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殿之女
作者:霆钧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三十七章 上乘武学
    太阳神颂是神殿仙女必修的课程,也是每天的早课。课程内容大致分成两部分,一是颂歌,一是颂词。颂歌比较简单,由任课的仙女领头唱着颂扬太阳神的歌曲,基本上就是十来首,曲调都很优美。歌词精雕细琢,大部分的新进仙女文化不深,很难读懂歌词的深意,但只要背熟了,照着音乐唱就行了。这颂词就难得多,文句深奥,词汇又多,连薛冰都觉得繁琐不堪,更何况识字不多的萧辰等人。所以这早课实是一天中最枯燥无味的课程,尤其众人刚从被窝里起来,大打哈欠的比比皆是。

    然而其他的课程就轻松得多,而且都是自由修习的。神殿对仙女采取的是自由放任的态度,仙女们爱修什麽课就修什麽课,不爱修课成天睡大觉也行。然而刚进神殿,每一个人都积极向上,拚了劲去学习。不过薛冰也发觉,有些进了神殿多年的白衣仙女,确实懒散怠惰不堪,成天无所视事,没事就聚在一起闲磕牙,不思长进。这些人大概也发觉自己升不上绿衣紫衣,所以也懒得奋斗了,只要运气不太坏,没被选去做太阳神的妻子,在神殿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也比她们原来进神殿前的日子好得多了。

    不过神殿有一件要求却是仙女们不得不遵守的,那就是保持苗条的身材。薛冰发觉神殿数千人中,连工作的蓝衣妇女在内,没有一个胖子,连身材稍嫌丰满的都没有。神殿仙女的伙食都是经过精心调理的,少油少盐少淀粉,再怎麽吃都很难发胖。再者每个绿衣仙女天天盯着她们的下属,有那一个稍微发福的,立刻揪出来在大教练场上操课,直到她们身材又恢复苗条为止。神殿如此要求是有原因的,每年的重阳节,神殿都要送出四个团南下长安去表演。仙女们演出的都是轻歌妙舞和比剑演剑,身材要是出了差错,如何能上得了台面?仙女们对这个要求也都欣然遵守,这重阳庆典是难得到长安的旅行,有的还可以和家人会面,除了留守的团员,谁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萧辰除了继续学字外,其他的课她都没兴趣,尤其是女红课,更是敬而远之。萧辰本来文化就不高,其他有关神殿历史或各民族文化的课对她都太深。只是她也没闲着,成天就忙着交朋友。萧辰个性豪爽,待人热情,天天拿着她麻布袋内的宝贝送人。没有多久,她就成了神殿上下无人不晓的开心果。除了像赵芸那种性情孤僻的仙女外,很多人都成了她的朋友。不过萧辰的朋友只限於紫衣以下,红衣仙女年龄都比较大,性格也比较持重,跟萧辰这个灵动跳脱的娃娃实在不对盘。

    薛冰则对神殿历史等课兴趣深厚,这并不是她特别喜欢这些题目,而是她始终不忘记来神殿的目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神殿另有专讲翰海沙漠周遭地理环境和民族关系的课程,薛冰也一定参加。这两类课上课的人都很少,大部分是紫衣以上的仙女。薛冰一个白衣仙女参加这课程,很受到众人的瞩目。

    然而对薛冰最重要的,还是修习神殿的上乘武学。她心知要对付神殿,武功是绝不可缺的。学习神殿的武功,一方面可以加强自己,一方面也可以窥查神殿武功的弱点。薛冰知道对付神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必须慢慢累积自己的实力,伺机而动。薛冰的武学已有相当的造诣,剑法比吴安琪还好,所以神殿直接安排她向一名叫枫云的红衣仙女学习。

    学课的地点在神坛後方房舍中的一间石室内,这课室有一个名称叫临潭居。薛冰依着吴安琪的指点来到临潭居门外,发现这门是没有把手的石门。神殿的规矩,没把手的石门必须经同意才能进去。薛冰发觉这门既无人看守也无扣环,不知该如何进去。想了一想,用手拍打了几下石门,只听里面一个女声说道“进来吧”,便双手运气将门向右推开,走进了石室。

    这石室四面无窗,就墙上一盏油灯,阴暗无比。整个石室地板是灰黑色的,和太阳城赭红色的石板大不相同,而且地板上透着滴滴水光,显然潮湿无比。石室中央站着一位红衣仙女,看上去五十馀岁,鬓发丁点灰白,身材不高,面貌姣好,正看着薛冰微笑着。薛冰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弟子薛冰,拜见授业师父。”

    那叫枫云的红衣仙女笑道:“妹妹不要多礼,神殿内都以姊妹相称,就叫我枫云姊姊吧!”说着指了指进门处地上摆着的一双鞋袜说道:“这地板是湿的,脱了鞋袜上来吧!”薛冰这才发现,枫云也是赤着双足,站在湿地板上。

    薛冰不明这湿地板和练武有何关系,但既然枫云如此吩咐,她也就依言照做,脱了鞋袜走上湿地板。薛冰惊觉这湿地板异常沁凉,简直就像踩在冰块上一样,而且地板湿答答黏腻腻地,光着脚板踩在上面,说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枫云笑问薛冰道:“感觉很不舒服是吗?”薛冰点了点头。

    枫云吩咐道:“到姊姊面前来。”薛冰依言,走到枫云面前,发觉枫云个头不高,比萧辰还矮,较自己矮了半个头。可是枫云虽然年过半百,但容颜清丽,面部光洁,除了眼角一点鱼尾纹外,几无半点皱纹,真可谓驻颜有术。而且枫云轮廓清晰,眼明唇细,着实一个美人胚子。薛冰觉得外传神殿个个美女,确实一点不假。

    枫云伸手将薛冰的一双手抬起,让薛冰掌心向下。薛冰感到枫云的手指向上触着她的双手掌心,蓦然间觉得从枫云的手指传来丝丝温热的内力,从自己的掌心慢慢向上,透入她的手腕,但忽地那道温热又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枫云向後退了一步说道:“双脚并拢,平踏在地板上,像我这样。”说着眼神朝下,薛冰向下望去,看到枫云一双脚板并拢着踩在湿地板上,於是也照办,只是这冰湿的水气透过她的脚底心直传上来,觉得很不舒服。

    枫云说道:“听姊妹说妳的剑法不错,刚才试了一下妳的内力,妳是练玄女功的,是吗?”薛冰大吃一惊,连连点头。这枫云只试了一下内力,就探出她的武功底细,虽没有那老和尚听声来得神妙,也已令人叹为观止了。这天下武功千门百派,能这样就探出端倪,薛冰心想就连自己的授业师父也没这个能耐。

    枫云继续说道:“妳的内力有不错的根基,但因年纪尚轻,所以还未登堂入室。假以时日,应大有可为。”薛冰一面听着,一面觉得脚底心传来的冷气逼人,於是暗运内力,不让冷气上升入体内。

    枫云又说道:“俗话说,练拳不练功,老来一场空。要修得上乘武学,练功乃必修之课。练功之道,只有经年累月,按步就班,一点一滴地来,丝毫没有取巧之处,所以也就索然无味。不像练拳或练剑,每天都有新的招式,自然有趣得多……”薛冰边听着,边觉得脚上的冷气越来越盛,一双脚板已冻得快没感觉了,只有拼命运功抵着,心中开始担心不知能撑多久。看这枫云和她一样,光脚站在湿地板上,还神色自若地讲经说道,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只听枫云续道:“神殿武功也很繁杂,每个姊妹练的武功也各不相同,内力也不同道,姊姊我练的就是素女经,和玄女功接近,有相辅相成之效,对妹妹也最适合。不过这素女经和外传的闺房之术毫不相干,也并非只有未嫁之女可练。”这枫云侃侃而谈,可是薛冰却觉得浑身越来越冷,更要命的是,这冰冷竟然令她内急。薛冰只能拼命运气忍着,心里挺後悔早膳时喝了太多清水。忍着忍着,薛冰快忍不住了,额头开始冒汗。她心急了,生怕自己憋不住,那就要当场出丑了。

    这时枫云脸露微笑地问道:“妹妹怕是要上茅房了吧?”

    薛冰一听,顿时粉脸飞红,尴尬地直点头。

    枫云笑道:“妹妹第一次能撑这麽久,实属难得,今天就到这儿吧!明日辰时末再来。”

    薛冰如获大赦,忙到门口穿起鞋袜,又听枫云说道:“这寒气逼出内力的方法,就是素女经的真谛。还有,早膳时该喝多少水也照喝,别因害怕内急而减少饮水。”薛冰听了,向枫云躬身道谢,便急忙推门出去。

    薛冰一推开石门,发觉吴安琪站在门外,笑盈盈地问薛冰道:“妹妹第一次上这湿地内功课,感觉如何?”

    薛冰一脸绯红,跟吴安琪小声说道:“不行!妹妹得去一下听雨轩!”

    薛冰一面向茅房跑去,一面听吴安琪在身後笑道:“妹妹比姊姊好多了,姊姊我第一次还在临潭居内……”

    话没说完,只听枫云在里面说道:“安琪,这种事也好宣扬的?还不快给我脱了鞋袜进来?”

    从此薛冰每天辰时末都来临潭居练功。这用寒气逼出内力的练功法很特别,一开始挺不习惯,总觉得一双光脚板冻得快要僵了。可是过了几日,薛冰就慢慢觉得能够对抗这沁冷的寒气,双脚也不再那麽受冻了。吴安琪也练素女经,原来练功的时间就排在薛冰的後面。经过十来日的锻炼後,枫云就叫两人一道进来。有时只交代两人在石室内练功,自己就出门去了。薛冰和吴安琪朝朝在这湿地板上对练,尽管两人阶级差了两级,也变成了无所不谈的好友。渐渐地,随着功力的精进,她们已可以一面练功,一面随心所欲地对谈了。

    这日两人又在临潭居内练功,枫云还是交待两句,给两人一些提点,就出门去了。两人面对面地赤足站在湿地板上,薛冰看着吴安琪,觉得她眼亮鼻挺,唇红齿白,着实是个大美女,忍不住赞道:“姊姊长得真美!”

    吴安琪听了,自是心喜,笑容满面地说道:“还说我呢!妳才是个大美女呀!这神殿姊妹暗中给了妳冰美人的绰号呢!”

    薛冰听自己的绰号叫冰美人,觉得又惊又喜,想了一想说道:“那是姊妹抬爱。不过说句实话,比起天女或女王,咱俩都是萤烛之对日月……”说着说着,竟有些意兴阑珊的感概。

    吴安琪听了,也摇头叹道:“是呀!她俩根本不是凡间的人物!”

    薛冰听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天女是她的名字吗?”

    吴安琪听了摇头道:“不是,那是她的仙号。进了神殿做仙女,妳可以用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取个仙号,就和佛家的法号或法名是一样的。”

    薛冰听了问道:“那天女的名字是什麽?”

    吴安琪摇头道:“我不知道,天女从没跟人说过。取了仙号,原来的名字就渐渐被人淡忘了。”

    薛冰想了想道:“这麽说来,静芸,枫云,如竹,天女,兰馨都是仙号罗?”

    吴安琪道:“是的,不过兰馨是她的本名。她姓司徒,因为念起来太长了,所以就用名字取代。赵芸,王晴则是本名。”

    薛冰又问道:“那怎麽没人告诉我,可以取仙号这回事。”

    吴安琪道:“入殿三个月後,有资格做太阳神妻子了才可以取仙号。”停了一停又说道:“妹妹名字铿锵响亮,甭取仙号啦!萧辰也是……”说着笑了笑道:“我本来也要取安琪做仙号的,只是神殿另外有个安琪,就作罢啦!”

    薛冰好奇地问:“她是哪一个团队的?”

    吴安琪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她是个红衣仙女,後来退休回乡了,我这吴安琪也叫了些年了,就不改了。”

    薛冰问道:“仙女也有退休回乡的?”

    吴安琪道:“当然哪!每年都有不少,都是在重阳节前跟着庆典的队伍南下长安回乡的。妳想想,神殿每年新招四五百人进殿做仙女,若不退休回乡,岂不要大爆满了?”

    薛冰听了问道:“所以每年回乡的就也有四五百人?”

    吴安琪道:“差不多。也不都是退休的,在神殿做满五年,就可以申请回乡,那不叫退休。神殿会按照妳在神殿待的年份和职位给於一定的赏银。”

    薛冰听了,想到长安城客栈老板娘说的,做满五年可以离开的说法是真的。

    薛冰低头看了看地板,改变了话题问道:“这地板为何如此潮湿?”

    吴安琪道:“这石室正在冷泉之上,终年被这冰冷的水沁着,所以如此潮湿。”

    薛冰想到了吴安琪说三个月後的事,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姊姊,这做太阳神妻子之事,妳信吗?”

    吴安琪听了,沉思了一会儿道:“信与不信,存乎一心。如果我被选上了,自然得信!”这话答得很玄,薛冰忍不住就想反驳,说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这时石门开了,只听枫云的声音道:“只顾着说话,忘了练功啦?”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三十八章 制币工厂
    神殿的仙女除了练舞练功上课外,也会被分配到一些其他的工作。有的负责整理史料,有的负责栽种仙人掌。这些工作一般都由较高阶的紫衣绿衣仙女执掌,指挥一批白衣仙女干活。萧辰就是管收发的,时不时就在神殿和收发处来回奔波。神殿仙女数千,除了薛冰萧辰唐琳等少数没家或刻意逃家的仙女之外,大部分人还是会和家里联络。这些来往信件多半是邮包,仙女将神殿的俸禄寄回家乡,家乡也会寄些土产衣物等回来。这些来往的邮件数量很大,处理起来费时费事,所以参与收发工作的仙女很多,萧辰只是其中之一。不过萧辰经由收发又结识了不少仙女,对喜交朋友的她来说真是个上好的差事。

    薛冰则应吴安琪的要求,和她一起管理制币厂的工作。这制币厂关系着神殿和太阳城的经济命脉,至关紧要,由一位叫无尘的红衣仙女负责。吴安琪心细如发,担任副手。她和薛冰已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所以拉薛冰一起加入。吴安琪还说,最近制币厂问题重重,弄不好还需要借重薛冰的武功,在太阳城四处查探。

    薛冰第一次见到无尘确实吓了一跳。她是坐在一个石制的小轿子上,由两个粗壮的蓝衣妇女抬着来去的。无尘看上去比神殿所有的仙女都老,她自己说她已经六十二岁了。薛冰看无尘脸上虽有岁月的痕迹,但轮廓清晰,想来年轻时也是一个美女。

    除了薛冰和吴安琪外,一起参与制币工作的还有一个叫金允乔的紫衣仙女,及施菲亚和陈羽恩两个绿衣仙女。这施菲亚和天女一样,是个金发蓝眼的维吾儿美女,但说出的汉语和一般人无异。金允乔负责对账,施菲亚和陈羽恩是她的助手,两个人总是抱着一叠叠厚厚的账簿到处跑。

    无尘将一群人召来面前,先让众人互相认识一番,然後老气横秋地说道:“人老了,不中用啦!本该退休还乡的,但这要命的风湿一遇到中原那潮湿的气候就发作,只有赖在太阳城啦!在这儿总不能吃闲饭哪,所以这些年来还是管石头!”顿了顿又道:“妳们这群年轻人赶紧学习,哪一天老太婆两腿一伸,妳们就得接管啦!”

    这金允乔似乎和无尘挺熟,听了无尘的唠叨,嗲声嗲气地撒娇说道:“姊姊还年轻哪,还得管个二三十年才退休啦!”薛冰看无尘都可以做众人的姥姥了,金允乔还叫她姊姊,觉得挺不相称,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无尘听了金允乔的奉承似乎挺高兴,但嘴里却叹道:“年轻个头啦!俺都比女王大上二十好几哪!”说着转向薛冰道:“小娃娃妳皱什麽眉头?是嫌允乔叫我姊姊不对盘吗?”

    薛冰心里想的正是这个,但被无尘这麽一挤兑,顿时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金允乔看了,在一旁笑对无尘道:“人家刚来,可不知妳老的规矩,妳可别吓人呀!”说着对薛冰道:“无尘姊姊只准自己说老,却不许人家说她老,知道吗?”众人听了都笑出声来。

    无尘听了说道:“没错!妳们只许叫我姊姊,哪一个敢叫我姥姥婆婆或大娘的,当心我打断她的腿!”众人听了笑得更大声了。

    薛冰觉得无尘实在幽默风趣,於是躬身道:“妹妹谨记姊姊吩咐!”

    寒暄完毕,无尘吩咐道:“安琪,薛冰妹妹刚进来,妳先带她去制币局转悠转悠,咱们随後就到。”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色的小圆盘,交给了吴安琪。

    吴安琪说了声是,就拿了那圆盘,和薛冰出神殿来,从东边的小门出去,折而向北。薛冰看了那圆盘,面露疑问之色,吴安琪於是说道:“这是进制币局的名牌,就算是神殿仙女,也不是每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得有这名牌才行。”说着将那圆盘拿给薛冰看。薛冰看那就是一个大太阳币,只是是用金色的金属做的,拿在手上很沉,比同样大小的石头太阳币重很多。

    薛冰问道:“这是用啥做的?怎的那麽沉?”

    吴安琪笑答道:“纯金。”

    薛冰听了,瞪着大眼睛道:“这金币少说有十两了,这可值多少钱哪?”当时的物价,一两金子可兑换二十两纹银,一两纹银可买二十石大米,十两黄金可谓天价了。

    吴安琪神秘地笑着小声说道:“神殿内黄金多着哪!”

    薛冰一听,眼睛瞪得更大了,小声问道:“此话当真?姊姊见过?”

    吴安琪笑道:“没亲眼见过,但听说过,神殿内黄金堆积如山。”

    薛冰兴趣来了,小声问道:“在哪儿?”

    吴安琪戏谑地笑道:“干嘛?妳想偷吗?”顿了顿道:“我哪知道在哪?”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制币局,吴安琪领着薛冰进入了前厅。这前厅还是坐了个老态龙锺的大爷,薛冰也不记得是不是上次和萧辰来看到的那一个。吴安琪只和那大爷点了个头,就径自带着薛冰从柜台左面的通道向内走去。

    这通道挺长,两边无窗,墙上点着火把照明。两人直走到尽头,薛冰赫然看到两个彪形大汉站在一道大石门前。这两个大汉不像汉人,生得虎背熊腰,浑身都是横肉,一看就知道是谁都惹不起的恶霸。吴安琪和薛冰个头都很高,但都只到这两人的胸口,连肩头都不到。这两人一脸凶像,看上去跟恶虎豺狼一样可怕。

    吴安琪来到两个大汉身前,亮出了名牌,这两头恶虎立刻变成了恭顺的小猫。一个大汉满脸堆笑地向她俩鞠躬,另一个转身奋起了全身的力气将那石门向左推开,然後也一脸笑容地让在一旁。吴安琪很有礼貌地向两人点头微笑,领着薛冰进门。薛冰看那石门少说有五六寸厚,门有两个自己那麽高,宽也起码十来尺,估计重量最少有好几百斤,不是这样的大汉还真推不动。

    薛冰一进石门,就给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这里面是一个大厅堂,从底到顶少说也有五六丈高,估计整个制币局就是这麽一层。厅堂内坐了一排排的工人,有男有女,坐在一排排的石制桌旁。每个人都在用工具刻画手上的石头,显然刻的就是所谓的太阳币。每人面前堆放着一叠刻好的石币,几个穿着长袍的人员来回走动,检查这些石币,满意的就放入桌上一个石制的方钵内。没多久就有一个人推着车来将钵内的石币收走。

    吴安琪带着薛冰绕过这间大厅,来到另一面。这边有几个石门,门前都有上锁的金属环扣。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妇女走来,恭恭敬敬地向吴安琪行个礼,拿出钥匙打开了其中一道石门。薛冰看到里面是个石室,摆了数以千计的架子,层层叠叠地从地板架到屋顶,每层架子中间整整齐齐地叠着大大小小的太阳币。薛冰无法估计这间石室内到底有多少太阳币,她想就算有一百个人来数,大概数三天也数不完。

    吴安琪带薛冰进了石室,在架子间转了一圈就出来,吩咐那妇女道:“其他的门不用开了。”就领着薛冰往大厅的後进走去,打开了一个有把手的石门,走出室外,薛冰跟着出去。

    这制币局的後面就是一个大院子,四周有三四丈的高墙围住。院子中间有一条约一丈宽的走道,从出来的门直通到另一头的墙角,将院子分成两边。左边一半堆着成块赭红色的大石头,有的大石比一个人还高,数十个壮汉正用利斧将大石劈开。右边一半则堆满了碎石,分成一堆一堆的,只有几个人在秤着碎石的重量。薛冰放眼望去,每堆碎石约有半个人高,整个半边院子至少有几百个这样的碎石堆。

    吴安琪指着左边的大石块对薛冰说道:“这些都是用来刻制太阳币的石头,得劈成小块了,才能拿到里面去刻。”接着又指着右边的碎石堆说道:“这边是刻完剩下的碎石片。”

    薛冰不解地问道:“他们秤这碎石片做啥?难不成这碎石片还能卖钱?”

    吴安琪神秘兮兮地说道:“这里头学问可大啦!到里面再和妳说。”说着就领着薛冰又从那同一石门进入大厅。

    进入大厅後,两人往左手边走去,上了一层楼梯,来到第二层。薛冰这才发觉这大厅虽是高高的一层,但四周则隔出了三层,每层都有几间小房间。小房间前的走廊可以看到整个大厅,环着大厅绕了一周。两人进了一间小室,这小室对门的墙有一扇玻璃窗,可以看到後院。这玻璃窗挺大,让整个小室看来像是个观景台。薛冰发觉玻璃窗自周的窗框是木头做的。

    吴安琪解释道:“这木头在太阳城可比石头贵上几十倍。这玻璃窗太大了,若直接镶在石头上,热涨冷缩会将玻璃挤碎。木头比较有弹性。”薛冰看了,觉得又长了知识。

    吴安琪看着窗外的大院子问薛冰道:“妳看出这院子有什麽奇特的地方吗?”

    薛冰放眼望去,这诺大的院子四周都是高墙,院子内就隔着左右两边,一边是大石,一边是碎石,一时间看不出有什麽奇特之处。

    吴安琪笑着说道:“再看看!这院子少了什麽?”

    薛冰再仔细地看了一看,突然叫道:“门!这院子没门!”

    吴安琪听了笑道:“妹妹果然机灵,这院子唯一的对外通道,就是我们刚刚进出的小石门。”

    薛冰马上想到了一个大问题:“没有门,那些大石头是如何运进来的?”

    吴安琪笑道:“拆墙。把後面那道墙拆了,把大石运进来,把碎石运出去。”

    薛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大眼看着吴安琪道:“拆墙运石?这不是,不是……”一时之间不知用何词语来形容。

    吴安琪笑道:“杀鸡牛刀?因噎废食?饮鸩止渴?”

    薛冰听了,茫然地点头道:“统统都是!”

    吴安琪道:“首先,这墙一年只拆一次。运完大石进来,运完碎石出去,再将它封起来。”不等薛冰回答,继续说道:“这做太阳币的大石,并不是就地从太阳城开采的。这要把太阳城的石板挖穿了,咱们都得喂钻沙虫啦!”

    吴安琪继续说道:“这些大石是从东边大营那儿挖来的。那里有朝廷的五万驻军,成天无所视事,开采石头就成了他们的外快。每年秋末,大军用战马将大石拖来,再将碎石拖走,埋在原来的坑内。”

    薛冰不解地问:“可是为何不开大门进出,而得拆墙,难道……怕人走私石头?”

    吴安琪没有直接回答薛冰的问话,继续说道:“每年运来多少大石,运出多少碎石,都要一一秤过,扣掉制造出的太阳币重量,加上半分的耗损。这些数字就是大学问啦!”

    看薛冰还在沉思,吴安琪继续说道:“偷带几个太阳币是小事,有门无门没有差别。大石重达百千斤,有门也偷不走。拆墙建墙是防止走私碎石。”

    薛冰大惑不解地问道:“这碎石能值几两银子,还有人偷碎石?”

    吴安琪笑道:“不是怕偷运出去,是怕偷运进来!”

    薛冰听了,思索了一阵,突然恍然大悟道:“妳是说,若能偷运一百斤碎石进来,就能拿走一百斤太阳币出去!”

    吴安琪听了笑道:“妹妹真聪明!”

    薛冰这回懂了。运进来的大石,运出去的碎石,和制作出的太阳币,这三者的重量关系,是前者等於後二者的总合。如果能非法运进一百斤的碎石,这制币局就可以私吞一百斤的太阳币。

    吴安琪继续说道:“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神殿最近发现,市面上突然多出了许多太阳币,和发行的数量明显不符。无尘姊姊认为这中间一定有鬼,所以才把妹妹拉进来一道抓鬼。”

    薛冰听了说道:“我才刚入行哪!如何帮得上忙?”

    吴安琪笑道:“咱们借重的是妹妹的武功和胆识。”

    薛冰听了,觉得有点受宠若惊,说道:“神殿内比我武功高的多着哪!”

    吴安琪听了说道:“论武功,一些红衣姊姊或许在妹妹之上。论胆识,神殿实在找不出几个了。静芸姊姊就私下跟我说过,要是她在大漠遇上了狼群,就无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薛冰听了,摇头叹息道:“不瞒姊姊,那几晚真是九死一生,稍微有半点差池,妹妹我就尸骨无存啦!现在想来还是心有馀悸!”

    吴安琪听了,笑着说道:“冰美人不必太自谦啦!妳现在在神殿已是出了名啦!说实在的,姊姊我的武功在神殿紫衣中还算是在前的,都打不过妹妹。妳可知道,神殿数十年来,还不曾出过学员打败紫衣的哩!”

    薛冰听了,反觉得不安起来,树大招风的道理她是懂得的,於是说道:“姊姊妳让我的。”话声有点腼腆。

    吴安琪一把把薛冰搂在怀里,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子说道:“谦虚固然是美德,过分谦虚就是虚伪。姊姊我偷袭妳,还占不到便宜。要不是妹妹临敌经验稍嫌不足,安琪说不定早被妳刺了好几个窟窿啦!”

    薛冰冷不防被吴安琪这麽一抱,还被她点着鼻子,一时间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吴安琪看薛冰脸都红了,才把手松开笑道:“咱们姊妹俩,妳害什麽臊呀?”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三十九章 偷天换日
    两人笑闹了一阵,走出了那间小室,正好看到无尘等一行人刚进入大厅。无尘看到她俩,用手指了指进门左手边二楼的一个房间,就和一群人循门旁的一道楼梯上楼。吴安琪便领着薛冰从二楼的走廊绕了一大圈,也到了那个房间。这房间比刚才俩人待的房间要大许多,里面的陈设也挺豪华,一看就知是高级主管的办公室。这房间有两个镶木边的大玻璃窗,不过窗户是对着大厅,从室内望出,大厅上的一切一览无遗。

    无尘的石轿就放在房内的一张大石桌上,众人刚在房内站定,一个中年男子就慌慌张张地开门进来,见了无尘就一揖倒地道:“不知仙女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得了,哪那麽多废话?”无尘不耐烦地打断道:“咱们是来对账的。”

    那男子立刻恭敬地道:“是是是!前些天已和这三位姊姊对过了。”说着指了指金允乔,施菲亚,和陈羽恩三人道:“账目无误。”

    薛冰瞧这男子的年纪都可以做三位仙女的爹了,还管她们叫姊姊,听来挺别扭的。

    无尘嗤之以鼻地道:“账目是无误,但你这个大总管可误得多了!”

    这男子一听,脸露惊恐之状问道:“哪儿出了岔子?请仙女明示,吴金一定改正!改正!”薛冰听这男子自称吴金,听来像无金,心想你掌管钱币却叫无金,这名字还真称。

    无尘听了,从怀里掏出了几个大太阳币,叫身旁的一个蓝衣妇女拿给吴金。吴金毕恭毕敬地接过了太阳币,反覆瞧来瞧去,然後嗫嚅地问无尘道:“仙女是从哪儿得到这几枚大币的?”

    无尘听了,冷冷地骂道:“你这制币局总管怎麽当的?市场上到处都是这些钱币!”

    吴金听了,惊讶地叫道:“怎,怎麽可能?都是按规定销毁的呀!这,这原石,碎石,和新币的重量也都吻合呀!”说着说着,额头汗水涔涔而下。

    薛冰不明白这几个太阳币有何问题,脸露疑问之色。无尘看了,吩咐吴金道:“给姊妹们看看。”

    薛冰拿了一枚过来,仔细看了看,发觉除了边上的图腾有点瑕疵外,也没什麽异样。薛冰从吴安琪手里拿了第二枚来看,发觉这枚问题就比较大,女王的鼻子缺了一个角。薛冰明白了,这些是不合格的太阳币,按道理该销毁的,却流通到市面上了。

    无尘问道:“销毁的时候你都在场吗?”吴金听了猛点头。

    无尘又问道:“销毁前有再秤过重量,数过数目吗?”

    这回吴金呆了,支吾了半晌说道:“销毁前先入库,入库前有秤过数过,销毁时按惯例就不用再秤。”想了一下又说道:“销毁後的碎石都留在後院,最後都秤过。”

    无尘听了,吩咐身旁的两个蓝衣妇女道:“到後院瞅瞅。”

    众人来到後院,无尘由蓝衣妇女抬着,在一堆堆碎石中翻捡细查。过了一盏茶工夫,捡出了一堆碎石片片,交到吴金手上说道:“看看这些片片吧!”接着吩咐众人道:“这里人多口杂,回房去商量。”於是众人又回到了刚才的大办公室内。

    无尘问吴金道:“看出什麽名堂了吗?”

    吴金对着那些碎片一看再看三看,然後颓然说道:“这些碎片是太阳城内的石头。”

    无尘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对众仙女说道:“做太阳币的石头是从太阳城东十里大营附近挖来的,那里的石头和太阳城的不是同一石板块的,色泽比较深,且质地较软。太阳城的石头太硬,一敲就碎,不能做太阳币。”薛冰这回明白了,有人将本该销毁的太阳币偷运出去,再将太阳城的石头碎片偷运进来相抵。

    吴金此时一脸惨白,低着头对无尘说道:“吴金做事糊涂,居然让这种事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甘愿受罚。”

    无尘听了,啐了一口气道:“罚你顶个鸟用?不把这幕後主脑揪出来,太阳币就要成为废物了!”停了停又道:“最近一年来报销的废币增加了三成,你这大总管都没看出有什麽不对头吗?”吴金听了,一脸惭愧,无言以对。

    无尘叹道:“你就是为人老实,但欠机灵。这些人这般偷天换日恐怕已有好些时日了!”

    吴金听了,不断自责道:“吴金糊涂!吴金糊涂!”

    无尘挥挥手道:“现在自责无用,还是戴罪立功吧!”

    吴金听了立刻说道:“是是是!掌管废币销毁的是先也和钵萨,我把他们叫来严查!”

    无尘摇了摇头道:“先别打草惊蛇。再说了,这里牵涉到偷藏废币,偷运废币出去,还要偷运碎片进来,绝不是一两人能做到的。”想了一想又道:“偷藏废币容易,只要有库房的钥匙就行,但如何运出去的,就有学问啦!”

    吴金听了,搔了搔脑袋道:“这员工上下班,都要经过大哼和大哈的检查,夹带一个石头都不可能,如何将这许多太阳币运出去?”薛冰听这大哼和大哈,立时想到大厅大门前的两个大个子。那两人确实活像佛教中的哼哈二将。

    无尘听了说道:“後院呢?後院下班了有谁看着?”

    吴金说道:“是阿斯和底下的守卫轮番当值的。”

    无尘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这三个人,先也,钵萨和阿斯,是何方人?住在何处?”

    吴金答道:“先也和阿斯是鞑靼人,钵萨是吐蕃人,都住在太阳城。”

    无尘听了,不禁无名火起,骂道:“废话!不住太阳城还住哪?我问你住在太阳城的什麽地方,确切的地址。”

    吴金这回答不出来了,无尘看了说道:“暗中查实了,亲自报到神殿来!”

    薛冰看到吴金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却听无尘又道:“写个字条叫你老婆阿银送进来,别经过任何人的手。”

    吴金听了,如释重负地道:“是是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无尘又吩咐道:“待会出了这房间,别露出半点风声。”停了停又道:“演戏会吗?大厅里说不定就有嫌犯,咱们得装得没事才行。”吴金听了,恍然大悟地猛点头。

    众人一出这办公室的大门,就听吴金大咧咧地说道:“神殿交待的事,吴金自是办得妥妥贴贴,不负所望!”说罢还哈哈一笑,状甚轻松。

    只听无尘说道:“你和阿银一个管钱,一个管伙食,神殿的几千口子都仰仗你俩啦!”说罢也是哈哈一笑,大厅上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张望。

    吴金继续演戏道:“姊姊哪的话,神殿赏两口饭吃,咱俩老感激不尽哪!”

    无尘继续笑道:“你这小子胆敢在我面前称老,回头得打板子!”说完和吴金哈哈大笑起来。

    薛冰瞧这两人刚刚还一个气坏一个吓坏,现在却嘻嘻哈哈地判若无事,心中也不禁莞尔。

    众人从大厅前门走出,大哼和大哈满脸堆笑地弯腰恭送,薛冰顿觉这两个大块头实是一对活宝。

    众人回到神殿,无尘徵询个人意见,金允乔问道:“吴金会不会监守自盗?”

    无尘摇摇头道:“机会不大。吴金就因为老实,神殿才长期用他管钱。这些年来他和他老婆俸禄都不错,也没理由冒这大险。”

    薛冰问道:“刚刚吴金为何吓得面如土色?”

    吴安琪听了笑道:“无尘姊姊叫他亲自到神殿来,进神殿的男人没一个活着出去的,他当然吓到啦!”众人听了皆笑。

    无尘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件大事。神殿在太阳城数百年,敢欺负到神殿头上的,只有一种人。”

    无尘停了停又道:“看来这事八成和鞑靼人脱不了干系。”想了一想,换了话题问薛冰道:“妳在大漠上遇到狼群,是在何处?”

    薛冰不明这和鞑靼有何关系,想了一想答道:“它们追了我四天,所以一开始遇到应是离太阳城百七八十里地吧?”

    无尘听了,自言自语道:“这麽近……”沉吟了许久说道:“大漠上食物饮水短缺,狼群无事不会跑到那儿去。这些狼群原来都在鞑靼草原上的,那里食源丰盛,狼群在那儿才会吃得肥肥壮壮的。”

    薛冰听了,立刻回道:“没错,我看到的狼群,除了被我宰掉的那四头外,都是瘦巴巴的……”停了一停又道:“百多条狼就巴望着我这身上的几两肉,看来是真饿慌了!”

    吴安琪笑道:“碰到妹妹这个煞星,几两肉没叼到,还赔了四条命!”众人听了皆笑。

    无尘脸色沉重地道:“狼群南侵,是被人赶的!”

    众人听了,异口同声道:“鞑靼人!”

    无尘点头道:“没错!鞑靼人南移了!”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四十章 九天仙女
    薛冰除了和吴安琪一起练功及忙制币厂的事外,天女也找她帮忙。天女负责神殿药材的配制和管理,这也是一门大事。神殿上下仙女数千,练功的,养颜的,解毒的,制毒的,都经由这儿制药取药,神殿的许多秘制药材也从这儿研制。不过天女的这个部门不管治病的药材,那些事由北方大道上的医药局负责。医药局也有一些女大夫,时常进神殿替仙女们治疗头疼脑热的。仙女中也有懂医药的,在医药局学习。天女负责的制药,和医药局的事并不相干。

    神殿的制药由一个叫静思的红衣仙女统筹掌管,但她很少出面,总是关在自己的房内钻研东西,偶而给天女等人指点一番。因此神殿制药采药的事就都落到天女身上。这制药采药的事枯燥无味,天女因为人缘好,找来了几个白衣帮忙。但做久了天女也发觉她们兴趣不大,就找了机会让她们另行高就。薛冰倒不是对这制药采药有何兴趣,但因为是天女的关系,也就欣然加入。

    天女有一个专有的药室,取名为芳草堂,地点在神坛後方靠西北角的位置,从西圣道往北几乎走到底,在一扇没有把手的石门後面。这里其实别有洞天,石门後一半是个露天的天井,一大堆架子上摆满许多盆栽,里面种了各种各样的药草植物。另一半是个小室,里面几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试验用的药材。小室的一边则是一排玻璃橱,里面都是装了药材的瓶瓶罐罐。天女一一向薛冰介绍,薛冰一时也记不了这许多。

    自此薛冰白天都挺忙,上午练功和跑制币局,下午就和天女在芳草堂待着,帮着天女打理各种药材,一边忙一边闲话家常。天女温柔恬静,谈吐优雅,在加上容颜绝丽,让薛冰很喜欢和她交谈,两人很快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薛冰不像萧辰那样善於交际,在神殿朋友不多,就只萧辰,吴安琪和天女最谈得来。萧辰个性大咧咧地,直肠子一个。吴安琪亲甜可人,个性亲合。天女人缘很好,和许多姊妹都和得来。但薛冰发觉天女虽然善体人意,没有脾气,却也有相当的神秘感。譬如说,薛冰就弄不清楚天女来自何处,连她本名是什麽都不曾听她说过,薛冰也不好意思直问。

    这一天两人在芳草堂整理药材,薛冰偶然发现那一排玻璃橱有一扇玻璃是漆成墨绿色的,和别的透明玻璃明显不同。由於那玻璃橱放在最角落的阴暗处,薛冰直到今天才注意到。薛冰走上前去,发觉那玻璃橱还是上锁的,里面放了一个玻璃制的大罐子,罐内一撮撮乌黑色的细长植物。这玻璃罐子没有封口,但罐内无水无土,显然这不是活的植物。

    薛冰好奇地问天女道:“这里面放的是啥宝贝?又是绿玻璃又上锁?”

    天女正在调制一份药材,听了薛冰的问话,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道:“那是芳草堂的镇堂之宝,叫断魂草。它见光会退色,药性尽失,所以得放绿玻璃挡光。”

    薛冰听萧辰提过,这断魂草是对抗钻沙虫不可或缺的药材,心中顿感好奇,於是又问道:“镇堂之宝?为何又取这可怕的名字?”

    天女道:“断魂草本身有剧毒,直接吃到肚子里会要命。但它提炼出来的东西却是救命仙丹,可以解百毒。”停了一停又道:“这断魂草非常罕有,只出现在鞑靼草原边上的赫特山中,所以格外珍贵。”

    薛冰问道:“听说这断魂草也是克制钻沙虫的药方?”薛冰一问,就惊觉自己太大意。她和萧辰私闯神殿的事,天女知道却没抖出来,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找麻烦。

    但天女似乎完全没在意,笑着说道:“那是误传。很多人以为神殿研制出一种用雄黄,芥末,和断魂草制的药物,可以抑制钻沙虫。其实根本不用断魂草,钻沙虫怕任何辣的东西,芥末,辣椒,蒜末,生姜,都可以抑制钻沙虫。”停了一停又道:“不过,这些东西对付几只钻沙虫有效,对付排山倒海的钻沙虫阵,还是走为上策。”

    薛冰不想围绕在这个话题上,於是换了话题问道:“那妹妹现在手里弄的又是什麽药材?”

    天女听了笑道:“这叫百媚草,养颜用的,姊妹们可喜欢哪!用这草磨成的粉末擦脸,可保皮肤光鲜细嫩。”顿了一下说道:“不过这个名字不好,听起来太……太……冶艳了,令人易起遐想。”

    薛冰听了笑道:“女孩子家哪个不喜欢养颜用品哪?胭脂水粉每个人都一大堆哪!”

    天女道:“其实养颜最好的是水。水可清毒,多喝水促进血液循环,加强新陈代谢。尤其神殿的冷泉水质无双,实是养颜的圣品。这些粉呀膏呀只是辅助品。”

    薛冰听天女说得有理,又看天女亲近可人,於是打趣地说道:“不过妹妹人间绝色,根本不需这玩意哪!”

    天女听了薛冰的赞美,心头自是喜孜孜地,但嘴上却说道:“姊姊谬赞啦!”

    薛冰看天女脸泛红云,一副娇羞之状,配着她那绝色容颜,简直叫人看了如痴如醉,忍不住叹道:“姊姊我这辈子还没看过像天女这样的美女哇!”说着若有所思地念道:“天女,天女,这名字取得真好……九天仙女!”

    天女听了,脸蛋羞得更红了,小声地道:“是母……女王取的。”停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我叫爱丽丝。”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薛冰一时怔住了,她记得吴安琪说过,天女从没告诉过人自己的真名,却没想到居然跟自己说了。抬头望了天女一眼,看她仍在低头弄着那百媚草。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天女小声地说道:“这名字只跟姊姊说过……除,除了女王和几个年长红衣,只有姊姊知道。”

    薛冰的心突然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天女把这秘密和自己分享,实让她受宠若惊,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麽好。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一句话也没说,过了好久,天女才打破沉默说道:“其实姊姊英姿飒爽,神殿内许多姊妹都仰慕姊姊哪!”

    薛冰还是第一次听人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重复了一次问道:“英姿飒爽?”

    天女听了回道:“是呀!天女第一次在长安城看到姊姊时,就为之倾心了啊!”

    薛冰听了吓了一跳,不明白天女这所谓倾心是何意,蓦然想起萧辰曾用一见锺情四个字来形容天女对自己的感情,心想这天女难道对自己产生了磨镜之情?

    天女看薛冰一脸错愕,忙辩解道:“姊姊别误会了!天女是仰慕姊姊风采,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表情一脸尴尬。

    薛冰看天女脸更红了,於是哂然一笑,顺水推舟地问道:“所以妳就打听到我俩的姓名来历了?”薛冰很想知道神殿是如何盯上她俩的,所以就趁机问天女。

    天女听了薛冰的问话,摇摇头道:“还没有哪!那晚和姊姊只是惊鸿一瞥,是後来林燕姊姊两次和薛姊姊打过照面,才开始注意到的。”

    薛冰问道:“这林燕是谁?”

    天女答道:“她是丁字团的团使。她在长安见过姊姊两次,一次是在小巷内看到妳俩拿着酒潭子对灌,另一次是第二天在,在城东的,审……判……会上。”

    薛冰顿时明白了,林燕就是那心狠手辣,一剑削断醉汉手掌的红衣仙女。天女最後提到那审判会支支吾吾的,显然神殿对此事也感到心虚。

    天女看薛冰脸色已变,连忙说道:“其实妹妹也不赞同林燕姊姊处理那事的手法……姊姊那天欲仗义执言,天女也觉佩服不已。”

    薛冰记得那天她才讲了半个字就被萧辰点倒,这神殿居然就看出她想仗义执言,令人不可思议,於是以询问的眼神望着天女。

    天女继续说道:“姊姊被萧辰姊姊点倒,林燕看在眼里,就派人跟着,听到了妳俩的对话。”薛冰听了心惊不已,那天她俩被跟,薛冰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天女又说道:“後来她们查到了妳俩住的客栈,就问出了姓名来啦。”

    薛冰听了,语带讥讽地说道:“咱们两个小角色,神殿居然这麽上心。”

    天女听了说道:“不,不是!林燕姊姊只提到妳俩的事,并没多放在心上。是,是天女自己要姊妹去查的。”说到最後又含羞地低下了头,一个劲儿地捣弄她的百媚草。

    薛冰看了,不忍天女太过尴尬,於是换了个口吻问道:“那妳们是使了多少银子才从那没良心的掌柜那儿套出话的?”

    天女不好意思地说道:“给了十两。只是,只是姊妹们穿着仙女服去问的……”後面的话没说完。

    薛冰明白了,给银子只是客气,神殿来问话,有谁敢拚着脑袋拒绝回答的?

    天女接着又说:“不过姊妹们没为难他夫妇俩,只说神殿有意延揽两位入殿当仙女。”

    薛冰顿时想到,她和萧辰离开客栈时,那老板娘还苦口婆心地劝她们别做仙女,现在想来这些都是有关连的。

    天女又喃喃地说道:“感谢太阳神,两位姊姊真的进神殿来了!”

    薛冰一听,愣了一下问道:“感谢太阳神?”

    天女听了,认真地说道:“当然哪!就是太阳神的指点,姊姊才进神殿的呀!”

    薛冰听了,心想这天女很显然不知道她是来报仇的,但自己也不能说破,於是淡淡地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太阳神可没指点我!”她一直觉得太阳神的这套全是胡说八道。

    天女却一脸正经地说道:“太阳神当然指点姊姊啦!这不,姊姊不是进了神殿了吗?只是姊姊不自知罢了!”顿了顿又道:“这一切都是太阳神的安排哪!”说着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低头做了个敬拜太阳神的动作。

    薛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没想到这天女居然迂腐至此,相信这太阳神的鬼话。只听天女又道:“姊姊刚入殿,自然无法体会太阳神的旨意。假以时日,姊姊就会相信,这一切都是太阳神的安排。”

    薛冰冷冷地问道:“那妳也相信,做太阳神妻子给烧死在祭台上的事罗?”

    天女听了,神色庄严地道:“当然哪!那是做仙女最神圣的使命哪!”

    薛冰几乎就要跳起来,告诉天女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可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这不是第一个人跟她说这疯话,吴安琪也说过类似的话。薛冰深深觉得这个邪恶神殿的可怖,难不成仙女都给洗脑了?

    天女见薛冰一时不语,连忙说道:“姊姊不信也无妨,信与不信,都是缘分,神殿从不强求。”停了一下,转变了话题问道:“明晚妹妹想出殿去采购药材,姊姊愿意相陪吗?”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四十一章 鞑靼少年
    当天晚膳後,吴安琪把薛冰叫到一旁道:“今晚跟姊姊俩抓贼去吧!”

    薛冰听了不明所以,吴安琪又道:“无尘姊姊认为时机成熟了,从今晚起咱们守株待兔。我已和天女打过招呼了,今晚她查房时会知道妳不在。”

    薛冰问道:“咱们今晚不回神殿过夜?”

    吴安琪道:“不是说了守株待兔吗?这贼兔子晚上才行动,咱们只有跟着耗了!”接着拉着薛冰的手道:“走吧!路上再跟妳说。”两人於是从神殿西边侧门出来,往北走去。临走前萧辰还追出来问薛冰去哪,一听两人是去抓贼,也兴致勃勃地想要跟上。

    吴安琪笑道:“做贼的喊捉贼?今晚不行,改天一定让妳加入!”

    萧辰一听噘着嘴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薛冰无奈安慰她道:“听姊姊的话。这又不是游戏,下回一定让妳跟着。”萧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其实薛冰并不反对萧辰跟着,只是吴安琪是她的顶头上司,虽然情同姊妹,也不好驳她的意。

    两人一边走着,吴安琪一边解释道:“无尘姊姊吩咐了,这事牵连甚广,弄不好神殿也有人掺进去,所以越少人参与越好。”薛冰听到神殿仙女可能介入,顿感心惊。

    吴安琪又说道:“吴金拖阿银传话,说还是那两个鞑靼人先也和阿斯最可疑。”

    薛冰听了,笑对吴安琪道:“这吴金也姓吴,和姊姊还是本家。”

    吴安琪听了,笑着回道:“妳弄错了,他的吴是五口吾,他是满洲人,吾金是他的名字,至於他的满州姓,一长串的我也记不得了。”顿了顿又道:“他老婆阿银倒是汉人,姓陈。”薛冰听了,才恍然大悟。

    两人走上北方大道,此时太阳已落山,大道两旁点起无数支火把,将大道照得一片通明。薛冰正径自往制币局行去,但吴安琪拉住了她,往制币局旁边的医药局大门行去。这医药局还在制币局的南方,和制币局是隔壁。

    薛冰不解,问吴安琪道:“咱们不是要去那边抓贼的吗?”

    吴安琪笑道:“咱们穿着仙女服大摇大摆地去制币局,这贼不早给吓跑了?”一边说着,两人已进了医药局的大门。

    这医药局此时已经下班,门内就一个看更的老太爷坐着,看两人进来点了点头,显然事先已打点好。吴安琪领着薛冰一路上到三楼,这医药局不似制币局那般戒备森严,整个楼根本没有警卫,显然贼人对钱币的兴趣要比对药物的兴趣大很多。

    两人进了三楼面北的一个房间内,这房间有两扇玻璃窗,正好对着制币局的後院。吴安琪搬了两张椅子到窗前,吩咐薛冰坐着,掏出了一个葫芦道:“咱们就在这守株待兔吧!”对着葫芦喝了一口,再递给了薛冰。房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薛冰拿起葫芦也喝了一口,叫道:“水?!”

    吴安琪道:“咱们来抓贼,要喝醉了哪行?”

    薛冰听了,点头道:“也对。”接着指了指对面的後院道:“贼人从後院高墙出入?”

    吴安琪道:“八成是。前面的通道只有大哼和大哈才推得开。他俩下班了,前门就无法出入啦!”

    於是两人就坐在黑暗中望着外面,如此到了中夜,薛冰觉得眼皮渐渐重了,吴安琪於是说道:“不然妹妹先睡会儿吧!我守上半夜,妹妹守下半夜。”薛冰想想也好,於是就靠着椅子打盹,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薛冰听到一声鸡啼,张开双眼一瞧,天已微亮,看到吴安琪还站在窗旁外望,跳起来叫道:“我睡过头了!姊姊怎的没叫我?”

    吴安琪回过头来笑道:“看妹妹睡得沉,就没忍心叫。”顿了顿说道:“反正这一夜也没事,贼人没出现。”

    薛冰觉得很歉疚,皱着眉头说道:“让姊姊熬了一整夜,薛冰心中愧疚哪!”

    吴安琪听了笑道:“没事,我回去补个睡眠就是。一个人没睡好总比两个人没睡好要好呀!”

    薛冰觉得吴安琪真是很贴心,於是说道:“那今晚我守上半夜,让姊姊先睡!”

    吴安琪笑道:“今晚咱不来啦!天天熬夜哪行?今晚换施菲亚和陈羽恩。”停了停又道:“明晚是金允乔和另一个仙女。无尘姊姊找来好几个仙女轮流守,咱们要过好几天才又轮到。”眼看天已渐亮,向薛冰说道:“看来今夜兔子不出来了,咱们走吧!”

    两人出了医药局,天已透亮,薛冰又听到了一声鸡啼,惊讶地道:“太阳城也有鸡吗?”

    吴安琪听了笑道:“鸡又不是什麽稀罕之物,太阳城为啥不能有鸡?”停了停又道:“不过太阳城没有鸭倒是真的,鸭要池塘,太阳城一个池塘都没有。”

    两人走到神殿的西北角,正要转弯,冷不防一支响剑射来,叮的一声射中两人头上的石墙上,再弹飞开来。两人吓了一跳,回过身来,看到街对角有一个人影一闪即逝。薛冰看了吴安琪一眼,两人同时拔腿追去。

    两人追到街角,发现那人影又往另一街角闪去,似乎存心要与她俩捉迷藏。薛冰提起一口气,率先追去,吴安琪紧跟在後。又转了一个街角,薛冰看到那人影似是一个少年,正要追上,吴安琪从後拉住她的衣角说道:“甭追了!”

    薛冰回过头来,以不解的眼神看着吴安琪。只见吴安琪叹了口气道:“又是他!”拉着薛冰的手往回走说道:“咱们走吧!”薛冰正要开口发问,就听身後一个声音叫道:“姊姊请留步!”声音清脆健朗,像是一个青年。

    薛冰回过了头,只见一个少年走上前来,向两人行了个礼。这少年看起来比薛冰还年轻,穿着不似汉人,头发是黑棕色的,眼睛黝黑带蓝,相貌长得既粗旷又优雅,相当好看。这少年手里拿了一封信,看了吴安琪一眼,将信递到薛冰面前道:“麻烦姊姊代为转交给天女。”

    薛冰看这信是用褐色的信封装的,封口是开着的,上头插了一根羽毛,样式很别致。正不知该不该接,却听吴安琪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那少年听了,将信向前一递,信封碰上了薛冰的手,很诚恳地向薛冰道:“达合恳请姊姊成全。”说罢深深一鞠躬,持信的手仍然向前举着,薛冰迟疑了一下,终於接下了信。

    那叫达合的少年见薛冰拿了信,也不多所纠缠,退了一步说道:“谢谢姊姊成全,方才冒犯两位姊姊之处,还请原谅。”说罢再鞠了一个躬,就转身离去,没多久就消失在街角处。

    薛冰拿着信,一面和吴安琪往神殿走去,一面用询问的眼神看吴安琪。吴安琪又叹了口气说道:“这达合每个月都要给天女写一封信,信的内容都一样,就一首诗。天女从来不回。”停了停道:“神殿的仙女很多都知道此事,渐渐地都不帮他送信了。”

    薛冰听了问道:“他为何不把信发到收发处去?”

    吴安琪道:“一开始发过,都叫天女退回了。”

    薛冰又问:“他这样做有多久了?”

    吴安琪答道:“不记得了。好多年了。”

    薛冰想这达合还真有耐性,能这样持续好多年。她又想天女绝色容颜,有少年向她示爱也不奇怪。心想天女既然不回,大概是对他没兴趣吧?自己替人送信,似乎多事。但想既然接了信,那就此一回,下不为例就是了。

    两人回到神殿,吴安琪交待薛冰道:“我上楼去补点睡眠,练功时叫我。”她俩每天晨时末都要到临潭居练功,薛冰於是点头答应。

    薛冰走到芳草堂,因天色还早,天女还没下来,就将那封信放到桌上。心想芳草堂就她和天女经常来,天女自会看到此信。至於天女如何处理此信,那就不甘薛冰的事了。

    薛冰从芳草堂出来,觉得在医药局的椅子上睡了一夜,因为姿势不好,感到筋骨有点酸涩。正好走过西圣道上的浴室,看浴池内一个人也没有,於是走进去衣裳尽去,钻入浴池中。大清早池水沁凉无比,一开始确实让薛冰冻得有点发颤,但她将全身浸入水中,闭目运气,没多久就觉整个人都溶入那沁凉之中,顿觉舒服无比。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薛冰听到有人进了浴室,脱去了衣服也走入了浴池内。薛冰不禁好奇,心想居然也有人和她一样喜欢晨浴。从水声听到来人竟一直向她走来,在她身旁坐下。薛冰睁开了双眼,不禁吓得魂飞天外。

    来人一身肌肤胜雪,胸前一对激凸犹似两颗樱桃,面容雪白姣好,赫然就是那蛇蝎美女赵芸!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四十二章 浴室密谈
    赵芸坐在薛冰身旁,一双眼睛盯着薛冰上下打量着,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看得薛冰心里直发毛。薛冰剑术虽好,但拳脚功夫不算上乘,尤其从未光着身子在水里打过,所以心里七上八下地,心想这个赵芸存心跟自己过不去,真要在此动手,实在没把握可以取胜。

    赵芸的脸和薛冰近在咫尺,就这样看着薛冰,嘴里露出诡笑,却一句话也不说。薛冰想起赵芸在北大荒的大坑旁逗弄吴安琪的情景,心里不禁直打突,心想赵芸会不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於是先发制人地说道:“我对妳没有兴趣!”双手不自觉地挡住胸前的重要部位。

    赵芸听了,似笑非笑地答道:“可是我对妳很有兴趣。”脸上露出轻佻诡异的笑容。

    薛冰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冷冷地说道:“我不爱巾帼,只爱须眉!”这是一句反话,通常的说法是如果女性只爱巾帼不爱须眉,就是指她只喜女子不爱男子。薛冰反过来说,意思是对赵芸没有兴趣。

    赵芸似乎没有听到,继续瞪视着薛冰,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唉!岁月如梭,妳已长得这麽大了!”

    这句话薛冰听了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赵芸这话是什麽意思。赵芸看上去年纪和吴安琪差不多,比薛冰大了五六岁。但薛冰实在不记得过去何时曾经见过赵芸。

    赵芸抬头看着天花板,石制的天花板光如明镜,反映出粼粼水波。赵芸瞪着天花板上的水光,幽幽地道:“七年了!大运河畔一别,七年了!”

    薛冰一听大运河,心头霎时像是被铁锤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失声叫道:“妳,妳说什麽?大运河?”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七年前在大运河畔,她亲眼看着姊姊薛雪离去。

    赵芸继续说道:“时光荏苒,妳不记得我,我却记得妳。妳是薛雪的牛皮糖,跟屁虫。”

    薛冰听了,惊讶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眼泪涔涔流下。

    赵芸这时才转过头来,看着薛冰说道:“我们五个乘商船北上……妳在晨曦中站在岸边,薛雪一直在船尾看着妳,直到妳消失在地平线上。”停了一停又道:“薛雪从苏州一路哭到无锡,说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妳。”

    薛冰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赵芸伸出手按住薛冰的肩头说道:“小声点,别让外头听见了。”

    薛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赵芸道:“告诉我,我姊姊是怎麽死的?”

    赵芸静静地说道:“被选为太阳神的妻子,烧死在祭台上的。”

    薛冰听了,眼泪再度夺眶而出,眼里发出愤怒的光芒。

    赵芸淡淡地说:“妳不是来做仙女的,妳是来报仇的。”

    薛冰并不否认,恨恨地说道:“我要让神殿付出代价!”

    赵芸问道:“薛雪临终前给家里写的信,妳有看吗?”

    薛冰听了,茫然地望着赵芸问道:“什麽信?我不知道。”想了想说道:“家里收到一个大邮包,里面是什麽我不知道,我爹娘从没跟我说过。”

    赵芸问道:“妳爹娘呢?”

    薛冰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娘半年後就死了,伤心死的。我爹疯了。”

    赵芸听了,长叹了一口气道:“唉!薛雪要向妳说的话,都写在信里。”

    薛冰顿时坐直了身子,问赵芸道:“妳知道她要和我说什麽吗?”

    赵芸还是静静地答道:“我知道。临刑前的一晚,妳姊姊都跟我说了。”停了一会儿说道:“可是妳一定不会相信。”

    薛冰听了,激动地道:“快告诉我,我怎可能不信?”心想姊姊临终前的话,一定和她俩有关。

    赵芸说道:“她要我有机会转告妳,她不要妳替她报仇!”

    薛冰听了,心里又难过又感动。她当然知道薛雪为什麽不要她报仇。对付神殿是多艰难的事?姊姊当然不希望自己也把命赔上去。

    赵芸继续说道:“她并不是担心妳的安危。她要我告诉妳,她是心甘情愿接受太阳神徵招的,她完全没有悔恨。”

    薛冰听了,睁大了眼睛,满腔怒火地道:“我不信!我姊姊知书达礼,不会笨到去相信那太阳神的鬼话!”

    赵芸还是淡淡地说道:“她也知道妳不信,她也料到妳会来报仇,所以她要我转达。”顿了一顿,直视薛冰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她要我告诉妳,太阳神殿和众姊妹是她的最爱,如果妳伤害了她们,她会万分悲恸。”

    薛冰瞪着一双大眼睛,心头一团怒火,赵芸却继续说道:“临刑前的一晚,是我陪在她身旁的。她的心情格外平静,她说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无法兑现对妳的诺言,在妳十七岁生日那天回去看妳。”

    薛冰听了再度泪崩,眼泪一滴滴掉到浴池的水中,激起片片涟漪。

    赵芸最後说道:“她对我说的话,她要我一个字不变地转达给妳。”停了一下说道:“为了取信於妳,她还告诉了我一个只属於妳们俩之间的秘密。”

    薛冰静静地听着,赵芸说道:“妳最心爱的玩具是三个布风筝,妳还给它们取了名字,叫小青,小红,和小花。”

    薛冰突然大哭起来,双手拍着池水吼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最後被赵芸用手堵住了嘴巴。薛冰再也抵受不住,扑倒在赵芸的怀里痛哭失声。她嘴里说不信,但心里却已不得不信。

    赵芸等薛冰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後说道:“我只负责传话,要如何做妳自己决定。如果妳还是要报仇,我不会帮妳,但也不会出卖妳。”

    薛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颊,问赵芸道:“我姊姊为什麽会信这些鬼话?妳信吗?”

    赵芸回道:“我不信。但我知道薛雪信。她进了神殿後,对神殿的传说和历史起了很大的兴趣,可以说到了狂热的地步。凭良心讲,进神殿前我和妳姊姊已经认识许多年,我也没想到她进神殿後变化会如此之大。”

    薛冰问道:“神殿是不是给她洗脑了?”

    赵芸摇头道:“没有。神殿从来不强迫仙女信太阳神,全在她们自己。薛雪绝不是唯一的一个,神殿信的人很多,妳的好友天女和吴安琪都是。”

    薛冰的心很痛,也很矛盾,她想了一下说道:“可是我的家却因薛雪的死而家破人亡,这笔账难道不该算在神殿的头上?”

    赵芸说道:“我不想和妳辩,妳有的是时间,自己慢慢去想。只是如果妳还是决定要报仇,妳得想清楚妳报仇的定义是什麽,报仇的对象又是谁。难不成妳要把神殿所有的人都杀光?”

    薛冰一时哑口无言,她自己也不清楚,要怎样才算报仇。赵芸又说道:“薛雪的话我已经传到了。如果妳要报仇,那是为了妳自己,不是为她。”

    薛冰听了,心头感到又被重重地敲了一下似的。想了一下问道:“妳说妳不信,那妳怎麽看这祭典?”

    赵芸摇了摇头说道:“无可奈何。我也不知道神殿为何千百年来一直有这个祭典。”

    薛冰听了问道:“那如果妳被抽中呢?”

    赵芸微哂道:“认命呗!妳还能怎样?没人逼妳进神殿做仙女,这是妳自己要冒的险。”

    薛冰突然想到一事,问赵芸道:“妳说当年在大运河上船的有五个,除了我姊姊和妳外,其他三人呢?”

    赵芸道:“一个死了,一个离开了,还有一个留在神殿。”

    薛冰问道:“怎麽死的?也是给送上祭台吗?”

    赵芸道:“不是。两年前神殿和蜀中唐门因为争夺断魂草,在鞑靼草原的赫特山发生血战。唐门三个高手和神殿的两个仙女战死,她是其中之一。”停了一下又道:“她叫罗雁,妳应该记得,妳小时常爱吃她酿的桂花蜜。”

    薛冰仔细地想了一想,好像有那个印象。只是年代已久,而今人事尽非,感到不胜唏嘘。她也记得前两天天女才跟她提到断魂草和赫特山的事,想来此事不假。

    赵芸又道:“另一个两年前回乡嫁人了。还有一个留在神殿,只是她虽认识妳,但不愿让妳知道。”

    薛冰听了,望着赵芸问道:“那我俩是友是敌?”

    赵芸听了笑道:“非友非敌吧!妳在神殿有什麽事需要帮忙,我以姊妹的身分帮妳。报仇的事,我置身事外。”停了一停又道:“对薛雪,我已仁至义尽,用尽了方法还是无法阻挡妳进神殿,以後的事只有听天由命了。”

    薛冰听了问道:“妳曾阻挡我进神殿?”

    赵芸笑道:“妳忘了审判大会了?”

    薛冰一听,不由心头火起,略提高了声音道:“妳根本是想要我的命!要不是吴安琪和天女出面,我说不定被妳丢去喂大蜘蛛了!”

    赵芸摇头笑道:“妳还是太嫩!神殿在审判大会前就已有了定论,知道妳是自卫伤人,唯真坠崖的事也和妳无关。只是静芸她们对如何处置无法达到共识,到底自卫伤人该不该惩处,又该如何惩处。所以我就算再怎麽火上浇油,妳都性命无忧。我几乎已成功地让妳们出殿了,谁知道吴安琪和天女保了妳?早知道就该再激一下萧辰,让她说些更难听的话。”

    薛冰听了惊道:“萧辰?”

    赵芸说道:“是啊!她就是个火爆脾气,受不了激。若是让她骂得再难听些,连女王都一起骂上的话,说不定妳们就走定了。”停了一下说道:“今天的事,对谁都不要说,包括萧辰。神殿若是知道妳我的关系,对我俩都很不利。”

    薛冰听了觉得有理,但不放心地问道:“可是萧辰恨妳入骨,说要送妳钻沙虫。”

    赵芸笑道:“让她继续恨,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无端杀人的事妳俩都做不来的。”缓了缓又道:“咱们在审判大会上结下梁子的事,神殿上下皆知。若是突然化敌为友,神殿会起疑。”

    薛冰听了又问道:“难道神殿不知道我和薛雪的关系?”

    赵芸摇头道:“我不清楚。但知道了也无妨。神殿基本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非妳先和神殿做对,她们不会先对付妳。”顿了一顿又道:“神殿似乎对妳很器重。妳文武双全,才貌出众,神殿的高层似乎对妳有很大的期望。也因如此,她们应对妳的背景做过详实的调查。”

    薛冰听了,心头不禁紧张起来。赵芸又说道:“妳不用太担心,就算神殿知道妳是为了薛雪而来,妳不动,她们也不动。”说着露出鄙夷的笑容道:“神殿有时太过自信,认为她们能吸收感化所有的人,这或许是她们的弱点。”

    薛冰皱起了眉头,她不太懂赵芸这句话的意义。赵芸於是补充道:“唐琳妳知道吧?蜀中唐门两年前才跟神殿结下血海深仇,这唐琳就自动送上门来,神殿会不知道唐琳来的目的?”

    薛冰不解地说道:“可是我听萧辰说,唐琳是为了躲避婚事逃到神殿来的。”

    赵芸啐了一口道:“这种骗娃娃的故事妳也信?唐琳摆明了就是来报仇的,最低限度是来替唐门卧底的。”

    薛冰听了,望着水中自己的双足沉思着,想不透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赵芸在一旁说道:“先别管唐琳吧!妳现在处理制币局的事,那个金允乔,妳最好多留点心眼。神殿其实处处藏着危机,妳树大招风,多留点神总是好的。”

    薛冰听了,不解地问道:“那金允乔有何可疑之处吗?”

    赵芸说道:“我总觉得她和罗雁之死脱不了干系。当年赫特山之战,她原是罗雁手下的绿衣,罗雁死时只有她在场,之後她就取代了罗雁的位置升上紫衣。”

    薛冰听了,屈指算了算说道:“罗姊姊进神殿五年就升上紫衣了?”

    赵芸道:“这没什麽,我和罗燕同时升的。神殿用人唯才,我们几个入殿时都有武功,所以升得比较快。”停了一停说道:“妳姊姊也做上绿衣。至於妳,进神殿时武功比我们当年都好,升绿衣紫衣的速度应该更快。”

    赵芸接着说道:“神殿中只有红衣讲究年资,通常最快也要二十七八才升得上,少有例外。”

    薛冰问道:“为什麽?”

    赵芸讽刺地说道:“红衣年老色衰,太阳神不要。所以年轻貌美的,就保留着接受徵招呗!”

    停了一停,赵芸又说道:“今天言尽於此,妹妹好自为之吧!”说着便起身离去。

    薛冰看着赵芸那湿淋淋的雪白身子,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姊姊妳为何要装着一副残忍狠辣的模样?就像那天在北大荒对吴安琪一样?”

    赵芸一边擦着身子,一边说道:“神殿里龙蛇混杂,表面上大家姊妹相待,暗地里勾心斗角,人人觊觎妳的位置。有时孤僻乖戾也是自保之道。”

    赵芸擦完身子,穿上了衣服,临走时对薛冰道:“还是一句话,多留个心眼儿。”说着闪身出了浴室。

    薛冰坐在沁冷的池水内,回想方才的一番经历,顿觉心惊胆跳。对於赵芸所说复仇的事,更觉茫然无措,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四十三章 魑魅魍魉
    第二天清晨早膳过後,薛冰正和吴安琪连袂去临潭居练功,忽被金允乔从身後叫住说道:“两位借一步说话。”说着就领着两人走出西圣道的一个石门,来到室外。薛冰发觉前方不远处就是神殿西面的侧门,可以直通外面。

    金允乔神色凝重地说道:“出大事了!施菲亚和陈羽恩昨晚守夜没有回来,我去医药局问过了,没人知道她俩的下落。”停了一停又道:“麻烦两位姊姊先行前往,查探医药局和制币局之间的巷道,看有何蛛丝马迹。特别看看墙上有何记号,施菲亚带了我给她的水粉笔。”

    薛冰和吴安琪对看了一眼,薛冰想起昨日在浴池内,赵芸曾经提醒过她,要她留意金允乔,所以一时之间薛冰不知该怎麽办。只听金允乔又道:“我去向无尘打个招呼,带人随後就到,顺便替妳俩向枫云请假。”说罢就往殿内走去。

    吴安琪不疑有他,拉了薛冰就走。薛冰虽然心头犹豫,但想救人要紧,於是就跟着吴安琪飞快赶到现场。两人在医药局和制币局间的巷道内来回查探,吴安琪突然指着墙角说道:“这里有记号。”薛冰顺着吴安琪的手指望去,看到医药局面北的墙角有一道暗紫色的箭头,直指东方。这记号画在赭红色的墙上,只是淡淡的一抹,非常不明显,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两人循着箭头往东走,没多久又在另一墙角发现了类似的记号,指向北方。两人顺着记号向太阳城的东北摸去,这记号绵延不断,薛冰和吴安琪直追出一个时辰,已经快要走出太阳城的东北角了。薛冰心中大起疑惑,但想不管有何风吹草动,凭着她和吴安琪的武功,应该可以应付。

    两人直摸到城东北角的一座废墟上,这记号到此失去了踪影。吴安琪绕了废墟一圈,没有看到任何蛛丝马迹。两人来到废墟上,看着残垣断壁,一时不知所措。吴安琪突然叫了一声:“这里!”说着走到废墟的一角,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说道:“这好像是施菲亚的。”

    薛冰走上前去,看到吴安琪手里拿着一支金钗,心中正自起疑,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和吴安琪两人向下跌去。薛冰心中叫到不妙,知道中人暗算,但已来不及了。两人双双跌入一个深洞中,摔到一层软绵绵的东西上面,没有受伤。薛冰身子在下,吴安琪正好压在她身上。

    薛冰挣扎着要爬起来,这才发觉那软绵绵的东西黏答答的,缠着她俩的身体和四肢,一时爬不起来,同时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令人作呕。两人面面相觑,蓦然间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们都记得这种恶臭,和北大荒的恶臭一样!同时薛冰发觉,黏在她们身上的是白色的丝状物,显然是蛛丝。

    薛冰和吴安琪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薛冰四处打量,发觉身处於一个狭窄的洞中。这洞三面是石壁,另一面挡了一排铁栅栏,恶臭就是从栅栏里传出来的。栅栏後方是一个黝黑的大洞,这洞中是何怪物,薛冰连想都不敢想。吴安琪压在薛冰身上,背对着栅栏,一时之间看不到周身的情景,但脸上一样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这时洞口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真没想到两个大美女这麽好骗!”

    薛冰和吴安琪听了声音,同时失声嚷到:“金允乔!”薛冰心中大悔,赵芸前一天才警告过她,她还是上了这魔女的大当。

    这时洞口露出了金允乔的面孔,以戏谑的口吻笑道:“没错,是我!”

    吴安琪惊怒交集,厉声问道:“施菲亚和陈羽恩呢?”

    只听金允乔笑道:“她们俩个,不就在妳的身後吗?”

    吴安琪的身後就是那铁栅栏,两人闻言向栅栏内望去,赫然发现两具被吸乾的女尸,就躺在栅栏後不远的地上。女尸身上还缠着撕得碎裂的绿色衣物,其中一个女尸头发是金色的,显然就是那维吾儿美女施菲亚。吴安琪吓得哭了出来,薛冰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差一点把早膳都呕了出来。

    只听金允乔又说道:“两位姊姊不用难过,妳们很快就要和她们作伴啦!这栅栏後面关的是魅魉,是魑魍的兄弟。”接着又说道:“阿斯,打开栅栏!”

    只听一个男声说道:“嘿嘿!美女喂蜘蛛,可惜可惜!”接着就听到一阵金属声,栅栏缓缓升起。

    薛冰和吴安琪拼命挣扎,但两人夹缠在一起,被蛛丝绕着,无法挣脱。突然间薛冰看到一只巨大黝黑的蜘蛛向两人扑来,接着身子一空,已和吴安琪一起被巨蜘蛛抬起。吴安琪吓得大哭,薛冰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万没想到就这样成了巨蜘蛛的大餐,死得不明不白。

    突然间一大团白雾向两人当头罩下,瞬间将两人缠得密不透风,两人面对着面,像粽子一样地给捆成了一团,吊在半空中。两女几乎是四眼相对,鼻对鼻,嘴碰嘴,胸部压得透实,快要不能呼吸了。薛冰心中大骇,她知道这是巨蜘蛛储存食物的方法。吴安琪哭得更凶了,心头一紧,尿湿了一裙子。薛冰受到感染,也跟着哭出声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哭着,薛冰从未感到如此害怕过,此时早膳时喝的水在肚里积着,又被吴安琪的身体压住,终於再也忍不住,和吴安琪一样,尿湿了裙子。

    就在此时,上头又传来金允乔邪恶的声音:“妳们两个运气好,不至於马上便死。这魅魉几个时辰前才吃了两个美女大餐,此刻还不饿,就让妳俩多活一个时辰无妨。”

    吴安琪听了,哭着大叫道:“金允乔,妳不得好死!”薛冰也跟着大吼道:“我做鬼也不饶妳!”心中却是万分无奈。

    金允乔娇笑道:“妳做人时都奈我不得,做鬼了又能如何?我得不得好死不知道,但我知道妳俩会死得不怎麽好。”接着又对阿斯说道:“我得赶回神殿去,免得无尘那老妖婆起疑。你在这儿看着,要是一个时辰後还没动静,就浇点秽物在她俩身上,这会激起那魅魉的食欲。”

    薛冰听得心胆剧裂,心想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与其这样给吊着等死,还不如马上被吸乾来得乾净,於是扯着喉咙大叫道:“妳现在就给咱们一个痛快吧!让那鬼东西过来把咱俩吸乾,我不想等!”说着说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哭出声来。她毕竟是女孩儿家,面对生死总没有大英雄来得坦然。没想到吴安琪听了,哭着大叫道:“不要!不要!求求妳不要!”她这一哭叫,薛冰也忍不住了,心头又气又怕,也哭得更凶了。

    金允乔看着这两个美女给缠在蜘蛛网中大哭,心中更加得意了,讪讪地笑道:“啧啧啧!两个大美女怎麽梨花带雨啦?这麽急吗?那我现在送两位上路也行。”没想到她这麽一说,吴安琪更是大哭大叫道:“不要!不要!求妳不要!薛冰我不要,妳求她不要!求她!求她!”说话已语无伦次。薛冰听了,也无奈地哭求金允乔道:“我求妳了!放了我们吧!”跟着声泪俱下,害怕得泣不成声。

    薛冰和吴安琪都是武功高强的美女,若在平时就算刀剑架颈,也不会轻易屈服。可是此时蛛网缠身,心知最终会被巨蜘蛛活活吸成乾尸,心里的恐惧可谓到了极点。再加上一人哭泣,会带动另一人的情绪。两人毕竟只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在这极度恐怖的气氛下,心绪已经完全崩溃,再也没了自尊。於是两女就缠在这蛛网结成的人蛹中,一边苦苦哀求,一边哭得唏哩哗啦。

    然而两人越是这样哭求,金允乔就越得意,乾脆逗起她俩来,笑嘻嘻地道:“求我也行,叫声好姊姊,叫声姑奶奶。”吴安琪已经吓得有点神智不清了,於是依言照办,一句姊姊,一句姑奶奶地叫个不停,还求薛冰一起叫。薛冰这辈子从未被如此羞辱过,心头明知叫了也是白叫,可是熬不过吴安琪的哀求,只有一句一句地跟着叫,边叫边哭,状甚狼狈。

    金允乔越来越得意,索性玩起她们两人来,竟然要她们彼此做出一些不堪入目的动作,最後还要她们两人对吻。吴安琪一一照办,薛冰一面哭,也无奈地一面照做。好在两人给蛛网缠身,除了头脸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不能动,否则天知道这金允乔还会要她俩做出什麽恶心的举动来?

    金允乔还不满意,要她俩身体也动起来,阿斯还在一旁敲边鼓怂恿着。吴安琪挣扎了两下,边哭边叫道:“我动不了!”薛冰也绝望地求道:“妳把蛛网割开,要我们做什麽都行!”心里盘算着,看能不能换得一线生机。但金允乔哪里会上这个当?故意讪讪地说道:“唉!没戏看了,妹妹得走了!”吴安琪听了哭叫道:“别!别走!求妳放了我们!”薛冰恨恨地叫道:“妳一剑杀了我们吧!”

    金允乔洋洋得意地道:“两位姊姊不要急嘛!很快两位就要享受到人生最美妙的滋味啦!听说这巨蜘蛛把人吸乾时,会让人感到无比的舒爽快感哩,比人生的至乐还要舒服百倍哪!两位姊姊还是处子之身,没享受过这种极乐吧?待会嫁给了魅魉,就尝到甜头啦!哈哈哈哈!”她越是这样说,薛冰和吴安琪心中就越害怕,哭得也越凶。吴安琪已经吓得蒙了,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嘴里叫着“不要!不要!”

    金允乔最後说道:“妹妹有事先走,不能送两位姊姊出嫁了,一路好走哇!好好享受这凡间的最後一个时辰哪!对了,别太亲热呀!哈哈哈!”说着就从洞口消失。接着又听到她在远处喊道:“阿斯,水粉笔还我!”薛冰这才知道,那沿路的记号,是金允乔唆使阿斯留下的。

    接着又听到阿斯在洞口说道:“蜘蛛吃美女,精采好戏,俺得去找些酒来助兴,嘿嘿!”接着就没了声息,陷阱的盖子还是开着的,天光仍透入洞里。薛冰万念俱灰,和吴安琪就这样夹缠在一起对哭着,慢慢等死。两个人一起哭,悲伤恐惧的情绪不断加大,最後两人嘴对着嘴嚎啕大哭,哭得歇斯底里,肝肠寸断。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冰也哭累了,脸和吴安琪的脸紧紧地贴着,沾满了蛛网和两人的眼泪鼻涕。薛冰想到到头来居然是和吴安琪死在一块,听金允乔描述那巨蜘蛛吸食人体的惨状,心中的恐惧到了极点。此时吴安琪已经哭得没力气了,只是抽抽噎噎地哼着,由於两人口鼻几乎贴在一起,这蛛网又围得密不透风,薛冰觉得快要窒息了。算算时间,一个时辰就要到了。薛冰绝望地对吴安琪说道:“安琪姊姊,时间快到了,薛冰就要和姊姊一起死了……”说着眼泪又涔涔流下,再度哭出声来。没想到吴安琪听了,又失去理智地疯狂哭叫着道:“不要!不要!”身体不断扭动,企图做无谓的挣扎,整个人蛹开始晃动起来。

    薛冰企图安慰吴安琪,但吴安琪仍是没命地哭叫,身体动得更加厉害了。突然间薛冰觉得缠着双手的蛛网松了一点,多了一丝丝移动的空间。薛冰绝望中突有一线生机,有如遇溺之人抓住浮木一样,毫不放过。薛冰一丝丝地移动双手,贴着吴安琪扭动的身体,慢慢地摸到了吴安琪背後的长剑。但吴安琪身体还在不断地扭动,薛冰无法抓稳那柄长剑。薛冰试图叫吴安琪安静下来,但吴安琪只是一味地哭嚎挣扎,薛冰情急之下,吻上了吴安琪的嘴,用自己的嘴唇压住吴安琪的嘴唇,吴安琪一惊之下,停止了哭叫。

    薛冰轻声说道:“姊姊别动,我想法抽出妳的剑。”说着用手摸索着,解开了绑剑的带子,左手握着剑柄,右手将剑鞘往下退,一寸寸地将长剑抽出。薛冰尽量不弄出声音来,她在蛛网里,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不知那恐怖的巨蜘蛛此时在何处。吴安琪紧张得张着口喘气,气都吐到薛冰的口里。

    薛冰终於将长剑出鞘,翻转过来轻轻地割开了蛛网,两人终於换得一口新鲜空气。薛冰将剑转交右手,从蛛网的缝中四处张望。她向洞的深处看去,里面黑漆漆地,看不见魅魉在何处。她向洞顶望去,不见阿斯的身影。她再四处查看洞里的情景,蓦然间看到一条铁炼在头上方不远处,炼的一端嵌入栅栏旁的空槽中。薛冰判断这铁炼就是牵动栅栏的索,若是砍断铁炼,栅栏就会落下,将她俩和魅魉隔开。薛冰试图用剑砍那铁炼,但距离过远,长剑构不着。薛冰又不敢将蛛网的蛹割开,如此一来定会惹起魅魉的注意,左思右想,生出一计。

    薛冰对吴安琪说道:“姊姊,像刚才那样,扭动身体。”

    吴安琪听了,脸露诧异道:“难道妳真要做那些不堪的动作吗?”

    薛冰急道:“不是,让这人蛹摆动,我要砍那铁炼,没时间了。”

    吴安琪转头看了一眼那条铁炼,终於心领神会,和薛冰一起数到一二三,合力将身体向着铁炼那方摆去,如此两三个回合,人蛹摆动了起来。薛冰算好了时间距离,等蛹摆到了最高处,一剑挥去。神殿的宝剑都很锋利,虽不至於削铁如泥,但这铁炼时日已久,所以一砍即断,栅栏急速而下。

    那魅魉一看栅栏掉下,立刻冲上前来,但已慢了一步,被栅栏挡住。魅魉隔着栅栏,伸出巨爪向两人抓来,同时又吐出漫天蛛丝,企图将两人再度捆实。薛冰执着长剑,瞄准了魅魉吐丝的部位,挺剑刺去,刺中蛛身,长剑直没至柄。那魅魉吃痛,向後盾去,突然间长剑反向飞来,剑柄重重地撞到吴安琪的背後,但因隔着层层蛛网,没有伤着吴安琪。薛冰趁着这空档,抽出了背後的短剑,将人蛹割开,两人挣扎着爬出来,跌坐在地,全身还是黏着层层蛛丝。吴安琪弯腰捡起了长剑,薛冰也双剑在手。

    那魅魉再度冲上前来,隔着栅栏要抓她俩。但此时两人手中有剑,一阵削砍,砍断了魅魉的半根节足。魅魉吃痛,退了进去,突然间兽性大发,抓起地上的两具乾尸,向薛冰和吴安琪扔来。两具尸体砸到栅栏上,就挂在那儿,尸体骷髅毕现,紧贴着乾瘪的皮肤,一个黑发,一个金发。最可怕的是那两女的眼睛,空空的两个大洞,好像鬼魅瞪着人看一样。吴安琪看了,发出惊恐的尖叫,抓着薛冰大哭。饶是薛冰见多识广,也给吓得魂不附体,胃里一阵翻涌,哇啦啦地吐了一地。

    薛冰吐光了胃里的东西,整个人已经虚脱,向上望去,发觉洞口虽无人,但离地过高,两人无论如何无法攀上。眼看一个时辰已过,心想只要贼人回来,将洞口关上,再找来工具将铁栅栏重新开启,她俩还是难逃魅魉的魔掌。两人虽有长剑,但黑暗中眼不见物,只要再被蛛网缠身,就必死无疑。此时无法可想,只有和吴安琪两人颓然坐在洞底,绝望地等死。

    没多久,上头传来人声,薛冰听到脚步声走近,知道大限已到,无奈中握住了吴安琪的手说道:“咱姊妹俩死在一块,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吴安琪听了,又哭出声来,薛冰也忍不住呛然泪下,心中一片凄凉。她想到了萧辰,心想自己死在这儿,尸骨无存,萧辰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她。她只希望萧辰不要太伤心,心中喃喃地道:“妹妹保重吧!姊姊要走了!”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四十四章 魔女复仇
    脚步声在洞口停住,薛冰紧握手中的一对短剑,心想就算要死,好歹也要拚它一下。突然听到洞口有人叫道:“姊姊快上来!”薛冰抬头一望,见一条绳索垂直而下,顿时喜出望外,毫不考虑地将短剑入鞘,腾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条救命的绳索。

    薛冰正要攀索而上,转眼看到吴安琪一脸污秽,模样比自己还狼狈,心中恻隐之心大起,於是跟吴安琪说道:“姊姊先上吧!”吴安琪愣了一下,头脑似乎恢复了冷静,回答道:“妹妹先,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薛冰心想也是,於是攀绳而上,出得洞口,发现救星原来是那鞑靼少年达合。薛冰攀上後,忙呼唤吴安琪上来。此时瞥见那阿斯倒在洞边地上,一支长箭正中胸口,已经气绝。

    吴安琪把长剑绑在背後,攀绳而上。此时那魅魉看到到口的美食突然离去,又抓狂起来,冲到栅栏旁,伸出数根巨爪抓向吴安琪,将吴安琪双腿抓住,拖向栅栏。吴安琪失声大叫,双手死抓住绳索不放,但身体已被拖到栅栏前。这时那魅魉张开大嘴,嘴里伸出几根带刺的吸管,向吴安琪刺来,准备隔着栅栏将她吸乾。吴安琪拼命挣扎,但双腿已被拖进了栅栏,情况岌岌可危。

    薛冰抽出短剑准备跃下,达合已快了一步。他双脚勾着洞壁,身体倒悬入洞中,取得了适当的角度,抽出弓箭连射三箭,射中魅魉的身体。魅魉发出一声怪嚎,向後退去,巨爪一松,放开了吴安琪的双腿。但吴安琪此时已心胆俱裂,双手一松,跌坐在地。薛冰看危急尚未解除,使出全身力气,一把将达合先拉出洞外,然後对着吴安琪大喊,叫她上来。

    但吴安琪似乎吓蒙了,只呆呆地坐着,对薛冰的呼喊没有反应。薛冰急了,恶吼吼地喊道:“吴安琪,给妳姑奶奶爬上来!”吴安琪一听,回过神来,看准了绳索,再度一跃而上。薛冰和达合一起快速地抽绳,魅魉再度扑来,撕去了吴安琪整片裙摆,但终究没能再度抓住猎物。

    吴安琪逃出生天,抱着薛冰大哭,薛冰死里逃生,也激动得抱着吴安琪哭出声来。达合在旁问道:“是不是还有两个仙女死在里面?”表情紧张无比。他刚刚射箭时已看到那两具挂在栅栏上的乾尸,但无法认出是谁。

    薛冰看达合神情如此紧张,突然会其心意,说道:“那不是天女,是个叫施菲亚的仙女。”达合听了如释重负,旋即说道:“此处险地,不宜久留。”

    薛冰扶着吴安琪问道:“姊姊能走吗?”

    吴安琪一身狼狈,勉强点了点头,由薛冰扶起。两人跟着达合向着神殿的方向快速行去。

    薛冰边走边问达合道:“你怎麽发现我们的?”

    达合一面领路,一面说道:“事有凑巧。阿斯也是鞑靼人,他的一个手下就住在我家隔壁。今晨我出来,看到他魂不附体地躲在巷子里喝酒,追问他怎麽了,他说有两个神殿仙女被巨蜘蛛吃掉了,其中还有一个是金发美女。在我逼问下,他才说了地点。”

    薛冰明白了,这达合以为天女遇害,前来搭救,阴错阳差地救了她俩,看来她俩命不该绝。薛冰边走边说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有什麽事尽管交待。”她想达合只有一件事挂心,她能帮多少是多少。

    达合说道:“姊姊先处理神殿的事物为要。”顿了顿道:“我每天傍晚都会出现在神殿的东南角,姊姊有空可以来找我,达合愿将与天女之事尽数交待。”薛冰听了点了点头。

    两人急奔了半个多时辰,来到神殿的东北角,达合告别离去,薛冰和吴安琪再度道谢,然後两人携手从神殿东边的小门进入,直奔无尘办公的石室。两人一身污秽,衣裳褴褛,吴安琪连裙摆都没了,沿路吸引了许多仙女的目光,纷纷跟在後面一探究竟。

    两人一进石室,就看到无尘和金允乔在桌前对话,旁边围了一群白衣仙女,和那两个抬轿的蓝衣妇女。金允乔看到两人,跟看到鬼一样,脸色顿时惨白。

    吴安琪冲上前去,一巴掌就把金允乔掀翻在地,扑上去没命地拳打脚踢。一室众人都 惊呆了,无尘也吓了一大跳,顺手拿起桌上一支笔,将吴安琪点倒在地,大声叫道:“干什麽?”此时石室门口已围了一群人,个个目瞪口呆。

    薛冰冷冷地指着金允乔道:“是她出卖了我们,施菲亚和陈羽恩就是被她害死的。”此话一出,一室皆惊,无尘也张大了口问道:“妳说什麽?施菲亚和羽恩?”

    薛冰上前将吴安琪扶起,拍开她的穴道说道:“金允乔将施菲亚和陈羽恩骗出医药局,诱到他处杀害,也用同样的手法企图加害我俩。”

    这时金允乔也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兀自强辩道:“妳胡说,血口喷人!”

    薛冰静静地说道:“妳叫阿斯利用水粉笔在墙上做记号,把我们诱到废墟去。施菲亚和陈羽恩就是在那儿遇害的。”

    金允乔听了,犹自强辩道:“妳胡说!她俩武功那麽差,我真要杀她们,就地解决便是,何苦要大老远地把她们骗去喂……骗去杀害!”她情急之下,说话已出了漏洞。

    薛冰还是冷冷地说道:“妳怎麽知道她们是在大老远的地方遇害的?还知道她们是去喂给了什麽?”此话一出,围观众人皆吓得面无人色。

    金允乔听了,脸色大变。无尘在一旁问道:“妳的水粉笔呢?”这水粉笔乃珍稀之物,神殿只有紫衣以上在出任务时才发。

    金允乔顿时面色惨然,突然间伸手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往自己咽喉便刺。薛冰大惊,已来不及阻止。但无尘还是快了一步,抬手轻弹,金允乔发簪落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薛冰看无尘双腿虽残,但这隔空打物的功夫,已达登峰造极的境地,不禁心中凛然。

    无尘冷冷地对身旁的一个白衣仙女道:“晓月,搜她身。”

    这叫晓月的领命正要搜金允乔的身体,金允乔冷冷地道:“在我右襟。”晓月闻言探入金允乔的右襟,取出一支水粉笔。那水粉笔已经剩下一小截,显然已用去大半。

    无尘长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薛冰抢先说道:“先捉贼再说。”

    无尘听了,点了点头,向另一个白衣仙女道:“明月,去把林燕找来,丁字团的都叫来。”那白衣仙女领命而去。薛冰听到这明月二字,心头一跳,看了那仙女一眼,认出就是在长安城用烙铁烫了大平的那个狠心美女。

    明月刚出去,就听到门外有人叫道:“走开!我要进去!”薛冰听出是萧辰的声音,刚一回头,就见萧辰从人群中挤进来,後面跟着天女和兰馨。萧辰冲到薛冰身前,抱着薛冰哭道:“姊姊!”薛冰刚经过大难,被萧辰这麽一哭,也不禁掉下了眼泪,抱着萧辰道:“姊姊没事!”

    天女和兰馨冲到薛冰和吴安琪面前,神色紧张地问道:“施菲亚和陈羽恩?”吴安琪面容凄惨地摇了摇头,天女一下子软倒在地,兰馨抱着她大哭。

    这时门外又有人吼道:“让开,都闪一边去!”薛冰抬头望去,一个红衣仙女冲了进来,後面跟着一群紫衣。薛冰认出那红衣仙女就是长安城中削人手掌的狠心美女,也知道她叫林燕。

    林燕走到无尘面前,无尘吩咐道:“把制币局给我围了,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接着转头问薛冰道:“施菲亚和羽恩出事地点在哪,怎麽死的,跟大夥儿说说。”

    薛冰将地点和出事经过简略说出,当然没说她和吴安琪的狼狈事。天女和兰馨听到施菲亚和陈羽恩是被巨蜘蛛吸乾的,抱在一起大哭。众人也都大惊失色。

    林燕领了众仙女出去,无尘对着众人说道:“安琪和薛冰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显然是要审问金允乔。众人纷纷走出石室,包括那两个蓝衣妇女。天女犹豫了一下,无尘温柔地说道:“也出去吧!”天女和兰馨闻言,黯然退去,只有萧辰赖着不走。薛冰用眼神示意萧辰出去,可是萧辰不依,叫道:“我不走!”

    无尘因出了大事,心情本坏,听到萧辰说不走,一时气上心头骂道:“哪来的野孩子在这儿撒泼?还不给我滚出去?”

    没想到萧辰立刻反骂道:“老妖婆妳凭什麽骂我?妳害我姊姊差点丢了性命,还……”後面的话被薛冰堵住了嘴。

    无尘在神殿资格最老,向来无人敢惹,连女王都敬重她三分,曾几何时被人骂过老妖婆?一时之间气得两眼圆瞪,但萧辰说得没错,因为她的疏忽,薛冰差点丧命,因此心头虽气,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薛冰抓着萧辰的手,用哀求的口吻说道:“妹妹听话,此事人命关天,妳先别闹!姊姊求妳了!”萧辰听了,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天女含泪过来,将萧辰拉了出去,关上了石门。

    等一切静下,无尘望着金允乔问道:“说吧!为什麽?”语气至为悲痛。这金允乔是她一手带起来的,跟她处理制币局的事好多年了,又是神殿里少数能讨她欢心的晚辈,没想到犯了这种滔天大罪,心里当然悲痛。

    金允乔淡淡地说道:“金允珍是我姊姊,四年前死在神殿的祭台上。”说完就住了嘴。薛冰听了大惊,这金允乔也是为姊姊报仇来的。

    吴安琪骂道:“施菲亚和陈羽恩跟这事有何干连?妳为何残害无辜?”

    金允乔听了冷笑道:“那我姊姊何辜?为什麽要死在祭台上?”

    吴安琪听了叫道:“那是太阳神的徵招,是妳姊姊的荣耀。”

    金允乔听了大笑道:“这种骗人的鬼话妳也相信?哪一天妳给烧死在祭台上试试?”转头以鄙夷的眼光瞪着无尘道:“只有老太婆这种不用给送上祭台的,才会用这种鬼话骗人。”

    无尘闭上了双眼,缓缓问道:“允珍死前对妳说了什麽,妳还记得?”

    金允乔恨恨地道:“她已被妳们洗脑了,尽说些胡话!说什麽神殿是她的最爱,不要我伤害神殿的每一个人。”薛冰听得胆战心惊,这金允珍竟是薛雪的翻版!

    吴安琪也恨恨地问道:“妳杀了施菲亚和陈羽恩,就算报仇了吗?”

    金允乔听了,冷冷地笑道:“当然不算,不过我和姊姊的两条命,换神殿的五条命,值得了!”

    众人一听五条命,都吓了一跳,纷纷望着金允乔,只见她得意地继续说道:“罗雁!两年前赫特山之战,罗雁中了蜀中唐门的暗器。中唐门之毒,最忌喝水,我偏偏给她灌了一葫芦的水。只可惜妳们这群白痴还把我升上紫衣,取代她的位置。”薛冰听了更是震惊无比,这不但证实了赵芸的话,还将金允珍和薛雪之事相连,这罗雁就是和薛雪赵芸一道进神殿的。薛冰顿觉世事难料,很多事情前因後果居然都有关联。

    金允乔续道:“三年前阿因大娘意外摔进北大荒,她是祭司因斯礼黛的亲生母亲。就是礼黛抽出允珍的名牌的。”

    金允乔又说道:“一年前利家小玉意外溺死在浴池内,她是祭司利涵的堂妹,利涵就是当年操作祭台的。”停了停又说道:“施菲亚十岁时被女王从维吾儿带来,和女王情同母女。”说完就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吴安琪问道:“那陈羽恩呢?她又有什麽关系?”

    金允乔冷笑道:“她跟着施菲亚陪葬,算她倒霉。”接着自己补充说道:“妳大概要问我为什麽不找正主儿,却找她们的亲人下手吧?我就是要她们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众人听了,不禁背脊发凉。薛冰更觉全身都坠入了冰窖。这金允乔复仇可谓心狠手辣,专挑无辜下手。薛冰不禁在心中问自己,如果自己要替薛雪报仇,会怎麽做?

    只听吴安琪冷冷地对金允乔道:“妳还记得妳曾说过,那巨蜘蛛吸食人时,会产生无上的快感吗?”说着走到金允乔身旁蹲下说道:“等妳被送去喂魑魍时,就知道那是什麽舒服的滋味了!”金允乔闻言脸色大变,突然嘴上使力,企图嚼舌自尽,但吴安琪已快了一步,伸手握住金允乔的下颚一拧,就将金允乔的下颚拉脱。金允乔痛得眼泪直流,吊着嘴巴,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吴安琪眼里尽是怒火,对无尘道:“把她交给我,我要替施菲亚和陈羽恩报仇!”金允乔闻言,对无尘猛摇头,眼里尽是乞求之色。吴安琪此时声泪俱下地,将金允乔当时如何羞辱她和薛冰的细节,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无尘闭目沉思良久,突然对门外叫道:“来人!”

    石门开处,几个白衣站在门口。无尘叫道:“叫两个黑衣娃娃来!”金允乔听了,脸上惊恐更甚。

    没多久两个戴面具的黑衣武士进入石室,无尘指着金允乔说道:“把她带走,关进地牢,防止她自尽!”

    黑衣武士上前架起了金允乔,一个武士伸手将她的下颚接上,但旋即在她的嘴里塞了一个大球,两人将金允乔拖了出去。

    无尘看着薛冰和吴安琪一身污秽,衣裙尽湿,叹了口气道:“去清理乾净,歇息一下吧!”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四十五章 美女野兽
    制币局一案,神殿在林燕的率领下,兵分两路。一路将制币局封得水泄不通,另一路将废墟附近翻了个底朝天。最後逮捕了涉案的十二人,其中九人是制币局的内鬼,以先也为首,另三人是从草原来的鞑靼人,在鞑靼族内还是位高权重之辈。不过带头的鞑靼人都铎却先一步溜回了鞑靼草原。

    这起弊案是一件有计画的行动,由都铎统筹,直接受命於鞑靼国公哈喇帖木儿,目的就是要扰乱太阳城的经济,抽掉神殿的银根。此计画从三年前就展开,利用制币局内的鞑靼内奸先也和阿斯,以偷天换日的手法,将本该淘汰销毁的废币从後院的高墙翻墙运出,再以碎石运入抵销重量。挖碎石的地点就在废墟附近,白天废墟周围毫无动静,夜里就悄悄地钻凿石块。由於钻凿石块会发出声音,这些人就以厚布盖住石头,再以大槌敲击。反正只是要碎石,所以胡乱敲击也没有顾忌。废墟附近住的都是贫民,有许多还被雇用来凿石头。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凿石头有何用处,反正能赚几个钱温饱就成。神殿倒也没为难这些不知情的贫民,抓来问一问就统统放了。只是被神殿这麽一抓,有些人还真给吓出病来。

    偷运出来的废币,被这帮人和市面上的良币混和後,再在太阳城的黑市中兑换成纹银。这其实也利用了神殿自己弄出来的一个弊端。在制币局用纹银换太阳币,一两纹银换十个大币,但用太阳币换回纹银,却得加五个小币。这个汇兑的差价就是神殿的利润,也是官订的价格。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要有赚钱之处就有人去钻漏洞,黑市应运而生,兑一两纹银只加两个小币。都铎这帮人更乾脆,以一对一,一个小币都不加,反正是无本生意,稳赚不赔。几年下来,从神殿眼皮子底下抽走了不少银根。

    林燕从天女的芳草堂取来一些断魂草,用火点燃了丢入那深洞中,将魅魉毒死,再将施菲亚和陈羽恩的遗体运回神殿。天女和施菲亚情同姊妹,兰馨和陈羽恩是知交,两人都哭得晕过去好几回。经过调查,这魅魉其实和神殿的魑魍没有亲戚关系。这种巨蜘蛛和钻沙虫一样,只活在太阳城的石板块下。没有人知道太阳城底下到底有多少这种可怕的怪物,只知道千百年来这两样煞星彼此互杀互吃,谁也没占到便宜。这种巨蜘蛛寿命极长,神殿的魑魍据说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至於这魅魉到底是谁养在这儿的,养了多久,平常都吃什麽,也没有人知道。

    金允乔对所犯之罪供认不韪。她一开始并不知道都铎的阴谋,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撞到了先也正在偷币。先也一芥莽夫,打不过金允乔,本以为老命不保,没想到金允乔主动加入,从此成了这帮人在神殿的内应。无尘何时查账,神殿何时捉贼,都铎都事先知道得清清楚楚。金允乔暗中通知都铎,何时可以偷运,何时得收紧风声,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然而偷运劣币的漏洞越捅越大,神殿追查日紧,都铎几个月来一直没有机会再度作案。哈喇帖木儿屡次催促,都铎给逼得急了,於是不顾金允乔的反对,决定再冒一次险。本来选定的日子是在薛冰和吴安琪守夜的那晚,金允乔忌惮她俩的武功,好说歹说才叫都铎推迟一日。金允乔其实并不想杀害施菲亚和陈羽恩,因为她知道一但出了人命,神殿一定追查到底。她原来的计画是让施菲亚和陈羽恩守夜到四更天,她再潜入医药局,放迷药将两人迷昏,再将失职的责任推到两人身上。所以她对都铎千叮万嘱,要等到四更天後才能动手。

    但都铎好大喜功,原来就不把金允乔放在眼里,都铎本身练过一些武功,自以为武功盖世,甚至没把神殿看在眼里。竟然没通知金允乔,就在二更天动手。施菲亚和陈羽恩发现动静,不动声色地一路跟到废墟,沿途用金允乔给她们的水粉笔留了记号,然後就待在废墟附近待援。金允乔在四更时来到医药局,发现两人不在,知道大事不妙,看到施菲亚用水粉笔留下的记号,火速赶往废墟。

    这边厢施菲亚和陈羽恩毕竟年轻,没有临敌经验,行踪被都铎发现。都铎仗着一身武功对两人出手,没想到他那自认为旷世的武功竟被两个如花美女杀得大败。都铎叫阿斯和手下的人纷纷围上,竟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彼此僵持不下。此时金允乔赶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都铎老奸巨猾,当着施菲亚和陈羽恩的面抖出金允乔的底细。金允乔逼不得已,出手打翻了施菲亚和陈羽恩。混乱之中施菲亚的发簪和水粉笔掉落,被阿斯捡起。

    两女对金允乔破口大骂,金允乔一怒之下动了杀机。阿斯趁机告诉她这废墟底下藏着巨蜘蛛。金允乔自从姊姊金允珍死後,性格变得极度凶残,於是就将施菲亚和陈羽恩丢到洞中喂蜘蛛。两女跌入洞中时,铁栅栏还未升起,魅魉隔着栅栏对两女张牙舞爪。两女吓得大哭,苦苦哀求金允乔。金允乔越听两人哭求,心中就越得意,再加上几个恶男人在一旁怂恿,居然叫两女在众人面前做出极度不雅的动作,把她们彻底逗弄一番。之後阿斯的手下将栅栏升起,让魅魉扑到两女身上,施菲亚在前,陈羽恩在後,先後被吸成了乾尸。其中一个胆子较小的手下看得心胆剧裂,逃回住处喝酒压惊,被达合逼问出废墟的地点。老奸巨猾的都铎在出了两条人命後,就知道大事不妙,当天晚上就溜回了大草原。

    金允乔杀害了施菲亚和陈羽恩後,心想篓子捅大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叫阿斯用水粉笔将沿途的记号画得更清楚些,把薛冰和吴安琪引来。用施菲亚的发簪作饵,让两女跌入洞中。两女在洞中被金允乔同样地羞辱玩弄一番,再夹缠在一起送给巨蜘蛛吸乾。但人算不如天算,没算到那个鞑靼少年,坏了金允乔的大事。

    神殿对抓来的十二个人倒也乾脆,一人一剑结果了事,也没为难他们的家人。吾金身为总管,监督不周,被神殿免职。神殿最後乾脆派了一个红衣,亲自监管制币局。被套汇的纹银倒有大半还未被运出去,让神殿给追了回来。都铎丢下三个手下,只身逃回大草原,银子又大半丢在太阳城。哈喇帖木儿大怒,砍了他的脑袋。神殿丢失银两事小,但赔上了两个仙女,其中一个还是女王的乾女儿,又抖出了金允乔的案子,可谓损失惨重。

    神殿高层却对如何处置金允乔意见分歧,一派人主张严惩,送去喂魑魍,另一派人则反对酷刑,主张一剑毙命了事。双方闹到女王那儿,正在开会,吴安琪领着薛冰抬着施菲亚和陈羽恩的尸体冲进去,将两具乾尸往桌上一放。

    薛冰从未看过女王掉过眼泪,更没想到堂堂一个女王会倒在无尘的怀里痛哭。无尘本是主张一剑了事最力之人,终於不再坚持己见。於是吴安琪就领着薛冰到地牢来提金允乔。薛冰看到吴安琪满腔怒火,就知道这金允乔一语成谶,不得好死。

    通往地牢的石门,就在东圣道通往北大荒的甬道内。地牢不大,而且很乾净,里面只有三个牢房,两间是空的,另一间就关着金允乔。地牢内有两个黑衣武士把守,两个女人都没有戴面具,看上去年龄不小,约三十馀岁。吴安琪拿着女王的令牌,指名提金允乔。

    金允乔坐在地牢的地板上,双手被铁炼拴在墙上,嘴里还塞着大球,背後垫了一个大软垫,显然在防止她自尽。金允乔披头散发,只穿着一件薄衣,光着双脚,看到了吴安琪和薛冰,脸色大变,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吴安琪进了牢房,将金允乔嘴里的大球抠出,但马上点了她下颔的穴道,使她无力用牙齿咬舌自尽,然後一脸讪笑地对金允乔道:“妹妹来送姊姊上路啦!”金允乔顿时面如死灰。吴安琪走出牢房,对两个黑衣武士道:“北大荒!”就拉着薛冰走在前头。金允乔吓得大哭起来,被两个武士架了出去。

    来到魑魍的大洞边上,吴安琪命黑衣武士剥光了金允乔全身衣物,点了金允乔周身大穴,就让两个武士离开。整个大广场就只有她们三人,神殿的一些仙女虽很好奇,但没人有胆量来观刑。吴安琪将金允乔按跪在大洞边缘,面对着大洞。金允乔全身大穴被点,无法动弹,只有任凭吴安琪摆布。此时金允乔已是心惊胆裂,不住地哭喊求饶。她大声地哭求薛冰,痛快地给她一剑。薛冰心中犹豫不决,她既同情金允乔为姊复仇,也痛恨金允乔心狠手辣。

    吴安琪看到金允乔害怕的模样,冷笑地道:“姊姊不是说过,这嫁给巨蜘蛛的滋味是人间最舒爽的吗?妹妹这就来送姊姊登上极乐啦!”金允乔一听,吓得大哭求饶,心头一紧,尿了一地。

    吴安琪却丝毫不放松,继续逗弄金允乔道:“要求饶吗?叫声姊姊!叫声姑奶奶!”用的就是当初金允乔对付吴安琪和薛冰的手法。金允乔一一照办,一边大哭,一边姊姊姑奶奶地叫个不停。

    吴安琪还不满意,居然叫金允乔也做出那些不堪的动作。薛冰实在看不下去了,叫了声安琪姊,吴安琪就打断她说道:“妹妹要是同情她也行,那妳自己脱光了跳下去,姊姊就饶了她。”说的就是当初赵芸欺负她的话。薛冰一时呆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吴安琪也不理,将金允乔的身体往洞边推去,厉声问道:“妳做是不做?”

    金允乔大哭道:“我一个人怎麽做?”当初她羞辱吴安琪和薛冰时,是叫她俩互做。吴安琪听了,恶狠狠地道:“妳不是有双手吗?”薛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吴安琪平时温柔善良像个天使一样,此刻简直就是野兽。薛冰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一步说道:“姊姊适可而止吧!”没想到吴安琪大声咆啸道:“妳敢插手,我连妳一起推下去!”薛冰吓得不敢再动半步。

    於是这金允乔自食恶果,当初她怎麽羞辱吴安琪和薛冰的,现在这些恶心的动作她一个接着一个做。薛冰只有撇过头不看,她想吴安琪在洞中被吓得几乎发疯,现在全报复到金允乔身上。金允乔边哭边做,模样狼狈不堪。

    突然间洞底传来一阵恐怖尖锐地叫声,薛冰整个心都揪了起来。她清楚地记得这种声音,当初和吴安琪被缠在蛛丝网中听到的,就是魅魉那种怪异刺耳的叫声。薛冰回头向洞底望去,发现魑魍已从里面的洞穴冲出,对着金允乔的身体张牙舞爪。显然这些女人的声音和气味将这怪物引出了洞。金允乔看了,吓得魂不附体,嚎啕大哭不已。

    吴安琪却更得意了,带着挑逗的语气对金允乔说道:“瞧妳的夫婿来接妳啦!”说着就将金允乔身体撑起,向洞边慢慢推去。金允乔吓得大哭大叫,这魑魍看到食物来了,凶性大发,整个身体人立起来,只用两只後足撑着,六只巨爪在空中对着金允乔疯狂挥舞着。薛冰更看到那魑魍张着的巨嘴里伸出好几根带刺的吸管,来回蠕动着,嘴里更发出刺耳的怪叫声,模样恐怖至极。金允乔看了,吓得屁滚尿流,两腿间湿答答黏腻腻的尽是秽物。她的一双光脚板踩在湿黏黏的地上,双脚一半已悬出洞缘,魑魍的前足高伸,离她的脚板不到三尺,情况已岌岌可危。

    这时吴安琪在金允乔的耳边问道:“姊姊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此时金允乔已吓得快死了,拼命点头,哭得一蹋糊涂。

    吴安琪面带诡笑地说道:“待会姊姊享受人生至乐时,可以告诉妹妹有多舒爽吗?”

    金允乔听了,一时还没弄懂,突然间脸露极端惊恐,大叫道:“不!不要!啊!!!”尖叫声中,金允乔被推入洞中,正好跌在魑魍张牙舞爪的怀抱里。

    薛冰闭上了眼不忍下望,耳里传来金允乔凄厉的哀号,和那恐怖的咕噜咕噜的吸食声。金允乔的嚎声惨不忍闻,简直就跟杀猪声没有两样。薛冰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却听吴安琪在洞边高叫道:“姊姊!这是不是人生至乐啊?哈哈哈哈!”过了好一阵子,那惨叫声才嘎然而止,却还听到几声类似咳嗽的声音,金允乔才没了声息。

    可是吴安琪却好像发疯了一样还在洞边狂叫着,骂出不堪入耳的脏话。这魑魍吸乾了金允乔,似乎还不过瘾,看到吴安琪近在咫尺,立刻又对她张牙舞爪起来。吴安琪却好像视而不见,继续疯狂对着金允乔乾瘪的尸身叫骂,而且脚步踉跄,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魑魍的另一顿大餐。

    薛冰看苗头不对,冲过去将吴安琪拉到一旁,连叫安琪姊,但吴安琪完全没有听见,仍在口吐污言秽语。薛冰看到吴安琪两眼发红,像是患了失心疯一样,情急之下连搧了吴安琪好几个耳光,大叫道:“安琪姊,金允乔已经死了!”

    吴安琪被打了几下,回过了神,看着薛冰,突然又大笑起来:“我报仇啦!我替施菲亚和陈羽恩报仇啦!我替薛冰报仇啦!我替吴安琪报仇啦!哈哈哈哈!”

    薛冰吓坏了,眼看好好一个吴安琪就这样疯了,一时不知该如何。但吴安琪突然之间自己又安静了下来,看了薛冰一眼,突然抱着薛冰嚎啕大哭起来,然後一口气换不过来,晕倒在薛冰的怀里。
第四卷 殿堂内外 第四十六章 天涯此时
    施菲亚和陈羽恩的遗体火化後,安放在太阳城内神殿的宗庙内。神殿的宗庙又叫神庙,讽刺的是,神庙就座落在制币局的东侧,和制币局的後墙之间隔了一片几十丈方圆的小广场。每年制币局拆墙时,後院就正对神庙的大门。神殿为她俩开了一个追悼会,由女王亲自主持。因为女王很少出殿,因此追悼会当天,神庙四周围满了观看的人潮,就为了争睹女王的风采。神殿特别找了东大营的兵士来维持秩序。这次制币局事件,东大营虽没有介入,也吓出一身冷汗。大营不但负责运刻币的原石,还负责埋碎石,碎石内就有滥竽充数的,大营没有查出来,只是神殿没追究而已。

    薛冰第一次进神庙,神庙的大门正对制币局的後墙,大门朝西,取其归西之意。进了大门是一个相当大的庭院,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女神雕像,不用说这也是太阳神的妻子们。大院後是一个诺大的殿堂,虽没有神殿的殿堂那麽大,但容纳一两千人不成问题。殿堂中间一层透顶,从底到顶也有个八九丈那麽高。殿堂最里面,也就是东面,就是一个祭坛,和神殿的圣坛意义差不多。祭坛上方的墙上是一个硕大的太阳图腾。薛冰到此时才发觉,太阳神殿尽管有几百个女雕像,但从没有一个男性人像来代表太阳神。神殿对太阳神的标记,就是太阳图腾。

    神庙大殿两旁是一排排放骨灰的灵堂,从上到下共有七层,每一层都有阶梯和走廊相连。一层约有二十来个灵堂,从最顶层开始,从上到下共有四层半已经放满,都是千百年来神殿仙女的灵骨。这剩下的两层半,估计还可以使用三五百年不成问题。薛冰看了这一间间的灵堂,心里突然想到姊姊薛雪的遗骸应也放在某个灵堂内,心想哪一天一定要来看看祭吊一番。整个神庙也是由许多蓝衣妇女负责打点,从上到下清洁得一尘不染。

    追悼会简单而隆重,完全没有繁琐的仪式或冗长的唁文,从头到尾都是由仙女们唱着颂歌。神殿所有的红衣几乎全参加了,还有施菲亚和陈羽恩所属的丙丁两个字团的所有仙女,另外就是她俩的至交好友如天女兰馨等,当然当事人吴安琪和薛冰也参加了。萧辰也在场,从头到尾就陪着薛冰。吴安琪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由辛字团的其他几个紫衣一直陪着。

    追悼会结束後,神殿病倒了一大票。女王还好,虽然心中伤痛,但毕竟身强体健,休养了十来天也就渐渐恢复了。天女和兰馨就病了好一阵子。吴安琪患了失心疯,经过了一个月的调养才慢慢恢复正常。无尘却因年事已高,在极度伤心与自责下,竟致一病不起。神殿在不到一个月内又办了第二次追悼会。只是在这麽一个伤心的时段中,到了初一神殿还是不忘送了一个仙女升天。薛冰本来已经对神殿起了同情心,这次祭典又让她再度痛恨起神殿来。只是她已在不断反思,想着自己报仇的定义到底是什麽。她下定决心,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像金允乔那样滥杀无辜。

    薛冰一直没有忘记对达合的承诺,只是这一个月来神殿上下人仰马翻,她自己也忙得团团转。除了在一个傍晚出了神殿和达合打个招呼外,始终找不出适合的时间,也一直理不出自己的情绪,去听达合说他的故事。达合倒是很有耐性,总是说姊姊先去忙,不过对天女的近况很是关心。

    终於在一天傍晚,薛冰抽出了时间,在神殿外面遇到了达合,两人直走到集思广场去,坐在一张长石椅上。此时已是三月下旬,气候暖和了许多,夕阳西下,广场上商摊群集,人潮汹涌。达合特别到商摊上买了两个用葫芦装的冰镇水果酒,和薛冰一人一个,坐在椅上喝着。这酒不烈,甜中带酸,冰冰凉凉地很是爽口。薛冰就一面喝着,一面听达合说起前尘往事:

    “我是鞑靼人,出生在鞑靼草原,上有一个姊姊,下有一个妹妹。三岁时鞑靼部落发生动乱,我娘带着我们三个孩子来到太阳城避难,我爹则继续留在草原奋斗。我就在太阳城长大……

    那时太阳城鞑靼人不多,我们又不通汉语,小时候除了姊妹外没有玩伴。大概是我六岁那年吧,有一次我跑到了神殿的大门口,看到爱丽丝在神殿的大教练场内独自玩耍。我那时也不知道神殿的规矩,就跑进去和她玩,看到里面有好多大姊姊们在练舞练剑。那时我还不会讲汉语,爱丽丝也不会鞑靼话,但我俩却玩得很高兴。从那时起我就天天往神殿跑,神殿的仙女们也没干涉咱们。後来慢慢地,我从她那儿学会了汉语,她也学会了一点鞑靼话,但她的鞑靼语没有我的汉语说得好,所以我们後来就都用汉语交谈。我比她大一岁半,咱俩真是两小无猜,後来我还带她出神殿玩耍,神殿也没阻拦,就派了两个大姊姊跟着……

    随着年龄渐长,我们鞑靼人都是在弓马上讨生活的,我也开始跟着同住在太阳城的族人学习骑马射箭。有一次我射下了一只大雁,高兴得不得了,拿去送给爱丽丝。可是她看到大雁却哭了,哭得好伤心,说大雁死了,就回不了家了,它的爹娘会很伤心的。我後悔极了,也跟着哭了起来。後来还是神殿的大姊姊们说,咱们把大雁埋了,它会升天和太阳神在一起的。教练场不能埋,咱们走了好远的路,埋在城外的一个乱石堆中。那时太阳城还没有现在那麽大,所以城外没那麽远。埋之前我拔下了几根羽毛做纪念……”

    说着达合就从怀里取出了一根羽毛,薛冰发觉这羽毛和达合信上插的羽毛一个样,问道:“这是那只大雁的吗?”

    达合微笑着摇头道:“不是。那只大雁的羽毛我都一一送给爱丽丝了,这羽毛是向射雁的猎人要的,我自己已不再射雁了。”缓了一缓,继续说道:

    “就这样过了几年,我们渐渐长大了。大概是我十岁那年吧,有一天我又去找爱丽丝,她却跟我说,以後不能再让我进神殿,她也不能再出来跟我玩了。那时我也知道一些有关神殿的事,知道神殿的仙女是和凡间隔绝的……

    可是我们并未因此而断绝了来往,从那时候起,爱丽丝每天傍晚都会跑上神殿东南角的了望台上。神殿的东南和西南两角高墙顶上都有个了望台,听说站在那里可以眺望整座太阳城。那了望台并不是个高台,就是一个有围栏的平台,矗立在两个角落。”

    连薛冰都不知道有这麽两个了望台,忍不住回头朝神殿的方向望了一眼,但夜深了看不清楚。达合又继续说道:

    “她在暸望台上唱着歌,她的歌声优美动听。她每天傍晚唱一首,唱完了就回到神殿内去了。我每天傍晚一定来听她唱歌,有一次骑马跌伤了,我拄着拐杖走了两个时辰才刚好赶到。後来她每次唱完歌,我就弯弓向天空射出一支响箭,箭尾燃着焰火,在夜空中咻咻而过,拖着灿烂明亮的尾巴。有一回爱丽丝生病了,唱不出歌来,她还特别叫一个大娘出来告诉我,让我别担心……”

    达合说着这话,眼睛望着天上的星星,薛冰看到他脸带微笑,眼放光芒,显然沉醉在那往日的美好时光中。薛冰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了下来,觉得这对璧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听达合接着说道:

    “就这样过了三年,我十三岁那年,草原上又经历了一次动乱。有一天一大群族人来到我家,说是受我爹的命令,要接我们回到草原上去,而且立刻就走。我尽管反抗,但还是被他们带走,连和爱丽丝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别就是两年多,我在草原上,天天就想着回太阳城,可是我爹派人盯得很紧,始终没有机会。後来终於有了一次机会,族里又发生了骚乱,我才只身离开,也没有机会和我的家人道别。我没有马,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草原徒步回到太阳城……”

    薛冰听得惊呆了,鞑靼草原离太阳城数百里地,中间还隔了一个危机四伏的翰海沙漠,这达合居然能徒步穿越。除了机智武功和体力外,更是靠着那坚定的毅力。薛冰不禁在心中叹然,爱的力量真大。

    “我一回到太阳城就去找爱丽丝,可是她却不再理我了。我以为她是气我不告而别,於是写了很多信给她,也找了很多仙女传话。後来她回了信,就一封信,说她这辈子已奉献给了太阳神,对凡间的一切不再有所悬念……

    我虽然不太明了太阳神的事情,但我尊重爱丽丝的选择。只是,我千里迢迢地从草原回来,只希望她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她再到那了望台上,唱一首歌,就那麽一首也行……”

    薛冰听到此处,已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忍住没有打岔,静静听达合说下去:

    “三年了,她始终不肯再唱,我不知道为什麽。我曾经托人转告过她,只要她唱了,那怕只是一首,要我回草原都行……

    其实我也很怀念我娘和我的姊妹,我的姊姊妹妹说不定都已经嫁人了。可是我不敢和她们联络,怕她们知道了我的下落,我又要被带回草原了……

    三年来,我也不再没完没了的给爱丽丝送信了,很多信也都给退回了收发处。我相信她知道我的心意。我只在每个月给她发一封信,让她知道我还在太阳城。我的汉文不好,信的内容都一样,就一首诗……”

    达合看着天上的星星,幽幽地念了那首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 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薛冰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张九龄的这首绝句,是当时传颂最广的情诗,把男女相思的情怀描写得淋漓尽致。薛冰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之情,但听过看过读过的故事不在少数,达合的这片痴情实在令她感动万分。

    反倒是达合看到薛冰落泪,安慰起薛冰道:“姊姊不要哭嘛!”

    薛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抹乾了眼泪对达合笑道:“薛冰被你的深情所感动。天女到底是如何的心思,我也不能给你担保什麽。但我答应你,一定想法帮你问个明白。”

    达合将薛冰送回神殿,临别时一揖倒地说道:“一切拜托姊姊。”

    薛冰进了神殿,到处寻找天女,最後发现天女在诺大的殿堂内,一个人跪在神坛前的阶梯上祷告。薛冰走到天女身旁,看着天女闭幕默祷,不忍打扰她,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直到天女睁开了双眼,才看到薛冰在旁。

    天女看到薛冰,似乎非常高兴,笑问薛冰道:“姊姊找我?”

    天女那双迷人的蓝眼睛看着薛冰,眼里反映着大殿墙上的火光,透亮亮又水汪汪的,让薛冰看得痴了,怔了一下才打趣地道:“妹妹真是九天仙女,不是凡间人物。”

    天女听了,羞怯地低下头去道:“姊姊又打趣来啦!”嘴角泛着微笑,显然很高兴薛冰的赞美。

    薛冰温柔地道:“能找个地方和妹妹说几句心里话吗?”

    天女的眼里透出闪亮的光芒道:“好呀!”露出灿烂的笑容。

    薛冰於是领路,一路从东圣道直走到底,连爬了四层阶梯,果然看到一扇石门通向户外。薛冰推门出去,顿见繁星点点,明月当空。走到边上外望,整个太阳城万家灯火,尽收眼底,薛冰看得几乎痴了。

    薛冰回过头来,却看到天女伫立在门旁,一脸失望地看着薛冰。薛冰叹了一口气,也不想拐弯抹角,便直接对天女说道:“我刚才见过达合,他把和妳的事都告诉我了。”

    天女听了,默然不语,两眼看着天边的月亮,薛冰看不出来天女到底是悲伤忧愁还是担心,总而言之天女的表情并不快乐。

    薛冰又叹了口气道:“姊姊也不是要介入你们的事情,只是姊姊知道达合对妳一片痴情,妹妹这样一味地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天女沉默了好久,然後望着薛冰问道:“如果姊姊心里已有所爱,还会接受其他人的爱吗?”

    薛冰听了,想了一下说道:“世间的爱有很多种,有的可以与人分享,有的不能。亲子之情,袍泽之情,朋友之情,姊妹之情都能与人分享。”随後又叹了口气道:“男女之情却不能。”

    天女听了说道:“妹妹的情,却是无法分享的。”

    薛冰明白天女的心思。天女很早就把自己奉献给太阳神,薛冰虽然不信太阳神的这一套,但她也明了许多宗教都是如此,一但奉献给自己的信仰,就无法再接触凡间的情感。佛教中的和尚尼姑都不能有七情六欲,西洋神教里也有奉献给天主的修女。薛冰并不想强迫天女,她也知道这是强迫不得的。

    薛冰小心地问道:“妹妹对达合真的就没有一点心思吗?”

    这回轮到天女叹气了:“说完全没有也是假的,从小到大他也是我唯一的玩伴。只是既然做了选择,心思与否,已经毫无意义。”

    天女望着天上的星星说道:“达合的心意,天女岂会不懂?但除了慧剑斩情丝,又能如何?”

    薛冰听了说道:“他说他只要听妳再唱一首歌,要他回草原都行。他也很想念他的家人,他已经三年没见他们了。”

    天女望着点点繁星,幽幽地说道:“若真唱一首歌就能让他回草原,天女早就唱了。”

    天女的眼里透出悲伤的光芒说道:“只怕唱了,他就更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