也是为了孝顺父亲,不想让父亲带着遗憾离去,他才迫不得已来求你。你和少龙有这么多年的婚约,就算是真的结婚也不为过。”
晓芸仍很烦恼,她对着镜子打扮自己,然后把书往书包里一塞,一句话也不说。
“我和你爹今天都去许家看看你许伯伯。”张夫人继续说,“你小时候,许伯伯多喜欢你。每次来我们家做客都给你带来很多糖果,总是欢喜地抱抱你,亲亲你,说我们家的儿媳妇又长漂亮了,他比我们都疼你,以前的事,难道你就不记得了吗?”张夫人说到这,又后悔不该把女儿送到洋学堂读书,接受那些该死的先进思想。否则女儿也不敢提出退婚的事,简直是大逆不道。
晓芸在母亲的提丑下,瞬间想起她欢快的童年,那个喜欢她的许伯伯,许伯母。那时被他们一家疼爱是多么的幸福啊,她记得许伯母经常把她接到他们家小住一阵子,给她买衣买糖,像亲女儿一样疼爱她;少龙也是把她当成小妹妹一样爱护她,而她也是那么的依恋他,总跟着他叫少龙哥。晓芸自己也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目空一切,鄙视庸俗,看不起没有文化,思想也不先进的许家。
“晓芸,你到底考虑的怎么样了?”张夫人焦急地问。
晓芸此时虽有些心软,但内心存在着复杂的过虑。这个过虑就是她喜欢的人,将来会不会影响她的选择,她仍没有搭理母亲,提着书包就往外走。张夫人紧跟着她追问。她仍不理睬,烦恼地往外走。母亲问她不吃早饭了,她也不理。
晓芸刚出门口,只见许少龙坐着人力车过来。她礼貌地站住脚步,少龙下车后匆匆朝她跑来。
“这么早就去上学?”少龙不像平时那么神气十足,他显得懦弱,甚至和晓芸打招呼也是那么的尴尬。
“啊。”晓芸也尴尬地对少龙应了一声,并偷偷瞟他一眼。似手觉得他还像以前一样亲切。
“哟,少龙,这么早就来了?”张夫人紧跟着晓芸出门来。
“恩,伯母早。”许少龙礼貌地和张夫人打招呼的同时,在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晓芸,我写了一张保证书,保证跟你结婚是假的,婚后不勉强你做任何事。你还和以前一样上学,只当你给我帮个忙。”
晓芸朝可怜巴巴的许少龙看了一眼,没有接他手中的那张保证书。忧虑片刻后,只是平静地说了句:“我晚上给你答复。”说完,她撅着嘴巴烦恼地走开。
“唉,好,少龙,你再让她好好考虑考虑。”张夫人赶紧接道。
少龙见晓芸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变化,也放心了许多,看着她走去的背影默默地祈祷她能答应婚事。
“晓芸,自己买早点吃啊,早上一定要吃了才能去上学。”张夫人关心地对女儿的背影喊着。
晓芸直接来到学校,所有的教室门都还锁着,她只好傻傻地站在花坛边发呆。她心烦透顶,想想那个疼爱她的许伯伯,如果不答应,她觉得自己是个冷血动物,可如果答应,将来别人会不会接受她。她太在手这个人的感受了。她不安地朝校门外看去,期待他的到来。
同学们陆续来到学校,教室的门也都开了。晓芸仍坐在花坛上伸头朝校门张望。汪老师那精神振奋的身影一迈进校园,晓芸顿时眼睛一亮,她激动地冲了过去。
“汪老师!”
“张晓芸。”汪老师见到晓芸似手也和高兴。
“汪老师,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晓芸有些忧虑,有些紧张。
汪老师以为是有关文学社的事,立刻感兴趣地说:
“好,去我办公室。”
晓芸跟着汪老师来到办公室。
“有什么事,说吧。”来到办公室后,汪老师热情地问晓芸。
“汪老师。”晓芸抿住嘴巴,在心里酝酿话该怎么说,“我一直都在圣雅各读书,接受先进思想,也追求民主,更追求自由,尤其是婚姻自由,您信吗?”
“哈,这个能看得出来,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与众不同,我绝对相信。”
晓芸一听,汪老师相信她的为人,也放心了许多。于是,胆子也大了些。
“汪老师,我现在遇到一件事,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好啊。”汪老师觉得同学信任他,能跟他谈个人问题,他深感荣幸。
于是,晓芸把她和少龙之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汪老师。
汪老师听了晓芸的事后,也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汪老师说,他小时候父亲帮他娶了个比他大十岁的妾,他们虽然没有爱情,但由于长时间的生活在一起也是有一定的感情。随着他长大,出国留学,接受外国人的先进思想,他觉得这种婚姻很不道德,违背了世界妇女的合法权力。于是,他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和他的妾离婚,还她自由,让她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然而,他的妾认为这是在休她,没有面子,死活都不肯跟他离婚,他只好作罢。汪老师感叹,难得遇上像晓芸这样思想先进的姑娘。
“汪老师,您觉得我该怎么做?”晓芸观察汪老师的表情。
“看得出你很善良,其实你想帮这个忙,但又怕会影响到你将来是吗?”汪老师温和地问晓芸。
晓芸点点头,承认是这样。
“一般平民俗子,会计较这些,但如果一个思想先进,真心爱你的人,是不会计较这些的。我相信,张晓芸也不会跟庸夫俗子谈恋爱的。”
“就像老师您这样的人是不会计较这些的是吗?”晓芸立刻兴奋地问。
“如果是我,当然不会计较,我会绝对相信你的为人。”汪老师开玩笑地说,。
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他们是在谈恋爱,已是心照不宣。
“只是,那许少龙会真的说话算话吗?”汪老师又担心地问。
“这个我相信他,他也绝对不会勉强我做不愿意的事。”晓芸在汪老师耳边悄声说道,“因为我很厉害。”
两人都笑了起来,老师相信她厉害。晓芸感觉自己的忧虑也没了。
晓芸的父母今天来许家看望许大龙,见他痛苦地躺在床上,都感到很难过,毕竟老朋友一场。许大龙说了很多看开的话安慰友人,只是觉得没亲眼看见儿子结婚是遗憾。吓的张家夫妇没敢回答。许大龙也理解地说晓芸还小,他是绝对相信张家的为人。守在床边的许少龙再次听到父亲渴望他结婚时,他更是觉得愧疚。他很害怕父亲会随时死去。晓芸还没放学,他就守在赭山中学门口等候她放学。
“晓芸!”晓芸刚走出校门,许少龙就冲了过来。“你必须马上跟我结婚,我不能再让我爹难过,我决不能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世上。”他情绪过于激动,显得万分焦急。
他的话还没落音,晓芸接道:“那就赶快结婚吧。”
“啊?”许少龙激动的情绪立刻停止。
“不过,你可要说话算话,否则,我决不依你。”
“绝对算话。”许少龙立刻举手发誓。“太谢谢你了晓芸,你真是个好姑娘。这辈子,你就是我的恩人,我对天发誓,我许少龙要是对不起你,天打五雷轰。”
晓芸看了少龙一眼,没再跟他说话,转身便走。
许少龙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感激地看着晓芸的背影,觉得这小丫头虽然脾气倔强但很善良,他更喜欢她了。
许家立刻筹备婚事,府里上上下下都张灯结彩,一点不像是假结婚。其实,其他人确实不知道是假结婚。家里人都希望喜事会使许大龙的身体好起来,之前担忧的面孔全都隐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充满喜庆的笑脸。许大龙也似手忘了疼痛,许少龙见父亲露出欣慰的笑容,更是满怀欣喜。说了很多令父亲开心的话,许大龙仿佛看到了许家的未来。许少龙不仅因父亲开心而宽慰,暗地里更希望这场婚事能定终生,所以大发请贴,准备大办这场婚事。
而晓芸像是没这回事样,还和以前一样上学,课间和同学们讨论文学社的事。她和汪老师交涉的更平凡,两人仿佛就像是情侣,情意缠绵。只是,汪老师得知两天后晓芸就要结婚了,他显得有些不安,似手后悔当时说了那么多鼓励她的话。他不止一次地问晓芸,婚后真的能继续上学吗?说是担心失去这样的好助手,那依恋的眼神让晓芸感觉到汪老师对她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这种担忧其实就是嫉妒,令她暗自开心。她立刻向汪老师保证,一切都会跟之前—样,免得他担忧。
晓芸的父母和晓芸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他们丝毫没把这场婚事当成假结婚。短暂的两天时间,备了满屋子的嫁妆,家里上上下下也都忙活起来。晓芸责怪父母,用不着这么认真,说又不是真的结婚。父母只好笑着回答说,即使假结婚样子也要做出来呀。
结婚这天,晓芸穿着传统婚服。大红色的凤袍和珠光宝气的头钗显得喜庆漂亮。晓芸看着镜中的新娘,突然有些后怕,她担心以后许少龙不放过她,那该怎么办?她后悔不该那么草率地答应他的要求。她仇恨地在心中决定,如果许少龙敢不信守诺言,她就和他拼命。仔细一想,量他也不敢。于是,心情又恢复了平静。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还蛮好玩的。
张夫人知道女儿还不太懂事,反复叮嘱她做新媳妇的规矩,说千万不能让公婆看出破绽。希望女儿过门后能做一个懂规矩的新媳妇。晓芸讨厌地说,她会把戏演的很好的,请母亲相信她的演技。为了逃避母亲的唠叨,她渴望许家的花轿早点来娶亲。
许家是按照定好的时辰,乐队和迎亲的花轿才从家里出发。一路上热热闹闹地敲打着锣鼓,吹着喜庆的喇叭。热闹声一传到张家,晓芸为了逃避母亲哭哭啼啼的唠叨,自己把盖头往头上一顶就匆匆往外走,弄的迎亲的人哈哈直笑。
新娘子坐在花轿里被人一颠一颠地抬着,感觉特舒服。晓芸偷偷掀开盖头从窗缝里朝外看,觉得好玩极了,跟她小时候过家家的情景差不多。儿时的乐趣仍然记忆犹新,她想起小时候,许少龙随父亲来家里做客,她要玩猪八戒背媳妇的游戏,非让少龙背着她。那时比她大很多的许少龙羞的脸通红,干脆躲了起来。她闹个没完,四千找他,非让他背不可。想到这,晓芸禁不住地笑了起来。她想,许少龙是闹不过她的,今天得好好作弄他一下。
许少龙今天自然也是穿着喜庆的新郎装。听到迎亲的锣鼓已回来,他激动地冲到门外张望。屋里所有的人都因迎亲的队伍回来赶忙跑出来迎接。许家门前的鞭炮顿时响起,热闹非凡。
花轿抬到门口时,晓芸却不肯下轿,要许少龙来背她,她才肯下轿。站在花轿边的媒婆立刻大声嚷道:“新娘子要新郎来背她才肯下轿哦。”弄得所有人都哈哈笑了起来,都说新娘子真会撒娇。消息传到许大龙的耳里,许大龙也开心极了,他说这丫头从小就跟少龙撒娇惯了。他坚信,小夫妻俩以后肯定很幸福。可许少龙被这小丫头弄糊涂了,心想,这小丫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愣了一下,在别人的急催下,他才疑惑地朝花轿走去。
许少龙掀开轿帘,见晓芸正掀起盖头在偷偷地朝外看。
“怎么,会让我背?”许少龙似乎仍不大相信。
“这样你父亲不是更开心吗,我配合的怎么样?”
许少龙立刻明白了,他笑了笑,感激地谢道:“谢谢你了,晓芸。”
许少龙把新娘子背进屋里,坐在中堂前忍着疼痛的许大龙乐的哈哈直笑。
新人隆重地拜堂之后,新郎在父亲面前抱起新娘子去新房,新娘也没反对,而且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许大龙脸上乐开了花。新人离开堂屋之后,许夫人赶紧扶许大龙回房间休息。许大龙似乎仍然意犹未尽,要留在大厅多坐一会儿招呼亲家,要和亲家说几句感谢的话。
许少龙欢喜地把新娘子抱进新房,掀开新娘的盖头之后激动看着装扮后的晓芸感激地谢道:“太谢谢你了,晓芸。”此时,许少龙的心跳剧烈,两只按在晓芸肩上的手在颤抖。他真想亲吻他的新娘。
“不用谢,只要你信守诺言就行了。”晓芸见许少龙激动无比的样子,并转过身去。
许少龙刚才的热情被这句话一下子凉了半截,多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微叹了一口,应道:“放心好了,我一定信守诺言。”
“那你出去吧,如果需要我配合就来叫我。”
“哈,好,那我先出去招呼客人。”许少龙无奈地看了看漂亮的新娘子,只得转身出去。
整个婚礼晓芸都配合的非常好,除了拜堂时弄得大家都很开心,之后在喜宴上,晓芸也一直陪在少龙身边向客人敬酒,接受客人们的祝福。许少龙快乐地享受这一切,他似手忘了他和晓芸之间的约定。他一边接受客人们的祝福,一边止不住地欣赏身边的新娘。几次都情不自禁地拥紧她。新娘没有反对,晓芸佩服自己的演技棒极了。
夜深了,新人终于回到新房。新娘子哭叫地说,累死了,迫不及待地往床上一坐。许少龙顺手把门关上,晓芸惊地站起身来,冲他嚷道:
“你出去。”
“这新婚之夜的,你让我去哪儿?”许少龙无奈地问。
晓芸想了想,是啊,新婚之夜新郎不在新房,这让他父亲知道了还了得?
“那你睡地上。”晓芸说着就在床上抱起一床被子给许少龙。她庆幸母亲给她陪了很多床被子,至少不会让这家伙着凉。
“行,行,我睡床踏板上。”许少龙无奈地接过被子。
“我警告你,你要老实啊。”
“放心吧,我哪敢跟你斗。”许少龙有意抬高她。
“那是。”于是,晓芸得意地脱下外套,放下蚊帐,钻到床上去了。
许少龙见晓芸上了床,他只好把晓芸的鞋从踏板上拿下来,把被子铺到床前的踏板上,也躺了下来。
晓芸躺在床上,虽然有些不习惯,但由于新床的垫被和盖被都是新的,非常柔软,劳累一天的她没一会儿也就睡着了。许少龙躺在踏板上始终睡不着,他思绪很乱,一会儿担心父亲的身体,一会儿又美美地回味今天婚礼的每个情节。当他听到晓芸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时,他止不住地起身掀开床帐,痴痴地看着熟睡的晓芸。看了会,他撅起无奈的嘴巴,生气地想:“这个小丫头真厉害。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天不怕,地不怕,居然被她治得服服帖帖?”虽然冲动,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躺在眼前,却不敢动她,只得放下床帐,乖乖地回到踏板上睡觉。
也许是睡在踏板上不舒服,也许是心里装着心事,许少龙突然惊醒。他抬头看看安静的房间,发现天已经亮了,赶紧起身掀开床帐,轻轻地叫醒晓芸。
“晓芸,晓芸,快起床了。”许少龙边喊边轻轻捏她的脸。
“啊?”晓芸睡眼惺松地睁开眼睛。
“快起来,给我爹娘问早安。”
“这么早?”
“待会早点回房间换衣裳,你还要上学呢?”
“哦。”晓芸赶紧起床穿衣裳。晓芸完全忘了母亲的交代事,没想到这家伙还能想得起这件事来?她审视了他一眼,客气地说道,“你快把被子抱到床上来吧。”
晓芸仍穿着新娘装,然后坐到梳妆台前梳头。许少龙来到床上的被子折好之后,他咬破手指把血挤到垫被上,然后转身来到梳妆台前帮晓芸插头花。两人显得很默契。
“哎,你手流血了?”
“没事。”许少龙说着用手按住破的地方。
当晓芸转身看见床上有血,惊讶地叫起来:“唉,床上怎么有血?”
“嘘。”许少龙叫住她。
晓芸明白了,床上的血是她手上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割破手把血挤到床上。
“唉,你干吗要把手弄破了,把血挤到床上?”
许少龙无法回答晓芸的问题,他看着晓芸止不住地要笑。
“别问了,傻瓜。”
晓芸虽然还没明白,但她估计这是一个傻问题,不能让人知道,于是不再问了。当他们走出房门时,佣人已经把茶泡好,等候他们去给老爷老夫人去敬茶。晓芸接过茶盘和少龙一起朝父母的房间走去。
许大龙正疼痛难忍地低声呻吟着,夫人在一旁焦急万分。听到少龙和晓芸在门外喊门,要进来敬茶。许夫人急的不知所措。许大龙竭力地压制疼痛,让夫人去开门。
“少龙,晓芸,怎么这么早?”许夫人打开房门惊喜的样子。
“婆婆,我来给您和公公敬茶请安来了。”晓芸端着茶盘,甜甜地说着。
许少龙惊异地注视着晓芸,觉得这小丫头还真能装的。
“快进来吧。老爷,儿子和儿媳妇来给我们敬茶了。”
许大龙赶紧露出快乐的样子,坐起身来。那笑容显得特别难看。
“好,好,夫人,我们好福气啊!”许大龙喝了两口晓芸递给他的茶,快乐地说着。
“爹,您身体好些没有?”晓芸偎依在许大龙的床前。
“人逢喜事,精神爽,好多了。”许大龙笑哈哈地回答,然后观察儿子的精神。“少龙,晓芸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以后要好好待人家。”
“爹,你放心吧,晓芸是我老婆,我会好好疼她的。”许少龙说着,就故意把晓芸往跟前一拥,“爹赶快把身体养好,还等着你带孙子呢?”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晓芸也配合地笑了笑。
老夫妻俩朝儿子看了看,又朝儿媳妇看了看,想必他们昨晚新婚之夜过的很开心。
“爹,娘,想跟你们说件事。”少龙有些为难地说。
“少龙,什么事,说吧。”许夫人接道。
“晓芸,刚过门,不习惯,再说她的学业还没完成,我想让她继续去学校读书。我也没什么文化,让她多学点东西,将来也好教育我们的孩子。”少龙帮晓芸求情。
“好,好,读书好,我们家就缺文化人。”许大龙立刻答应。他觉得晓芸年龄确实太小了点,让她这时嫁人确实太为难她了。
大家说笑了—会,少龙牵着晓芸的手走出房间。晓芸回到新房后,赶紧换上便装,把头发又重新梳了一下。
“我让下人下了两碗鸡蛋面,快吃吧。”许少龙用盘子端着两碗面进来。
晓芸有些不好意思,或是觉得尴尬,站着没动。
“快来吃吧,别上学迟到了。”许少龙一本正经地说。
晓芸没再犹豫,直接走到桌前。
“待会我送你去上学。”少龙边吃面条边说。
“不要你送。”
“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吧,要不我会过意不去。”少龙感激地说。
晓芸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在家里磨蹭了很长时间,许少龙才陪晓芸坐上了一辆人力车朝学校去。此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当晓芸来到学校门口时,她立刻激动起来。汪老师坐立不安地在学校门前张望,自从晓芸昨天结婚,他就开始有种莫名奇妙的不安,害怕失去她似的。当他看见晓芸和少龙一起坐着人力车过来时,他愣地朝他们看来。晓芸立刻叫停车,她下车后都没和许少龙打声招呼就直接朝汪老师跑了过去。
“汪老师!”晓芸激动地跑到汪老师跟前。
“张晓芸。”汪老师是既激动,又表情尴尬地朝许少龙看了一眼。
“没事,我跟他只是做样子。”晓芸有意打消汪老师的猜测,然后冲着许少龙大嚷“你走吧。”说完,拉着汪老师往学校里走。
这可把许少龙醋坛子打翻了,他气的跳下车追了两步,立刻在心里骂道:“妈的,她是不是喜欢这家伙?如果是,老子宰了他。”
码头上人来人往,还掺杂着各种叫卖声,一片繁荣景象。斛工师傅嘴里一边唱着押韵的过斛歌,一边干劲十足地在过斛,一斛斛粮食倒进麻袋。一袋袋粮食张着口,整齐地码在一边等候绞包。绞包工快速地绞着包口,一包刚绞好,就被匆匆赶来的人扛上肩朝船上走去。搬运工们扛着粮食从跳板上匆匆往船上走,码头显得忙忙碌碌。
许少龙发傻地站在一边吸烟,像是监工,其实他是在想心思。他在鄙视自己是不是太老实了,新婚之夜居然不敢碰新娘,这要是被码头上的人知道了,他还有什么威严?以后还会有谁听他的,再想想晓芸要是真的喜欢上早上在校门前碰到的那家伙,将来跟他离婚再嫁给那人,他不是更加名声扫地,那他还能在码头混吗?许少龙知道晓芸追求那些所谓的先进东西,看得出那个穿西装剪短发的家伙正合她意。许少龙越想越恼火,气的咬牙切齿,把手里的香烟一扔,恨不得找人打一架才消气。
“少老板,怡和码头的洋船让你先安排人给他们装船。”一个伙计领着一个洋人走过来。
“少老板,我们急等着发货,你帮个忙,把我们的船先装了吧。我们的船有自动运输带,要不了多长时间。”洋人说着不流利的中国话。
“你以为,你们洋人玩意就了不起啊,老子最讨厌洋玩意。”许少龙正好有火没地方撒。提到洋玩意,他就想起早上穿西装的那家伙,他更是来气。他一把领起洋人的肩恼怒道:“你们洋人霸占了我们的码头,不缴关税,还想指挥我们老百姓,是不是太过分了,没见工人们都在忙吗?必须排队,这是规矩。阿福帮他编十号头,排队。”
“唉,好。”阿福立刻应着。
“少老板,你太不给面子了,和你父亲一样,老顽固。你要知道这年代,和我们作对,对你没好处。”洋人生气地说完后,转身就走。
“臭洋人,老子怕你?以为你们那些洋玩意了不起,我们中国人很差吗?”许少龙冲着洋人大吼,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恨。
工人们见许少龙心情不好,都低着头默默地干恬,害怕再惹他生气。许少龙发了一顿火之后,心情也舒畅了些,自信心也增大了,心想,他许少龙怕什么?谁能斗得过他,就那小子敢跟他斗,他一拳就治他残废。于是,内心的怒火终于被压制住了。专心安排工作,内心隐约期待晓芸放学,他好去接她。
晓芸今天来学校上课,很多同学都围着她,问她结婚了怎么还来上学,晓芸理直气壮地告诉大家,她是现代派人,掌握自己的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同学们都惊异,芜湖黑老大都管不住她,佩服她也太厉害了。晓芸暗自得意,也佩服自己。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她追求现实,但她心里还是有点过虑汪老师的感受。似乎他们已是心照不宣,明白对方的情感。下课时,她主动去找汪老师谈论文学社的事,她希望自己的积极努力,打消汪老师对她信用度的怀疑。
汪老师被晓芸的热情和积极所感动,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他对她丝毫不用怀疑什么,但他相信,她那个假丈夫肯定也会喜欢这个可爱、热情、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
“他一定也很喜欢你吧。”汪老师似乎止不住说出这样的话。
晓芸惊异地注视着汪老师,在想汪老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说他喜欢她呢,还是担心许少龙喜欢上她?
“就算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有什么用?”晓芸说这话是仍想打消汪老师的顾虑,她更欢喜地注视着汪老师。
“哈,你就不怕,到时他不跟你离婚。”汪老师开玩笑地说。
“他敢,我真的很厉害,你不信啊?”
“哈哈,我信。”汪老师只得露出认输的笑容。
学校里学生陆续走出校门,许少龙在校门口边吸烟边等候晓芸放学。可他见学生都快走光了也见到晓芸出来,他把手里的香烟一扔正准备进去找,只见晓芸和汪老师从一边有说有笑地走来。许少龙顿时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哦,张晓芸,你丈夫来接你了。”汪老师猛然看见许少龙站在眼前,惊诧一下,立刻表现出一副与晓芸毫无关系的样子。因为从男人的心态来想,他相信许少龙见到他和这个可爱的女孩在一起,一定会嫉妒。“那我先走了。”说完对许少龙笑了笑,上先一步走去。
“汪老师再见。”晓芸欢快地和汪老师说再见。
“好,再见。”汪老师回头说再见。
“这是你老师啊?”许少龙随和地问,不像刚才那么嫉妒了。
“是啊,你来接我啊?”
“对,我怕你一个人回家不习惯。”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晓芸垂目想了想,是不习惯,转脸看看许少龙觉得他想的还挺周到的。
“谢谢啊。”晓芸谢他。
“哈,谢什么?我该谢谢你才对。”许少龙见晓芸开始对他友好,心情立刻愉悦起来。于是找她答话。“同学都走了,你怎么到现在才出来?”
“我在和汪老师商量文学社的事。我们汪老师是文学社的人,现在我也加入他们的成员了,而且我还成了汪老师的得力助手。”晓芸兴奋地告诉许少龙,“我们汪老师可有才了,他出国留学过,思想先进,他参加了文学社。知道文学社吗?文学社就是为了推翻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现在汪老师是芜湖这边的负责人。”
“你说的文学社我都知道,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全国到处都在搞起义,已是人心所向。”许少龙故意这么说,免得晓芸鄙视他什么都不知道。
许少龙确实觉得文学社了不起,他听了都想参加。但他见晓芸在夸赞汪老师时,那眼睛里是放光的,笑容也是灿烂的,他估计这小丫头一定是喜欢上这位汪老师,嫉妒的火焰立刻又在心中燃烧。
“黄包车。”许少龙拉下一辆黄包车,“时间不早了,我们坐车回去吧。”
晓芸没有反对,两人一起坐上黄包车。晓芸紧紧贴在许少龙身边,许少龙感到无比温暖,刚才那嫉妒的火焰又没了。傍晚的马路上有些凉爽,过路的行人似手也都心情舒畅。虽然许少龙为父亲的身体担忧,但此时不仅感到心情舒畅而且感到特别温馨,希望所有的芜湖人都能看到他们夫妻俩是多么的恩爱和幸福。他止不住地转脸朝晓芸那胖乎乎、粉嫩的小脸看去。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从她那清晰舒展开的睫毛,到那细嫩光亮的鼻子,柔软的双唇,还有整张脸上的白皙红润的皮肤无不令他感到亲切,他似乎闻到了她的肉香味,真想把她的头捧过来亲亲她。他动了动身子,假装挤得难受,用手臂把她拥的更紧一些。
晓芸就像是许家的正式成员一样和全家共进晚餐,她的演技丝毫看不出不自然,她自己都佩服自己演的淋漓尽致。许少龙也显得非常疼爱晓芸,帮她夹菜,用疼爱的口吻对她说多吃点。许夫人把晓芸当成闺女一样欢喜起来。饭后来到许大龙的房间,陪他说话,晓芸总是甜甜地叫他爹。许少龙干脆把晓芸拉到他大腿上坐,显得无比疼爱她,动作却又显得那么自然,完全蒙骗了许大龙夫妇。许大龙虽然觉得身体越来越支撑不住,疼痛在折磨他,感受到生命的垂危,但他看着儿子和儿媳妇如此恩爱,脸上依然挂着欣慰的笑容。他还安慰夫人,说她将来好福气,儿子孝顺,儿媳妇听话,她只管把孙子带好就行了。夫人止不住地偷偷流眼泪。
晓芸见许大龙由原先的彪悍的身体,一下子变的皮打皱,非常可怜他。她竭力地安慰说,爹会好起来的,她显得是那么的可爱和善良。许大龙只是欣慰地笑了笑,随后笑容变的苦涩。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大家都不愿意离开房间,想多陪他一会,害怕随时失去他。许少龙竭力地说些外面的新鲜事,分散父亲和家人的痛苦。
晓芸陪许少龙在许大龙房间待了很长时间,终于被许大龙“赶”了出来,让他们早点回房休息。少龙和晓芸离开父亲的房间后,他仍亲热地拥着晓芸的肩膀。晓芸正要朝他翻眼,准备推开他的手,见下人们为他们高兴似的看来,她只好忍了忍,给下人们回了个笑。回到房间后,晓芸立刻掀开许少龙的手。
“好了,便宜占够了吧?”晓芸朝许少龙翻了一眼,转身朝桌前走去,准备打开书包写作业。
许少龙看着眼前的晓芸只得无奈地哈哈直笑,似乎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笑了一会,咬住嘴巴,止住笑声,走到晓芸身边想继续找她搭讪。
“还要做作业啊?”
“去,去,把被子抱到踏板上,睡觉去。”晓芸厉害地对他说。
“干吗对我这么凶?就算我不是你丈夫,最起码也是你哥哥吧,对长辈说话没大没小?”许少龙假装生气的样教训她。
晓芸气得瞪他。世上有句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晓芸此时被许少龙的嬉皮笑脸弄得没辙。
“我还有很多作业要做,你要是再吵,我马上回家。”
“唉,别,别,别,我不说话了行吧。”于是,许少龙闭嘴,乖乖坐在一旁。
许少龙看她提起毛笔写字时,是那么的专心致志,觉得她仍是个孩子,从心底把她当成孩子一样疼爱。他时而看她写字,时而看她的脸,觉得都很好看。自己默默地乐了起来。
晓芸是想集中精力写作业,但思绪却很乱,无法正常完成作业。她气得把毛笔一放,恼怒地瞪着许少龙,认为她思绪不能集中就是因为他像一个桩一样在眼前碍事所致。
“干吗?我又没说话了。”许少龙知道她嫌自己碍眼。
“我不喜欢你坐在我面前。”
“好,好,好,我睡觉。”许少龙说着就转身走到床边抱被子。
晓芸闹赢了似的,又重新拿起毛笔。
“妈的,对你那么好,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许少龙抱着被子,不服气地问。因为他想起晓芸和汪老师是那样的有说有笑。
“别指望我喜欢你。”晓芸立刻转身警告他。
“好,好,好,我睡觉,不说了。”许少龙只得退让,唉声叹气地把被子铺在床踏板上。
晓芸突然警惕起来,她担心许少龙太喜欢她了,以后肯定会麻烦。此时汪老师担忧的话回荡在耳边,他说:“他一定很喜欢你吧?”汪老师是男人,或许男人了解男人,他断定少龙喜欢上了她。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晓芸疑惑地问少龙。
“这还用说。”
“不行,你不许喜欢我。”
许少龙发愣地看着晓芸,好一会儿,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的话,你听见没了有?你不许喜欢我,否则我就离开你家。”晓芸气得跑到他跟前,揪住他的衣裳摇他。
“好,好,我不许喜欢你。”少龙只得无奈地答应。但他却笑的发腻。
晓芸虽然收手了,回到桌前还是不能集中注意力。她再次朝还在乐的许少龙看了一眼,决定要和他保持距离才行,或是让她讨厌才行。
第二天早上,晓芸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迈出许家大院,不再让许少龙送她。许少龙想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他一把抓住晓芸的手臂,鬼鬼祟祟地说:“别让人看出什么来了。”许少龙很想让外人看到他们多好,多亲热,而且也知道晓芸在这方面配合的很好。
“你真是没出息,怎么老是跟着老婆转,爹爹身体不好,码头有那么多事,你不知道做啊?”晓芸甩开少龙的手,很厉害地教训他一顿。
许少龙愣地看晓芸,似乎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见下人们被晓芸吁了出来,连母亲都出来看怎么回事,他只好退让说:“不让我送,那我就直接去码头了。”
晓芸见镇住了少龙,哼了一声,得意地转身就走。内心得意地说:“想跟我斗?”
许少龙被晓芸训了一顿之后,心里反而特别舒服,感到无比的幸福。他想,这那里是骂呀,分明是爱吗,难怪有人说打是疼,骂是爱,原来真是这么回事。
晓芸走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少龙跟上来,她更是得意了。心想,对付他还不容易,她觉得汪老师过虑是多余的。她觉得人要强势才不会被人牵制,就像国家一样,越是软弱,外国人越想欺负你。瞬间,那种报国救民的想法越发强烈,走起路来像男人一样挺直腰杆,强劲有力。路上碰到同学,立刻讨论起文学社的大事。说的满怀激情,仿佛国家正等着他们去拯救。
来到校门口,晓芸留意地扫视一下校门周围,她没发现任老师。心里有些失落,想想昨天早上汪老师在校门口焦急地等待是多么令她感到幸福啊。但此刻也没太失望,她估计汪老师担心见到许少龙送她来,碰到了尴尬。她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跟同学边说边往校门里走。她决定回头去找汪老师把她写的一篇关于反对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的文章拿给他看。
许少龙今天来到码头,精神状态也是非常的良好,见码头忙碌有序,心情也显得舒畅。但到下午,码头居然发生了大的事变,阿福气瞳地跑来报告:
“少老板,洋人出高价从外地招来很多码头工,正在把粮食往洋船上运呢。”
“妈的,都是些什么人,竟敢在老子地盘上撒野?”许少龙气得把手中的香烟往地上一扔,拿起大刀就往外冲,“把兄弟们都叫上。”
“好。”阿福立刻叫喊正在码头上干恬的兄弟们。
许少龙领头,带着一群人,每人手上都拖着一把大刀,直冲怡和码头。怡和码头停靠着一只非常漂亮的外轮,码头工们正把一袋袋粮食扛到自动运输机上。一袋袋粮食随着自动运输机运上船只。许少龙见怡和码头忙忙碌碌,气得大喊:“给老子砍。”手下纷纷冲向码头工。码头工们吓得丢下粮食,四处逃窜。有的被砍伤;有的跪地求饶,说他们都是外地人不知道侵占了他们的地盘。码头立刻混乱一片。
“许少龙,你太过分了。”洋人见此况气的鼻子冒烟。
“这是我的地盘,由我做主。你若看不惯,就该回你们英国去。”许少龙霸气十足说。
洋人气得掏出枪,要打死许少龙。立刻被他手下人劝住。
大家都知道早些日子,洋人因打伤码头工,结果码头工们齐心合力,放火烧了英国领事和码头。这些沉重地教训,洋人们记忆犹新。虽然此时怒火冲天,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相信你们英国人也是按规矩办事,在我这里人人平等。你们若是还想在芜湖混下去,就必须遵守我们的规矩。”许少龙严厉地警告洋人。
洋人气的直喷气,却无话可说。
“走。”许少龙再次给洋人一个严厉的眼神之后,带着兄弟们洒脱地离开。
“许少龙,我一定要铲除你。”洋人气的发誓。
许少龙带着兄弟们凯旋而归,精神更加振奋,刚才那番拼打的霸气仍留在骨子里没有消退。
“这些洋人,若不给他们一点厉害,他们都不会把我们中国人当人看。”许少龙精神振奋地吹嘘。
“决不能让洋人得意忘形,中国人一定要狠才行,否则注定就被洋人欺负。”手下的人都义愤填膺地说。
“清政府让他们得寸进尺,我可不让,谁敢抢老子东西,老子就跟他拼了。”许少龙说到这时,突然到,如果那个汪老师要是敢抢他的老婆也一定给点厉害。
没等放学,许少龙就止不住地跑到学校门口等候晓芸放学。他要看看晓芸是不是还跟那个汪老师有说有笑,由于骨子里的霸气还未退的原因,他决定,如果他们还和昨天—样,定要修理一下汪老师。
许少龙站在校门口,伸长脖子焦急地朝学校里看。
今天汪老师似手很忙,一会儿匆匆离开学校,一会儿又匆匆回来。晓芸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把她的文章交给他看。放学后,她匆匆朝汪老师办公室走去,步子走的特快。办公室门开着,她气喘吁吁地一头冲进办公室,见汪老师正在认真地写文章,心里立刻乐了起来。
“张晓芸,你还没回去?”汪老师放下手中的毛笔。
“汪老师,我写了篇关于反对帝制建立民主共和的文章,想请您看看。”晓芸赶紧从书包里拿出昨晚编写的文章。
“哦。好,让我看看。”汪老师开心地接过晓芸的文章。
“汪老师,您也在写?”晓芸伸头看见桌上的文章。
“对,刚写一半,你看看。”汪老师把自己的文章移过来给晓芸看。“准备印刷出来,贴到各个重要地方,我们不能只在学生中发展,还要影响中上层的人才行。
晓芸点头,觉得有道理。
“汪老师,您写的字真好看,龙飞凤舞,刚劲有力。”晓芸还没看文章内容就先被汪老师的字给迷住了。
“哈。”于是,两人互看对方的文章。
“张晓芸,你这篇文章写得好,有征服力。”汪老师看完晓芸的文章后夸赞道,“动员大家都来写,然后贴出去,呼吁全民革命。”
“好。明天我去圣雅各动员他们也写。”
“好,哈哈。”
“汪老师,你还不走啊?”
“我把这篇文章写好再走,你先回去吧,说不定已经有人在门口等你了。”汪老师开玩笑地说。
“他敢,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不许接送我上学。”
“哈,那他听你的吗?”
“他怕我,我很厉害的,真的,没骗你。”晓芸—边说,一边观察老师的真实感受,知道汪老师不敢跟她—起走,怕惹麻烦,“好,那我先走了。”
学生还没放学,许少龙就在门口等,他见同学们陆续走出校门,他等得不耐烦了,直接进了学校。许少龙见一间间教室都已经上了锁,纳闷这小丫头是不是走了,他正目光四处寻找见晓芸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他一个劲头跳出走廊,窜到树丛中偷看,见晓芸精神愉悦地走了过去,他并好奇地朝办公室走去,想看看晓芸刚才是不是和那个汪老师在一起。
许少龙悄悄来到办公室门外,伸头窥视,只见汪老师坐在桌前举起他未写完的文章读:“同胞们,难道我们还要再做亡国奴,任外国人欺负,任他们霸占我们的国土吗?”他说完又继续写,而且表情是那么的激动。
许少龙立刻起了敬佩之心,于是缩回头,转念想了想,芜湖“太古”和“怡和”两码头就这么凭白无顾地给英国人霸占了确实可气。这些外国人在中国确实太嚣张,既然清政府腐败,国人就应该站出来。
“看在你爱国的份上,先饶了你。”许少龙再次伸头看了汪老师一眼,并转身离开。
许少龙离开学校之后,很快就追上了晓芸。他怕她看见他会生气,只得驻足,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溜达。但还是被晓芸发觉了。
晓芸快到许家时,觉得不对劲,她今天回来的很晚,按理说许少龙会出门迎她。她迈进许家院门之后,转身躲在门缝里偷看,只见许少龙紧跟着进来,而且好奇地伸头四处寻找,似乎纳闷她刚进院怎么就不见了。晓芸气得拿起院里练武的大刀就朝许少龙砍去。
“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踪我?”
许少龙吓的赶紧逃跑,他没想到这小丫头会给他来个措手不丑。他只得边跑,边求饶。晓芸紧紧跟上,便不罢休。
屋里的人都跑出来,连夫人都出来问是怎么回事。正举着大刀的晓芸和少龙都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啊——,爹爹身体不好,我想杀只鸡给爹爹炖汤。”晓芸灵机一动。
“哎哟,要你杀什么鸡,有下人做就行了。”夫人哭笑不得。
“那不行,我得尽尽孝心。”晓芸说着就往偏屋走去。她只得假戏真做。
此时,天快黑了,偏屋里很暗,鸡已经上笼。晓芸一进屋首先看了一下鸡笼在什么地方。随即冲到鸡笼边,从里面掏出一只鸡放在台板上,举起大刀正要砍下去,谁知鸡飞了起来。于是,她举起大刀跟着鸡追,把鸡追的满屋子飞。许少龙和下人们都紧跟着跑过来看热闹。一个个都惊诧地张大嘴巴,觉得好笑。
“哎哟,哪有这样杀鸡的?”许夫人也跟了过来,见鸡追的满屋子飞,无奈地说。
由于鸡是近视眼,一到天黑就看不见。鸡终于躲在一个旮旯里一动不动,晓芸举着大刀,轻轻地走过去,一刀砍下去,鸡惨叫一声,血溅到晓芸一身。
“跟我斗,看谁斗得过谁?”晓芸见鸡死了,解气地说着。
许少龙听出这小丫头是对他说的,他惊恐她的胆量也太大了,根本不像女人。
“好了,快放手吧,让下人去打理。”许夫人赶紧拉晓芸出去,她是既心疼儿媳妇,又觉得不成体统。
晓芸从许少龙跟前走过时,有意看他一下。许少龙则屏住呼吸,睁大恐慌的眼睛,意思是怕她了。
许大龙身体越来越糟糕,但他听到儿媳妇杀鸡的事还是笑了起来。
“爹,您喝了我杀的鸡汤,一定会好起来的。”晓芸在许大龙床边安慰地说。
许少龙见晓芸对父亲温柔善良,他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一边为父亲的身体担忧,一边为心爱的女人心动。
“哈,好。”许大龙乐呵呵地看着晓芸笑。实际上他已经不能进食。
“爹,晓芸很孝顺您哎。”许少龙夸赞晓芸,安慰父亲。“晓芸是个好孩子,从小我就喜欢她,能嫁到我们家来是我们家的福气。”许大龙欣慰地说,他说话已经没了气力。
晓芸瞬间想起小时候,许伯伯疼爱她的情节来。那时,他身体魁梧,现在却体瘦虚弱,她感到无比的难过,只想竭力地安慰他。
晓芸每晚都要和少龙在许大龙的房间坐一会儿,陪他说说话。在许大龙房间里,她和少龙表现得很恩爱,可一旦回到自己房间就离开变了样。今天,许少龙拥着晓芸走到自己房间后,他立刻抽回自己的手,尴尬地搓了搓拳头,害怕的样子朝晓芸看。
“见到你的厉害了,我乖乖睡觉。”许少龙双手作揖,做出屈服的样子。然后转身去床上抱被子,铺在床踏板上。
晓芸见他老实,也不跟他计较了。
第二天早上,晓芸醒来发现少龙已不在房间里,出来之后才知道他早就在操场上练功了。晓芸驻足看了一会儿,见少龙练起功来,那一招一式干劲利落,凶猛交错,觉得还像个男子汉的样子。后来晓芸上学去,他也没跟上,不敢再缠她。晓芸想,这就证明,人是需要胆识和勇敢才能取得胜利。小小的生活体验让她相信,只要大家都出来反对帝制,百姓一定能获得民主共和。她为此信心大增。
尽管许大龙过去身体强壮如牛,但长时间不能进食,还是经不起拖。他终于奄奄一息,告诉亲人们说他要走了。少龙和许夫人爬在许大龙床前哭的泪流满面,不忍心目睹亲人的离去。晓芸站在一旁也是无法控制生死离别的伤痛,见少龙握住父亲的手不停哀求父亲不要走,说这个家没有他不行。晓芸更是难以自控,哭得比少龙和夫人还要凶。
“少龙。”许大龙奄奄一息地说,“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爹——”少龙哭得伤心欲绝。
“答应爹,如果赵云虎再次来报仇,别跟他争了,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活着才是最重要啊。”许大龙此时倍感珍惜生命。
许少龙想到,要不是赵云虎来找茬,父亲也不会变成这样,此时他恨不得立刻杀了赵云虎。但见父亲在临死前说出生命的重要,他认为,父亲或许已经后悔跟他打擂台了。不管怎样,此时他都得答应父亲所有要求,让父亲走的安心。
“爹,我答应你。”
许大龙舒松了口气,缓了一会笑着对晓芸说:“晓芸,答应爹,帮我生个孙子。”
“爹,我答应您。”晓芸只得哭着答应。
“哈,好。夫人,我走了,以后就由儿子,儿媳,孙子陪你了。”许大龙笑着对夫人说。
“老爷——”夫人紧紧握住许大龙的手,哭的痛不欲生。
许大龙将脸和夫人的脸紧贴在一起,那目光定神,似乎是在回首美好的往事,一丝笑容荡漾在脸上。他闭上眼睛,在享受往日的快乐,也在想象许家未来的幸福生活情节。满意的笑容久久挂在脸上,直到他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再也不能说话。
许大龙终于死了,他没带走任何遗憾,也没留下一丝牵挂,走的那么安详,那么从容。
许大龙的丧事办的很隆重,排场也非常大。棺材在灵堂里放了一周,前来悼念的亲戚朋友很多。米市的老板们和搬运工们几乎都来了,连道台大人都亲自来悼念。许少龙白天一直都是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前,不停地向前来悼念的人回礼致谢,晚上要守灵。因为他是独子,没人替换他,长时间地跪着有些令人心疼。晓芸也披麻戴孝守在少龙身边,她不停地观察少龙,觉得他似手被现实摧垮。曾经的狠劲,油腔滑调劲全没了,他变得异常憔悴。晓芸难过地看看停放在眼前的棺材,仿佛觉得人生就像是一场戏,来到人世间演一场戏之后又走了,死人的场景太令人颓废了。她再转过脸,看看少龙止不住地抽泣起来,似手是想起难忘的事来。她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他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然后将手帕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不停地烧纸钱,像是在为自己忏悔似的。
晓芸的父母也来悼念,他们很满意女儿的表现。只是,他们担心,许大龙一死,女儿会不会真的要离开许家。因为女儿要不停地接待前来悼念的人,想劝几句,也没机会说上话。
许夫人已经倒床不起,张夫人前去安慰几句便和丈夫离开许家。
出殡这天,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来了。码头也放假半天。上午九点出殡,送葬人排成了长队,显得很隆重。少龙捧着灵牌走在棺材前面,夫人哭得死去活来,被人扶着走在棺材后面。晓芸禁不起这种场面的感染,她一边扶住夫人,一边大声嚎哭。虽然送葬的人都因感染变得沉痛,整个送葬的队伍令人感到悲伤,但此时有个人却仍不解气。此人正是赵运虎,他挤到看热闹的人前,恶狠狠地发誓:“许大龙,你逃不掉,我跟你许家还没完。”
许大龙安葬到山上之后,送葬的人都回许家吃酒。张夫人赶紧找女儿劝说,叮嘱她别急着回家。
“你现在身戴重孝,不能回娘家,否则对我们家不吉利。再说,少龙和夫人都伤心欲绝,就是邻里之间,你也要多安慰安慰他们才是。”
“好了,我知道。娘,您放心吧,守孝期七七四十九天内我还住在许家行了吧。”晓芸答应母亲。
张夫人皱起眉头看女儿,似手还不太满意女儿的回答。
“你真的要和少龙离婚啊?”张夫人烦恼地问。
“那当然,这是之前说好的。不过,现在我不会提这事的。”晓芸再次让妈妈放心,她在短期内不会回娘家。
“唉?”张夫人唉声叹气,心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许少龙在丧席上再次感谢各位亲朋好友们来掉念,让大家多吃点多喝点,大家都安慰他节哀顺变,鼓励他要撑起许家的担子。许少龙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是不顺心,晓芸要是马上离开许家,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打击。他无比沉痛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似手想用酒来麻醉内心的伤痛。
许少龙被人扶到房间已经是烂醉,他紧紧地抱住晓芸,痛苦地哀求:“晓芸,不要离开我。”
“好,我不离开你。”晓芸见少龙醉后,过度伤心,只得这么安慰他。
第二天早上,少龙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他想起身,可虚弱劳累的身体根本就不想动。他睁大乏力的眼睛,似乎仍很伤感。
“你醒了,快喝碗米汤。”晓芸端碗米汤来到床前,“肚子里没吃东西,胃一定很难受。”
少龙发傻地看着无比温柔体贴的晓芸,心想,如果永远这样那该多好。
“快起来,把米汤喝了。”晓芸见少龙憔阵地躺着没动,并温柔地劝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少龙可怜巴巴地问。
晓芸见他如此悲伤和担忧,并送他一个安慰的微笑。
“我不走,我要陪你一起守孝。”
“真的?”少龙激动的立刻坐起身来。
“恩。”晓芸微笑点头,确定是真的。
少龙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激动地将晓芸紧紧抱住。晓芸发觉,少龙此时真的很需要她的安慰。
“你还是会走的,是吗?”
晓芸没再回答。
“你能留下来陪我一起守孝,我很感激你。谢谢你的帮忙,让我爹在死前没有带走遗憾。我会信守诺言。”少龙见晓芸默认,难过地说。他说这话的意思,也是希望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能让生活稳定。
办完丧事,晓芸赶紧回到学校。
“他父亲已死了,我准备等他守孝期完之后,就跟他离婚。”晓芸告诉汪老师。
“他会同意吗?”汪老师疑惑地问。
“恩,他答应了。”
“看来,他像个男子汉,能说话算话。”
“他很孝顺长辈,对人也和气,其实他也不算太坏,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就是不喜欢这种人?”
“哈,感情不能勉强,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类型。”
“对,我喜欢思想先进,博学多识的人,就像老师您这样的。”晓芸这么说着,那动情的目光只盯着汪老师,也在观察他的反应。
“哈。”汪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注视着晓芸。他知道晓芸喜欢自己,他很感激她。虽然他没有言说,但他的目光里已毫无保留地流露出他全部的感情。
两人动情地注视着对方。晓芸领会到任老师对她的情感,她觉得不言说更微妙。
一七,二七,三七都已过去。许少龙每次进七祭奠父亲时,他是既伤心,又为某件事隐约担忧。他知道过了七七,晓芸就要离开他家里,想到这,他更是无比难过。今天又是进七,全家上上下下都来到许大龙的坟前。许夫人仍哭得死去活来,少龙一个劲儿地烧纸钱,不时地又朝晓芸看看。见她难过的表情,觉得她其实很善良,想想这段时间多亏了她给他们一家人的安慰。他感激她,似手也离不开她。他心里开始矛盾,想反悔,不让她走,可又怕惹怒她,怕这个倔强的小丫头会闹出什么事来。上次为退婚自杀的事,他仍记忆犹新。他爱她,感激她,不想做出伤害她的事。他希望有个万全之策留下晓芸,可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招来。为此他伤透脑筋。
时间一天天过去,许少龙整天闷闷不乐,别人都以为他是思念父亲,竭力地劝他节哀顺变。可许少龙心里着急,怎么才能留下晓芸?
这天,许少龙见码头工作一切顺利,管家阿福已把所有的事务都安排的有条不紊,也没什么要他操心的。于是,想出去溜达,溜达。他弹了弹烟灰,然后起身,把外套往肩膀上一搭,对阿福说:“阿福,码头交给你了。闷得慌,我去大舞台听听戏。”说着就往外走。
“唉。好。你去听听戏,散散心,这里有我,你放心。有事,我派人去找你。”阿福体谅地回答。
许少龙一路忧心忡忡地吸着烟,显得精神不振,似手没有什么东西能令他兴奋或是开心。但他走到“迷红院”门口时,他驻足,朝里看看,让他想起这个曾经令他一时兴奋快乐的地方。可此时,他的心很沉,甚至觉得没有感情做那种事纯属是无聊透顶,他突然鄙视起这个地方。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快步离开这里,生怕沾到晦气似的。
许少龙来到芜湖最繁华的大马路,直接朝“大舞台”走去。一进大舞台,优美动听的黄梅戏立刻使人心情愉悦起来。黄梅戏是安徽人最爱听的戏,虽然是下午时间,听戏的人却不少。许少龙找个位子坐了下来,要了点茶水和瓜子,一边听戏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台上正唱着七仙女下凡洗澡,六位仙女都已经上岸,只有七仙女贪玩仍在水里。此时被牛郎看见,七仙女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牛郎看见,就得嫁他。许少龙觉得这种情节真令人惊喜,觉得牛郎真是幸运。他突然又想,女人当真把身体看的这么重吗?如果他得到了晓芸的身体,晓芸会不会永远留在他身边?他掏出晓芸给他的手帕,仿佛从手帕上看到她的人。他开始设想,没心思继续听戏了。
晓芸除了上学,忙文学社的事之外,一回到许家,她都主动地去安慰婆婆和少龙。她希望随着时间的消磨,许家能早日走出悲痛的阴影,她也好安心地离开。这天,她放学回来,见婆婆似乎也接受了事实,变得平静。她为此感到高兴。
“婆婆。”晓芸亲切地叫道。
“晓芸,回来了。”许夫人忧伤的面孔略带欣慰的笑容,但仍显得身体无力。
许夫人握着晓芸的手一起慢慢地朝屋里走。实际上是晓芸扶住她。
“多念点书好,少龙没什么文化,将来你就帮他管管账目,许家以后就靠你了。”许夫人依然显得很憔悴,想从晓芸这里找到精神寄托。
“婆婆?”晓芸惊异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该把真相告诉婆婆了。“婆婆,我想跟你说件事。”
“有什么事,你说。”许夫人坐下,准备认真地听。
晓芸站在许夫人面前,见她憔悴的面孔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等候她说话,似乎是想要听到什么好消息似的。晓芸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其实我跟少龙是假结婚。”
“晓芸,你说什么?假结婚?”许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龙见许伯伯生命垂危,不想让伯伯带着遗憾离开人世,所以我们就假结婚。好让许伯伯在临终前看到儿子娶妻,好高兴,高兴。等过了七七,我就要离开了。”
“你说什么?”许夫人站起来,过于激动地问。
此时,许少龙正从戏院看戏回来,他刚到门口就听见晓芸在跟母亲说真相。他唯恐母亲受不了打击,但此时已来不丑了。许夫人听了之后,一下子倒了下去。
“娘。”许少龙冲进来赶紧扶住母亲。
晓芸站在一旁慌了张,不知如何是好。
许少龙见母亲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再看看被吓坏的晓芸。为了母亲,为了许家的面子,为了他自己,他暗自发誓,必须留下她。刚才在路上还有些过虑,现在全没了。
许夫人醒来之后,不停地哭自己的命苦,加上对丈夫的思念,哭的更是伤心欲绝。许少龙竭力地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一个人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下人们都知道了假结婚的事,也都为许家感到难过,都不希望晓芸离开。整个宅子显得死气沉沉。晓芸愧疚地躲在自己的房间,她没想到许夫人会如此经受不起打击。
房门砰地推开。许少龙两眼冒火,醉醺醺地站在门口。正在房间闷闷不乐的晓芸,紧张地朝少龙看来。两人对看了一会,许少龙反手把门一关,气冲冲地走到晓芸身边。晓芸以为要揍她,还没来得丑躲开就被少龙抱起往床上一摔。随即少龙就扑在她的身上要强暴她。
“你干什么?”晓芸拼命地推少龙。
少龙恼怒地解开他的腰带,仇恨地将她的两只手捆绑在一起,使她没手反抗,随即又将她的手拴在床头棍上。
“你要干什么?”晓芸知道少龙要干什么,她急的发慌。虽然使出吃奶的劲,可怎么也抵不过习武的少龙。
少龙掏出他珍藏的手帕,立刻堵住晓芸的嘴巴,使她叫不出声来。
“我看你失身了,还离不离开我?他边说,边疯狂地撕开她的衣裳。
衣裳一件件被撕开,直到一览无余。晓芸羞愧地闭上眼睛,她发誓非要杀了这家伙。当许少龙看到眼前细皮嫩肉,丰腴的身体时,他惊异的难以自控。虽然晓芸年龄不大,但也许是生活的富裕,许少龙觉得她的胸比妓女院里任何一个女人的胸都要大,都要挺,而且是那样的结实。他止不住地亲吻下去,他知道女人抵不过这道防御墙。他疯狂地从左边吭到右边,不停地吮吸。果不其然,晓芸的四肢没劲了,不像刚才那样犟的厉害。晓芸自己更是痛苦难熬,她一边竭力想为汪老师留下纯洁的身体,一边又被全身不听使唤的筋脉折磨。
“晓芸,我会对你好的。”许少龙见晓芸身体柔软,已是半推半就,于是想对他温柔点。可是他热血沸腾的身体又是那么的激烈,仿佛像个勇士冲向阵地。
一阵疯狂后,终于平静下来。晓芸仍一丝不挂地拴在床上。虽然嘴里的手帕已经取出,但她没有嚎叫,目光变的呆滞,像个活死人。
“晓芸,我爱你。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许少龙仍爬在她的身上,捧着她的脸在忏悔。
晓芸仍没有说话。许少龙解开她的手,她依然没动,似手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她气得肺都在爆炸,气得头晕目眩。同时她恐慌未来,不知所措。仿佛灵魂出窍,成了一个活尸。
晓芸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这可把许少龙急坏了。他宁可她起来跟他撒野,拿刀砍他,和他拼命,或许这样还好受些。她现在这样异常平静,许少龙知道很不正常,平静里肯定掩藏着什么决定。他担心晓芸会自杀,他又后悔起来。看着床上的晓芸,想到她毕竟是个善良的姑娘,他怎么也不舍得她会有可怕的结局。
许少龙整晚都没有合眼,傻傻地坐在桌前,他一会儿烦躁地吸烟,一会儿又叹出后悔的气息,多半也是在演戏。他不停地注视晓芸,看她的反应。快到天明时,晓芸平静地起身穿衣。
“晓芸!?”许少龙见晓芸起来,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赶紧地问。
晓芸仇恨的目光瞪着许少龙。
“你以为强暴了我,我就会留下吗?”
许少龙看着晓芸,没有出声。他惊讶晓芸看出他的心思。
“我一定会和你离婚。”晓芸咬牙切齿地告诉他,“我真后悔,不该对你这种人心软,你只是个地痞流氓而已。我死都不会和你这种人在一起,你永远别指望。”
许少龙顿时放心了许多。他心想:“只要你不死就行了,以后的事再慢慢解决。”
晓芸气呼呼地收拾自己的行李,许少龙不敢再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唉声叹气,以表自己后悔,但他目光却偷偷地注视晓芸。他是在伪装,假装委屈,装出后悔,想安抚晓芸的心。
晓芸收拾好东西之后,搬开房门就出去。许少龙只得跟上。他伸手去帮晓芸提行李,想讨好她,晓芸将身子一转让开。他只得上前帮她打开大门。
“晓芸。”许夫人穿着睡衣跌跌倒倒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娘。”许少龙见母亲身体虚弱,赶紧跑过去扶她。
晓芸回头朝许夫人看了看,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朝门外走去。留下许夫人在身后痛苦地哭诉,少龙焦急地喊娘。
天明时分,街道上还很冷清,只有做早点生意的门面才开门。微风吹过,有一丝寒意,晓芸便没有感到冷,她一股气地提着行李,迈着坚毅的步子走在空落落的大街上。一路上她没遇到黄包车,就这么一直朝前走着。此时,她什么都没想,满脑子空空的,感觉身体也是空空的,像是一个被拿走灵魂的躯体。
晓芸回到张家时,张家的大门还没开。她没有叫门,只是乏力地往门框上一靠,仍像个傻子。当张夫人打开门时,发现女儿靠在门框上,惊讶的大叫起来。
“晓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晓芸没有回答妈妈的话,仍像个傻子。
“晓芸,你这是怎么了?手这么冷,快进屋吧。”张夫人拖着死尸—样的晓芸进屋。
晓芸回到自己房间之后,顿时大哭起来。仿佛一下清醒,后悔当初的决定。她哭得伤心欲绝。
晓芸曾经答应母亲,等过了七七才回家的,现在这情形,她估计发生了什么事。她便不为晓芸感到难过,因为她压根就不希望晓芸和少龙离婚。心想,这样也好,正好以后有劝她改变主意的话题。现在要紧的是先让女儿安静下来,别做傻事就行了。
“好了,别难过了,以后就待在家里吧。”张夫人安慰女儿,想让女儿暂时平静下来。
“晓芸,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张老板见女儿没过七七就回来,立刻跑来指责女儿。
张夫人赶紧给丈夫使个眼色,捣捣他,让他别再说了。拉着丈夫就往门外走,留下晓芸一个人在房间里尽情地哭。
许少龙见晓芸走了,更是全身无力。他来到码头什么事也不想过问,只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傻坐在一边,不停地吸烟。手下人见他心情不好,也都尽量把事情做好,不去打扰他。接待室还算优雅,因为这里每天都要接待米商,有时还要接待官员。许少龙坐在舒适的接待室里,恐慌地想,接下来肯定是晓芸委托律师来找他谈话了。他感到很无奈,不知如何是好。他既烦躁又痛苦,简直不像一个习武之人,更不像码头老大。
他忧伤地从口袋里掏出晓芸给他的手帕,看了看,难过地用力一捏。深深地叹了口气,暗自警告自己是个男子汉,要打足精神,要用心做事,或许忙碌会忘记忧伤和烦恼。
许少龙来到过斛现场,见一个新的过斛工,速度很慢,绞包工在等着绞口。而搬运来的粮食又堆积如山,等着过斛。许少龙立刻恼怒地问:
“赵师傅去哪儿了?”
赵师傅是过斛高手,不仅速度飞快,而且技术高超,量的非常准确,四斛刚好是一担米,米商们对他的过斛非常满意。
“赵师傅老婆生病了,他送老婆去看大夫了。”阿福忙跑过来回答。
许少龙一听,觉得赵师傅还是个有情有意的人,突然羡慕起来。他想,要是他老婆生病了,他也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此时,他觉得感情要比金钱有意义的多。他多希望晓芸能生场大病,然后他好大献殷勤,背着她去看病,守在她身边照顾她,给她关爱,让她感动,之后两人恩爱无比。
“回头买点东西给赵师傅老婆送去,让赵师傅别急着过来上工,在家多陪陪老婆。”许少龙慷慨地对阿福说。
“唉,好。”阿福见老板仁慈,高兴地答应。
许少龙一冲动,走到扛包的队伍中帮忙扛包。别人一袋一扛,他上前扛起两袋,稳稳地从跳板往船上走,挤在码头工的行列中。来到船上,见工人架包很吃力,他立刻玩起武技,将一包包粮食轻松地抛到架顶,不偏不倚,稳稳放好。码头工们都起劲地叫好,许少龙的精神似手得到一些释放,心情也变的好受了些。
晓芸把自己整整关了两天没有出门,似手是不能再见人啦。父母劝她吃饭,她也不吃,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虽然她决定离婚,虽然她知道少龙不得不答应,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汪老师。她还有脸再追求他吗?她还有资格面对生活吗?统统都是个问号。她对许少龙恨之入骨,她发疯地大喊大叫起来,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她发躁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又是痛声大哭。
汪老师几天没见晓芸来上学,也没见她请假,他有种不祥的感觉,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浑身不自在非常着急,赶紧叫一个女同学去许家打听一下情况。女同学来到许家才知道晓芸回娘家去了,又赶紧跑到张家。
“你怎么几天没上学,汪老师很担心你,派我来看看什么情况。”女同学见到晓芸就问。
晓芸一听汪老师惦记她,一股暖流立刻涌上心头,随即又感到遗憾,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女同学见晓芸无比憔悴,又担心地问。
“没有。”晓芸仍没有抬头,心情显得很沉重。
“是许家欺负你了?”
晓芸一听到许家,立刻加重了内心的痛和恨,她不经意地长叹一口气,使自己镇静下来,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我明天去学校。”
“哦,好,那我回去了。”女同学见晓芸心情不好,不敢再问。
晓芸抬头看同学一眼,嘴巴抿了抿,表示送客。她已没有说话的心情。
天色已晚,同学匆匆离开。
第二天,晓芸没有按时到校。她在房间坐了一上午,直到下午才起身去学校,她没有带书包,精神也不振。进校之后,她直接朝汪老师办公室走去。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只是内心很想见到他。似乎渴望他能给一些安慰,使她受伤的心,担忧的心得到慰藉。
晓芸走近汪老师办公室时,只听见他心情激越地在和人说话。那激越的声音令她心跳猛然加快,很想立刻见到他,却又止步,不敢前往。她按住胸口,叹了口长气,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股气勇气朝办公室走去。
“汪老师。”晓芸见到任老师时,她真想扑进汪老师的怀里,让他好好安慰她。但见有陌生人,她只得勉强地露出笑容。
“张晓芸。”汪老师激动地冲上前来。“快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张晓芸,现在可是我的得力助手。”
汪老师的这位朋友,在外形上和汪老师一致。此时心情也是无比激越,他欣喜地和晓芸点头问好。
“晓芸,这是我们文学社的刘凯歌,刚从南京来,给我们带来一个好消息。”汪老师显得无比兴奋。“孙中山先生元旦要在南京举行民国临时大总统仪式。”
“真的要推翻封建帝制了?”晓芸似乎一下忘记了自己的事。
“对。为了支持孙中山担任民国临时大总统,我们要在元旦这天举行大规模的游行活动,力挺孙中山先生。”
“啊,好。我们动员所有的同学都上街游行,力挺孙中山先生担任民国大总统。”晓芸兴奋地说。
“光靠学生还不够,我们要动员百姓都行动起来积极支持,把势态造大。”汪老师立刻接道。
“那我们该怎么做?”晓芸关切地问。
“现在给你一个任务,你去做你丈夫的工作。”汪老师双手按住晓芸,像是在重托。
“怎么,她都结婚了?”刘凯歌惊异地问。
“不是,这个以后再告诉你。”汪老师接着对晓芸说,“目前芜湖是全国最大的米市,外加两个外运码头。如果码头罢工举行游行,那会直接影响到全国乃至海外。所以,你一定要把你丈夫争取过来。”
晓芸惊诧地发现,确实是这样。没想到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还有用武之地。此时,想到她个人的小问题与拯救国家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牺牲了自己又怎样?
“好,我一定把他争取过来,把码头工全都争取过来。”晓芸下大决心表示。
“太好了,我们争取元旦举行盛大的游行活动,配合孙中山先生担任民国临时大总统,从此改写中国历史。”汪老师兴奋地说,大家都兴奋地笑了起来。
晓芸和汪老师还有刘凯歌在办公室里兴奋地说了很长时间,策划方案,展望未来,没有一个话题不令他们兴奋激越。
晓芸回家时,天已经快黑了。她一路上心情很沉重,她警告自己,责任重大,为了一个伟大的使命,为了支持汪老师,不令他失望,她得原谅许少龙,一定要接受他。晓芸回到家后,没有久留,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许家。
“晓芸,吃饭了。你这是干什么?”张夫人进屋喊晓芸吃饭,见她反常,好奇地问。
“我要回许家。”晓芸精神振奋地回答妈妈。
“啊?”张夫人感到意外,以为女儿受了刺激精神错乱,但见她的精神状态很好,又不像,心里很是纳闷。“那,吃过晚饭再回许家吧。”
“不吃了,我回许家会有饭吃的。”晓芸已经把行李提出房门。
“怎么,晓芸要去哪儿?”张老板好奇地跑过来问。
“晓芸要去许家。”张夫人高兴地告诉丈夫。
“哈。”张老板惊喜地笑出声来。“回许家好,小贵子,快找辆车把小姐送到许家去。”
“唉,好。”小贵子高兴地应道,立刻上前接过晓芸的行李。
晓芸坐着黄包车,被贵子送到许家门口时,她自己提着行李,一个人走进许家大门。
许少龙正和母亲坐在饭桌前,他闷闷不乐地喝着酒,许夫人也没心情吃饭,下人们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屋子里显得死寂沉沉。有下人高兴地跑进来说少夫人回来啦。少龙和母亲都惊异地朝门外望去,只见晓芸已经迈进屋里。
“婆婆。”晓芸和少龙看了一眼,随即和婆婆打招呼。
“晓芸,你回来了。”婆婆高兴地跑了过来。
许少龙傻了眼,他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回来就好。”许夫人高兴地握住晓芸的手。
“我还没吃饭呢,我饿了。”晓芸腼腆地说。
“王妈,小花,快给少夫人盛饭来。”许夫人高兴地吩咐。
下人们赶紧给晓芸盛来饭,晓芸像饿急了似的,吃的很香。几天来,她没怎么吃东西,也确实饿了。许少龙仍在发愣,似乎还在做梦。
“少龙,你愣着干什么,快给晓芸夹菜。”许夫人边给晓芸夹菜,边骂儿子。
“哦,好。”少龙赶紧拿起筷子给晓芸夹菜。
晓芸随即就吃了少龙夹给她的菜,好像两人从来没有什么矛盾。许少龙立刻乐了起来,这太令他喜出望外了。但他显得很尴尬,不像以前那样主动,此时反像一个大姑娘一样胆小害羞。不停地打量她,猜测她。
晚饭后,两人回房时,许少龙仍走在晓芸的身后,显得很尴尬和胆小。晓芸等少龙进屋后,把门关上。许少龙朝晓芸瞟了一眼,心里一阵欢喜,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床上抱起一床被子准备睡地上。
“地上凉,睡床上吧。”晓芸夺过少龙的被子放回到床上。
许少龙心里更是一阵欢喜,只见晓芸已主动把床铺好,而且把两只鸳鸯枕头放在一个床头。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突然又觉得不对劲。许少龙恐慌地想:“她是不是回来报仇的,会不会等我睡着了,一刀杀了我?”他恐怕的眼珠在眼睛里不停地转动。
“上床吧,怕什么?我又不会害你。”晓芸说着就自己先脱衣裳上床。
许少龙一看,好情形,即使她要害他,也不能害怕呀,他快速脱了外套,也跟着上了床。
两人上床后,都靠在床头,没有话要说。许少龙心想,他是男人得主动才是啊,总不能尴尬地坐着。于是,他伸手把晓芸往怀里一抱。晓芸温柔地贴紧他的胸膛时,他幸福极了,如释重负地长叹了口气。当晓芸将脸贴到少龙的胸膛时,她感到无比的难过,沉重地闭上眼睛。她难过再也没脸追求汪老师了,她告诉自己,她是在做牺牲,为革命牺牲,为支持心爱的人做牺牲。
“爱我吗?”晓芸俯在少龙的怀里忧伤地问。
“当然爱。”
“那你会听我话吗?”
“听,你要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晓芸立刻起身面对少龙坦言。一番大道理把少龙说的头直点,觉得言之有理,拯救国家迫在眉睫,应该是每个国人应有的责任。许少龙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个热血男儿,不比那些先搞革命的人热情低。接下来,晓芸讲述了他们之后的计划,并分析给他听,芜湖码头的起义对全国乃至世界的影响。许少龙更觉得言之有理。他带着爱国的热情和甘愿为爱人做任何事的决心热血沸腾地表示全力支持。瞬间,两人成了同条战线上的战友,越说越有共同话题。
清晨,夫妻俩起床后依然为这件事商量。晓芸叮嘱少龙,今天就要开始行动起来。少龙让她放心。夫妻俩一起吃早餐时都显得精神愉悦。这可把许夫人乐坏了,她不知道是谁劝好晓芸的,她真想好好谢谢那人。早餐后,少龙要送晓芸去上学,晓芸没有反对,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她想,她为革命都把身体奉献了,还在手别人说他们恩爱吗?见少龙脸上一直洋溢着孩子般的幸福笑容,知道少龙和她在一起是多么的开心,她也不忍心再伤害这个大男孩。路上,少龙情不自禁地握起晓芸的手。少龙把晓芸送到校门时,焦急等待晓芸带来好消息的汪老师正在校门前来回踱步。当汪老师看到少龙时,突然又觉有些得尴尬。
“您好。”少龙主动和汪老师问好。在少龙看来,还要谢谢这位汪老师呢,如果不是他,他估计晓芸死都不会回许家。再说,晓芸现在已经回到他的身边,他也不会成为他的情敌。
“您好。”汪老师温文尔雅地回礼。
“汪老师,他被我争取了。”晓芸跑到汪老师身边告诉他。但她的表情有些尴尬,笑容仿佛也是挤出来的。
“我今天就去码头做动员工作。”
“好,太谢谢你了。”汪老师激动地说。
“谢什么?拯救国家是每个中国人应有的责任。”
“对,说的是。哈,有事我们多联系。”
“好。”
少龙高兴地和他们分手,直奔码头去。
晓芸见少龙走了,再转头看着汪老师温文尔雅的面容时,突然内心有说不出的苦闷。她虽然争取到了少龙,这对文学社作用很大,她也为之兴奋。但她再次面对汪老师这张面孔时,内心感到非常的遗憾。从此,她只能把自己的感情永远地埋藏在心里,为了革命她自愿接受少龙。她警告自己不能不信守诺言,即便汪老师不在乎,她也不能离开少龙。
“怎么了,你不高兴?”汪老师见晓芸脸色有些苦涩,担心地问。
“没有,我是在想,革命根辛苦,要付出很多代价的。”
“那当然,武昌起义时,很多同志连命都搭进去了。”汪老师感慨地说着,并邀晓芸往里走。
晓芸心想,是啊,为了一个伟大的使命,同志们连命都没了,她这算得了什么呢’“太没出气了。”她在心里鄙视自己,于是又振作精神。
许少龙也不再对晓芸产生怀疑,他没想到,他不仅真的得到了晓芸,而且还把他带人一个崇高的事业。他惊叹自己原来有那么大的作用,没准还能像个英雄人物在历史上留下一笔呢?他觉得他的人生太有价值了,对目前的生活太满意了。他再次来到码头是激情高昂。他把吸收到的思想统统灌输给码头工们,码头工们也都为之兴奋,爱国的热情在每个人身上沸腾。
汪老师的宣传稿被印刷出来,晚上同学们纷纷出去贴传单,有的贴在公共场所,有的塞进人家门缝里。芜湖的大街小巷,茶楼,酒店到处都开始议论。大家毕竟都是中国人,爱国热情都像干柴一样被火一点就着。有些人虽然不参加革命,但决不反对。
这阵子,每天晚上少龙和晓芸一见面就兴奋地说着各自一方的进展。为中国人民的未来而高兴,更高兴他们承担这样的使命。他们有了共同话题,也变的亲密无间。
1912年的元旦终于来到。天还没亮,许少龙就带着两千多名码头工直冲衙门和官兵进行一番拼打。道台知道大势已去,只得脱下官袍,仓促而逃。革命队伍一举拿下了芜湖地盘。
一大清早,芜湖各中学的学生们扛着标语轰轰烈烈地走到大街上举行游行。大家齐声高呼:“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随之他们又高呼出:“孙中山大总统万岁!”
百姓纷纷涌到街头看热闹,大家都以为是改朝换代了。
晓芸领着几千学生从芜湖赭山中学走来。到衙门时,与许少龙的队伍汇合。许少龙和晓芸互送对方一个庆贺的笑容。在这笑容中,大家都会意到,这是为中华崛起的祝福。
元旦已过,孙中山先生已在南京就职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成立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消息传遍全国各地,以丑海外。尤其在芜湖,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芜湖已被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占领,汪老师,汪浩然被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任命为芜湖地区司令。晓芸也算升了个小小的官,当了学生会主席。汪司令兴奋地立刻在芜湖地区招兵买马,扩大实力。汪司令急切地希望许少龙能带他的人马加入,为此准备给他一个官职以做鼓励,特邀许少龙夫妇来司令部做客。
晓芸和少龙都开心地来到司令部。晓芸第一眼看见到任浩然穿着军装,内心怦然一动,感觉他那形象简直帅呆了,这正是她向往的那种人,她几乎被她陶醉。许少龙虽然是男人,当他见到任浩然这副神气打扮也是为之一惊,他知道晓芸喜欢汪浩然,立刻注视一下晓芸,发现她正陶醉地注视汪浩然时,他内心一冷。
“许老板,张晓芸,你们来了。欢迎,欢迎。”汪浩然热情地前来迎接。
“汪司令。”许少龙双手作揖,恭维地应道,“恭喜你当司令了。”
“不要高抬我,这是为革命,为了大家共同的目标。”汪司令热情地和少龙握手,“请,晓芸屋里请。”
宴席上,汪司令坦言,希望许少龙能带他的手下加入国民党,并邀请他担任副司令。晓芸一阵欢喜,拍手叫好。许少龙朝晓芸看了一眼,然后斟酌了一下,客气地说道:
“我有家业,需要我来继承,家中有母亲,老婆也需要我照顾,我不适合当兵。多谢汪司令抬举。”许少龙心想,他在码头一呼百应,宁可做鸡头也不能做凤尾,到你这当副司令,踩在你的脚下,那晓芸不是更看不起他。
晓芸对少龙的回答很失望,诧异地朝少龙看。
“许老板,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我非常希望你能参加国民军。”汪司令恳请许少龙再考虑。
“国家兴旺,匹夫有责,你这个大男人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晓芸焦急地说。她也知道,少龙的势力大,由他的加入不论经济还是势力都有利于过国民军在芜湖的发展。
少龙没有出声,见晓芸焦急,他更坚定自己的主意。
“这样吧,让许老板再考虑考虑。晓芸你回去再做做他的工作。”汪司令笑呵呵地说。
“好。”晓芸回答。她朝少龙看了一眼,觉得少龙会听她的话。
许少龙虽然主意已定,但在这场合,他没再表现出固执。
“来,我们喝酒。”汪司令邀请大家一起喝酒,暂不谈这问题。
“好,喝酒我奉陪,汪司令,我敬你。”少龙兴奋地举起酒杯,丝毫看不出他是个主意坚定的人。少龙心想,即使不支持,也要和你搞好关系,这以后也有利于自己的发展。
回家后,晓芸不停地唠叨,给许少龙讲大道理。许少龙始终不直接拒绝,这让晓芸对此还有信心,竭力地讨好他,希望他能听她的劝。
“少龙,晚饭后我们带娘出去走走,散散心心,或是去听戏怎么样?”晚饭时,晓芸讨好少龙和婆婆。
“唉,好。我也正想出去走走。”许夫人柔和的声音答应。自从许大龙死后,许夫人身体一直很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好。
许少龙见母亲难得有心情想出去走走,他是求之不得。他对晓芸的变化感到无比开心,但他知道,她是为了讨好他,我了支持那家伙的工作,突然心里有些失落。他压制住自己的情感,笑着回答:“好啊。”
“我们顺着陶塘走走,看看风景,然后去大舞台听戏。”晓芸立刻接道。
晚饭后,一家三口漫步在芜湖风景优美的陶塘边。陶塘公园是南宋才子张孝祥,捐田百亩,汇而为湖。岸边植柳,湖中建亭,小桥流水,长廊连凉亭。从此茶坊酒肆,梨园歌馆,绕堤而居,成为芜湖最繁华的地段。
“娘,您说,让少龙去当兵怎么样,晓芸挽着婆婆的胳膊。
“哎哟,当什么兵哪,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是很好,干吗非弄的妻离子散。”许夫人反对。
少龙一听晓芸在做动员工作,心里就很不舒服,庆幸母亲反对。
“不是去别的地方,是仍留在芜湖。汪司令想让少龙去当副司令,这多威风啊,可少龙他还不干呢?”晓芸埋怨地告诉许夫人。
“有这事,那少龙你要考虑考虑。不管什么朝代,当官准是好事。”许夫人立刻劝儿子。
“娘,我不适合当官。”少龙有意贬低自己。
“怎么不适合,习武之人穿着官服会更威风。”许夫人反驳儿子。
“就是,你要是穿上军官服,一定很威风。你瞧汪司令穿着军装多神气。”晓芸竭力地劝少龙。
少龙听晓芸夸汪司令,内心猛然又是一阵嫉妒,更不想当什么副司令了。但他当着晓芸的面,又不想让她失望,于是搪塞道:
“哈,我再考虑,考虑吧。”
“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多好的机会啊。男子汉大丈夫不尽忠报国,还算男子汉吗?”晓芸有意讽刺他。
少龙只得哈哈笑,母亲也劝他考虑,考虑。晓芸也增添了信心。
转过去,便是大马路。只见大舞台门前来听戏的人是络绎不绝。三人一起进了戏院。演出还早,大家都嗑着瓜子,品着茶,一边说话。
“好久没来听戏了。”许夫人看着儿子和儿媳陪在身边觉得挺欣慰的。“一家人饭后出来听听戏多好。”
“就是啊,娘你还劝我去当官,我要是当官了,哪能天天陪你。”少龙立刻接道。
晓芸听少龙这么一说,立刻就来气。
“男子汉只顾自己快乐,不能志在四方,还算什么男子汉?”
“唉,晓芸,话不能这么说,一个男人能把家照顾好,也算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许夫人替儿子说话。
晓芸立刻生气地注视着许少龙,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严厉地问: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就接受副司令这个职位?”
少龙看着晓芸没有回答,像是默认。这令晓芸很生气,她起身就走。
“你们看吧,我先回去了。”
“晓芸。”少龙赶紧追上晓芸。
“哎哟,真是个孩子。怎么说走就走呢?”许夫人无奈地说,只得起身离开。
晓芸回家之后,直接上床睡觉,像是在撒娇,也像是在威胁。许少龙只好嬉笑地哄她。可晓芸就是不理他。晓芸心想,或许她撒娇他会依了她。
“好了,你再容我考虑两天吧。人家不是当官的料,非逼我当官?”少龙故意做出委屈的样子,好平息眼前的僵局。
晓芸心里顿时又乐了起来。不过她仍不想搭理他,决定这次一定要斗赢他,否则他休想碰她一下。她把搭在她身上的手—掀,转过脸去不理他。
“不得了了,老婆罢工了,我得赶快想办法才是。”许少龙只得笑哈哈地开玩笑。但他不敢再惹她生气,只得靠边睡。
清晨,晓芸起床后,仍不搭理少龙。上学也不让他送。许少龙看着倔强的晓芸,他翘了翘无奈的眉毛,拿她没办法。许少龙心里也在着急,他知道晓芸固执,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快速平息这件事。他到了码头,心情仍很烦躁,无心处理事情。他在心里大骂汪司令,都怪他老是影响他和晓芸的感情,发誓决不妥协,决不做什么副司令。
晓芸想闹赢少龙,放学后,她故意不回家,背着书包跑回了娘家。她非要少龙向她低头,来求她不可。
“娘。”晓芸进门后高兴地叫着娘。她也确实想念娘了,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晓芸!?放学了。”张夫人见女儿回来后表情不像是在家里闹了别扭,立刻高兴起来。“晚上在家里吃饭。”
“好,那我今晚就住在家里。”晓芸说。
“哪有嫁出门的姑娘老是往家里跑的?”张老板跨门进来。
“爹!”晓芸高兴地喊,便跑过去清热地搂住父亲的胳膊。
“晚上在家里吃饭,把女婿也叫来。”张老板高兴地说。
“别喊他,见他就来气。”晓芸提到少龙就生气。
“又怎么了,是不是小两口又吵架了?”张夫人间。
“就凭你们来说说吧,汪司令好心好意让他当副司令,这是多好的一件事,他居然不干,气死我了。”晓芸生气地说。
张夫人和张老板对望了一眼后,张老板赶紧转弯:
“我看不当也好,这个穷司令有什么好当的,还不如在码头干。现在孙中山在南京只是成立了临时政府,大清皇帝还没真正倒下,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情况?
“爹,你要相信民众的力量。现在全民反对帝制,很多城市都已经独立,皇帝宝座还能坐的稳吗?”
“大清政府都统治多少年了,人家根基深,有兵有炮,有那么容易推倒吗,孙中山有什么,连军饷都发不出来,想推倒帝制建立民主共和,我看难。”张老板鄙视地说。
“都想爹这样,我们国家永远都处在封建帝制中,永远都别想民主。”
“这些人,我不懂,好好的要把皇帝推倒干什么,哪个朝代没皇帝呀,这要真是没了皇帝,那天下不乱套了?”张夫人不解地说。
“娘,你不懂,没了皇帝就是民众说话算话了,每个人都是国家的主人。”
“这怎么可能,简直做梦。”张夫人感觉好笑。
“他孙中山将来肯定一败涂地,大清再无能,那军事实力对付你这些小老百姓还不绰绰有余,首先他国库里有银子就好办事。”张老板鄙视革命者,转身又劝晓芸,“你也别让少龙当什么司令了,别到时惹出什么麻烦来。”
“目光短浅,不跟你们说。”晓芸气得背着书包就走,也不在家吃饭了。
晓芸气呼呼地回到许家,把气都投向少龙身上。少龙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她也不回答,叫她吃饭,她也不理他。
就要期末考试了,晚上晓芸以复习为理由,把许少龙推到房门外,连门都不让他进。许少龙只得去睡客房,他心里正是不服气,他就好比一个混世的魔王,居然被这小丫头弄的没折。许夫人着急了,劝儿子干脆依了她,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许少龙恐吓地告诉母亲,说现在国家有两个主子,中华民国只是临时政府,那小皇帝还位呢,还说不准将来谁能站得住脚?如果小皇帝赢了,他当了民国政府的司令,那岂不是要当成反革命拖出去砍了?许夫人吓得立刻说,千万别当这个司令。
许夫人吓得把亲家母请来劝晓芸不要固执,不要再为难少龙。晓芸见她们无知,气得照样把母亲关在门外,不理睬。张夫人只得向亲家母道歉说,女儿从小惯坏了,让她多担待点。
寒假到了,别的同学们都放假回去准备过新年。可晓芸却每天都和同学们组织活动,依然忙的不着家,有时她会去找汪司令会谈。汪司令每次见到晓芸都是异常的兴奋,仿佛两人都是期待已久。
“汪司令。”晓芸高兴地走进汪司令的接待室。
“以后没人的时候别叫我汪司令,叫我浩然吧。”
“哈,好。浩然,你说那小皇帝能退位吗?”
“现在的形式,已是由不得他做主了。孙大总统已经向袁世凯表明,只要他能逼小皇帝退位,彻底推翻封建帝制,建立民主共和,他就把大总统的职位让给他。你想想,袁世凯能不抓住机会吗?”汪司令精神地说。
“孙中山真是了不起。”
“为了民族兴旺,是不能只在手个人的名和利。如果孙中山让位给袁世凯,他的名望会更高,更受人尊重。”
晓芸想,也是。
“浩然。”晓芸叫他名字的时候,觉得特亲切。“你说,民国建立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那肯定是办实业,办教育。国家想要富强,提高教育是非常重要的。”
“恩,我也觉得教育很重要。”晓芸有感而发。
“对,不仅能让年轻学文化,最重要的是能接受先进思想,敢于创新。我现在正在和有关人联系,准备在芜湖办一所大学,让芜湖地区的学生能接受高等教育。”汪司令精神振奋地说。
“芜湖也要办大学啦?”晓芸兴奋地问。
“对,以后你可以在芜湖上大学了。”汪司令拿晓芸玩笑。
“太好了。有没有想好在哪个位置办?”
“就在赭山中学,准备把赭山中学改为安徽第二师范学院。”汪司令兴奋地说,“我们正在努力。”
“浩然,你太了不起了。”晓芸眼睛一亮,觉得这才是她要爱的男人。
两双动情的目光久久注视着对方,情意缠绵。
“晓芸,目前在许家生活的还好吧?”他吞吐地问。
晓芸知道他想问,她什么时候离开许家。她立刻收起动情的表情,岔开话题。“我正在劝许少龙接受副司令一职,我觉得他在芜湖的势力大,有助于革命军的发展。”
“对,一定要把他争取过来。”
晓芸离开司令部后,一路上既兴奋激越,又生气恼怒。她为汪浩然兴奋激越,为许少龙生气恼怒。她决定立刻找许少龙谈判,如果他不接受副司令一职,仍没有崇高的思想,她就和他一刀两断,决不跟这个没出息的家伙生活在一起。
晓芸回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之后,一屁股坐在房间等候少龙回来。
“晓芸,出来吃饭了。”少龙讨好地走进房间。当他看见晓芸收拾好行李时,心里猛然一惊,立刻观察晓芸的脸色。见她正表情严肃地注视着自己,知道不好搞了。
“许少龙,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要不要接受汪司令给你的职位?”晓芸严肃地问。
许少龙一听到任司令就来气,见晓芸这么尊重他,更是嫉妒。他也严肃地注视着晓芸,他想:“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怎么着也不能压在她喜欢的男人之下。”
“我在码头当老大,当的好好的,干吗要再去当个副司令?”
晓芸立刻提着行李就走。
“晓芸。”许少龙拉住晓芸。
“你放开。我告诉你,我张晓芸是不可能和—个没有出息的男人生活在—起的。你没有爱国热情,你不配做男子汉。”
“对,我没有爱国热情,我不配做男子汉。”许少龙被她伤的无力再说话。他气得胸口都疼,索性放了她,不想再拉她了。
晓芸瞪少龙一眼之后,转身就走。
许夫人见晓芸和儿子吵架,忙上前拉住晓芸问道:“晓芸,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我要回家,你儿子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不要和他这种人生恬在一起。”晓芸气呼呼地说着,然后有意回头冲着许少龙嚷,“跟他生活在—起,丢脸。”
许少龙气得真想冲上去给她一巴掌,但他握紧拳头还是忍住了。他发誓决不求她回来。
许夫人没拉住晓芸,见儿子又不去追她,气得双手拍大腿,哭了起来。
晓芸气急败坏地回到自己家,父母正在吃饭,见女儿这情形回来知道没好事,估计是和少龙闹别扭了。夫人赶紧上先问情况:
“晓芸,你怎么这时回来,还带着行李,是不是跟少龙吵架了?”
“我再也不回许家了。”晓芸气呼呼地说。
“这都是被我们惯坏了,哪有嫁出门的姑娘,想出就出,想进就进的?”正在吃饭的张老板指责女儿。
“好了,别说了。”夫人埋怨丈夫,“晓芸,还没吃饭吧,先吃饭。王妈快给小姐盛碗饭来。”
晓芸坐在桌前,仍撅着嘴巴,气呼呼的。
“吃完饭,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夫妻之间再怎么吵,没有隔夜的仇。”夫人劝道。
“我再也不回许家。许少龙他根本就不是男子汉,我不要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晓芸立刻生气地说道。
“少龙不是男子汉,谁还能称得上是男子汉?他在码头一呼百应,干事果断,有魄力。在芜湖还能找到第二个像少龙这样的吗?”张老板有意这么夸女婿。
“他是男子汉?他连当兵都不敢,还算什么男子汉?在这个时代里,那个年轻人不都是热情澎湃?如果他是男子汉还会做缩头乌龟吗?”晓芸反驳父亲。
于是,晓芸又把汪司令邀请少龙当副司令的事道了一遍。
“人各有志,我觉得少龙不接受副司令的职位也好,这哪有在码头当老大实惠?”张老板有意偏袒女婿。
“爹爹,我知道你喜欢少龙,你就袒护他吧。”
“少龙是我女婿,我喜欢他有什么错?我觉得少龙不当这个副司令好。”
“哼,不跟你说了。”晓芸气得把饭碗一丢,就起身走。
“你就别说了,让孩子吃饭吧。”张夫人骂丈夫,赶紧起身追女儿。
晓芸刚走到门口,只见下人跑过来禀告说姑爷来了,少龙紧跟着进来。少龙和晓芸对视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两人似手很倔强。
“姑爷来了。”夫人客气地招呼少龙。
“少龙,还没吃饭吧?来,一起吃。”张老板见少龙来了,欢喜地叫他。
“啊,不了。我妈让我来把晓芸接回去。”少龙注视着晓芸,意思不是他自愿来的,表情依然显得倔强,似手根本不原谅晓芸对他的侮辱。
“吃过饭,你俩再一起回去。”夫人客气地接道。
“我才不会跟他回去呢,除非他——”晓芸想将他一军。
“不可能。”少龙立刻固执地接道。
“那就滚回去,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晓芸说完就从少龙身边出去。
少龙抑制了一下情绪,也没和岳父母打声招呼,便转身回去。那表情显得更倔强。
老夫妻俩都埋怨年轻人钢火太重,谁都不肯退让。
晓芸回到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她长叹气息,感叹自己终于又回到这里,仿佛做了一场梦。突然又唉声叹气,遗憾自己丢失的东西太多了。想到每晚光着身子被那流氓少龙抚摸,还肆无忌惮地任他玩弄,觉得真是丢脸极了。她后悔,懊恼地直抓头发,无法原谅自犯下的错。她再也没资本和勇气追求幸福了。她狠透了少龙,发誓永远都不原谅他。
少龙生了一夜的闷气,他不明白,这小丫头从小很恋他,怎么长大了老是跟他过不去?早上,睡眠不好的少龙显得精神不振,他仍很气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双腿往桌子上一翘,猛吸了一口香烟。一想到晓芸说他不是男子汉,他就气不过。他自以为,除了平时干事果断,有魄力之外,就元旦来说,他带领码头工支持革命的事难道还不算爱国吗?
“切,就那个汪浩然是英雄,我就不爱国吗?”他气得在心里骂晓芸。“我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怎么都看我不顺眼?”嫉妒的怒火再次燃烧他的全身,他一气瞳把桌上的茶杯,茶壶统统都推到地上,摔成碎片。
还没等呵福来收拾地上的残余,张老板和一位米商走了进来谈业务。
少龙见来客,赶忙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起身迎接。阿福忙解释说,刚拿东西不小心把桌上的茶杯,茶壶弄掉下来了。张老板目光一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忙向朋友说:
“我每次到我女婿这里来,都感到很自豪。”
“那当然,整个码头都被你女婿控制吗,这多威风啊。”米商恭维张老板和少龙。
“不仅这些啊,我女婿最起码像个男子汉,他孝顺,勇敢。上次在码头打擂台,你看到没有,见父亲有伤立刻冲上去替父亲打擂。”
“够孝顺,够勇敢。确实。”
“你还没见他带着人马去怡和码头砸场子呢?那才叫勇敢。还有,他还是个爱国主义者呢,元旦那天他带领几千名码头工支持革命。”张老板始终把他的大拇指翘起。
“这个我早就听说了,芜湖码头罢工闹革命的事早就传遍全国了,那时我正在上海,听到这消息,我顿时觉得许少龙真是条汉子。”
少龙被丈人和米商夸的受宠若惊,惊叹,原来自己还真不差劲。心想:“原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有张晓芸你被汪浩然蒙蔽了双眼才看不到我的真面貌。”他心里一乐,气也消了,赶紧请两位坐下,吩咐上茶,并答应米商,马上安排人给他装船。
晓芸虽然回到娘家,此时也正是放寒假,可她一大清早就跑出去和同学门搞各种活动去了,直到很晚才回来。
“我还准备让你今天陪我去办年货呢,一整天连人影都见不到,就你这样,也只有少龙能容忍你。你还翘骚呢,除了少龙不会有第二个人愿意娶你。”晚饭时,母亲指责女儿。
“那家伙到底给你们什么好处了,一个个的都帮他说话?”晓芸很生气。
“我这个女婿就是好,我就是喜欢他。”张老板也这么说。
“对,我也喜欢姐夫,他武功可棒了。”弟弟也凑热闹。
“好了,我不跟你们争了,谁喜欢他嫁给他好了,我不反对。”晓芸见斗不过家人,也懒得争了,继续吃她的饭。
“这孩子说得什么话?”夫人骂女儿。
晓芸正吃着饭,突然哽住了,不停地呕,想要吐。
“晓芸,你怎么了?”夫人话刚落音,突然恍然大悟起来,“晓芸,你是不是怀孕了?”
“啊?”晓芸吓了一大跳。
“哎呀,准是怀孕了。”夫人高兴地走到晓芸身边。
家人们都立刻惊喜起来。
张老板赶紧请大夫过来给晓芸把脉。大夫把脉之后,恭喜地告诉晓芸,说她有喜了。晓芸头脑顿时嗡的一声响,一片漆黑。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会和那个地痞,那个流氓有了孩子。似手一下子被黑暗笼罩,再也见不到光明了。
晓芸虽然绝望透顶,但她的父母都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派人去许家报喜。许夫人和少龙一听,晓芸怀孕了,所有的忧愁都没了。母子二人一起往晓芸家赶,一定要把晓芸接回家。
晓芸正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只见母亲领着婆婆和少龙一起进来,她立刻生气地转过脸去。
“晓芸啊,婆婆来接你回家养胎啊。”许夫人笑呵呵地走到晓芸床前,无比温和地搬她的身子。
“我不去你们家。”晓芸仍撅着嘴巴,僵硬着身子。
“哎哟,什么你们家?那是你家。”许夫人指正晓芸。
“少龙,快向晓芸道个歉,把她接回家调养。快过年了,怎么能让她在娘家?”许夫人对儿子说。
少龙虽然内心惊喜,但面对晓芸有些尴尬,母亲命令他,他也只好上前一步,温和地劝道:
“晓芸,跟我回家啊,别闹了,都是我不好,行了吧。”少龙估计晓芸怀孕了,为了孩子脾气肯定会收敛些,向她低头,也好给她一个台阶下。
晓芸一听,认为少龙屈服了,于是起身责问他:
“那你有没有做好决定?”
少龙见晓芸仍然这么固执,很是生气。但看在他怀孕的分上,不想跟她计较,脸色没有摆出难看的样子。
“等过完年再说吧,这几天就过年了,一家人总不能分散吧。”婆婆替儿子转弯。
“就是,晓芸,过大年了讨个吉利。”张夫人也骂女儿。
晓芸注视着少龙,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见他还很固执,根本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于是更加倔强起来,重新躺了下来,“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自己家里。”
“哎哟,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都怀孕了,你婆婆和少龙来接你,你还不跟他们回去?”张夫人骂女儿。
“我根本就不想怀孕,我根本就不想嫁人——”晓芸伤心地哭了起来。
婆婆和少龙见晓芸这样也没再说什么,少龙心想:“随她怎么闹,至少现在有孩子了,是件好事,根本不用再着急。”
“亲家母,你看,我再劝劝她。这孩子都被我们惯坏了。”张夫人不好意思地对许夫人说。
“没事,也不能全怪你,是我们大家惯的。先让她在家住几天。晓芸从小娇生惯养,我们都知道。”许夫人理解地说,转身又笑呵呵地对晓芸说,“晓芸,别哭了啊,那你就在家住几天吧,过两天我们再来接你。”
“亲家母,你说这话,我不抬杠,这孩子小时候你比我还惯她,这都愿你们自己。”
少龙见晓芸还把头蒙在被子里哭,觉得仍然还像个孩子,确实被大家惯坏了,他在内心取笑自己怎么跟一个孩子结婚,他气得真想上前给她一巴掌,看她还哭不哭?
“走吧,少龙。让晓芸在家住几天,过两天再来接她吧。”许夫人无奈地拉儿子走。
少龙朝晓芸瞪了一眼,只好跟母亲一起走。“真是对不住了,回头我一定好好劝劝她,等将来生了孩子,脾气会改的,亲家母你和少龙也别担心她。”张夫人边送客,边不过意地说着。
“不担心,年轻不懂事都这样。”许夫人理解地回答。
少龙听了两位长辈的话,觉得也是。瞬间也不跟她生气了,再回头看她一眼,希望她能早点长大,别再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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