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市分管环保工作的副市长佟东升是从省里下派到东江市任职的。对于环保局环境监测站站长钟子健，他熟悉的程度超过环保局的几个副局长。对纸浆厂的环保项目钟子健有不同意见而且敢和他顶牛，尽管他只是分管部门的一个中层干部。这件事以后有人说他这个副市长敢于面对分歧和勇于承担风险，但分歧其实并没有真正解决，钟子健保留了意见。这意味着分歧的焦点——纸浆厂治理项目的得失成败，为大家所关注。而最终的结果佟东升是很清楚的，他有他的理由，他觉得非这么做不可。

    建在东江边上的纸浆厂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因为直接往东江排污，是东江市的重污染企业，先后被限产直至限期治理。纸浆厂拟上中段水治理项目，项目资金五千万，在项目论证阶段钟子健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调查了国内多家纸浆厂，得知这种项目技术并不成熟，运行成本高，效率低。上这个项目的企业设备大都半开半停，开也是为了应付环保检查。钟子健不能看着将五千万的资金打水漂，为这事他找佟东升而且和他较上了真。

    佟副市长打了一个比方，说纸浆厂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在没有有效的治疗措施的情况下，保守治疗是为了活命，尽管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企业要生存！”佟副市长甚至说出了语重心长的话。

    钟子健就是不理解，他把这个项目说成是烧钱工程，是“遮丑布”工程。

    纸浆厂的项目工程按序时进度没有达到要求，佟副市长在纸浆厂检查工程进展时要求“两会”前必须投产，有关部门要全力以赴地支持工程，解决工程的需要。为此市政府调兵遣将，佟副市长点了环保局钟子健的名，要他跟项目。

    林局长还是替钟子健考虑的，他请示佟副市长能不能换一个其他的同志，并解释钟子健因为夫妻关系不和情绪上有些问题，言下之意他对佟副市长的顶撞事出有因好和家庭矛盾有关。这似乎不是理由，佟副市长还是认为钟子健是最合适的人选。

    钟子健确实是个工作负责任和事业心强的人。纸浆厂的工作加班加点，钟子健除了这一块还有站里的日常工作，要把工作做好只有放弃休息，打这以后钟子健应了一句调侃的话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对于钟子健的这种状态刘红丹很快就有了反应。她还是往那方面想，她找到赵建新家控诉钟子健，她想得到周围人的支持。上次在赵建新变着法说了刘红丹一通，她是能够听出话外音的，他觉得她好多方面做的不对。作为老大哥的赵建新话是很中肯的，他说钟子健的时候语气更重。他确实是为了能让他们夫妻和好，可刘红丹觉得就是有点不顺耳。

    “我不能不往那方面想。他的心还在家里面吗？有这么忙吗？”

    刘红丹的问号一串一串的。赵建新不了解情况只有听她说了一通。

    第二天他找到钟子健才对事情有了了解，朋友的夫妻关系确实是有大问题了。问题出在他们之间缺少了信任。钟子健从他的妻子到女儿都不再信任他，问题的症结在于她们母女都不能原谅他对家庭的背叛，不能容忍他的所谓的“不知悔改”，这种情况下的钟子健在家里所受的待遇极可能是不公正的，对他所作所为的判断也可能是不正确的。这一段时间里钟子健的家庭矛盾没有进一步扩大，刘红丹有所收敛，钟小艾好像也平静了下来，本来赵建新还在庆幸呢。对新的问题他觉得一定要处理好。

    “要不我和林局长碰一下，让他通融通融？减轻些担子？”赵建新问。

    “不要，千万不要这样，我不能因为家庭的事影响工作。”钟子健不答应。

    赵建新了解他这个战友，在工作上是从来都不含糊的。他笑着摇摇头说：“都说要构建和谐社会，家庭和谐也很重要呀。”

    钟子健苦笑着说：“构建和谐家庭是夫妻双方的事，我一个巴掌怎么拍得响。莫名其妙的就摊上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男女关系，弄得到处要洗自己的清白不说，好人还都不让做，工作受影响。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男女关系是一个你跌下去再爬不上来的坑。”赵建新看钟子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知道他确实苦恼就不多说了。

    赵建新的爱人许友兰自告奋勇地要去劝说刘红丹，在钟子健和刘红丹的矛盾中许友兰看出刘红丹很多的不是，每当和赵建新谈论到这件事时她总要数落刘红丹。这次觉得刘红丹不像话。女同志要讲道理，要支持丈夫的工作，哪有这样和丈夫闹的？

    两家串门一年总有那么几次，许友兰这次选择了到刘红丹的单位。她知道刘红丹上班时说话的空闲比工作的时间还要多。哪知道扑了一个空，刘红丹单位里的人告诉她，刘会计家中有事上班不怎么正常，有一段时间了。

    晚上赵建新开会没有回来，许友兰刚好有找刘红丹聊聊的理由。到了她家里，钟子健果真还没有回家。

    刘红丹说：“我天天过这种日子，等人回来。你不理解，那是分分秒秒的煎熬。他要是像老赵那样是个让人放心的人也就罢了，天亮回来我也不问。”

    许友兰想因势利导劝说刘红丹的，岂料被她倒过来借题发挥了。许友兰替钟子健解脱只能借赵建新之口。她说赵建新这阵子经常回去说，钟子健在单位忙得焦头烂额，很是辛苦的。

    刘红丹承认钟子健在单位可能是忙，她反问许友兰能不能保证钟子健不“忙里偷闲”，不乘机和方华鬼混？

    许友兰怎么说？她只能反复地说钟子健不是那种人，说来说去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许友兰也感到奇怪。刘红丹一口咬定钟子健和方华有**关系，不容置疑地说，说，说。可能听她这样说下去，谁都会疑惑，许友兰想。

    要命的是刘红丹反过来还把郑春苹的那一套贩给许友兰，她告诫许友兰：“现在的男人，好的也学坏了。当然，你们家老赵不会！”许友兰没把握了，说：“也有可能吧？！”

    回家的路上许友兰想想刘红丹的一番话，噗嗤一声笑起来。

    我们家老赵也要对他警惕？被刘红丹洗了脑的许友兰摇了摇头。

    钟子健没有把握好机会，女儿从北京回来后他应该找一个适当的时候和她谈一谈。

    赵建新曾经提醒过钟子健要与女儿交流的事，他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忘记，而是拿不下意来。他想不出女儿有任何理由去告他这个父亲的状。他希望女儿懂事，把事情想明白，自己知道事情做错了。他也不是需要她认错，只要她改**度。现在她对父亲的那副脸色，哪像做女儿的？

    钟子健想，女儿哪怕冲他笑一笑，立刻也就冰雪消融云开雾散了。他的这种等待，无形中造成了僵持，以致事态没有往好的方面发展。

    钟小艾对于目前的父女关系也感到难堪、别扭。每天放了学她不想回家。她对曹琨诉说，回到家见谁的脸色都不对。妈妈时不时地因为爸爸回家晚而与他发生摩擦、爆发争吵。

    曹琨放学后总跟着她，钟小艾说他像小狗一样黏人，脚前脚后地跟着。曹琨狡辩，说钟小艾是不想回家而跟着他，还时不时地问她：“都快到谁家了？谁跟谁？”。

    “我就是不想回那个家。”钟小艾说。

    “我回的那个家也不是家。”曹琨说。

    他们像患难朋友。北京之行，钟小艾还是很感激曹琨的。她问曹琨怎么样才能够让她爸爸承认错误。在她看来爸爸只有承认了错误才会不再继续错下去。她的这种思路是来自于她爸爸从小对她的教育方式。每当她做错事，她爸爸总是先要求她认错。

    曹琨说，要拿证据。有证据才不可抵赖。

    “曹琨你要是找到我爸爸的证据，我奖励你。”

    “我才不要你什么奖励呢，我们谁和谁呀？哥们！”

    看到曹琨居然拍起了**，钟小艾笑了起来。

    酷探曹琨好长时间也没有拿到什么证据，尽管如此他也有理由。他不是专业侦探，连时间都没有保障，课余时间实在是有限得很。还说钟小艾的爸爸现在警惕了，不轻易和和方华在一起。

    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他说证据有直接证据和间接证据之分，只要形成证据链能够证明问题。钟小艾哪里搞得清这些，问他是不是没有能耐，是不是开始蒙人了。曹琨说，才不是呢。他把移动U盘给钟小艾，让她回去好好看看。

    “里面尽拍的你爸爸举动不正常的照片——幸福的、**的、丰富的婚外恋表情。”

    钟小艾赶紧回家在电脑上看了，认真地看了很久。曹琨拍的二十多张数码照片，基本上都是她爸爸打电话、接电话；看短信、发短信时的表情，是一张张特写。也许是听曹琨这么一说，她看这些照片确实不对劲，心里恨恨的。照片里绝对不是她平时看到的爸爸形象。

    她坚信不疑地认为，爸爸各种各样的奇怪表情一定与方华有关。

    第二天钟小艾还是忍不住了，本来她不想告诉妈妈的，“你应该注意一下爸爸的手机。”

    钟小艾说完上学去了，而刘红丹坐在家里百思不得其解。钟子健的手机她是经常悄悄地翻看的，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呀。她要向女儿问明白，她究竟发现了什么。

    钟小艾不想让妈妈看那些照片，她想自己说不定是寓言里丢斧头的人，爸爸可能是被她怀疑偷斧头的那个人。换一种心态或者角度看这些照片可能什么问题也没有。但她拗不过妈妈，只有打开电脑让她看了照片。妈妈看照片时钟小艾打量着她，她看到妈妈看照片时而有轻蔑的笑。她说这些照片是再好不过的证据，她问女儿：“你爸爸自从和那个狐狸精好上后，在家里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什么时候像照片上这样冲我们笑过？”

    钟小艾想想，也是呀！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爸爸对她没有过去好了，她不再是他的中心。这种感觉带给她的不仅仅是失落，更多的是嫉火焚烧，对立、仇视而产生的冲动。

    见女儿没有说什么，刘红丹又补充一句：“他魂都丢给那个狐狸精了。心一点点也不在家里面。”

    夜里爸爸回来钟小艾是知道的，她没有睡觉，她料到妈妈和爸爸会在这天夜里会有一场争吵，她也想不通妈妈怎么老是这一套，没有其他有用的办法。隔壁房间里发生了暴风骤雨，平息下来是因为她爸爸选择了出走，她听到爸爸摔门的“砰”的一声，她的心紧了一下。

    钟小艾彻夜未眠，这一次和去北京告状不同，她有些自责，忽然觉得曹琨的那些照片什么也不是，她和妈妈是无中生有，她心里乱糟糟的。

    钟子健第二天无精打采地打电话告诉赵建新：“昨天，我是睡在桑拿的。”

    赵建新说：“要我同情还是替你证明？”

    “什么也不是。就是觉得这个家再呆着没什么意思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在婚后的近二十年间，钟子健和妻子刘红丹闹矛盾磕磕碰碰有过，说弄到离家出走地步这是第一次。

    钟子健本来第二天就回家了。像很多家庭发生的那样，只要双方不纠缠这个事情，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至多在一些年后成为夫妻间的一段往事或者笑谈。

    到了傍晚刘红丹给钟子健打电话，他正在纸浆厂忙着，跑开去接电话，她的口气噎得他火冒三丈。

    刘红丹问他是不是不想回家了。

    这是什么话？离家出走也不是钟子健愿意的，他觉得是被刘红丹骂的结果。当时她指着他说：“你滚，马上滚！不滚不是男人！”

    钟子健听到刘红丹现在还以这种口气对他也就不屈不挠，“你昨天不是让我滚吗，我滚出来遂你意了。”

    刘红丹更是不示弱，让他继续“滚”，还说看他滚到什么地方去。

    搁了刘红丹的电话，钟子健和纸浆厂里的孟厂长协商，说这阵子厂里加班加点的，想住厂里陪同志们加班，问能不能由厂里安排一间宿舍。孟厂长本来以为钟站长在厂里跟项目也就是应应景，没想到他这么认真，说心里话他不欢迎钟子健这样做，厂里搞的项目到底是什么货色他心里很清楚，让钟站长住厂里还不露了馅？他只有推说厂招待所条件差，会让钟站长很委屈。钟子健说他当过兵，什么样的艰苦条件也不怕。孟厂长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安排钟子健在招待所住下。

    到第三天钟子健还没有回家，刘红丹有点沉不住气了，她开始不停地打他的电话。钟子健哪会接，看到家里的号码就掐了。刘红丹跑到公用电话去打，这回钟子健接了，一听是她的声音马上把电话挂了。

    钟小艾放学回家，见妈妈在房间里哭，她怎么劝也没有效果，倒弄得妈妈越发伤心起来。她拿来自己的枕头陪妈妈睡，后来她有点烦哭哭啼啼的妈妈了，“你哭有什么用？闹又有什么用？”

    钟小艾决定去找爸爸。曹琨很有经验的样子，他分析钟小艾爸爸肯定不会在方华家里，即使他们在一起也是躲在什么地方，有可能到宾馆去开房。

    酷探灵机一动，找一家公用电话给钟子健打电话，他捏着嗓子冒充是什么厂的，领导安排给钟站长送螃蟹，还说螃蟹不错，都是团脐的母蟹。钟小艾在边上听了觉得好玩，挺有意思的，还忍不住要笑。

    钟子健在纸浆厂的招待所看电视，他把电视声音关小了，问对方为什么给他送东西，曹琨说是谢谢钟站长平日的关照。钟子健说，跟工作有关就是应该的，他不会收东西，绝不会破例。曹琨不甘罢休，一定要钟子健说出在什么地方。钟子健笑着说他在环保局，曹琨没茬了。

    曹琨想，这一套怎么就不灵了呢？他爸爸送东西前给人家打电话就这么说的，人家都很客气地约时间见面。他想不出自己刚才的电话有什么破绽。想来想去他说钟小艾爸爸除了那个方面腐败，其他的还算正派。他说的那个方面一定是指与方华的关系，钟小艾瞪了他一眼。

    钟小艾想给方华打电话，犹豫了一阵子还是打了。接通了电话她发现自己在努力地使声音柔和，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时和她通话一样，她还称方阿姨。她问：“我爸爸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方华说都好多天没有见到她爸爸了，近来工作上也没有什么联系。她问钟小艾是不是有要紧的事，还问要不要由她给钟小艾的爸爸打电话。钟小艾说算了。她搞不明白，她与方华的通话怎么没有一点脾气，还是像过去那么亲切，真的不明白。

    钟小艾回家很晚，刘红丹红着眼睛，她问钟小艾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钟小艾如实说她去找爸爸了，还打了电话问方华。

    刘红丹一听暴跳如雷，她声嘶力竭地说：“我说过这不关你的事，不用你管，你少掺合。”

    钟小艾蒙住了，她从来没有见妈妈这么冲她发火。从北京回来后钟小艾也在反思，告父亲，想让组织上教育他的想法可能是幼稚的，父亲的态度让她知道了对他的伤害是严重的。她一直想让父亲在与方华的这件事上认错，看到曹琨拍的照片她很生气，又不知道怎么办，她还是不敢面对父亲。妈妈看了照片后的反应比她预料的要强烈得多，闹得父亲离开了家。想到由自己引起的这场风波变得不可控制，局面不可收拾，她不由得恐慌。她相信父亲和方华的婚外情是真的，自己先前的做法都是为了找回过去那个爱她的父亲。现在父亲的离家出走，说不定就一去不回，就要和妈妈离婚，不要这个家了。钟小艾不敢再想下去，想的越多自责便越发厉害。

    她想打电话给父亲让他回家，但她没有勇气。她怕父亲的拒绝，她不能承受他的拒绝。

    她选择了给父亲发短信，“爸爸你回家吧！”

    钟小艾没有等到她爸爸的回信，她希望父亲的手机是关了，没有见到她的短信。

    一大早方华打电话给钟子健，告诉他钟小艾在找他，她也没有忘了问一句钟子健怎么就住出来了。

    钟子健说昨天夜里女儿给他发了短信，他没有回。方华说他这么做不对，但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问钟子健回不回家？钟子健硬着头皮说：“不回！”

    钟子健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对方华说了。是为了对她表明一种态度吗？

    晚自习后钟小艾鼓足勇气找到了纸浆厂，她要爸爸回家。

    坐落在东江边上的纸浆厂她没有进去过，对于一个学生来说，纸张是课本，是作业本，是课内课外阅读的书本的载体。以前她曾经追问爸爸纸是怎么生产出来的。知道有这么一个纸浆厂，她也问过爸爸纸浆和纸有什么区别。爸爸说过，纸浆厂和造纸厂的生产原理基本上是相同的，只是最后的工序有所不同，纸浆厂生产出来的是厚厚的纸浆板，造纸厂生产的是轻薄的，规格不一的纸张。

    夜色里的工厂是神秘的，很少有工人在车间外走动，于轰隆隆的机器声中动感的厂区给人的却是静谧的感觉。钟小艾站在厂外，非常想进去看看，看看纸浆是怎么生产出来的，看看她爸爸在里面究竟干什么。

    纸浆厂的保安是个将制服穿得比警察还要整齐的人，他怎么也不让钟小艾进厂，“别说你这个中学生，就是成年人晚上也不好随意进入厂区，这是制度！”

    钟小艾反复说，她是来找爸爸的，她爸爸是环保局的，在厂里加班，她不是来玩的。

    值班干部听到他们的争吵跑了过来，问了情况他马上联系钟子健，还教育保安，“你知道了是环保局钟站长女儿，就应该客气一点。”

    冲着垂头丧气的保安，钟小艾得意地做了一个鬼脸，想起爸爸说过工厂里工人犯错误要扣奖金的，她又替保安求情，说不怪人家。值班干部开玩笑说：“不怪他就怪你了？”钟小艾承认，怪她，都是她的错。

    钟子健听说女儿来找他大吃一惊，从工地上跑步到传达室，见到钟小艾时气喘吁吁的。

    钟小艾开门见山地说：“爸爸，我放学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当着众人的面钟子健是不能拒绝女儿的。他知道，要是他不答应，倔强的女儿下一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他把女儿拉到一边去和颜悦色地解释，纸浆厂的工程这两天到节骨眼上，他实在是不好离开，说等两天忙完了就回去。

    钟小艾对于父亲的理由是无法质疑的，她孩子气地问：“等两天是后天还是大后天？”

    钟子健回答女儿：“是大后天！”

    “好！我记着，是大后天！”钟小艾重申了一下，意思是让她父亲也记着。

    钟子健看到女儿是高兴着走的，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女儿的到来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他很高兴，要是她再坚持一下他兴许就立即和她回家了。他找借口还是面子下不来，女儿没有强求他，他理解为她懂事了，懂得尊重父亲。他从心眼里感到欣慰，要不是边上有人他可能会笑起来，他想笑，这阵子太郁闷了。

    纸浆厂的值班干部看到钟小艾回去了跑过来说钟站长真是福气，有这么一个漂亮和关心父亲的女儿。钟子健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二天一大早，钟小艾在上学以前又来到了纸浆厂。这次保安对她客气了，很快地找来了已经在工地上忙活的钟子健。

    钟小艾对父亲说，还是过几天再回去，妈妈的气还没有消了。

    钟子健“噢”了一声。他想起来该借此机会在女儿面前说说她妈妈。

    “你现在看到了，你妈妈存心和我过不去。有些事不是她想的那样……”

    钟小艾没有让父亲说下去，她推说上学要迟到匆匆地走了。

    钟子健看到女儿是低着头默默地走的，女儿的戚然的背影，让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大人的矛盾让女儿夹在之中，使她成为做母亲的棋子或者说是砖头，他觉得孩子是困惑和艰难的，他不应该责备她做的，即使她严重地伤害了他。

    女儿钟小艾来找他，要他回家的举动让他感动。他原谅了女儿，不再计较她以前做的，但是他把怨恨集中到了妻子刘红丹身上——她是可恨的，所作所为不可理喻也不可原谅的。

    钟子健打定主意，你刘红丹不让我回去我就坚决不回去了，反正女儿现在也清楚地知道，是你不让我回去的。

    钟小艾昨天找父亲时是忐忑不安的，自打从北京告状回来他们还没有正儿巴经地说过话。她一直以为，父亲总有一天会把他的怨恨针对她爆发出来。

    可当她站在父亲面前时，父亲没有给她脸色看。他尽管有点勉强，但还是答应了回家。送她到厂门口时甚至还冲她微笑了，她觉得他们之间的隔膜在打通，捅出了一个口子。如果说是坚冰，是已经开始融化了。

    回家的路上钟小艾飞快地蹬着车，心里轻松极了，自打从北京回来后她也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的过分了，这种叩问是很难有答案的。为了这个问题她的心时常是受煎熬的。现在她爸爸的态度，让她堵在心里，压在心上的沉重垒块释放了，摆脱了。她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爸爸能够高姿态地答应回家，证明他还是不愿意离开家的，兴许这些天他也在反省，已经决定不再和方华来往了，自己所做的努力不管方式如何，还是收到了好的效果。

    哪知道回家后母亲听说她到纸浆厂去找了父亲，火冒三丈。她说知道她爸爸住在纸浆厂，是与一帮民工住在一起，住在像狗窝一样的地方，是活该。

    “你以为他说回来事情就完事？没有这么简单！这个门是好出不好进，他最好是外死外葬。葬在狗窝里，由那个女人替他收尸。”

    钟小艾没有想到妈妈会是有这种激烈的态度，居然还骂出了刻毒的话。她想与其让爸爸回来和她继续吵架还不如不回来。

    她怕他们再吵，她不能面对。再吵她要崩溃了，她不知道帮谁，反谁？

    对于妈妈的反应，她很生气。她也想吵一气，肆意的吵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