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霆钧
薛冰虽然认为,要查探神殿的秘密,甚至想法推翻神殿,入殿做仙女应是剩下来唯一的路了。薛冰当然知道,这条路危机重重,先别说随时有可能东窗事发,就是那一个月一次的夺命祭典,想到了就让人汗毛直竖。尽管神殿仙女数千,被抽中的机会不大,但任何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因此薛冰心中仍是犹豫不决,反而是萧辰似乎没那麽深谋远虑,对能干大事始终抱着跃跃欲试的心理。
薛冰试探着问萧辰道:“如果姊姊去做仙女,妳在殿外作接应,不是比较保险吗?”薛冰心里总觉得,尽管萧辰和自己是结拜姊妹,但毕竟替姊姊薛雪报仇是她薛家的事,把萧辰牵进来总是不妥,万一因此伤了萧辰的性命,更会让她终身遗憾。
果不其然,萧辰当然大大反对,还辩驳说:“那姊姊妳在外接应好了。”弄得薛冰无言以对。
萧辰看薛冰始终犹豫不决,很不以为然地说道:“姊姊妳怎的这般婆婆妈妈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啥事都要瞻前顾後的,都甭干啦!”
薛冰听萧辰大字不识几个却老爱乱用成语,忍住心中的笑意说道:“这种掉脑袋的事,瞻前顾後一点总是好的。”
想了一想,薛冰说道:“咱们等两天,到三日最後一天再说。”
萧辰大不以为然地道:“为啥还要等两天哪?”按照萧辰的个性,她最不喜欢拖拖拉拉。
薛冰沉吟着道:“咱们刚闯了神殿,还欠下两条命,先看看神殿的动静如何再说。”
这话其实不无道理,萧辰想了想问道:“那两个白衣仙女是被钻沙虫吃掉的。这钻沙虫是女王自己放的,这账怎能算到咱俩头上?”
薛冰道:“钻沙虫是不是女王放的,我们并不清楚,但那两个仙女是被我点倒,做了咱俩的替死鬼。再说了,神殿要把这账算到咱俩的头上,咱俩也躲不过。”
萧辰想了想又道:“神殿又怎知是我们两个?”
薛冰说道:“妳别忘了天女看到我们。她要向女王出首咱们,神殿就不会放过我俩。”
萧辰一听大惊道:“不好!神殿此刻一定已经知道了,咱们还是快逃吧!”说着就忙着收拾她那些放了满屋子的宝贝。
薛冰看着笑道:“真要逃妳还在乎这些宝贝?”
萧辰手脚不停,嘴里说道:“能带多少算多少呗!”
薛冰摇了摇头叹道:“太迟了!神殿要是知道,咱们还能逃到哪里去?这一出太阳城就是翰海沙漠,没有商队连走都走不出去,能往哪逃?”
萧辰还是忙着收东西,口里说道:“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要不往贫民窟里躲去,太阳城那麽大,神殿也不一定找得到。”
薛冰脱掉了身上的仙女服,踢掉了鞋袜,光着脚翘在炕上,优哉游哉地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天女不去出首咱们就行。咱们就赌上这一把。”停了一下又道:“咱们好不容易千里迢迢地来到太阳城,这一逃不但不打自招,而且前功尽弃。”
萧辰一听,停下了手上的忙活问道:“妳说天女不会出首咱们?”
薛冰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一只苍蝇说道:“她看到我们的时候,并不知道殿内出了大事。後来知道出了人命,她一个绿衣仙女,私自放走要犯,弄不好是大罪,说不定神殿会把她丢去喂钻沙虫。”薛冰想到,神殿做事向来心狠手辣,惩罚一个低阶的绿衣仙女绝对不会手软。
萧辰听了,皱着眉头问道:“姊姊的意思,是天女因为畏罪,所以不敢说出事情的真相?”
薛冰沉吟道:“我不敢确定,但直觉告诉我,天女不会出卖咱们。”薛冰没说的是,打从在神殿又见到天女後,她就对天女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可是是什麽感觉她又说不上来。
萧辰说道:“我总觉得天女对姊姊是一见锺情……”
薛冰一听,一股碌地坐起来,对着萧辰吼道:“小姑娘,我再跟妳说一遍,一见锺情是指男女之间的情爱,不能用到两个女人之间,明白吗?”
萧辰一脸茫然地问道:“那我对姊姊的算是什麽?”
薛冰顿时愣住了,她还真想不出一句成语可以形容萧辰和她的感情。想了半天,无可奈何地说道:“唉!不打不相识呗!”
萧辰又问道:“那我对打火石的感情呢?”
薛冰听了,没好气地叫道:“臭味相投吧!”接着指了指天花板上的苍蝇问道:“妳的飞镖准吗?”
萧辰抬头一看,随手甩了一支飞镖,苍蝇应声而落。薛冰笑道:“看来妳在长安客栈对我甩的飞镖还真手下留情了耶!”
萧辰一听,突然想到什麽似地,脱去了自己的鞋袜,检查了自己的脚踝说道:“看来姊姊今天的擒拿手真是使出全力了哇!”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脚踝。薛冰看到萧辰的脚踝印了两排深深的指印,皮肤都瘀青了,才想到在那通道出口的千钧一抓,自己确实使出了毕生的功力。
两人着实等了两个整天,发觉神殿一点动静也没有。於是到了三日的黄昏,才相偕来到神殿报名,自然把那名牌挂到了身上。
报名处就在神殿南面大门的入口处,那儿摆了一张石桌,桌後坐了两个白衣仙女,正无聊地在闲磕牙。其实大部分的少女都在第一天廿五日就迫不及待地报了名,往後几天几乎已没什麽人来,到了这最後一日则是一个都没有。两个仙女见薛冰和萧辰姗姗来迟,都有点惊讶。
薛冰才要开口,萧辰已抢先说道:“咱们是来报名的。”
两个白衣仙女面露惶惑之情,其中一个问道:“妳们不是已经报了名了吗?”
薛冰和萧辰对望了一眼,脸上露出同样的惶惑之情,同时对那仙女摇了摇头。
另一个仙女问道:“那妳们的名牌又是哪来的?”
这一问,薛冰明白了,名牌通常是报了名後才领到的,於是委婉地解释道:“那一天参观神殿,是一位叫天女的绿衣仙女给的,说要我们先拿名牌,以後再报名。”
“啊!原来如此,是天女姊姊。”一个仙女说道,看了薛冰的名牌一眼,顺手翻开了桌上一本厚厚的名簿,找了一下说道:“有了!薛冰。”再看了萧辰的名牌,又说道:“萧辰,两位在一起呢。”然後抬起头来对她俩笑道:“天女姊姊已经替两位报了名啦!”
薛冰和萧辰都有点吃惊,薛冰更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那白衣仙女又道:“明日辰时,两位来神殿报到即可。”接着又吩咐道:“随身物件不用带,留在客栈里,妳们还会有机会回客栈整理的。”
两人道了谢离去,一路上薛冰眉头深锁,萧辰看了,不安地问道:“姊姊怎麽了?”
薛冰低头沉吟道:“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好像咱们进神殿是她们早就料到的事。”
萧辰忧心地问道:“姊姊看出有什麽不对头吗?”
薛冰摇了摇头道:“没有。但我还是想不透,这天女在长安城见了我们一面,後来就把我们的姓名住处打听得清清楚楚。这里面似乎有什麽蹊跷,好像她们设了个圈套让我们跳进去一样。”
萧辰问道:“会不会这是女王设局,让我们进了神殿再将我们抓起来,拿去喂钻沙虫?”萧辰想到那钻沙虫,还是心有馀悸。
薛冰道:“不至於吧!神殿要抓咱俩,直接来抓就是,何苦费那麽大周章?”
萧辰道:“姊姊要不放心,咱们今晚溜之大吉还来得及。”
薛冰苦笑道:“咱们花了千辛万苦,跋涉了几千里路,现在一只脚已踏进神殿了,总不该在这最後半步前功尽弃吧?”
薛冰边走边握住了萧辰的手说道:“姊姊回不了头了,那怕是刀山油锅还是钻沙虫阵,都得跳进去了!”
萧辰听了,也坚定地说道:“姊姊妳回不了头,那怕是刀山油锅还是钻沙虫阵,妹妹我也跟着妳一起跳了!”
薛冰看着萧辰,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
两人来到集思广场上,看着人山人海,薛冰笑对萧辰道:“看来咱们用不着省那些太阳币了,今晚妳爱怎麽花就怎麽花呗!”
次日一早辰时,两人就从客栈出了门,一路上人山人海,都是往神殿报到的少女们。薛冰连玄月双剑也带上了,她想反正神殿已知道她是习武的,也没什麽顾忌了。到了神殿的大门,发现大教练场内已是人潮汹涌,大概这四五千个要入殿的少女们都到齐了。大门口站了许多白衣仙女,看了少女们的名牌後,就指点她们前去报到。
薛冰和萧辰将自己的名牌拿给了一个白衣仙女,那仙女看了一眼就说:“两位都是星辰组的。”接着就手指着大教练场西北方说:“往里一直走,左边有一个星星的牌子,两位就到那儿报到。”说着便将名牌还给了她俩。薛冰低头一看,名牌上名字的上方,果然刻了一个星星的标记,萧辰的也是一样。萧辰挺高兴,说道:“真巧,星辰组,我的名字哩!”
两人往教练场里头走去,薛冰见大教练场两旁,每隔几个神像前面就站了一排人,最外头是一个白衣仙女,举了一个大大的牌子,每个牌子上画了一个标记,有的是太阳月亮,有的是花草树木,每个牌子都不一样。两人走着走着,快走到教练场最里端了,果然看到左手边有一个仙女持着一个画了星星的牌子。薛冰终於明白了,大部分入殿的少女目不识丁,若是牌子上写着天干地支就看不懂,所以才画了图样。
薛冰突然想起一事,问萧辰道:“妳不是认不了多少字吗?为什麽那天太阳币上的甲辰年妳却认得?”
萧辰想了一想道:“辰字是我的名字,自然认得。至於那甲字嘛,好像是一个乞丐教我的,说是乌龟带尾巴,就是个甲字。”
薛冰听萧辰将甲字形容成乌龟带尾巴,不禁失笑,问道:“这挺有趣。那妳知道甲字倒过来是什麽字吗?”
这回把萧辰难倒了,摇摇头道:“不知道,难不成是死乌龟?”
薛冰笑道:“不是,是由来的由字。”
两人说着,就到了星辰组,便从队伍的尾巴开始排起。薛冰突然面色一变,小声地问萧辰道:“这是不是我们那天溜出来的门哪?”薛冰同时发现,大教练场的神像,有的底座有一个石门,有的没有,而少女们排队的都在有门的神像下。
萧辰望了一下,也小声地回道:“我也不知道,这些石门都长得一个样。”
薛冰尽管心想这或许只是巧合,心里头还是直犯滴沽。
过了许久,似乎该进大门的都进来了。这时所有的石门都打开了,每个石门内走出了一个绿衣仙女。薛冰看到从星辰组走出的仙女正是天女,心突然噗通噗通跳了起来。萧辰凑到薛冰耳边小声说道:“怎麽又是她?阴魂不散!”
星辰组的少女约百人左右,天女让众人排成十排,每排约十人,然後当众宣布道:“念到名字的,请从这石门进去。”薛冰又开始紧张起来,心想这石门後面会不会就是钻沙虫在等着她们?但看教练场上其他组员也是一样,被该组的绿衣仙女叫到名字後就从那一组的石门进去,心想自己确是作贼心虚。
天女一个个叫名字,很快就叫到了薛冰和萧辰,两人联袂走了进去,经过天女身旁时,天女又给了薛冰一个微笑,让薛冰的心又突了一下。两人进到石门内,就站在门内的甬道上,由两个白衣仙女指挥着,和先进去的少女们站成一排。如此过了一盏茶功夫,进来的约有五十人,之後天女也走进石门,并将石门关上,然後吩咐众人道:“各位随我来。”就走到队伍的前头,领着众人向前行去。
薛冰和萧辰跟着队伍前行,每隔一段路,甬道左手边就出现一道没有把手的石门。薛冰也不记得钻沙虫的是哪一个石门,看每一个石门都没有异样,地上也没有虫尸,心想神殿早已打理乾净。只是薛冰不明白,那排山倒海的钻沙虫,神殿是如何处理掉的?
天女领着大夥儿在狭长的甬道内走着,没多久又从另一个石门开门出去,众人发现已来到殿堂之中。殿堂内一排排都是从各个石门出来的少女们,天女的这一组一直走到神坛前才停下,天女指挥着让这五十馀人排成了六排,每排八九人不等。神坛台阶的上方站着一位红衣仙女,看来也是三十出头,身後六位紫衣仙女,年纪看来稍轻,大约二十馀岁。这时其馀组的组员也一一就位,薛冰看到连星辰组在内有六个组站在最前面,其後也是六个组六个组地依次往後排,大约排了七八个梯次。如此算来,进入殿堂的约有两千馀人,大致是报名人数的一半。这两千多人站在这大殿堂中,连一半的面积都涵盖不到,可见这殿堂之大。薛冰又注意到上次看到的黑衣武士都不见了,她猜想会不会是黑衣武士模样太吓人了,神殿怕会吓到刚入殿的少女们,所以才故意撤走的。
就在大夥儿站好了位置的时候,殿外的少女们突然发出了阵阵嚣嚷的声音,甚至还听到有人放声大哭。众人难免好奇回头,只看到一大群绿衣白衣仙女正在大教练场上维持秩序,但因为距离过远,看不清发生什麽事。
这时神坛上的红衣仙女发话了,声音清丽温柔:“外头的是被淘汰的姊妹们,心情难免激动。”薛冰听了大吃一惊,就这麽叫个名字,已有一半的候选人被刷掉了?
这位红衣仙女续道:“各位在报名的前後,神殿已做了初步的审核。”这句话轻描淡写,但薛冰觉得这所谓的审核,说不定在长安城就开始了。
这红衣仙女接着说道:“欢迎各位姊妹进入神殿。我叫静芸,是神殿辛字团的长使。妳们可以叫我静芸姊。在神殿内,除了女王,大家都以姊妹相称。”这大殿空旷辽阔,但这静芸的声音,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就像在耳边说话一样,薛冰觉得这静芸的内力一定有相当的造诣。
静芸接着道:“进入神殿,各位就是神殿的成员,虽还不是仙女,但算是学员,因此神殿的规章条例都必须遵守。神殿最基本的规章只有三项要求……”
静芸顿了一顿续道:“第一,是必须敬重太阳神及女王,言谈举止不能对太阳神或女王有丝毫不敬之处。”这一点薛冰和众人听了,都不觉有任何意外。
静芸接着说道:“第二,是不得藉由神殿的名义或声望,欺压善良百姓,更不得利用神殿的名声作利己的工具。”薛冰听了第二点有点意外,这不像是一个邪恶的神坛对部众的约束。
静芸又说道:“第三,是不得对神殿及众姊妹有任何欺瞒撞骗之事,也就是必须对神殿及众姊妹诚实以待。”薛冰听了这一点,顿如芒刺在背,隐隐觉得静芸的话是针对她和萧辰说的。
静芸继续说道:“各位在往後的三个月中,会在众仙女的带领下,学习种种知识和武艺,同时也会接受层层考验。每隔一个月,会有部分学员被淘汰出殿。”众人听了,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谁也不愿意成为被淘汰的一员。
静芸又说道:“在这三个月中,如有任何学员改变初衷想要离开的,神殿也绝不为难。无论是被淘汰还是自动离开,神殿都会给各位一笔回乡的盘缠,并会安排商队护送各位回乡。”
静芸停了停又道:“不过,无论是自愿与否,离开了神殿,就不能再回来。”
这时静芸话锋一转,语气顿时变得严厉说道:“每年报名期间,神殿都会发现过去被淘汰的学员中,有人改名换姓,企图鱼目混珠的,今年也不例外。”
静芸的神态变得很严肃:“被查出的,神殿已将其淘汰,但难免还有漏网之鱼。”
静芸的眼光扫视了众人一遍,脸上已无任何表情:“但瞒得过今日,瞒不过明日。作为仙女,神殿都会对其身家做详细的核实。若日後发现不实者,神殿会于严惩,就不只是逐出神殿而已了。”这几句话听得薛冰背脊发凉,她想到万一神殿查出她和薛雪的关系後又如何。这时静芸说道:“现在有冒名改名的,只要诚实交待,神殿放妳一马……过了今日,生死自负。”这最後一句话听来相当恐怖,薛冰想难不成这样也是死罪?
薛冰的脑里飞快地运转着,萧辰似乎也察觉到了,伸出手来轻握着薛冰的手。薛冰想了又想,自认就算被查出了和薛雪的关系又如何?只要她自己不说是来报仇的,神殿还不认为她是继姊姊的後尘来当仙女的?她想都走到这步田地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硬着头皮走下去吧。
这时有一个少女怯生生地站了出来,嗫嚅地说道:“俺,俺家里穷,实在不得已……”
话没说完,静芸就打断了她的话说:“不必再解释了,妳去吧!神殿不为难妳!”
这少女还想再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黑衣武士,走到她的身前说道:“姑娘请出去吧!”话声娇柔纤细,显然是个女的无疑。
这少女看到那黑衣武士上的骷髅面具,吓得腿都软了,几乎要瘫了下去。那黑衣武士将她的胳膊一扶,就把那少女牵出了殿堂。
静芸再一次巡视了众人,看再无人有心虚的模样,於是又恢复了她的笑容说道:“再一次欢迎各位进入神殿。”
接着静芸指着身後的六位紫衣仙女道:“这六位姊妹是辛字团的队使,每一位会带领一个分队。”说着就向六位紫衣仙女道:“这里就交给六位妹妹了。”说完就从神坛的东面出入口走入後殿。薛冰听了神殿的编制单位,和朝廷的军队单位大同小异。
这六个紫衣仙女走下台阶,分别站到了最前方的一组学员前头,最右边的一个紫衣仙女代表众人说道:“从这儿纵向的各组就归前面的队使管。”然後指挥着她这一分队的学员道:“各位跟我来。”将她的队员带到了殿堂的一角。其他各分队的紫衣仙女都依序将队员带开,只有薛冰这一队的原地不动,台阶上只剩下了一个紫衣仙女。
那紫衣仙女对着大夥说道:“众姊妹都到台阶前吧!”说着自己回头往台阶上站了几阶,然後对大夥儿说道:“我叫吴安琪,是辛字团辰字队的队使,各位可以叫我安琪姊。”
吴安琪继续说道:“神殿有六个团,以天干做代号,目前的单位是丙丁戊己庚辛。”薛冰听了,心想这甲乙又去了哪儿?只听吴安琪续道:“每个团下分六个队,以地支为代号,就是子丑寅卯辰巳,我们是辰字队……”
话没说完,冷不防萧辰叫道:“真巧耶!我的名字就是辰……”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冰猛拉手臂制止。
薛冰瞪了萧辰一眼,萧辰也惊觉自己失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吴安琪看了她俩一眼,笑着说道:“没关系,妹妹刚入殿,不懂规矩。”
经吴安琪的解释,薛冰证实了那晚听到的“丁卯,黄晓君”,这丁卯就是黄晓君的队号。薛冰看这吴安琪长得相当高佻,比自己还要高一点,一双大眼睛明亮无比,也着实是个美女。看上去这吴安琪比自己还大上几岁,能做到紫衣仙女,武功应也有相当造诣。薛冰想这神殿真是人才济济,不容小觑。
吴安琪继续说道:“今儿初选,到此已告一段落。待会儿各自散去,回客栈收拾行囊,有家眷来的也趁此道别。明日午时,各位吃完午膳後,带着所有家当回此处报到,并自明晚起住宿於神殿。”
大夥儿听了,起了一点骚动,吴安琪又道:“各位回到客栈,难免会遇见一些落选的姊妹。请各位自重,失意人前莫谈得意事。”这最後一句话薛冰听得佩服不已,没想到神殿这种待人处事的小节都想得那麽周到。
吴安琪最後微笑着说道:“各位散去吧!明儿见!”
大夥儿於是散去,往殿堂外走去。薛冰不经意地朝天女望了一眼,看到天女也朝她这儿望来,还给了她一个迷人的笑容,薛冰的心不禁又挣了一下。她始终弄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已经被设计好的安排。
薛冰和萧辰一起走出殿堂,薛冰扳着脸指责萧辰道:“妳怎麽这麽没规矩?长官说话怎能打岔?”
萧辰听了,自知理亏,噘着嘴说道:“不小心一时高兴就……”
薛冰说道:“以後小心点,要是女王说话妳也插嘴,小心小脑袋!”
萧辰嗫嚅地道:“没,没那麽严重吧?”
薛冰小声道:“谁知道这神殿的人到底是仙女还是魔女?说不定就把妳丢去喂钻沙虫!”
两人回到客栈,看到客栈的少女们果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她们也不搭理,径自上楼到自己的房间内,萧辰马上将她那一屋子宝贝往麻布袋内装。两人很快就收拾妥当,看看现在还不到正午,离明日午时还有一天多的时间,不知该如何打发。
萧辰兴致昂然地问道:“咱们太阳城只逛了西北和东南,要不到东北或西南逛逛?”
薛冰兴趣不是很大,懒洋洋地问道:“那儿有什麽好看的吗?”
萧辰想了想说道:“好像也没啥东西。太阳城好看好玩的都在这四条大道上,其他地方除了太阳和石头外,都没啥看头。”
薛冰想到这太阳城幅员辽阔,却只能用两条腿走路,游兴於是大减,想了一想说道:“上阳台看看吧!我还没上过阳台呢!”
两人上到顶楼,发觉这顶楼就是一个露天大平台,四周围着石头做的矮墙当栏杆。顶楼有许多石制的架子,上面挂着横杆,杆上吊晒着衣服被褥。薛冰看了,发觉萧辰说的这儿衣被只晒不洗倒还是真的。
两人依着栏杆向四面八方眺望,发觉太阳城除了城中心的太阳神殿外,所有的建筑也就这般高。除了有几座寺庙的尖顶稍微有点突出外,就这太阳神殿鹤立鸡群,显得特别高大突兀。薛冰极目向北望去,发觉天边有一排不算太高的山峦,高低起伏地从东到西绵延不绝。由於山峦太遥远了,看上去只是朦朦胧胧的一片。
薛冰指着那排山峦问道:“那些山峦是什麽?”
萧辰摇摇头道:“不清楚。只知道过了山峦就到了鞑靼人的地盘。”
薛冰问道:“那鞑靼人离太阳城只有几十里地罗?”
萧辰又摇头道:“虽说那算是鞑靼人的地盘,但那还是翰海沙漠群的一部份。鞑靼人真正的大本营是鞑靼草原,还在几百里外。”
薛冰想到一事,问萧辰道:“妳不是说鞑靼人和太阳城的关系不好吗?那太阳城内为何还住着一些鞑靼人?”
萧辰说道:“关系不好是指在鞑靼草原上生活的游牧民族,他们天性好战,喜欢到处劫掠,而且生活听说挺艰苦,所以有些族人就南下到太阳城讨生活。在这儿起码有个固定的家,不用一年到头逐水草而居。有的已在这儿住了好几代了,也有和汉族或其他族人通婚的。一般来说,草原上的鞑靼人并不视他们为同类,不过很多人还是有亲戚朋友,两边偶而还是会互相来往。”
萧辰又道:“这太阳城民族复杂,汉满蒙回藏都有,又各有不同的宗教信仰。若不是神殿的力量,这些人早打起来了,不会如此安居乐业,和睦相处。也因为如此,许多外来民族不辞千里来太阳城定居,就图这份安定。”
薛冰听萧辰分析得有条有理,不禁大为佩服,於是又问道:“那太阳城为何人口只有十到十五万?”
萧辰道:“一方面太阳城物质条件太匮乏了,几乎所有的民生必需品都仰赖外援,所以物价挺贵,很多人住不起。另一方面嘛……”
萧辰突然降低了音量,面带诡异地说道:“这太阳城是女人当道,神殿是这儿的皇后娘娘,这里许多妇女都在神殿工作。她们回到自己家可是跩得很,有的还对她们的男人颐指气使地,那些男人可不敢惹她们哪!要是有家庭纠纷闹到神殿去的,倒楣的还不都是那些男人。所以久而久之嘛,有不少人就待不下去啦!”
薛冰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自古而来,各朝各代都是男性主政,女性向来是附属品。这太阳城倒是独树一格,与众不同。
两人於是就在这阳台上,愉快地度过了在‘凡间’的最後一个整天。
第二天午时,两人简单吃了午膳,就扛着家当回神殿。两人和其他的学员一样,在殿堂内昨日站过的位置等着,直至全员到齐。那紫衣仙女吴安琪还是站在石阶上看着众人,然後就由一个个绿衣仙女领着,从殿堂东面的一个石门进去。
薛冰跟着众人前行,在石门内的甬道上走了好久,估计早已过了殿堂的范围,应该已到了大教练场东面的墙内。最後大夥儿来到一道阶梯前,跟着人群爬上了第二层。薛冰这才发觉这神殿的高墙内别有洞天。
最後一组组学员被领头的绿衣仙女领入一间间房舍内,薛冰和萧辰也被天女领进了一间房舍。薛冰放眼望去,诺大的房舍内摆了一张张石床,每张床上除了被褥枕头外,还放了一套白色的仙女服,衣服上一张小纸片写了各人的名字。天女指使着众人按名字找到自己的床位,然後说道:“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吧!换上制服。”众人一听,都兴奋地开始换装。几个白衣仙女穿梭在人群中,来去帮忙。
这仙女服一片雪白,用的是上好的布料,连白鞋白袜都是做工精细的上品。大部分的少女们出自贫家,这辈子都没穿过这麽上好的衣服,所以个个兴奋莫名。有的连腰带襟摆还不会打理,就由那几个白衣仙女帮着。薛冰个头本就挺高,她的仙女服还真是按她的身材打造的,穿上去更显得清新飘逸,脱俗出众。萧辰也没穿过这样的衣裳,穿上後也显得灵动活泼。众女都高兴得不得了,有个女孩兴奋地叫道:“俺也成仙女啦!”
天女在一旁笑道:“还没呢!妳们的衣服和白衣仙女还是不同哪!”
众女听了,纷纷看来看去,才发觉虽然同是白色的仙女服,但白衣仙女腰间还系了一条很宽的白色腰带,腰带的正中央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太阳图腾。学员的仙女服则是一条很细的红色腰带,腰带上挂着名牌,中央也没有太阳图腾。
天女说道:“做了仙女,妳们才正式成为太阳神的女儿,才有这样的标记。”众女听了,这才发现天女也有腰带和图腾,不过都是绿色的。薛冰这才想起,静芸和吴安琪的身前好像也有这样的图腾,分别是红色和紫色的。就因为颜色和衣服的颜色一样,所以没引起太大的注意。薛冰又想起,这黑衣武士的身前好像也有图腾,不过是银色的,比较显眼。
天女又向众人说道:“这房舍就是诸位的寝室。”接着指着房门口上一个星星的标记道:“这个星星的标记就是这寝室,大夥儿记得了。”
薛冰这时才注意到这房舍内并没有点火把,但却亮如白昼。转头一望,才发觉东面的墙上有一排方形的窗户,窗面是一片透明的玻璃。不过这排窗户接近屋顶,离地面挺高,无法从窗上眺望外面的情景。薛冰记得从神殿的外墙经过时,没看到有窗户,连窗户的方孔都没注意到,心想可能位置过高,从墙外无法观察到吧!
天女看众人都已换装完毕,就招呼着大夥儿说道:“先不忙处理妳们的私人物品,咱们先去看看神殿重要的设施吧!”说着便先行出门,众人跟着鱼贯而出。萧辰对着她那麻布袋宝贝还有些依依不舍,薛冰看了笑说:“安心吧!没人会拿妳的宝贝的。”萧辰想了想,从换下的旧衣口袋中掏出了那对打火石,往新衣的口袋中一揣,才安心地和薛冰走出寝室的大门。
众人又跟着天女循原来的阶梯下到底楼,又往回走了好长一段路,估计已过了殿堂的范围,来到了一排排房舍旁边。随天女来的几个白衣仙女将房舍的门一一打开,前两个是茅房,众女不禁莞尔,这天女所说的第一个重要设施居然是茅房。只听天女笑说:“哪一个姊妹敢说这不重要的?”逗得大夥儿直笑。天女又说:“在神殿咱们不叫茅房,叫听雨轩。”大夥儿听了笑成一团,薛冰觉得这名字取得实在是又雅又谑。
接下来一个诺大的房间是个大浴室,中间有个大浴池,里面还正好有几个仙女在洗澡,看了众人也不觉得害羞。薛冰看到这浴池可真乐了,她已经十来天没洗澡了,若算上那塞上千里的日子,则有一个多月了。尤其这浴池的水看来清澈见底,比那客栈内的苦水好太多了。要不是还在跟众女参观,她真想现在就跳入这浴池内。其实不只薛冰如此,随行的少女们几乎个个如此,从离开长安城就没泡过澡,看到这池水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天女早看穿了众女的心思,笑说道:“天女知道众位姊妹都迫不及待了。放心吧!晚膳後会让大家有足够时间洗的。”薛冰想到,这第一天入殿的少女有两千多人,都挤到这浴池不给挤爆了?
天女似乎有洞穿人心的本事,看到薛冰脸上的表情,笑说道:“不用担心,各组沐浴的时间会错开来的。”接着又加了一句:“不过水是冷水……锻炼一下众姊妹的耐力。”
接着天女又带了众人看了食堂。这食堂挺大,但薛冰看至多容纳几百人,想不透神殿数千人如何使用。後来听天女解释,神殿的食堂,浴室,茅房都不只一处,而是分散在几处地方,各团各队用膳洗涤的时间也都是错开来的。薛冰深深感到,这庞大的神殿,要管理几千人着实不容易。天女带着众人参观的同时,也看到别的组来来去去,热闹非凡。
神殿的范围太大,天女介绍的只是一小部分,专给学员们用的,但不少人已经感到迷失了方向。最後天女向众人说道:“姊妹们不记得这许多也无妨,除了可以问其他的姊妹外,各位活动的地方不出这条长长的甬道。”说着指了指众人来去的这条甬道,继续说道:“这条甬道有个名字,就叫东圣道,东边的东,圣贤的圣。东圣道贯穿神殿东面室内的南北。各位活动的范围都在这条道上。”薛冰听了,既然有个东圣道,自然有个西圣道。她想西圣道就是发生钻沙虫事件的那条道路,也是刚来报到时天女领着众人通往殿堂的甬道。
天女介绍的都是生活必须的去处,最後又领着众人沿来路回去,直走到甬道南面底端的阶梯,再循阶梯而上。但天女并未带大夥儿回到寝室中,而是过了寝室,来到右手边一间大课室内。这课室挺大,但没有桌椅,地上摆满了一个个坐垫,里面正有几个蓝衣妇女在打扫,看到众人来後就向天女行了个礼,退出了课室。天女就招呼大夥儿在一角坐着,没多久辛辰队的其他组员也进了课室,各自找了一隅坐下。等众人坐定,队使吴安琪便走了进来。
吴安琪面带微笑,向众人说道:“再一次欢迎各位姊妹加入神殿,从今後妳们就是神殿的学员,在未来的几个月内,妳们会学习很多东西,也会经过层层的考验。”
吴安琪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每个月,各位会发现周遭的姊妹会少掉一些,最後剩下的不到二成。”
这话一说,许多少女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薛冰都觉得心头紧绷了一下。
吴安琪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各位彼此是姊妹,也是竞争的对手。但在彼此竞争的过程中,有一点大家必须牢记。”
吴安琪的双眼在众人面前扫过,眼里发出慑人的光芒:“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做出伤害姊妹的事。神殿的规矩,和汉高祖的约法三章一样: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这最後一句说出来,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心头凛然。吴安琪的语气,众人都听得很清楚。这神殿规章的底线,丝毫没有转圜的馀地。
吴安琪将吓人的话说完後,又恢复了笑容说道:“众姊妹不用担心,神殿很少发生谋财害命的事,这些刑罚几乎都用不到。”把人吓一吓,再来一下安抚,薛冰觉得这两面手法神殿用得驾轻就熟。
吴安琪接着说道:“往後的日子,除了练舞练剑及一些野外实习外,众姊妹大部分的课业都要在这间课室内进行。所以今天第一件事嘛,就是教各位如何在这座垫上端坐,得坐得像个淑女才是。”
薛冰听了,环顾四望,发觉连萧辰在内,这些乡下姑娘们确实是坐没坐相。她自己是大家闺秀,从小就被教导各种礼仪,这坐相,吃相,甚至睡相都得讲究。她年少时也常陪着母亲姊姊到寺庙进香,并听庙内尼姑道姑论经讲佛,就是坐在一个蒲团之上。所以她一进这课室坐在座垫上,就是标准的莲花座,双腿交叠弯成莲花状,坐下後再将裙摆披上去盖住双腿,坐姿极端优雅。
但其他的女孩儿可没这种教养。萧辰的坐姿就是典型的叫花子坐相,双腿勾着前伸,几乎碰到前面的人。四周的人有的双膝弓起,两手抱在膝前,有的还把下巴靠在膝上,更有的乡下姑娘像蹲茅房一样地蹲着,可以说形形色色,无奇不有。大家妳看看我我看看妳,谁也不知道怎样坐是对的。
吴安琪笑对大夥儿说道:“就这两位姑娘坐得对。”说着用手指了指薛冰和另一个坐在前排的少女。天女看着薛冰道:“她叫薛冰。”另一个绿衣仙女则说道:“她叫唐琳。”薛冰认出那个绿衣仙女就是兰馨。萧辰看到薛冰被当众称赞,於是很高兴地看着薛冰模仿着,周围的几个女孩也转过头来看着。薛冰将裙摆掀起,让大夥儿看看莲花座的样子。众女跟着模仿,但这莲花座不是那麽容易做的。萧辰拼命的扳自己的脚,还是无法东施效颦。
吴安琪看了笑道:“薛冰妹妹的莲花座太难了,大家只要把腿盘起来就可以了。”说着自己就坐下来示范。普通的盘腿,一只脚在另一只脚上面,两只脚心向外,不像莲花座那样,两只脚心朝天,自是容易得多。饶是如此,一众少女还是挣扎了半天,天女等绿衣白衣仙女穿梭在众人之中,来回帮忙,一课室笑声不断,热闹得很。如此花了半个时辰,大夥儿的坐姿总算有点样子了。不过不少人还是不习惯,觉得重心不稳,时时得用双手撑在地下,吴安琪也不强求,鼓励大家说多练习就自然习惯了。
接下来吴安琪又介绍学员的课程,除了太阳神殿的历史和经典外,许多课程都是很基本的教学,包括习武,练舞,女红等,还有习字。这课堂上约有七成学员是文盲,习字对她们而言实是天赐良机,萧辰就兴奋得很。但薛冰想自己连诗书都会了,这习字课对她有何用处?不但如此,薛冰的武功已有相当造诣,从小又跟着母亲姊姊学得一手好女红,这些课堂对她实无大用,心想届时如何打发时间。
吴安琪接着又说道:“在座的姊妹有的已会诗书,有的更会女红武功,这些课自然不用去上。”薛冰听了,顿觉自己多虑,神殿早已设想周到了。
接着吴安琪讲解了神殿的基本规则。原则上,身为学员,寝室周边和东圣道就是平时的活动范围,另外就是大教练场和殿堂。其馀的地方,没经过同意基本上就不能去。至於寝室周边和东圣道两旁都有许多石门和房间,原则很简单,有把手的门可以打开进出,没把手的门则必须经过同意。薛冰又想到西圣道上那个闹钻沙虫的门就是没把手的。另外在殿堂上不得高声喧哗,如有事要出殿,经由本组的绿衣仙女或更高的紫衣红衣同意就行。
吴安琪又交代,在神殿工作的蓝衣妇女是太阳城的居民,她们是神殿的雇员,负责打扫清洁做饭洗衣等一切杂务,所以仙女及学员们不必做,唯一要做的是起床後把自己的被褥摺好,要换洗的衣物放到寝室特定的竹篮子里就行。吴安琪特别强调,蓝衣妇女做的虽都是杂役的工作,但她们不是下人,有的还是神殿仙女的娘亲或长辈,所以绝不许以下人的态度对之,否则就是严重的违规。薛冰听了,不得不心生佩服,觉得神殿确实对人厚道,不会仗势凌人。
吴安琪又告诫大夥儿说,黑衣武士在神殿直接受女王的命令,代表女王执行任务。虽然她们不算在仙女的行列,但所有的仙女都尊重她们。同样地,对黑衣武士不敬就是对女王不敬,也是严重的违规。另外举凡黑衣武士把守的门,无论有无门把,都不可以任意进入。这时萧辰拉了拉薛冰的衣角,轻声叫了声“姊姊”,似乎有问题要问。薛冰瞪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安静。
吴安琪似乎注意到了,笑着对两人道:“若有问题,待发言者说话告一段落时,可以举手发问。”
萧辰听了,嗫嚅地问道:“姊姊告一段落了吗?”
这话一出,不但吴安琪笑了,连天女,薛冰都不禁莞尔。
吴安琪笑道:“说话停下时就算告一段落了,妹妹有啥问题问吧!”
萧辰高兴极了,正要开口,吴安琪又笑道:“先举手,举右手。”
萧辰於是高举右手,然後说道:“那咱们遇见黑衣武士得行礼吗?”
吴安琪笑说:“妹妹手先放下,举了手要经过同意才可发问。”萧辰一听,将手放下了,但不知是否该再问一次。
吴安琪又说:“不用行礼,在神殿除了对女王之外,对谁都不用行礼。不过,遇到自己的直属长官,问声好是应有的礼貌。”
吴安琪又补充道,除非黑衣武士传话或问话,众人遇到她们也不必刻意理会,只要不阻碍她们执行任务就行。
接着吴安琪开始讲述太阳神殿的历史。太阳神殿源起於千年前的古楼兰王国,原来在西域古楼兰的旧址有一个硕大的殿堂,比现在的神殿还来得大许多。距今约一千年左右,古楼兰国突然神秘消失,听说也和太阳神殿有关,但具体原因无人知道。神殿的信众於是东迁,最後来到现今的地点,建立了太阳神殿。根据神殿的史料记载,神殿所作所为都是救济贫穷,开垦荒野的善事,於是久而久之,越来越多民众聚集於此处,最後形成如今的太阳城。
吴安琪继续说道,神殿虽然信奉太阳神,但并不算是一个宗教组织,因为她们并不向神殿以外的民众传教,外来的民众也不能信奉太阳神。这个理由很简单,吴安琪骄傲地说,因为只有神殿的仙女才有资格成为太阳神的妻子,升天成仙。薛冰听到这个理由时,心理忍不住嗤之以鼻,心想谁会希望成为太阳神的妻子?但她注意到吴安琪讲此话时,一脸的骄傲与自信,一点都不像是违心之论,而一旁的天女表情也是如此。薛冰心想,莫非她们真相信这个升天成仙的鬼话?
吴安琪最後又说,现在的女王名讳叫薇莉丝,是维吾儿人。薛冰听了很意外,她和女王曾经有一次照面,距离遥远,看不清女王的长相,没想到她是维吾儿人。吴安琪又说,过去的女王也有汉人,现任女王在位已二十馀年。女王的年限没有限制,继任是禅让式的。至於新女王如何产生,吴安琪说,“全凭太阳神的旨意”,但一定从仙女中产生。
经过这些介绍和讲课,已到了黄昏时刻,众人於是到食堂用晚膳。薛冰随着大夥儿来到食堂,发现前一批学员已用完膳离去,果然是分批轮流制的。食堂进门处堆着好几叠餐盘,都是用石头做的。旁边一排桌子,上面摆了盛食物的大锅子,每个锅子後方站着一个蓝衣妇女,拿着大勺子给众人盛食。每个人的食物都是一样,装了食物就自己在食堂内找位子坐下。薛冰看到这些食物都是细致的粥点碎肉,还有绿色的蔬果,心里高兴极了,这些小粥小菜才合女孩子家的胃口。
薛冰和萧辰坐在一处,看着盘中绿色的蔬菜和红色的果子,瞧这绿色的既不像菜也不像瓜,尝起来清甜沁凉还带一点苦味,这红色的果子已经经过处理,尝起来甜甜酸酸的。薛冰问萧辰这些是什麽,萧辰也不知道。这时一个白衣仙女走过,告诉她们这是仙人掌,绿色的是仙人掌的茎,红色的果子是仙人掌的果实,又叫火龙果,去了刺的。薛冰和萧辰听了,都觉大开眼界。
晚膳过後,终於到了洗澡的时间。众人迫不及待地挤进浴室内,开始脱衣沐浴。薛冰还是不习惯和这麽多人裸裎相见,但看连萧辰都如此,也只有随俗。才要进浴池,就听先进去的少女们叫冷。薛冰踏入浴池,发觉这水确是沁凉无比,让她想起了在长安城和萧辰一起泡的冷泉。两人平心静气地坐入池内,没多久就觉得通体清凉,舒服得很。薛冰注意到这浴池的水不但清澈见底,而且是活水,从一边的石墙洞中流入池中,又从另一个洞流出。薛冰忍不住问萧辰:“妳不是说太阳城的水都是苦水吗?这水怎麽比长安城的冷泉还要来得清澈?”
萧辰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後响起了天女娇嫩柔细的声音:“神殿的水源是全太阳城唯一的地下冷泉。”
薛冰一回头,看到天女那一身完美无缺的肌肤,简直就是粉妆玉琢,晶莹剔透地有如水晶玻璃,不禁看得蒙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天女却一点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地坐到两人身旁,继续说道:“这太阳城幅员如此广大,可是就只有神殿的地下有一个冷泉,终年迸出清澈的泉水,水源就在神坛女王宝座的後方,一个特有的石室底下。”说着笑了一笑道:“水质是养颜第一要件,这就是为什麽神殿的仙女个个花容月貌的缘故。”
这时连兰馨在内的几个仙女都凑了过来,围着天女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薛冰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也不知是因为众女都是光溜溜的,还是因为天女在场的缘故。但见天女谈笑风生,神色自若,薛冰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当晚薛冰和萧辰第一次在神殿过夜。薛冰发觉神殿的石床并不是炕,但被褥枕头和垫子都是上好的绒毛填充的,睡起来暖活的不得了。加上这石屋的设计似乎很特别,室外的寒气都透不进来,比起客栈的房间不啻有天渊之别。另外寝室内还燃着一种特殊的檀香,闻来有安神静心之效,所以这一夜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早膳过後,学员们分头上课,头几堂课都是识字女红和基本的武功,这些薛冰都不用去上。神殿也不干涉她的行动,於是她就在东圣道上来去观察。走过了食堂,薛冰发现右手边有几道石门,都是有把手的。薛冰记得吴安琪讲过,有把手的门都可以自由进出,於是就开了其中的一道门,顿时天光乍现,来到了室外。
门外是一个天井,四周都是高墙,阳光从顶上洒下,照得天井一片透亮。天井的地面也是赭红色的石板,不过靠东的墙下有矮小的围栏,围出一条长方形的小花园,花园地上铺满了细细的白沙,沙上种着形形色色不同模样的仙人掌。整个天井长宽约三四丈,不算太大,隔出的仙人掌花园约丈馀宽,薛冰数了数,大约有五十来株仙人掌。
薛冰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仙人掌,忽听背後石门声响,回过头一看,见吴安琪正开门出来,笑盈盈地向她走来。薛冰转过身来,给了吴安琪一个微笑,正要开口打招呼,冷不防吴安琪递出一柄长剑,剑尖直指薛冰咽喉。原来吴安琪进门时已将长剑出鞘,反手握在背後,此时手腕一个翻转,挺剑就刺,令薛冰一点防备都没有。
薛冰心中大骇,眼看剑尖已到眼前,无法细想,本能地一招贵妃醉酒,身子向後便仰,吴安琪的长剑便从脸上滑过。吴安琪一剑刺空,不等薛冰站稳,回剑再刺,速度迅捷无比。薛冰仍然无从细想,一招有凤来仪,身向前俯,吴安琪的第二剑又从她的颈背擦身而过。薛冰趁势身子再往前倾,右腿单脚勾起,一招仙鹤伸腿,踢上吴安琪的剑背,将剑往旁边顶开,薛冰就趁着这一点空档,往一旁闪开,同时双手後撩,抽出了玄月双剑。
薛冰虽然双剑在手,但吴安琪一连串的攻击,使薛冰仍处於被动,只能招架,毫无反击馀地。吴安琪一剑快似一剑,尽往薛冰要害攻来,薛冰尽管以双剑对付,但她用的是短剑,吴安琪用的是长剑。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短剑在近身攻击时比长剑灵活,但防守时就显出短的弱点,加上薛冰一开始就处於被动,所以她始终处於劣势,不断向後退,已到了花园旁,背後是带刺的仙人掌,已经无路可退。
薛冰脑里飞快地运转着,思索这吴安琪为何没来由地就对她偷袭。她自忖没有任何地方得罪这个紫衣仙女,再说如果神殿要收拾她,大可派个像静芸一样武功更高的,或是几个黑衣武士也行。这吴安琪武功最多和她在伯仲之间,怎麽想都不像是受神殿指使来对付她的。
薛冰这时已退到花园的边缘,再往後就要跌到仙人掌上了,情急之馀,提起右腿顶在矮围栏上,让身体有了个支点,再奋力以双剑对付,企图寻找对方的破绽,伺机反击。两人以快打快,整个天井充满了叮叮咚咚的剑击声。渐渐地,薛冰在战斗中稳住了阵脚,过去学习的武功剑招也回到了记忆中,开始不自觉地在比剑中一招招使出,慢慢地扭转了颓势。薛冰开始察觉出吴安琪剑招中的破绽,并且加以反击,对自己武功的信心也油然而生。
随着时间的消逝,薛冰开始在战斗中取得了上风,逼使吴安琪开始後退。薛冰的武功造诣确实还在吴安琪之上,只是她临敌经验不足,这其实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对敌人,所以有些地方,薛冰本可一举占上优势的,都因没有适时把握住而失去了良机。不过薛冰此时已有获胜的把握,心想只有把吴安琪打败了,才能问她何以要突袭自己。
就在此时,吴安琪画了一个剑诀,跳出了战斗圈外,收剑笑道:“妹妹武功精湛,安琪甘拜下风。”说着就回剑入鞘。
薛冰睁着一对大眼睛,心想妳无端偷袭我,打输了就撤剑,天下哪有这番道理?但吴安琪剑已入鞘,薛冰说什麽也没理由再攻击,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吴安琪见薛冰仍是一脸错愕,拱了拱手说道:“不出其不意,逼不出妹妹的剑法,若事先知道是比剑,妹妹说不定就不使出全力了。是静芸姊要安琪试试的,妹妹莫怪。”说着向薛冰鞠了个恭,算是赔礼,然後说道:“跟我来。”说着就转身开门离开天井,薛冰无奈,只有跟着吴安琪身後行去。
两人来到隔壁的石门,吴安琪打开了门,用手指比在嘴前,示意薛冰不要出声,然後率先走出石门,薛冰便跟着出去。这石门出来也是一个天井,但门前挡着一道石制屏风,屏风上有几个方形的孔,两人就站在屏风後从孔中向外望。
天井中有两个人正在徒手对打,薛冰定睛一望,发觉其中一个是萧辰,另一个是带了面具的黑衣武士。两人也是以快打快,但薛冰只看了两眼,就发觉萧辰不是那黑衣武士的对手。薛冰还发觉萧辰的武功很杂,花招虽多,但学艺不精,更无内力,心想萧辰对偷的功夫比武功更有兴趣,这回可要吃亏了。那黑衣武士武功虽然也不是拔尖,但很显然根基扎得很实,一拳一腿都是中规中矩,萧辰花招虽多,却讨不了半点便宜。时间一久,萧辰已落居下风,开始脸红气喘,捉襟见肘了。
眼看这场比武萧辰就要以落败收场,突然间萧辰“唉唷”叫了一声,就摸着自己的肚子弯下腰来。薛冰感到奇怪,这黑衣武士的拳脚根本没有落在萧辰的腹部,不明白萧辰何以如此,难不成吃坏肚子了?那黑衣武士看到萧辰摸着肚子,也收手不打了,站在那儿,似乎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萧辰突然发难,双手往黑衣武士胸前两乳抓去。黑衣武士冷不防萧辰有此一招,本能地身向後闪,并抬起双手护住胸前要害。没想到萧辰这一抓只是虚招,趁着空档,一头往黑衣武士的下巴顶去。人的头盖骨比下巴坚硬得多,要是给撞实了,黑衣武士的牙都要给磕飞好几个。黑衣武士大惊,拼命往後退,身前门户洞开。萧辰抡起右拳挥去,结结实实地打在黑衣武士的鼻子上,发出碰的一声,接着是一声“唉唷”。
但这声“唉唷”却不是黑衣武士发出的,而是萧辰发出的。原来黑衣武士的面具是金属做的,萧辰一拳打上去,痛得她龇牙裂嘴。但也因这一拳打实了,黑衣武士的面具被弹飞了起来,不偏不倚落到萧辰的身前,被她左手抄住。萧辰左手抓着面具,右手痛得直抖,一气之下,脏话连环出口,然後忍痛从怀中摸出飞镖,举标欲射,吴安琪急喊“住手”,从屏风後闪身而出,薛冰跟着走出。
萧辰一看薛冰也在场,立刻气急败坏地告起状来:“这婊……子……偷袭我!”萧辰出身市井,情急之下口出污言秽语。
吴安琪在旁说道:“她是在试妳的武功……是我授意的。”
薛冰此时看那黑衣武士,觉她一脸稚气,看上去顶多十五六岁,比萧辰还小,心中相当吃惊,心想这样的年纪就能当上黑衣武士,真是不可思议。
萧辰听吴安琪说是在试她武功,心里颇不服气,但看薛冰也跟在吴安琪旁,显然躲在屏风後看了好一阵子,纵有一肚子心不甘情不愿,也无可奈何,噘着嘴似乎想说什麽。
吴安琪没理会萧辰,转身对那黑衣武士道:“谢谢妹妹了。”
那黑衣武士听了,向吴安琪拱手行了个礼,但却不马上离去,转身对着萧辰,指着萧辰手上的面具道:“姊姊,面具。”声音清甜稚嫩,着实还是个孩子。
萧辰满心不乐意地将面具递还给了那黑衣武士,这武士接了面具,向众女拱了拱手,戴上面具转身开门入内。
吴安琪回过头来对两人笑道:“两位都通过了比试,不必上那习武的课啦!”
薛冰听了,心想神殿武功深不可测,可学的还很多,就此不上习武的课,似乎没有道理。正待发问,吴安琪已会其意,笑说道:“学员上的习武课,都是最基本的拳脚,两位自然不用学。等将来成了仙女,自然可以学习更上乘的武功。”
吴安琪正要离去,薛冰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这黑衣武士为何都要戴面具?”
吴安琪说道:“黑衣武士除了保护女王外,做的都是巡逻守卫,赏善罚恶之事,有时难免会得罪众姊妹,戴面具是保护她们。”
薛冰明白了,就像朝廷的宫廷侍卫或刑场的刽子手一样,戴面具是避免身分泄漏,危害自己的安全。薛冰想了想问道:“那刚才那位妹妹面具掉下……?”薛冰担心,黑衣武士露出真面目,会否遭到惩处?
吴安琪听了笑道:“没事,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说着转身开门入内,回过头笑说道:“别担心,神殿没那麽严肃。”
吴安琪一离去,萧辰马上跳上来,气鼓鼓地对薛冰告状道:“那哪是比武,明明是要……要……”下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就觉一肚子气无从发泄。
薛冰听了,安慰着萧辰道:“她其实已经手下留情了。”
萧辰一听,颇不服气地说道:“明明是我打到她鼻子的,要不是她戴着那鬼面具,鼻子就被我打塌了,唉唷……”说着又想到了右手上的疼痛,不自禁地用左手在伤痛处搓着揉着,噘着嘴一脸不爽快的表情。
薛冰看了,憋住心中的笑意,责备萧辰道:“妳还好意思说,妳使的是什麽下三滥的手法?”那抓胸部的阴招,用来对付女人实是卑鄙下流。
萧辰满心不服气地说道:“谁知道她是真打假打?真要拼命,还管什麽上三滥下三滥,我抓她上面已经客气了,没抓下面。”说着对着薛冰做了一个叶下偷桃的动作。
薛冰抡起拳头笑骂道:“妳敢?姊姊捶死妳!”
萧辰当然只是做个样子,薛冰也没真要打,顿了一下道:“那黑衣武士对妳已经客气了,那吴安琪拿剑偷袭我,招招对着要害,我还以为她来要我的命呢!”
萧辰听了,关切地问道:“她伤着妳了?”
薛冰回道:“没有。”然後得意地小声说道:“我的剑术比她好,她没讨到便宜。”
萧辰听了,高兴地叫道:“姊姊妳真行哩!”
薛冰小声地道:“嘘!小声点!咱先别得意,这神殿人才济济,那静芸的武功定在吴安琪之上,我可没把握取胜。”
两人在这天井边聊边逛,这天井也有仙人掌花园,种着各色各样的大小仙人掌。萧辰看到园内的白沙,突然兴奋地对薛冰道:“姊姊借一把剑给我!”
薛冰不明所以,抽出一柄玄月剑递过去,嘱咐道:“这仙人掌可不能乱砍!”
萧辰拿了剑笑道:“我不是要砍仙人掌,我今天学了几个字,写给姊姊看。”说着就拿着剑在沙地上吃力地画着,忙了半天,写了大大的“薛冰”两字。
薛冰看着沙上的两字,画得歪歪斜斜地,尤其萧辰写那薛字时,笔顺统统不对,那两个口字还是像画圆圈一样地画上去的。薛冰想萧辰第一次习字,就特意去学那笔画复杂的薛字,心中感动得不得了,突然鼻头一酸,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萧辰看薛冰居然感动得哭了,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激动,伸手抹去了薛冰的眼泪,突然有感而发地看着薛冰道:“姊姊,我要是个男的,就娶姊姊为妻了!”
薛冰听了,心有所感地道:“妳要是男的,姊姊嫁妳嫁定了!”蓦然间觉得两人如此对话实在诡异,於是转变话题,指着地上的冰字问萧辰道:“妳知道冰字去掉那一点是啥字吗?”萧辰摇了摇头,薛冰说那是个水字。
古时的冰字,是水上加一点。薛冰抹去那一点,解释给萧辰听,说那是水字,是象形文字,从流水的形状演变来的。萧辰听了,顿觉汉文如此精妙,发誓要多学些字。
两人正在谈心,忽听身後石门开启,回头一望,见四个身着白衣的少女走出门来,这四人身前都没有太阳图腾,显是和她俩一样,是学员而不是仙女。
薛冰记得这四人都是辛辰队的学员,但并不认识她们,但萧辰看了,却高高兴兴地叫道:“妳们来啦!”然後指着薛冰向众人道:“这就是我跟妳们说的,我的姊姊,大剑侠美女薛冰姑娘。”
薛冰听萧辰把她形容成又是剑侠又是美女,觉得萧辰总是加油添醋,对着众人笑道:“见过四位姊妹。”
四人走上前来,萧辰一一给薛冰引见,这四人分别是关中来的王月娇,陇右来的吴玉雪,青州来的林阿满,及巴蜀来的唐琳,四个人来自四个不同的州道。薛冰记得唐琳,她是在课堂上和自己一样会坐莲花座的。
萧辰指着其中三人道:“这三个是和我一同上习字班的。”然後指着唐琳道:“这个是我下课时不小心撞上的。”说得大夥儿直笑。
薛冰打量这群人,前三人确实看来是乡下人,只是这王月娇生得粉嫩可爱,皮肤柔细,不像是庄稼人,薛冰猜可能是个大富人家的丫鬟。至於这巴蜀来的唐琳,明显地与众不同,看她模样似也是出自世家,身段架式似也是习武的,薛冰不禁想到以暗器见长的蜀中唐门,不知这唐琳是否出自其中。
六个如花少女在这天井中寒暄了一阵,王月娇说道:“咱们该去上下一堂课了,那是女红课。”
萧辰问道:“妳以前在那张大户家没学过吗?”萧辰这麽一问,薛冰就确认这王月娇过去是丫鬟无疑。
王月娇说:“那以前做的都是基本的缝补,哪是女红啊?”说着就拉着萧辰要去上课。萧辰个性粗枝大叶,对那女红的细针细活实无多大兴趣,但熬不过众女的拖拖拉拉,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跟薛冰道:“姊姊待会儿见。”只有唐琳,显然也学过了女红,所以没去,众人似乎也知道,没有拉她。
可是这唐琳似乎不太想和薛冰打交道,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妹妹也有点事,失陪了。”就转身离去,天井里就只剩下薛冰一人。
薛冰在天井中踱着方步,来回思忖方才发生的事情。她总觉得吴安琪并不单只是试她的武功,可是薛冰也想不出除此之外有其他可疑之处。她又想到天女,天女明明知道她和萧辰私闯神殿一事,也应该很容易联想到那两个白衣仙女被钻沙虫吃掉跟她俩有关,可是天女却始终不说,这里面也一定有蹊跷。她又想到刚刚那个唐琳,觉得这个女人神秘兮兮地,挺不寻常。她最後又想到了萧辰,想萧辰对她情深义重,而且人缘挺好,来神殿才一两天就交了不少朋友。她觉得要干大事,自然是朋友越多越好,萧辰比她善於交际,这一点挺有用。但她又担心萧辰对神殿开始产生感情,忘了她俩来神殿的目的。薛冰的心情矛盾得很,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终於进了神殿,对她的复仇大计是一个很重要的开始。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前途多艰,自己带着萧辰对抗神殿,有如蚍蜉之撼大树,实在太过不自量力。
不知不觉,薛冰和萧辰进入神殿已经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课堂,除了基本武术外,几乎都是室内,所学的也都不外乎识字女红等最简单的课业。萧辰还好,除了武术课不用上外,其他的课业够她忙活的。但薛冰除了太阳神殿本身的历史及教义等课外,几乎无所视事,神殿也不干涉她的行动。後来还是经由吴安琪的安排,薛冰得到特许,可以到西圣道上的图书室去阅读。这儿有不少有关太阳神殿及太阳城的史料,还有几本绘制得非常精致的太阳城地图。薛冰花了不少时间研究太阳神殿的来龙去脉。她认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但这里唯一缺乏的,是有关祭典的起源和理由。薛冰很想知道,为什麽神殿千百年来一直有这个残酷的祭典。从她近一个月的观察,她发觉神殿所有的教义经典及人员都秉持着隐恶扬善,劝人向上的精神,唯独这邪恶的祭典显得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另外,薛冰和所有的学员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亲眼见到女王。薛冰和萧辰只在偷闯神殿时和女王有个遥远的照面,连女王的长相都没瞧清楚,其他的学员则连女王的影子都没见过。
机会终於来了。十二月初一正午,所有的学员被静芸召集在大教练场上,聚集在大殿的台阶前。静芸向众学员宣布,今天是一个月一次的祭典,神殿将让所有的学员进入大殿参观。薛冰和萧辰听了,不禁脸色大变。这残酷的祭典她们已见过一次,实在不愿意再看第二次。
静芸宣布完毕,学员们就由紫衣仙女带头,一个队一个组的先後入殿。薛冰和萧辰虽不愿意,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和大夥儿进去。入得大殿,薛冰看到神殿所有的仙女们都已在大殿上就位,只是大殿中央腾出来一条宽敞的通道,学员们就从这通道往神坛走去,一路来到神坛的下方。薛冰惊讶地发觉,神殿的仙女们居然把最前面的位置让给了学员们。众人陆陆续续在神坛前站定,每个人都神情紧张,有几个学员还不住发抖。虽然她们都没见过祭典,但心里都清楚这是个夺命的仪式。
午时正,一声锣响,接着一位祭司喊到“女王驾到”,大殿中人齐喊“参见女王”,薛冰终於有机会近距离地看到女王了。这女王年约四十左右,一头秀发是暗棕色的,一双冷艳的双眼却是深懋的靛蓝。薛冰觉得快透不过气来了,这女王美得令人窒息,虽不似天女那般青春绝丽,但那成熟美艳的风韵,却不是少女们可以媲美的。薛冰这辈子看过了两个绝美的女人,天女是其一,女王是其二。世间所有的女子和这两人相比,直有如麻雀之比凤凰,萤烛之对日月,黯然失色。
女王的声音娇嫩清亮,向在场众人扫视时,眼里发出透亮的光芒,简直要把人的心当场射穿一样。女王还是讲了一些颂赞太阳神的废话,然後祭典就开始了。女王的宝座隐入墙後,祭台从屋顶缓缓降了下来,然後十个橘衣仙女领着一个身披白纱的少女走了出来。最後那少女被扣死在祭台上,祭台缓缓升上屋顶。此时圆形的屋顶打开,阳光洒了进来,大透镜慢慢就位,殿堂上的仙女们开始唱着优美的颂歌。薛冰的心又揪了起来,萧辰紧紧地握住了薛冰的手,手掌心都是冷汗。
从殿堂往上望,看不到祭台上的情形,但那仙女的惨叫声却是清晰可闻,而且持续了好久。最後那祭台上迸出了熊熊烈火,从下面也看得很清楚。有些学员已经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还有的已经开始啜泣。然而最恐怖的景象却是当祭台降下到神坛上,台面上那堆还冒着烟,不成人样的灰白骨骸。当场有一个学员晕倒在地,两个人瘫在地上呕吐,还有几个尿湿了裙子,其他的也都脸色苍白,身子颤抖。就连薛冰和萧辰,尽管经历过一次,还是觉得胆战心惊,全身汗湿一片。
祭典结束後,女王祭司和众仙女们都相继离开大殿,就只剩下这群模样狼狈的学员们。许多人惊吓过度,都瘫坐在地上,许多少女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原来只有两个人呕吐,其他人看了受到感染,结果十几二十个人都哇啦啦地吐了一地,不过由於还没进午膳,吐出的都是胃里的苦水。吴安琪天女兰馨和白衣仙女们不断穿梭来去,帮助打理,其他人彼此搀扶着回到寝室中,只有静芸自始至终冷眼旁观。薛冰觉得神殿是故意这样安排,给学员们来个震撼教育。
午膳几乎没人去食堂用餐,连薛冰和萧辰都没了胃口,吴安琪天女兰馨等都陪着众人捱饿。当天下午,就有好几个学员主动退出了神殿,包括那个当场吓晕的和最先呕吐的两个少女。神殿果然没有为难她们,还给了她们一些回乡的盘缠。薛冰觉得神殿是有意让一些胆小的学员知难而退。
三天以後,神殿又淘汰了另一批学员,这次是由每一分队的紫衣仙女在课室内叫名字,叫到的就到大教练场集合,再由静芸宣布坏消息。自然难免有人痛哭流涕,神殿也不为难她们,还让她们和其他姊妹们道别,慢慢收拾行囊离去,当然也给每人一笔回乡的盘缠。萧辰的好友林阿满也在被淘汰的名单内,几个好友王月娇吴玉雪围在一堆一起落泪,才和她道别。这次淘汰的又是原来人数的一半,於是学员总数已从两千馀人减到了一千出头。一些课堂开始合并,但寝室仍然不动,空着的床位就让它空着。神殿同时给每位学员发了一柄长剑,但薛冰习惯使用一对短剑,不想用长剑,神殿也由她。
接下来的一个月,课程开始加入神殿的颂歌及太阳城附近的地理。薛冰对前者实在没什麽兴趣,但对後者则兴致勃勃。她深深知道,要对付神殿,就要对神殿的周遭环境深刻了解。不过随着课程的演进,薛冰发觉主要的议题还是北面的鞑靼,包括鞑靼的环境,历史,和与太阳城的关系。东南西三面的大环境,课堂上总是轻轻带过。授课的还是吴安琪,薛冰开始发觉,吴安琪不但人长得漂亮,武功杰出,和神殿有关的知识也相当渊博。而且吴安琪带人谦和,尽管身居紫衣仙女,对下属和学员都和蔼可亲,就像个姊姊一样地照顾着大家。相对地,静芸就显得冷冰冰地,和众人都保持着距离,让人觉得不可侵犯。
很快地年关将近,大年三十太阳城下了今年第一道瑞雪。这太阳城虽然冬天极寒,但因地处一望无际的翰海沙漠上,终年雪雨极少,这雪倒是下得令人惊喜,整个石头城铺上了一层粉白,煞是好看。到了大年初一,太阳城各处爆竹声响,一片喜气洋洋。连神殿都在大门口吊起了一串好大的鞭炮,砰砰砰地放了好久,几乎所有的仙女和学员都来到了大教练场上庆祝新春,女王还给每人一个大太阳币做红包。薛冰看了这太阳币,币面光鲜洁净,上面的干支是新的庚申年,女王头像也变了式样,显然是新年发行的新币。神殿还准备了许多糖果,让仙女们在大门口发送给太阳城的孩子们。这显然是历年的传统,神殿门口的孩子们从大清早就来排队,一直排到集思广场。
在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神殿到了正午居然还是举行了祭典,又将一个可怜的少女送上祭台,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学员们还是排在最前面,在神坛的台阶前仰望行刑的过程。但这回已经没人晕倒或呕吐了,只是还有许多人吓得吃不下午膳。祭典结束後,女王宣布放所有仙女及学员半天的假,让她们出神殿到城中去逛。薛冰发觉仙女们听了都欢天喜地地结伴出游去了,有些学员也三五成群,和几个带领她们的仙女一起出殿,好像早忘了刚刚祭台上才死了一个她们的同伴似的。薛冰对这一切感到极端的反感,觉得神殿再怎麽装着为善,骨子里还是个邪恶的组织。
三天後,神殿又淘汰了超过一半的学员,剩下已不到五百人了。薛冰发觉神殿淘汰学员的标准还是有迹可循的。她发现学员识不识字或有没有武功都不重要,因为这些都可以慢慢学,重要的是学员的心性和天分。譬如说王月娇和吴玉雪,进神殿时目不识丁,而且一个是丫鬟,一个是农家女,但她俩心性和天资都不错。王月娇亲切可人,吴玉雪聪慧机灵,两人学习的速度都很快。相对地,那被淘汰的林阿满就是资质愚钝,同样的东西一教再教还是学不来,只有被淘汰出殿。薛冰自此已经看了出来,自己和萧辰,以及唐琳,王月娇,吴玉雪等,最後都会被录取为正式的仙女。
接下来的一个月,课堂几乎都移到了室外,最繁重的课成了野外求生。薛冰这一组的学员从当初的近百人到现在只剩下二十六人,就由天女和两个白衣仙女带领,成天在太阳城外的荒野上跋涉,学习观察星象,辨识方向,采集柴草,认别毒物,甚至取食野生虫蛇。薛冰什麽都行,但要她抓蝎子蜥蜴等充饥,简直是要她的命。但她发觉连天女这样看起来娇滴滴的大美女,都能趴在地上,翻开石头抓蝎子,令她佩服不已,也逼使她跟着学习照做。之後她们又曾在极严寒的夜晚於野外留宿,而且还不许生火,众人学习用剑插入石缝中当支架,靠着它入睡。天女告诉她们,在这种滴水成冰的寒夜里要是躺在地上睡,准给冻死。其他组的学员也由她们的组长带领着做同样的野外露宿。只是薛冰始终不明白,神殿要她们学习这些技巧究竟有何用处?
二月一日正午,又是一个祭典,又一个青春少女在祭台上断送了性命。但这回学员们已经没有一个头晕发抖或呕吐的了。薛冰发觉,经过了两次震撼教育,学员们都慢慢适应了,看那被送上祭台的少女就像看一头被宰的牲畜一样,事不关己。祭典过後,众人都到食堂用膳,就像啥事都没发生似的。连薛冰自己都觉得麻木了,午膳也照吃不误。
两天後的凌晨,吴安琪在无预警下冲入寝室,把大夥儿从被窝里挖起来,要大家带剑到大教练场集合。顿时寝室内一片混乱,乒乒乓乓掉杯砸盘的声音此起彼落,萧辰百忙中还是没忘了她的宝贝打火石。众人睡眼惺忪地来到大教练场上,发觉天还未亮,教练场四周点燃了许多火把,近大门的广场上停了几十辆带蓬马车。静芸神色庄严地站在大殿的台阶顶端,包括吴安琪在内的六个紫衣仙女站在她身後。薛冰心里暗忖,怕是出了大事了。
静芸等大夥儿大致安静下来後,才向大家宣布,学员的课程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的是最後一道关卡,通过了就正式成为神殿的仙女。大夥儿听了,起了一阵骚动。薛冰心想,这种事情三更半夜宣布,这最後的关卡八成不好过。果不其然,静芸宣布,众人要被载往太阳城以北近两百里的翰海沙漠群中,然後想法徒步回来。薛冰大惊,她记得萧辰说过,过了北面的山峦就算鞑靼人的地盘。那山峦看来离太阳城顶多几十里地,那往北两百里岂不深入鞑靼的腹地了?
静芸接着宣布,每人会领到一个包袱,包袱内有一袋食水和一袋乾粮,另外有一个罗盘,一对打火石,一把割草削木用的短刀,一件厚棉衣,一包草药,以及一个急救囊。除此之外,每组的学员会被分散到不同的马车,载到不一样的起点。马车会将学员们留下,每个人留下的地点不一样。
静芸最後面色沉重地向众人说道:“翰海沙漠危机四伏,每年都会有姊妹不幸没有回来。神殿会在城北的入口等各位十天,十天之後,神殿会去搜寻没回来的姊妹。如果有人受伤无法行动,不必勉强,在定点待援,会比盲目行动获救的机会大。”薛冰听了,心情突然凝重起来,她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而是性命交关的事。
静芸最後说道:“众姊妹可以互相帮助,但绝不能自相残杀,否则绝不轻饶!”
接下来每组的绿衣仙女将一个个包袱交到学员的手中,包袱上有一个名条,除了学员的名字外,还写了一个天干地支或生肖。经过近三个月的学习,所有原本不识字的学员都已认得天干地支和生肖。她们这才发觉每个马车前方都放了一个字牌,上面也是一个天干地支或生肖。萧辰被分到天干的庚字,薛冰则是地支的癸字。
萧辰紧紧地握住薛冰的手道:“姊姊妳一定要平安回来!”眼里泛着泪水。
薛冰抹去了萧辰的眼泪,叮嘱她道:“妳也要保重,姊姊等妳!”然後在萧辰的颊上深深地一吻。
薛冰来到自己所属的马车前,看到马车由两个蓝衣妇女执缰,其中一个手里执着一支火把。同行的连自己有八个学员,薛冰却一个也不认识。押车的是一个叫赵芸的紫衣仙女,另有一个叫王晴的绿衣仙女陪同。众人都坐在车内,由於车罩着大蓬,看不到车外的情景。
车队陆续驰出教练场的大门,向左右两旁沿着神殿高墙周围的十来丈宽地,一路绕到北面,再从北方大道向北奔驰而去。薛冰坐在车内,随着车的奔驰,发现整个大地也开始从夜色中复苏。车里的每个人神情都很严肃,赵芸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一句话也不说,众人也就只有安静地坐着。
薛冰的心跳得很厉害,她想到了这翰海沙漠上两百里的跋涉,知道这趟旅程实是危机四伏。她又想到来神殿三个月了,昼夜匪懈,现在到了决定性的关头。她也想到了萧辰,想到萧辰对自己的关爱,想到她的机智灵动和孩子气,而现在这个大孩子也要面对一样的挑战,对萧辰的思念和关切油然而生。
马车一路向北奔驰,辰时刚过,马车就穿越了那排山峦,继续北行。马车每隔两个时辰停下来让人马歇息。休息时众人得以下车四处走走,薛冰发觉沿途的景致几乎一成不变,除了一望无际的岩漠外别无他物。马车原本几辆跟在一块,越往北就越分散开来。到了申时,整个大荒原上只剩下薛冰这辆马车了,其他马车都已没了踪影。
当天晚上,众人就在荒原上过夜。赵芸拿出食水和乾粮分给大家,说个人袋子里的食物饮水是下车後用的。夜里众人就在蓬车上过夜,赵芸王晴和八个学员以及两个驾车的蓝衣妇女,一共十二个人挤在车上,薛冰连伸腿的空间都没有。薛冰睡在最外侧,从车蓬的缝隙望出去,满天繁星点点。薛冰思虑重重,她又想到了萧辰,还有天女,吴安琪。薛冰又想到这个赵芸,始终是一脸寒霜,脸上带着无比的傲气,虽同是紫衣仙女,却和甜美可亲的吴安琪有着天渊之别。
第二天清晨,马车又向北行驶了约一个时辰,然後折而向西。过没多久,马车停下,赵芸命一个学员下车。王晴对那学员说了声保重,马车就继续西行。每驶过半个时辰,就放下一个学员。马车第四次停下时,赵芸就叫薛冰下车。薛冰提着包袱,背上插着一对玄月双剑,跳下了马车。王晴也对她说了声保重,赵芸还是面无表情不加理睬,马车於是继续向西行去,没多久就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薛冰回顾四望,触目所及全是荒凉的岩漠,从面前直连到天边。薛冰拿出了罗盘,然後向着南边行去。她曾想过,是否该找其他的学员一起行动,毕竟多人总比一人力量要强,也可彼此照应。但薛冰估算了一下,马车每隔半个时辰放一个人,马跑的速度比人走路要快了十倍以上,若横向行去距离太远,彼此事先又没有机会沟通,相遇的机会不大,而且浪费时间。薛冰於是决定,先向南行去,再做定夺。
薛冰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南向的路就断了,前方被一道悬崖隔开。悬崖向下约几十丈,与对面的崖壁隔了顶多半里,虽然既不宽也不深,却不是人力可以飞越的。薛冰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折而向东。她想马车是从那边驶来的,最坏情况就是循马车的原路回太阳城。
如此行了两三个时辰,太阳已向西落下。薛冰找了一块大石,检查了石头的周边没有虫蛇蝎蚁之物,就靠在石上过夜。薛冰检查了包袱内的东西,虽有打火石,但周遭却无可燃之物,所以打消了生火的念头。薛冰喝了一口水,吃了一点乾粮,发觉食水和乾粮最多只能撑个五日,看来神殿是真要试验她们野外求生的能力。荒漠上夜里奇寒,薛冰虽有棉衣裹身,还是时时被冻醒。清晨醒来时,发觉口鼻都结了一层冰。
薛冰继续西行,并不断观察悬崖是否有地方可以下攀,她想若能横过断崖,还是比循马车来的原路要近得多。如此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始终找不到可以下崖的路径。
突然间薛冰听到前方有人呼救的声音,薛冰立刻闻声奔去,发现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倒在地上。薛冰来到近前,认出她是同车的一个学员,大概就是先薛冰下车的那个。薛冰蹲下问她怎麽了,那少女抚着右脚说道:“我被蝎子螫了!”
薛冰连忙脱下包袱,跟那少女说道:“让我看看。”说着便要去碰那少女的右腿。冷不防那少女突然扑上身来,左手抓住薛冰的衣襟,右手持着一柄短刀直刺薛冰的小腹。
薛冰大惊,她万没想到这少女会没来由地向她发难,待要反应,那柄短刀已刺破了薛冰身上的棉衣。薛冰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学武的本能瞬间爆发,她身体急向後遁,小腹快速收缩,同时左手下搭,使出了十成的擒拿手法捏住了那少女执刀的右手腕,右掌使出了平生的功力,往那少女的左胸狠力击去,同时藉着反弹的力道向後飞退。
那少女右手腕被薛冰一捏,腕骨登时碎裂,握刀的手自然松开。同时左胸挨了重重的一掌,肋骨根根断折,口里发出闷哼,整个人也向後飞起。薛冰趁势放开了捏她的左手,那少女就飞出了好几丈,重重地摔在地上。薛冰整个人也因力道勇猛,跌坐在地。饶是薛冰反应得快,小腹仍被那柄短刀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要不是薛冰武功高强反应迅捷,再加上穿了那厚厚的棉衣,而且那少女行凶的短刀是割草用的钝刀,薛冰就要肚破肠流,横尸荒野了。
薛冰压住心头的惊怒,急点了腹部几处止血的要穴,再从身上拿出祖传的伤药涂抹伤口,然後撕下自己裙子的下襟包扎。薛冰检查了急救包,发觉包内还有缝合伤口的长针和羊肠线。她审视了自己的伤口,发觉口子虽长,好在并不很深,没有入肉,於是决定先观察一阵子,再看看是否需要缝合。
薛冰坐在地上,惊怒交集,望着那躺在地上的少女。那少女挨了薛冰这一掌,受伤颇重,口吐鲜血,不断咳嗽,一边喘气一边唉吟。
薛冰大声问道:“我与妳无冤无仇,为什麽暗算我?”她看那少女已经无力反抗,便坐着不动,以免触动伤口。
那少女偏过头来,看着薛冰,断断续续地说道:“对……对不起……姊姊,别,别杀我……我认错人了……我以为……妳,妳是我的杀……杀父仇人!”
薛冰一听,破口大骂道:“妳胡说八道!我们在车上待了一整天,妳会误认我是妳的仇人?!”停了一停说道:“不说实话,我一剑砍了妳!”
那少女一听谎言被揭穿,换了口气说道:“是……是神殿……要我杀妳的。”
薛冰听了,更加愤怒道:“神殿要杀我,会派妳这样的一个角色?”说着抽出背上的一柄玄月剑说道:“看来妳是不会说实话了。”
那少女见薛冰抽出了剑,吓得魂飞天外,讨饶道:“姊姊,别……我说的是实话……神殿只给我们这些食水,根本不够……就是要,要我们……互相残杀……”
薛冰顿时明白了,这恶毒的少女要杀她,只为了要抢她身上的食水,简直就是蛇蝎心肠,於是忿忿地道:“妳胡说!神殿的宗旨就是不准姊妹相残。食水不够是要我们在荒漠学习野外求生的本事。”
那少女听了,脸露惨笑道:“这荒野哪有食水哪?不过……姊姊,妳,妳赢了……妳可以……杀,杀了我,拿走我的……食水啊!”
薛冰越听越气,这少女到这田地,还在耍心机,说的全是反话。她明知道以薛冰的为人,绝不肖於做这样的事,偏要这样说,薛冰自然更不会杀她。
薛冰一面运气养伤,一面冷冷地说道:“妳的激将法没用,我不杀妳,但也不会救妳。”
那少女一听,顿时怕了,苦苦哀求道:“别,别丢下我,姊姊,我,我错了……”
薛冰懒得听她讨饶,闭上眼睛运气,如此过了一盏茶工夫,发觉伤口已不再出血,於是缓缓站起,向着少女走去。那少女看了,以为薛冰要杀她,顿时哭了起来。
薛冰蹲下身来,先点了那少女的大穴,确定她不能再偷袭自己,然後检查她的伤势。这少女左胸肋骨断了三根,薛冰摸索着将她的断骨稍微定位,再撕下那少女的裙摆将她胸部包扎起来。另外她掏出了自己练功所带的丹丸,先喂那少女一颗,然後把剩下的丹丸倒了一半出来,放到那少女包袱中的急救囊内,嘱咐她痛了就服一颗。最後她把那少女扶到一块巨岩旁,从附近挖来一些杂草,告诉那少女半夜冷了就点火。
那少女听了,哭着道:“姊姊别,别丢下我。”
薛冰不理,拾起了自己的包袱和短剑,转身缓步离去,任由那少女在背後哭喊。
薛冰当然知道,那少女受伤极重,丢在这荒漠上恐怕撑不了十天。薛冰也不是铁石心肠,但她审时度势,即便自己留下,也无济於事。再说这少女心性卑劣,虽受重伤,但谁能保证她不会趁机再捅自己一刀?她也知道,不管这少女最终是死是活,神殿恐怕都会把账算在她的头上。但她自认问心无愧,神殿也并非蛮不讲理,到时极力为自己辩护便是。
薛冰为了不让伤口恶化,所以走得很慢,如此走了约两个时辰,眼看日头又将偏西,终於在崖边找到了可以下崖的路径。薛冰慢慢循路下崖,这悬崖石壁光洁滑溜,很不容易立足,一不小心就有跌得粉身碎骨的危险。薛冰步步为营,又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总算下到崖底,一转身,赫然发现一个白衣少女俯卧在附近,一动也不动。
薛冰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一面全身戒备,一面慢慢翻转那少女的身体。等那少女身子翻了过来,薛冰才发觉她早已气绝,满脸满身都是褐黄色的尘土,手指甲破裂流血,很显然是失足从崖上摔下来跌死的。薛冰虽不认识这个少女,但印象中她也是同车的学员之一,心里觉得很难过。此时太阳已落入山後,崖底已渐渐阴暗下来。薛冰放眼四周,这崖底都是巨大的岩石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葬人。薛冰想神殿届时或许有法来找到这少女的遗体,於是便将那少女搬到较平坦的地方,将少女身上的棉衣脱下来,盖住她的头脸,再找了几个石头压着。
忙完一切,天已黑了下来。崖底无风,但夜里酷寒如故。薛冰摸索着走到对面的悬崖脚下,找了一个地方过夜。尽管心中问心无愧,但附近躺着一具尸首,还是令她一夜过得很不自在。
第二天天刚亮,薛冰就收拾行囊,过去向那少女的尸身拜了三拜,便动身上崖。悬崖这边地势比较缓和,不似对面那麽险峻。如此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薛冰就上了崖顶。
薛冰向南望去,一马平川望不到尽头,都是岩漠,於是向南走去。经过一夜的休憩,她腹部的伤口已开始愈合,所以也可以加快脚步。她掂了掂食水的分量,知道确实不够二百里的旅程,必须沿途另寻水源食源。她此时想到了那坠崖少女身上的水袋和食袋,但丝毫不後悔自己没有取来。她觉得虽然食水对那少女已无用处,她还是不肖於去占死人的便宜。她又想到了小时姊姊薛雪告诫她的话,说做人就得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姊姊还说,谁都可以对不起,就是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薛冰又走了一整天,到了太阳落山之时,岩漠还是看不到尽头。此时薛冰发觉,地面偶而出现一些蝎子蜘蛛等虫类。尽管担心食物短缺,薛冰还是不愿意去碰这些恶心的东西。当晚薛冰找了一个大岩石,在岩石背上过夜,藉以避开地面的虫蚁。薛冰将一柄玄月剑插入石缝中做靠背,背着风入睡。她将另一柄玄月剑出了鞘,横向放在自己的腿下。从野外求生课程中,薛冰知道地面一但出现了蝎子等虫类,这附近就可能出现捕食的大型动物,所以拔剑出鞘以防万一。大漠中夜里奇寒,北风呼啸,尽管薛冰身裹着棉衣背对着风,仍觉得冰天冻地,因而时睡时醒。
如此断断续续地睡到中夜,薛冰突然醒来,习武人的直觉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她听风辨位,觉得似乎有异物向她身体接近。她虽然眼不见物,耳里又灌满了风声,薛冰还是觉得有什麽东西正在向她靠近,这就像当初在长安城的客栈内,萧辰半夜摸入她客房时的感觉一样。薛冰身子一动不动,竖起耳朵,眼睛极力向暗处扫描。蓦然她全身紧绷起来,她发现向她接近的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群,从四面八方向她慢慢逼近。而离她最近的就在她身後不到数尺的地方!
薛冰极力控制住自己,让自己保持不动,左手已握住了腿下的玄月剑柄。此时藉着一点点星光,薛冰看到了几对黑亮的眸子在前方闪动着。
狼群!
成群的狼已向她一声不响的围上来。
薛冰从课堂上学到,狼群都是有首领的,而首领一定是带头攻击的公狼。薛冰已确定这头公狼就在她的身後。薛冰一动也不动,准备等这公狼先动手,她再一举反击,擒贼擒王,制住了首领,就制住了整个狼群。
现在这头公狼已悄悄地爬上了薛冰栖身的岩石,但它行动地很慢,一寸一寸地向薛冰的背後接近。薛冰发觉这狼挺有耐心,就像当初萧辰摸入她的客房一样。薛冰等待公狼行动,她同时发觉身後给她靠背的玄月剑此刻起了妙用。有这出鞘了的玄月剑横在背後,这狼就无法直接对她的後背攻击。薛冰心里在猜测着,这狼要如何发动攻势。
突然间薛冰感到什麽东西搭上了她的左肩,这感觉就好像一个朋友从背後拍了她一下一样。薛冰大惊,她明明知道背後是狼,可是这个动作根本是人的动作。薛冰本能地将头往左扭去,但她只稍微动了一下,就惊觉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上了这公狼的大当。
就在那一瞬间,一排森森的尖牙对着薛冰的咽喉咬来,快如电光石火,迅捷无比。好在薛冰早已警觉自己犯了错,脖子只转了一下,就及时收住。此时不及细想,一招有凤来仪,头向左侧急闪下去,狼嘴就从薛冰的颈背擦过。薛冰趁势往岩石上一滚,这只公狼就从薛冰身子上方扑过,露出了最脆弱的狼肚子。薛冰左手将玄月剑向上一举,藉着狼的扑势,在狼肚子上一画到底。这狼扑了个空,在岩石上收住来势,转身正要再度攻击,突然肚子开了,所有的力气一泻千里,颓然倒在薛冰的身旁,全身不住抽搐,发出呜咽的悲鸣。薛冰在这一空档,已将另一柄玄月剑从石缝中拔起,人也坐了起来。
领头狼一发动攻势,周遭的狼只也一个个跟上,两只最近的狼同时跃上,向薛冰攻来。
薛冰审时度势,知道在暗夜中狼的视力嗅觉都远胜於人,如果此时贸然跃起,势将四面受敌,处於劣势。於是她索性不动,直等到那两只狼欺近身前,才猛然躺倒,利用岩石做靠山,从狼身下滚过,同时一对双剑像对付领头狼一样,从两只飞扑的狼肚子底下各划一道。两只狼扑了个空,又是一阵悲鸣,崩溃在岩石之上。三只狼一时都还未死去,在岩石上哀哀悲嚎。其他的狼见状,突然都愣住了,不敢贸然攻击。
薛冰知道群狼已经心怯,想到了课堂上的所学,於是坐起身子来,对着狼群一阵嚎叫。群狼吃惊,纷纷逃了开去,跑到远处发出狼嚎,声传遍野。
薛冰知道危机暂除,看着身边三只狼仍在哀号,於心不忍,一剑一个将之解决。
狼群不敢再对薛冰发动攻击,但并未远离,一整晚就在附近嚎叫,薛冰也一夜未再阖眼。
第二天天亮後,薛冰发觉狼群并未远去,仍在附近虎视眈眈。但薛冰想大白天她不怕狼群的攻击,於是收拾行囊准备继续南下。正要离去,看到地上的狼尸,突然起了可怕的想法,心里挣扎了半天,终於下定决心拿出短刀,割下了一大块狼腿肉,放入嘴里咀嚼。这生的狼肉味道实在不好,但薛冰想总胜过蝎子蜘蛛,所以强迫自己,将食物往肚里塞。吃了一块,再带上两块,这食物的问题就解决了。但薛冰还是狠不下心来喝狼血,心想这水的问题以後再说吧!
薛冰迈步南行,但没走多远,她就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这些狼并未离去,而是跟着她一块移动。薛冰走得快,狼群就跟得快,薛冰慢下脚步,狼群就跟着慢下。薛冰有时生气了,拔腿去追,狼群就四散逃去。狼跑得比人快得多,薛冰自然追不上。但等薛冰回头走路了,这狼又跟了回来。不过狼群只是跟着,并没有对薛冰贸然进攻,很显然在等日落。
薛冰知道这回遇到对手了,放眼南望,岩漠仍是绵延千里,这狼群看样子是要跟她到天涯海角的。薛冰回想昨夜的情景,发觉这群狼非常聪明。看那带头狼居然会用拍肩膀的方式诱人上当,薛冰想这狼一定用过这方法吃过人。薛冰左思右想,并不断放眼眺望,眼见日头又开始偏西,却仍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遮蔽的地方。薛冰心里开始焦急起来,她知道太阳一下山,自己就要落入极端的劣势。
好不容易薛冰在日落前来到一处断崖边,这断崖其实只是大石板的一道裂缝,呈南北向,从这儿向南延伸数里之遥。崖宽十数丈,深几十尺,在东侧的崖边有一个突出的岩石,像一个老虎的头一样向外伸出。薛冰攀到老虎头上,将一把玄月双剑插入石缝中,背对悬崖坐下。如此一来,左右後三方都不必顾虑,只需对付正面。薛冰同时从附近的崖缝中挖出了一些乾草,用打火石点了在面前生起火来。狼群虽仍在四周,却对薛冰无可奈何。
只是薛冰仍然无法睡觉,这狼群一整夜就在她四周嚎叫,存心不让她安眠。同时薛冰发现,这狼群首领被杀,很快地又出现了新的首领。这领头狼就在薛冰左首方的一座岩石上,整夜对着她嚎叫。薛冰看那领头狼聪明得很,离她不过两三丈之遥,令薛冰鞭长莫及。薛冰要是一站起来,那狼就立刻溜下岩石,薛冰一坐下,那狼又溜了回来,根本是存心挑衅。
薛冰不禁怒上心头,想起萧辰的口头禅,嘴里骂道:“姑奶奶让你知道厉害。”
薛冰不动声色,悄悄从包袱中抽出了短刀,慢慢等着那狼又站上了岩石,傲慢地嚎叫着。薛冰坐直了身子,手握着刀,瞄准了那狼的咽喉一刀射去,正中要害。那狼才叫了一半,嚎声嘎然而止,跌倒在岩石上。薛冰的甩手箭虽没萧辰的飞镖射得准,但两三丈外的大目标对任何一个练过十多年武艺的人来说,实是轻而易举之事。
薛冰射倒了狼首领,站起来大吼,四周的群狼又溜得远远地。这些狼现在也发觉,这个娇滴滴的食物还真难到口。
天再度亮了,薛冰走到被射倒的狼尸前,拔出了短刀,继续上路。狼群还是不离不弃地跟着,只是跟的距离远了一些。薛冰算了算,这个狼群少说也有上百头狼。她发现群狼很快有了新的首领,还看到狼群中更有母狼带着小狼,很显然这整个大家族都把晚餐寄托到了她的身上。薛冰想到萧辰曾说,狼群在食物短缺时也会同类相残,但薛冰没看到有任何狼去碰那死去的狼尸。薛冰也想不透,这狼千辛万苦地追逐她,可是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身上有多少肉,怎够所有的狼群分享?
薛冰跋涉了一上午,中午时分又来到一条横向的石缝前。这条石缝不宽也不深,但薛冰还是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一处较窄的地方一跃而过。群狼则不费吹灰之力,从许多处更宽的地方轻易跳过,继续千里追击。但有几只小狼跃不过而被留下,母狼则陪在它们的身边。薛冰看了,深觉虽是野兽,犊子之情和人类没有两样。
又一个暗夜到临,这晚薛冰虽没找到像老虎头那样的靠山,但勉强找到了一个三面临空的大岩石。这岩石虽不临断崖,但三面都是陡直从地面拔起两三丈,狼群无法上跃,所以薛冰还是只需守住一面。只是群狼整晚还是在四处嚎叫,让薛冰无法成眠。薛冰至此明白狼群的目的了,它们是要活活把她累死。薛冰一整晚苦思对策,实在想不出太好的方法,心想只有孤注一掷了。
天亮之後,薛冰继续上路,狼群还是继续跟着。薛冰的脚步开始踉跄起来,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地。如此到了中午,薛冰打开乾粮袋,发觉乾粮已空,打开水袋,却倒不出一滴水。下午时分,薛冰的步伐更乱了,有几次还明显地不支倒地,挣扎了好几下才爬起来。群狼看在眼里,知道眼里的猎物就快要到口了。渐渐地,狼群跟得也近了些。薛冰回身大吼,群狼也不过装模作样地躲开一下,再也不那麽顾忌了。
薛冰知道自己的戏演得成功了,她就是要狼群以为她已穷途末路。薛冰经过几天的观察,发觉可能因为这大漠上食物短缺,这百来条狼中没有几条精壮的公狼,能当上领袖的屈指可数,最壮的四条公狼已经被她干掉了。这新当选的领袖看起来瘦巴巴地,活脱脱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薛冰想只要再干掉这头,狼群就会一哄而散。只是这头新领袖虽然形容憔悴,但似乎挺精明,自始至终都和薛冰保持相当的距离,不让薛冰的短刀有发挥的馀地。
太阳又开始落山了,薛冰继续演她的戏,但早已将一切盘算好。她又找到了一个背对石缝的崖边,这石缝挺宽,群狼无法从对面攻击。薛冰算准位置,在太阳落山的那一刻,突然脚步踉跄,一跤跌倒,仰面躺在石缝边缘一块大石前。跌倒的一瞬间,一条纱巾从怀中抛出,正好盖住她的脸。躺倒地面的同时,两柄玄月双剑分别出鞘,倒持着贴住薛冰的双臂压在地上。
薛冰这个姿势是经过巧妙计算的。她头靠着大石,仰起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战场。头上盖着纱巾,在黑夜中她可以睁着双眼看出,群狼却看不到她的眼睛。纱巾一头塞在她的衣襟内,另一头压在她的头下,风只能吹动一角,掀不掉整片纱巾。而且薛冰这位置选得绝佳,有石缝做屏障,狼群唯一的攻击路线只有正面。现在薛冰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这领头狼上钩了。
可是这领头狼却不是省油的灯。太阳已经下山,大地已经漆黑一片,这狼却一直没有行动。薛冰从纱巾望出去,只见这狼伏在她脚前二三十丈的远处,全身贴地,瞪着两只贼眼望着她,一动也不动。薛冰也只好不动,她知道这场斗智性命交关,谁先动谁就输了。薛冰心里只有祈求,身边别出现什麽蝎子蜘蛛之类的玩意,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狼终於动了!
但只动了几寸,就又伏在地上不动!
薛冰很快发觉,这领头狼真有耐性。它可以等上半个时辰,才挪上几寸。薛冰又想起了那晚萧辰在客栈中的伏击,也是耐性绝佳,这狼真可以做萧辰的徒弟。於是薛冰只有和那狼比耐性,始终憋着气一动不动。薛冰还发觉其他的狼此时都离得远远地,似乎是在冷眼旁观。很显然这领头狼能不能成为它们真正的领袖,全取决於今晚的这一战。
这狼终於摸到了薛冰的脚前,薛冰两手已握紧了玄月双剑,手心都出汗了。她发觉自己这辈子还没这麽紧张过。她苦心孤诣地营造出这样的场景,现在已到了最後关头,是成是败,自己的性命全悬於此。她尽力让自己安定下来,运足了气不使自己无端颤抖或出汗。她知道狼的嗅觉听觉都远胜於人,一丁点差错都会导致前功尽弃,赔上自己的性命。
眼看这狼就要坠入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薛冰已准备随时发难。她还在和狼拚耐性,等那最後的时机。可是就在此时,这狼明明已经摸上了薛冰的脚,却突然高声狂嚎,然後猛地向後便逃。薛冰吓了一大跳,几乎就要抽动手足,硬是狠狠地憋住了。这狼逃了一阵,见薛冰毫无反应,便回过头来,又慢慢向薛冰接近。
薛冰的心几乎跳出胸腔来了。这狼太聪明了!
可是薛冰心想,妳姑奶奶还是比你稍稍聪明那麽一点点!
这狼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薛冰非死即昏,毫无抵抗的能力了。只是它天性畏缩,仍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向薛冰再度接近。围观的群狼起了一阵骚动,有几只还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似乎在抱怨这个老大太没胆了,咱们已饿得昏头啦!
这狼终於又摸上了薛冰的脚前,小心地闻薛冰的鞋底,甚至用鼻子顶了顶薛冰的脚,薛冰还是一动不动。於是这狼胆子壮了起来,薛冰看到狼慢慢站直了身体,双眼发出了透亮的光芒,准备动手了。薛冰知道,时机来了。
薛冰突然发难,整个人凌空跃起,一招大鹏展翅向下出击,右手玄月剑朝着狼身猛刺。这狼大惊,回身便逃,但已迟了一步。薛冰玄月双剑瞄准了狼尾巴一剑刺下,将这狼钉在地上。这狼尾巴吃痛,回身便咬,速度快捷无比。薛冰左手反握另一支剑,剑身贴着手肘,此时已来不及回剑。於是施出了全力,挺着剑柄向上撞去,牢牢实实地击在这狼的下颚上。力道之大,将这狼撞得翻转了过去,牙齿碰掉了一大排,下颚骨也撞裂。薛冰右手握剑刺着狼尾巴,用剑尖在地上来回移动摸索,找到了一条石缝,用力下插,整支剑插入缝中直没至柄,将这狼牢牢地钉在地上。薛冰反身跳开,任由这狼在地上挣扎哀号。
围观的群狼都吓呆了,它们现在终於明白,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姑娘简直是地狱来的煞星。薛冰站起身来,对着狼群大吼。群狼此时已毫无斗志,一声哀鸣,瞬间作鸟兽散,倾刻间逃得无影无踪,丢下了它们的老大,任由它无助地哀嚎悲啼。
薛冰看狼群逃了,但想黑夜中这狼群说不定还没逃远,决定杀鸡儆猴,任由这带头狼在地下哀号。薛冰想这狼嚎得越久,对群狼更有震撼力,於是不忙杀它,索性坐在地上,拿出水袋灌了一口水。这白天水袋无水的戏码是薛冰演的,她在拔开水袋的塞子时,偷偷塞了一个石头进去,倒水时拇指顶着石头,水袋里的水一滴也没流出来。群狼与她有段距离,自然不知这姑娘居然如此狡猾。
薛冰以战胜者的姿态坐在星夜里。她和狼群斗了三天四夜,四个晚上都没阖眼,体力已到了尽头。但血战方酣的兴奋让她继续撑着,她听着狼嚎,已经丝毫没有恻隐之心,反而觉得无比的快感。现在就算要她喝狼血,她都不会再犹豫了。
这狼嚎了一阵,突然不嚎了。薛冰向前望去,黑暗中看不见这狼在做啥,只听到蟋蟋索索的咀嚼声。薛冰缓缓站起,左手仍是反向握着玄月剑横在身前,慢慢向狼接近。走到近处,赫然发现这狼居然在啃自己的尾巴,显然是想断尾求生。一地都是狼血,星光下闪着黑亮的光芒,看得令人怵目惊心。这狼看到薛冰接近,以为大限将到,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一双狼眼在星光下透露出绝望恐惧的神情。
薛冰终於还是心软了。她叹了一口气,仍将左手剑挡在身前,慢慢地蹲下去,右脚踏住狼尾巴的末端,右手抓住了钉住狼尾巴的剑柄,运气猛力拔起,同时身向後跃。
这狼吃痛,发出一声哀号,蓦然间发现自己的尾巴自由了。这狼用吃惊的眼神望了薛冰一眼,挺着最後的一口气,哼哼唧唧地没命逃去,没多久就消失在夜色中。
薛冰此时可说是身心俱疲,她和狼群苦斗了四昼夜,此时已是精疲力尽。尽管她认为狼群已经远去,仍然不敢大意。她还是背对着山崖,将一柄玄月剑插入石缝中当靠背,另一柄出鞘摆在脚下,坐着歇息。虽然一身疲惫,她觉得自己还是心跳飞快,热血沸腾。
薛冰再张开眼,天已大亮。举目望去,广袤的岩漠上再无狼踪。经过了几天几夜的苦战,薛冰终於获得最後的胜利。
薛冰回身向南望去,蓦然看到一排山峦横在眼前,距离自己不过十来里的光景。薛冰心中大喜,她知道这山峦离太阳城不过数十里地,过了这山峦,太阳城就近在眼前了。薛冰昨日整个白天都在和群狼斗智,因此没注意到这排山峦离自己原来这麽近。
薛冰精神大振,加快脚步南行,一个时辰後就来到山脚下。这山不高,薛冰很容易地找到了过山的道路,午时不到,就已翻过此山。薛冰张眼望去,太阳城就在地平线的尽头,巍峨的神殿矗立在地平线上,就像一座灯塔一样,在薛冰心上点起了希望的光芒。
剩下的旅途只是平地上的飞奔了。薛冰提起轻功,飞快地奔上一阵,再缓步歇息一会儿,等力气恢复了再向前奔去。薛冰此时连水也不用了,如此疾行了两个多时辰,於黄昏时分终於回到了太阳城。
薛冰远远地看到太阳城北的拱门下站了一个绿衣仙女,等到走近,认出是天女。天女高兴地迎了上来,递给薛冰一个水壶,笑容满面地道:“就知道姊姊与众不同。”
薛冰拿起水壶猛灌,天女则拿出了手绢替薛冰擦汗,状甚亲密,令薛冰受宠若惊。
薛冰灌了几口水,缓了一口气,第一句话就是:“萧辰回来了吗?”
天女一边扶着薛冰向城内走去,一面说道:“还没呢!妳是第一个。”说着招呼在拱门下停着的马车,要薛冰乘车回神殿。
薛冰摇头道:“不!我要在这儿等。”
天女听了,也不为难,跟薛冰说道:“今天才是第七天,大部分的姊妹要到最後两天才会回来。”
可是薛冰坚持要在这儿等。天女看太阳已要落山,北面的原野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於是对薛冰说道:“那就在门楼里等吧!”说着指了指拱门後西边的第一个石屋说道:“那门楼有三层,三楼北面有窗户,姊姊可以在上面等。”看薛冰还有点犹豫,天女含笑说道:“萧辰姊姊聪明机灵,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薛冰听了,觉得天女说得有理,自己也觉得又饿又累,於是不自觉地由天女扶着走入那门楼内。天女立刻吩咐楼内工作的蓝衣妇女,弄了一碗热麦粥来。薛冰几天来餐风露宿,不是乾粮就是狼肉,这碗麦粥不啻是仙丹妙药,一碗喝下,顿觉耗掉的半条命又回来了。
天女关切地问道:“还要一碗吗?”薛冰看着天女,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我有件事要跟妳说。”然後起身走出门楼,避开楼里的人。
两人到了外面,薛冰将偷袭和坠崖的两个少女之事向天女说了。天女听了,表情凝重,想了一下说道:“姊姊放心,神殿是非分明,届时姊姊诚实相告,天女也一定会替姊姊辩驳。”
薛冰听了,觉得天女确实善体人心,感激得说道:“谢谢妹妹。不过辩驳之事以後再说,现在救人第一。偷袭我的少女受伤不轻,在荒原上恐撑不了多久。神殿还是现在就派人去搜救吧!别等那十天的期限了!”
天女听了,觉得薛冰说得有理,於是对薛冰道:“此事交给我,姊姊先歇息吧!”说完就跃上门楼前的一匹马,对着一个白衣仙女道:“妳在这儿看着,我回神殿一趟。”就策马向神殿奔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薛冰看到两骑马和一辆马车快速从神殿的方向奔来,马不停蹄地穿越了拱门,向北方的暗夜中驰去,显然是搜救的队伍。薛冰认出一匹马上骑的就是那紫衣仙女赵芸,另一匹马则是一个红衣仙女,薛冰并不认得。
没多久天女又骑马回到门楼,後面跟了一群人马,其中有吴安琪,兰馨,和王晴,以及几个白衣仙女。
王晴走进门楼,问薛冰道:“妹妹带去的包袱呢?”表情有点怪异。
薛冰不疑有他,指了指墙角,王晴就吩咐一个白衣仙女将包袱带走。吴安琪和天女看了,脸色有点沉重,但没有干涉。
王晴等人走後,吴安琪问薛冰道:“妳的马车是赵芸押车的吗?”
薛冰点了点头,说道:“是她和王晴姊姊。”吴安琪听了,沉吟不语。
过了半晌,吴安琪吩咐兰馨在楼下照看,叫天女和薛冰上楼。二楼是一间客房,摆了几张桌椅和石床。吴安琪叫二人坐下,然後对薛冰说道:“把那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一个细节也不要漏掉。”
薛冰看吴安琪的态度,就知道事态严重,於是一五一十地把当时的事情确实交待一遍。吴安琪听完了,又问了一句:“妳确定妳没有拿她们身上的任何东西,譬如说食物或饮水?”
薛冰听了,郑重其事地说道:“绝对没有,我不肖於做这等事。”
吴安琪听了,微笑说道:“那就好,我相信妹妹的人品,不会有事的。”
薛冰听了,觉得吴安琪和天女都是善解人意的女子,心中感激万分。但她也听出了吴安琪心中多有顾虑,於是问道:“姊姊有什麽顾虑,但说无妨。”
吴安琪听了,看了天女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出了人命的事,有时也说不清楚。赵芸这人个性有点残……有点缺陷。她带出去的人少了两个,面子上不好看,届时恐怕会刁难妹妹。”
薛冰听出吴安琪的话中有话,知道这个赵芸不太好惹。但现在她最关心的还是萧辰的安危,所以对这事并不那麽在意。於是对吴安琪和天女说道:“妹妹问心无愧,真要遭到刁难,也不会坐以待毙。”语气坚决,可谓豪气干云。
吴安琪听了笑道:“放心吧!妹妹妳不会孤军奋斗的。”停了停说道:“妹妹折腾这几天该也累了,可以在这儿歇息,楼上也有床铺。”说着起身离去。
天女也跟着下楼,对薛冰说道:“一有萧辰姊姊的好消息,天女第一个通知姊姊。”
薛冰望着两人下了楼,看着这客房,面北的一方没有窗户,想到天女讲到三楼有面北的窗户,於是就上了楼。这楼很暗,只在一张桌上点了一盏小油灯。薛冰看到面北的墙上果然有两扇方形的窗户,於是就搬了张椅子坐在窗前。只是现在太阳已经下山,窗外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薛冰其实挺累,但想到萧辰,一颗心就是放不下来,坐在椅子上瞪着窗外胡思乱想。如此不知过了多久,蓦然间看到窗外似乎有光。薛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贴着窗玻璃向外望去,果然看到在极远的天边,有一点火光微微地动着,很像是夜行人举着火把在暗夜里前行。
薛冰顿时跳起,连冲了两楼到了底层,看到天女兰馨和吴安琪正坐在桌旁聊天。薛冰口里叫道:“有人!有火光!”不等三女反应,就打开门楼的门冲入暗夜中。三女听了,也立刻跟了出来。
薛冰冲到拱门外,向着北方远眺,这回看清楚了,果然是一团火光在远处跳动。薛冰正要冲出去,被吴安琪一把拉住说道:“按规定咱们不能去接,得在这儿等。”看薛冰满脸焦虑,又补充说道:“放心吧!已经到了那儿,迟早的事。”薛冰无奈,只能站在暗夜中等着。
从看到火光开始,直到火光来到近前,足足耗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薛冰的心噗噗地跳着,但等到火光够近时,她却失望了。从那火光照映出的身形看来,薛冰认出那不是萧辰。
回来的是唐琳,她看到薛冰时,似乎有点吃惊。唐琳也是一脸疲态,入门楼内喝了几口水,就上二楼歇息去了。薛冰也只有失望地上了三楼,还是坐在窗前。没多久实在撑不住了,心想夜深了,萧辰应该不会漏夜赶路,於是往石床上一倒,沉沉睡去。
薛冰一觉醒来,发觉天已大亮,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床厚棉被。下得楼来,发觉唐琳还在二楼沉睡。薛冰来到楼下,看到天女,第一句话还是“萧辰回来了吗?”
薛冰只胡乱吃了一点早膳,就来到拱门外,在那儿一等就是一整天。天女搬来了两张椅子,就陪着薛冰在那儿坐了一整天。今天是第八天,从正午开始陆陆续续有二三十名学员回到了太阳城,但萧辰不在其中。天女安慰薛冰道,大部分的人都是最後两天回来的。
薛冰当晚还是在门楼内过夜,天女上到三楼内陪她,跟她说话聊天。但薛冰心不在焉,心里想的都是萧辰的安危。
第九天上,薛冰天不亮就起来了,一整天还是在拱门外等着。这一天回来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前前後後络绎不绝,总共两百多人。神殿派出马车一批批地载回神殿。但薛冰心上的人还是踪影不见。
到了傍晚,吴玉雪回来了,薛冰立刻向她打听萧辰的下落。可是吴玉雪不是和萧辰同一马车。等到日头再一次落下时,薛冰再也无法泰然处之了。她觉得萧辰也是和她一样有不错的武功的,照道理早该回来了。薛冰心里开始害怕,担心萧辰会不会出事了?
那一晚薛冰一夜未眠,就坐在三楼的窗前翘望眼穿,脑里一个劲儿地胡思乱想。她最担心的事是萧辰会不会也遇上狼群。她想萧辰飞镖虽强,但群狼众多,怕萧辰寡不敌众。薛冰现在发觉,萧辰在她心中的分量,竟然是这麽重要。
这一夜竟是如此地漫长,薛冰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又到拱门外去等。吴玉雪也陪着她,薛冰知道她和萧辰,王月娇都是好友。唐琳则已回神殿去了。天女也不时来照看她俩,给她们递茶递水,但因为今天回来的人更多,天女也忙得不可开交。
随着时间的消逝,萧辰仍是踪影不见,薛冰实在是坐立难安了。她向每一个回来的学员打听萧辰的下落,但没有一个是和萧辰同坐庚字车的。薛冰向天女打听庚字车押车的人,天女查了一下,说是一个叫吴玲的绿衣仙女。可是此时拱门内外人马奔腾,吴玲此刻在哪,却也无人知晓。
眼看午时已过,薛冰开始害怕了,所有可怕的幻想都在她脑里涌现。看着陆陆续续回来的每一个人,薛冰的眼睛都要看穿了,可是就是盼不到那熟悉的身影。薛冰忍不住了,向天女要马,她要亲自去寻萧辰。天女忧心地安慰薛冰,并指着荒原上稀稀疏疏的人影,说萧辰可能就在其中,要薛冰等这些人回来了再说。薛冰一等再等,还是等不到萧辰。
未时末,山峦那头扬起一片尘埃,没多久两匹马和一辆马车驶进了拱门。薛冰看到领头的就是紫衣仙女赵芸,二骑一车马不停蹄地直往神殿行去。赵芸似乎没有看到薛冰,只看了门楼前的天女一眼,面无表情。
半个时辰後,吴安琪从神殿来到拱门外,告诉薛冰赵芸带回了两具女尸,显然偷袭薛冰的少女也没有活成。但薛冰此刻想的都是萧辰,对吴安琪的话几乎没有反应。天女看在眼里,拉了拉吴安琪的手,示意她暂时离开。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诺大的荒野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薛冰再也无法等了。她抓着天女的手,哭着求天女给她一匹马,说没马她就一个人徒步去找萧辰。
天女给她闹得一点办法也没有,吴安琪在一旁说道:“妳又不知道庚字队的路线,这茫茫荒野妳到那儿去找?”
薛冰此时理智已失,冲着吴安琪大吼道:“那个吴玲在哪里?她死到那里去了?”众人面面相觑,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吴玲现在何处。
就在此时,兰馨指着北方叫道:“那儿有人!”
薛冰回头远望,果然看到在地平线的尽头,有一个稀疏的人影,在西沉的阳光下缓缓晃动着。薛冰正要冲去,又被吴安琪一把拉住道:“别去!别让她前功尽弃!”
薛冰无奈,只有在原处眼巴巴地等着。吴安琪其实另有深意,她想此时太阳已快下山,薛冰如果贸然骑马去寻人,很容易出事。不管这最後的来人是不是萧辰,等她走到,天已黑了。薛冰此时再要寻人,也自知难如登天,不如等到第二天清晨跟随神殿的搜寻人马一道出去。就算拦不住薛冰,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薛冰看着远处的那一点人影,一颗心快跳出胸口了。现在这已是她最後的希望,她心里祈祷着,只要萧辰平安回来,就算要她放弃报仇也行。她到此刻才知道,萧辰在她心中是有多麽的重要。她无法想像,万一萧辰有个三长两短,她一个人如何活下去?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对薛冰而言简直比一年还要长。随着日头越来越偏西,人影也越来越接近。没多久众人发现,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薛冰呼吸变得很急促,天女在她身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人影慢慢近了,薛冰突然哭了起来。她看清楚了!走在前面那个身影,活泼灵动,一头乱发,活脱脱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儿。薛冰的眼泪扑簌簌地不断滚下,最後终於哭出声来。经过了这麽多日的煎熬,薛冰终於解脱了!
萧辰远远地看到了薛冰,大叫一声“姊姊”,就向薛冰奔来。吴安琪此时也不拦着薛冰,任由薛冰奔向萧辰的怀抱。两人冲到近处,薛冰一把将萧辰抱在怀里,痛哭流涕地大声喊道:“妳终於回来了,姊姊想死妳啦!”
萧辰被薛冰的深情感动,也掉下了眼泪,抱着薛冰叫道:“让姊姊等了,萧辰也想死姊姊了呀!”说完两人在一起又哭又笑又叫又跳,活脱脱地像两个大孩子。
薛冰抹去脸上的泪水,仔细地打量萧辰,发觉萧辰一脸尘土,晶莹的泪水在夕阳的照映下闪闪发光。薛冰忍不住捧着萧辰的脸亲了又亲,萧辰脸上的尘土尝起来简直比蜜糖还要甜。
薛冰关心地问萧辰:“妳没受什麽伤吧?”说着便轻轻地上下摸着萧辰的身体。
萧辰摇了摇头,但当薛冰摸到她的腰间时,萧辰却突然闪了一闪。
薛冰关切地问道:“妳腰怎麽了?”
萧辰脸露诡异地笑道:“腰没事,只是腰袋里还有半截吃剩的蝎子!”
薛冰一听,愣了一下,突然又抱着萧辰哈哈大笑起来。现在如果萧辰要给她那剩下的半只蝎子,薛冰会毫不犹豫地吞下肚去。
这时吴玉雪也跑了上来,高兴地和另一个少女互相拥抱着,薛冰这才发现那个少女是王月娇。
薛冰看到和萧辰一道回来的共有五人,都是庚字车队的,其中一个还受了伤,脚上缠着布条,由另两人扶着。薛冰这才明白萧辰迟回来的原因,心中替萧辰感到无比的骄傲。此时天女等人也围了上来,搀扶着众人进入门楼。
进了屋内,众人将两张石桌拼起来,让那受伤的少女躺在上头。天女打开了少女右脚上的布,发觉伤口洁净,显然已经过处理。那少女说伤口是蝎子咬的,和众人说道:“要不是萧辰姊姊,俺命都没了呢!”
众人纷纷夸赞萧辰,薛冰更是高兴得很。萧辰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调皮地说道:“我已替郑姊姊报了仇,把那家伙吃了!”逗得众人直笑。
此时太阳已完全落山,户外一片漆黑,看来萧辰是最後一批回来的。天女於是安排马车送众人回神殿,门楼内只留了两个白衣仙女和一个蓝衣妇女守着。
在马车上萧辰靠在薛冰的身上,喃喃地说道:“姊姊,这几天发生的事可精彩哩!”
薛冰听了微笑道:“妳慢慢说给姊姊听呗!”
薛冰等了好久,没听到萧辰回话,低头一看,萧辰已靠在她肩头睡着了。薛冰心疼地把萧辰搂在怀里,知道萧辰这几天可累坏了。抬头一看,王月娇也倒在吴玉雪的怀里睡着了。吴玉雪看着薛冰,给了薛冰一个会心的微笑。薛冰又看了天女一眼,天女也给了她一个会心的微笑。
马车回到了神殿的大教练场上,一路驶到殿堂前的阶梯旁才停下。薛冰看萧辰睡得很沉,不忍心叫醒她,运了一口气把萧辰抱起,跳下了车。吴玉雪虽练了三个月的功夫,还是无力将王月娇抱起,只有将她摇醒,扶着睡眼惺忪的她下了车。
薛冰看着暗夜中的神殿,抬眼看到静芸正站在台阶顶端,看着众人轻声地道:“都先去歇息吧!”
薛冰向静芸略为施礼,转身抱着萧辰,和众人向东面的石门行去。门开的一刹那,薛冰第一次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薛冰很久没有睡过这麽舒服的觉了,也很久没有做过这麽甜蜜的梦。她梦见自己是姊姊薛雪,从大运河的商船跳上了岸,直奔苏州的家中,抱着爹娘高兴地喊着我回来了,然後又抱起了小薛冰,高兴地叫呀跳呀,还特意去闻小薛冰的嘴,看她有没有又偷喝爹爹的女儿红。然後小薛冰又变成了萧辰,在她怀里撒娇着,要跟她多讨几个太阳币当零用钱。
薛冰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嘴里还泛着微笑。她转过头来看,发现萧辰,王月娇,吴玉雪都还在呼呼大睡,只有唐琳的床位是空着的。
薛冰来到食堂要吃早膳,那儿做事的一个蓝衣大娘笑着告诉她,早膳早过了,现在已快要吃午膳了。薛冰很惊讶,想到吴安琪和天女都没有催学员们起床,很显然体谅学员们这几天的辛劳,特意让她们睡个饱。那大娘先给薛冰盛了些午膳,薛冰就先吃着,整个食堂就她一个人在用膳。
之後的三四天,神殿好像在放学员的假,而且辛字团内除了天女兰馨等几个绿衣仙女在照顾众人外,静芸以及吴安琪等六个紫衣都不见踪影,天女说她们参加神殿的搜救队伍,四散到大漠上去寻找尚未归队的学员去了。
二月十九日晨,众人才用过早膳,所有的学员都被召集到大教练场上。薛冰和萧辰同众人从东圣道的石门出来,发现大殿前的台阶上站满了人。台阶下方站着静芸和另一个红衣仙女,身後站了二十来个紫衣仙女,吴安琪和赵芸都在其中。她们的身後又站了好几排绿衣仙女,天女和兰馨将学员带到台阶前分批站定後,也走上了台阶,站在吴安琪身後。
薛冰这时注意到台阶前方的教练场地上架了一个大平台,平台上躺了七个被白布覆盖的东西。薛冰心头一沉,她发现那是七具尸体!同时她发现教练场东面站了一排黑衣武士,就在她们刚刚走出的石门附近。薛冰心中噗噗地跳,她知道这是个审判大会。萧辰也紧张地抓住薛冰的手,薛冰感到萧辰的手心都是汗。
等众人站定,静芸发话了,她的话声沉重如石:“这次荒漠试炼,神殿共送出四百九十一名学员。自行回来的有四百七十三人,由姊妹们营救回来的有十一人……”停了一停续道:“有七位不幸罹难。”说着用眼睛扫描了面前的七具遗体。
静芸的眼睛向教练场上的众人扫过,眼里发出慑人的光芒,然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辛丑队郭玟,到前面来!”
一个女孩走到前面,薛冰看不到她的正面。此时静芸身边的红衣仙女走下台阶,将最右边遗体的白布掀开一角,露出了脸部。
静芸问道:“郭玟,她叫吴可,妳可认得?”
那叫郭玟的女孩立刻摇头说道:“不,不认得。”话声急促,薛冰一听就觉得这女孩在撒谎。她连看都没看那吴可一眼,就急忙否认,显然作贼心虚。薛冰又发觉这郭玟说话字正腔圆,一口标准汉音,不像庄稼人粗重的口音,显然还有点文化。
静芸冷冷地问道:“她和妳同是虎字车的,妳怎会不认得?”
郭玟答道:“我不记得她是否和我同车,但我确定我并不认识她。”回答迅速又明确,显然有备而来。
这时静芸转向身後的一个紫衣仙女,那紫衣仙女走上前来道:“郭玟和吴可是先後下车的,中间只隔小半个时辰的车程。”
静芸回过头来问郭玟道:“妳在回程途中,可有遇上吴可?”
郭玟立刻答道:“没有,我没有遇上任何人。”
静芸又问:“妳带去的饮水和食物用完了吗?”
郭玟答道:“是的。”
静芸接着又问:“够用吗?”
郭玟答道:“够,刚好。”
静芸紧接着又问:“妳没有取得任何其他的水源或食物?”语气咄咄逼人。
郭玟答:“没有……”停了一下又说道:“只吃了一只蝎子。”
静芸说道:“妳带去的饮水食物只够五六天,妳却是第十天才回营的……”停了一下,突然声色俱厉地问道:“妳没有拿吴可的水袋和食袋吗?”
郭玟听了,战战兢兢地答道:“没,绝对没有!”话声颤抖,显得有些惊慌。
这时那个紫衣仙女端来了一个石盘子,上面放了一个水袋和一个食物袋,袋面上布满尘土,望着郭玟说道:“这是在妳走过路线的山沟里找到的。”
郭玟看了,显然已经心虚,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可,可能是其他姊妹丢的。”
静芸说道:“我们查过了,虎字车上其他的人都没有走那条路线。而且所有的人都带回了水袋和食袋,所以这就是吴可的无疑。”
郭玟听了,兀自强辩道:“那,那也有可能是吴可自己扔的呀!”
静芸说道:“吴可陈尸的地点,还在那山沟北边三天的路程……”突然语锋一转,瞪着郭玟问道:“妳带去的短刀呢?”
郭玟此时已六神五主,匆匆地答道:“掉,掉了!在爬一处山坡时掉了!”
她话才说完,那紫衣仙女又不知从何处端来了另一个石盘,上面正是一把短刀。
静芸声色俱厉地质问道:“这是不是妳的刀?”
郭玟这回慌了,张着嘴无法回答,薛冰清楚地看到她在发抖。
静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这刀上沾有血迹,我们验过了,就是吴可的。”看郭玟一时没有反应,静芸厉声说道:“虎字车所有的学员除了吴可外,都带回了短刀,只有妳的不见!”薛冰这时才想起,她一回来时王晴就搜走了她的包袱,原来神殿做事如此心细,很多证据就在学员的包袱中。
郭玟这下子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是她要抢我的粮食饮水,我们打斗时失手将她杀的!”此话一出,众人起了一阵骚动。
静芸此时怒气满面,大声的吼道:“事到如今妳还在狡辩!吴可的刀伤在背後正中央,死时衣履整洁,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顿了一顿继续骂道:“妳为了水食,背後突袭同僚,阴狠莫过於此!”然後向着东面站着的黑衣武士道:“来人!把她拿下!”
这一来郭玟知道大祸临头了,忙哭着连连叩头道:“仙女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
静芸不听她的求饶,两个黑衣武士迅速上前,将郭玟架起。郭玟还想挣扎,立时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被拖到一旁,静候发落。
薛冰心中大叹,没想到为了食物饮水,起恶念头的还不止一个人!
然而令薛冰更吃惊的是,接下来四个被审讯的对象,居然都是为了抢得食水而杀害同袍。有一个还是恩将仇报,将一个分水给她的同伴用石头砸死!薛冰没想到为了当仙女,人性居然可以险恶到这步田地!而且犯案的五人中,各个阶层都有,从有文化的到从商的到做庄稼的都有,显然人心善恶和学识身家没有直接的关系。
静芸接着叫道:“辛辰队薛冰。”
薛冰听了,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该来的终是要来的。萧辰紧张地又握了一下薛冰的手,薛冰对她报以微笑,然後缓步出列,来到石架前方。行走时望了台阶上的吴安琪和天女一眼,看到她俩都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薛冰自认问心无愧,站定了直视静芸,静待静芸发问。
静芸身边的红衣仙女掀开了第六具遗体的白巾,薛冰认出那就是偷袭自己的那个少女。静芸问道:“妳认得她吗?”
薛冰答道:“认得,她就是偷袭我的姊妹。”不等静芸发问,指着最後一具遗体道:“我相信她就是坠崖身亡的姊妹。”接着就将自己如何受袭,反击,救伤,和发现坠崖者的经过,俱细匪遗地交待得清清楚楚。台上的众仙女和教练场上的众学员都起了一阵骚动。
静芸听了,一时没有回答,似在思索,旁边的赵芸却发话了,语带讥讽地说道:“全是妳一面之词,死人无法替自己辩白,谁知这中间不是另有隐情?”
薛冰从吴安琪的口中知道这个赵芸心性残忍,存心跟自己过不去,於是不卑不吭地回道:“我相信神殿已做了调查,有什麽疑问尽管说出来,薛冰自觉问心无愧。”
赵芸听了,冷冷地说道:“问心无愧?残害了两条命还能问心无愧?”
薛冰一听,登时火冒三丈,这赵芸把坠崖姊妹的账也加到薛冰身上,分明就是无理取闹,於是也冷冷地回道:“请姊姊慎言。薛冰先是自卫不得不出手,也没伤到性命,事後还替她包扎。至於这一位……”指着坠崖的遗体道:“薛冰抵达出事地点时,这位姊妹已经身亡。人命关天,若无真凭实据,这残害二字,还请姊姊收回。”语气一步也不退让。
赵芸听了,哼了一声说道:“无人在场,又怎知她不是妳推下崖去的?”
薛冰听了,心中气愤已极,心想这赵芸无凭无据,却来血口喷人。正待辩驳,突然间萧辰冲到台前,指着赵芸的鼻子大骂:“妳她X的臭表子,凭什麽诬赖我姊姊?妳自己污秽龌龊,谁又知道不是妳暗中害人,再嫁祸我姊姊的?”萧辰出身市井,言语本就粗俗,气愤之下更是口不择言,连薛冰都吓了一跳。
赵芸贵为紫衣仙女,手下管了一百二十六人,可谓地位崇高,却被一个学员当众如此臭骂,自是怒不可遏,对着萧辰吼道:“哪里来的无赖,胆敢在此撒野?”
萧辰可是吵架的高手,一听此言立刻回道:“姑奶奶我是薛冰的妹妹。怎麽?神殿就许妳在此胡言乱语,不许我替姊姊辩驳?”
赵芸一听,气得全身发抖,大声说道:“妳敢以下犯上?我,我叫黑衣武士来把妳拖走。”这话说得有点心虚。其实神殿中的黑衣武士直接听命於女王,平常也只有红衣仙女可以指挥,她一个紫衣除非由红衣授权,是无权指挥黑衣武士的。她说这话,也不过是想吓吓萧辰。
但萧辰哪吃这一套,立刻针锋相对地道:“本姑奶奶是妳吓大的吗?要打来打,谁怕谁?妳们神殿就只会仗着人多,有种妳下来跟我姊姊单打独斗!”
这句话可刺中了赵芸的要害。薛冰打败吴安琪之事,早已传遍神殿上下。赵芸入殿的时间还比吴安琪短了很多,自忖武功比不上她,要对付薛冰不是胜算不大,而是根本没有胜算。所以萧辰此话一出,她一时竟无言以对,只能气得发抖。她也不是傻瓜,萧辰这是设了一个圈套给她跳,她要是一时气愤接下战书,岂不是自取其辱?
薛冰看着萧辰舌战赵芸,心中对萧辰奋力护己感动万分。她审慎地观察四周的情势,心想若真要动手,如何能保得萧辰的安全。
就在赵芸又要开口之际,静芸抬起了手说道:“众姊妹别吵。”然後转头问薛冰道:“薛冰妹妹,妳说唯希妹妹拿刀刺妳,可以让人看看妳的伤口吗?”静芸此时才道出那少女的名字,原来叫唯希。
薛冰将衣裙解开,露出了小腹上的伤疤,这伤疤不深,已经半愈,但长长的一条仍清晰可见。
静芸看了,转头和身旁的红衣仙女小声商量了一阵。那红衣仙女点了点头,拿出了一柄尖利的小刀,走向薛冰。萧辰大惊,挡在薛冰的身前问道:“妳要做啥?”
那红衣仙女看上去已年过四十,比静芸还大,相貌和蔼可亲,听萧辰一问,微笑地道:“妹妹别慌,姊姊借一点薛姑娘的血,和唯希妹妹短刀上的血迹比对,以证明薛姑娘的清白。”
萧辰一听,看了薛冰一眼,见薛冰对着她微笑点头,才退到一旁。那红衣仙女轻轻地在薛冰的左手小指上割了一个极小的口子,用钵接了几滴血,走回了台阶,和静芸打了声招呼,就走上台阶进入大殿,显然是要去化验。
众人就在这大教练场上乾等着,静芸不说话,大家也都静静地。薛冰紧紧地握着萧辰的手。萧辰也看着薛冰,时不时斜眼瞪赵芸一眼。整个大教练场寂静无声,只有那五个被黑衣武士拿下的少女,跪在东面的墙角下啜泣着。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红衣仙女回来了,向静芸点了点头,又向薛冰点了点头,很显然证实了薛冰所言是实。
静芸沉思了一会儿,正要发话,赵芸又开腔了:“即便无法证实薛冰说谎,但还是两条人命。更何况,薛冰打死唯希是事实,她若真心怀慈悲,为何出手如此狠辣,存心致人於死地?”这话摆明了就是在搧风点火,硬是要拖薛冰下水。
萧辰又发火了,冲着赵芸大骂道:“妳她X的说什麽胡话?我姊姊命在旦夕,情急之下出手,没把她立刻打死,已经手下留情了。”
赵芸存心找碴,反击说道:“情急出手?妳又不在场,妳怎知她是情急出手?”
萧辰一听,立刻见缝插针道:“照啊!那妳也不在场,妳怎知她不是情急出手?”这话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赵芸立刻反击道:“薛冰武功高强,出手怎的如此没有分寸?”
萧辰立刻回道:“妳出手有分寸?妳来让我拿刀刺刺妳,看妳如何有分寸?”
赵芸还想回嘴,静芸微举右手制止,她不想听两人斗嘴。想了一想,问薛冰道:“妳既然为唯希治伤,为何又离她而去,不在原处继续照顾?”
薛冰听了回道:“她胸部受内伤,肋骨折断数根,伤势不轻。我只懂些许治伤方法,却不是大夫,留下无济於事。当时审时度势,神殿要十天以後才派人搜救,与其苦等,不如想法先行回到神殿报急,可以争取时间。”停了停又道:“更何况,我若留下,难保唯希不再捅我一刀。”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事实也证明薛冰提前了三天回到太阳城,只是仍没保住唯希的性命。
静芸听了,又沉思了很久,似乎在想如何决断。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开口缓缓地道:“薛冰妹妹所言都合情理,只是无论如何,这还是一条人命……”此话一说,薛冰的心又沉了下去。只听静芸继续说道:“此事缺乏人证,神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说到此处却停住了,显然还在思考,赵芸却趁机插话了:“那就便宜她,逐出神殿了事。”
静芸还没回话,萧辰的火爆脾气又发作了,冲着两人大骂:“什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分明是妳们先疑的……”
话没说完,就听赵芸大吼道:“逐出神殿已经便宜妳们了,别不知好歹!”
萧辰此时已气得失去理智,不加思索地回骂道:“呸!妳当我们稀罕麽?当初要不是妳们神殿的天女硬要把名牌塞给我们,姑奶奶我还不肖来呢!”说着拉着薛冰的手说道:“姊姊,咱们走!谁稀罕做这捞什仔的仙女?弄不好还给送上那鬼祭台给烧成一堆骨头!”
薛冰其实比较理智,她想静芸其实还没下逐客令,只是萧辰这麽一骂,把静芸也骂上了。但薛冰并不怨萧辰,反而觉得萧辰对她如此情深义重,令她大为感动。心想前几天在门楼内苦等萧辰时就暗中祈祷过,只要萧辰平安回来,就算要她放弃报仇也行。现在两人其实还身处险境,既然神殿已松口放人,不如先行脱身来得妥当。於是笑着对萧辰点了点头道:“好,咱们走!”然後转头对静芸说道:“还请神殿将我俩的私人衣物送到东升客栈。”
赵芸似乎意犹未尽,又加了一句道:“神殿才不稀罕妳们的东西,拿了以後滚回长安去吧!太阳城不是妳们留的地方!”
这话又惹火了萧辰,立刻大声顶道:“太阳城是妳神殿开的吗?姑奶奶我偏要留在太阳城,向过往的商旅说说神殿的红衣紫衣都是什麽货色!”这话说得过分了,不但静芸,连吴安琪也骂了进去,但萧辰却没想到,继续说道:“倒是妳这个姓赵的,没事最好躲在神殿里。妳姑奶奶就天天盯着妳,只要妳一出神殿,嘿嘿,就送妳一条钻沙虫做大礼!”这後头的话已是市井无赖的说词,但赵芸听得却怵目心惊。萧辰是贼人出身,神殿也已调查清楚,谁知道这贼子会不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法,真丢给她一条钻沙虫?
两人正打算离去,却听一个娇柔纤细的声音说道:“两位姊姊请留步。”
薛冰回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天女。只见天女向静芸及赵芸躬身说道:“两位芸姊姊,天女愿以性命做担保,薛冰姊姊人品绝无问题。”薛冰听了,心里大为感动,心想天女一个低阶绿衣仙女,在这种场合居然以性命担保,这份情谊真是难以报答。就在此时,那位替薛冰验血的红衣仙女在静芸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静芸的脸色微变。
这时吴安琪也挺身而出说道:“妹妹也愿以性命担保。”薛冰听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萧辰张着嘴,似乎想说什麽,薛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时赵芸又插话了:“没想到安琪姊姊不但武功卖给了人家,连人也卖给人家了!”这话说得极为无理下流,等於直指吴安琪和薛冰有不可告人的磨镜之情,连静芸听了都皱了一下眉头。萧辰又想回嘴,还是被薛冰捏着手阻止。
吴安琪却一点也不恼怒,面带微笑地说道:“安琪武功不如人,无话可说。不过薛冰妹妹武功高强,如果换作赵芸姊姊,想必也讨不了好处。”吴安琪脸上带笑,说话却棉里藏针。神殿内各姊妹武功如何,大家一清二楚。这赵芸武功还及不上吴安琪,自然也不是薛冰的对手。
吴安琪接着说道:“安琪审视唯真妹妹坠崖之处,石壁光滑难行。检视妹妹遗体,手指甲断裂带有尘土,身上有跌擦的伤痕,确是坠崖无疑。另根据如竹及赵芸姊姊所述,唯真妹妹大体被移放到平地之处,由棉衣盖住头面,食袋水袋都在,随身物一件未失,这些都不似他杀之状。”
薛冰听了,心中无比激动,这吴安琪心细如发,前几天不在神殿,原来是替她搜证去了,这份恩情实是难以报答。她也这时才知道,那两个少女名字只差一字,很可能是姊妹。至於吴安琪提到的如竹,薛冰想可能是和赵芸前去营救的红衣仙女。
吴安琪继续说道:“安琪和众姊妹巡视过薛冰妹妹行进的路线,发现薛冰妹妹独自一人击退狼群。”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只听吴安琪续道:“在回来的路线上,我们发现四具狼尸,都是精壮的公狼。三只肚子被短剑划穿,一只被短刀射中咽喉。除了薛冰妹妹,学员中无人有此功力。”
众仙女听了,都感到无比的震惊,连静芸都觉得难以置信。狼群是大漠上最可怕的动物,不但成群结队,而且狡猾无比。一个人要能战胜整个狼群,不只是武功要强,更要有过人的智慧和临机应变的能力。静芸自忖,要是自己身陷狼群中,都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吴安琪最後说道:“以薛冰妹妹这样的武功,尚且躲不过唯希的一刀。要是安琪,就绝无胆识再施於救治,更遑论留在身边照料。”
静芸听了,点了点头,一手按在赵芸手上,示意她别再插嘴,然後说道:“既然有两位妹妹作保……”转头对着薛冰和萧辰说道:“两位归队吧!”
薛冰和萧辰听了,都不禁愣了一下。薛冰方才已经下定决心离开,现在又让留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只听天女说道:“薛冰姊姊,神殿为了查究真相,难免为难姊姊,还请姊姊不要介怀。”这话说得极其谦卑,等於是替神殿向薛冰道歉。
薛冰确实被天女及吴安琪的仗义执言所感动,於是报以微笑道:“谢谢姊妹们的恩情,薛冰铭记在心,一定不辜负众姊妹的期许。”转身向静芸行了个礼,拉着萧辰的手要归队,却见萧辰表情尴尬地说道:“姊姊,我,我刚才连她也骂了!”说着伸出右手食指暗暗地指了指静芸,面带歉疚之色。
静芸听见了,微笑地说道:“没事!”
萧辰听了,画蛇添足地对静芸道:“对,对不住,我其实只是想骂她!”说着用手指着赵芸,薛冰立刻抓了萧辰的手指,将她拉回队中。赵芸在台阶上看了,心里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大教练场又恢复了宁静,静芸看了看那五个待罪学员,叹了口气道:“唉!杀人者死,静芸实在不愿意……”那五人听了,吓得魂都飞了,拼命痛哭求饶。
赵芸走上前对静芸道:“姊姊心地慈悲,若不忍处置,交给妹妹便是。”
静芸听了,状甚犹豫,她大概多少也知道这个赵芸生性残忍,谁知道她要如何对这五人下手?
赵芸看静芸迟疑不决,又加了把劲道:“妹妹定会尽快处置,绝不拖泥带水。”
静芸想了想,叹了口气道:“那就交给妹妹吧!尽快了结便是!”说罢便转身走上台阶入殿,她身旁的红衣仙女本想说什麽,但终究没出口。
静芸一入殿,其他不属於辛字团的紫衣绿衣都跟着进了殿。
赵芸虽也不是辛字团的,但她得了静芸的授权,宛如取得尚方宝剑一样,得意洋洋地往台阶中央一站,高声说道:“谋害姊妹,罪不可绾!”说着向着那一排黑衣武士说道:“北大荒!”再转头向众学员说道:“所有的学员都跟上!”然後就率先向东边一道石门行去。
薛冰虽不知道这“北大荒”是何意,但看此时吴安琪和天女的脸上都露出惊恐的表情,心知这一定是个恐怖的地方,无可奈何地牵着萧辰的手,随着众学员走入那石门之中。
进了石门就是东圣道,但她们没有走东圣道,而是直接进入对面开着的一扇没有把手的门,穿过了一小段路,左转走入了一条更长的南北向甬道。这甬道比东圣道还窄,而且更加阴暗,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有一根火把挂在墙上。甬道向下倾斜,薛冰估计已经走到了地底。又走了好长一段路,甬道又开始向上。整条甬道只看到左边先後出现两道石门,其他地方完全没有出口。甬道向上走了一段,顿时天光乍现,众人来到室外。
一走出甬道,薛冰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每个人都用手或手绢摀住了口鼻。薛冰顿时明白这“北大荒”就是三个月前她和萧辰夜闯神殿时翻墙进来的地方。薛冰看到这里果然是一个诺大的广场,正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巨大坑洞,直径少说也有二三十丈。这时赵芸领着黑衣武士押着那五个女犯站到大洞西侧的边缘,命令所有的人围着大洞边缘站定。薛冰小心翼翼地牵着萧辰的手站到南面的洞边,左右环顾确定没人会从後面推她们一把。
薛冰向洞中望去,发觉这圆洞的边缘切割得非常整齐,很显然这洞是人工凿的。靠洞口顶端的内墙涂了一圈白色的漆,从洞口向下足足有一丈深,环着洞口绕了一圈。白漆透着绿光,薛冰直觉那是一种剧毒,似乎是用来阻止洞中什麽恐怖的东西,不让它爬出来。整个洞约有五六丈深,洞壁都是坚硬的赭红色岩石,和太阳城的石板块一样。洞底则是乌黑色的污泥,恶臭就是从那些污泥发出来的。薛冰从上面看不到洞内有何怪物,但她发现洞底还向北边凹进去,里面看来还藏有什麽恐怖的东西。
赵芸一脸阴沉地对着众人说道:“这洞底关着的,就是万恶的魑魍,魑魅魍魉的魑魍。”大部分的学员读书不多,不知其意,但薛冰懂得。萧辰转过头用疑问的眼神望着薛冰,薛冰低下头在萧辰的耳边说道:“就是魔鬼的意思。”
赵芸继续说道:“这魑魍原是太阳神的徒弟,因为背叛了太阳神,而被打入地狱,终生以人畜的秽物为食。”薛冰这才明白,那些污泥就是神殿众人的排泄物,难怪如此恶臭。
赵芸接着道:“神殿规章,杀人者死。”然後瞪着那五个浑身发抖的女犯说道:“让妳们下去喂魑魍,永世不得超生!”接着对着黑衣武士下令道:“剥去她们所有的衣物鞋袜,一丝不留!”黑衣武士听令後,迅速将那五个女犯剥个精光,五个少女大声哭嚎讨饶。
这时吴安琪走上前去,以哀求的口吻问赵芸道:“赵芸姊姊,有必要如此吗?”
赵芸听了,转过头来看着吴安琪,以一种戏谑的口吻问道:“安琪姊姊不忍心吗?”
吴安琪嗫嚅地说道:“就算姊姊要依法处置她们,也用不着,用不着……”说着向洞内看了一眼,脸露畏惧之色。
赵芸看吴安琪那副畏惧的表情,心中更加得意,於是走到吴安琪身边,用极其轻佻的口吻对吴安琪说道:“安琪姊姊慈悲为怀是吗?那也行!只要安琪姊姊愿意代她们受过,自己脱乾净了跳下去,我就饶了她们。”赵芸一边说一边把脸贴近吴安琪,说到最後几乎要嘴对嘴了。吴安琪的脸已露出惊恐之色。
赵芸得寸进尺,伸出了手抚摸着吴安琪起伏不定的胸部,以挑逗的语气轻声说道:“安琪姊姊肌肤细嫩,定合魑魍的胃口。”说到最後,还吻上了吴安琪的嘴。吴安琪挣扎着後退,脚下一滑,立身不稳,作势欲倒。她站的位置本来不会掉入大洞中,但赵芸突然一推一带,将她往洞中推去。薛冰大惊,但距离过远,救援不及。
眼看吴安琪就要跌入洞中,赵芸伸手抓住了她腰带上的太阳图腾,让吴安琪身悬洞边,然後色眯眯地对着吴安琪道:“姊姊要不要尝尝嫁给魑魍的滋味?”吴安琪吓得花容失色,绝望地喊道:“不,不要!求求妳!”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这赵芸却还没玩够,原来五只手指抓着吴安琪的图腾,现在却一只手指一只手指的松开,最後只剩下食指和拇指,轻轻地勾住图腾,吴安琪此刻已摇摇欲坠,命悬一线。
这时辛字团的其他五个紫衣仙女冲了上来,其中一个声色俱厉地道:“赵芸,适可而止!”天女也上前道:“神殿规章,禁止同门相残!”
赵芸其实也只是想吓吓吴安琪,她要真把吴安琪推下去,自己也要受刑。此时看到几个仙女来势汹汹,又看到吴安琪已经吓得快不行了,於是顺水推舟,将吴安琪拉了回来,面露讥讽之色说道:“没有牺牲自己的胆量,就别逞英雄嘛!”吴安琪站稳了身体,已吓得面无人色,再也不敢言语。
赵芸回过头来,对着黑衣武士道:“推下去!”哭号声中,五个光溜溜的女人给扔进了大洞,跌在洞底的一摊污泥中。
没有多久,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从那隐密的北面坑洞内,爬出了一只巨大的怪物。这怪物全身黝黑,长着长长的节足,向那五个尖叫哀号的少女爬去。这时众人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巨大的蜘蛛,每一只节足就有一个人那麽长,伸展开来全身有三四个人的宽度,模样恐怖骇人。
那巨蜘蛛先爬上了郭玟的身体,用两只前足抓起了哭叫挣扎的郭玟,就送到了嘴下。郭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接着是一阵恐怖的咕噜咕噜的吸食声音,没多久郭玟就没了声音,然後她的尸体就被抛在一旁。那尸体就是一副极为明显的骷髅,紧紧地被乾涸发皱的皮肤包着,模样恐怖至极。一个学员当场吓晕了过去,要不是她身旁的一个绿衣仙女及时扶住,她也要栽到大洞中喂蜘蛛了。好几个人当场呕吐,连薛冰都觉得整个胃翻滚得很厉害。
那巨蜘蛛吃完了郭玟,又抓起了第二个女孩,如法炮制。萧辰把头埋在薛冰的怀里,不敢再看,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还在後面。
那巨蜘蛛抓起第三个哭号尖叫的女孩,却没送入嘴里,而是将她举得高高地,对着她不知在做什麽。没多久那女孩的周身就被一层白白的东西包围着,越裹越厚,最後整个人被裹成一个白色的蛹,给吊在洞底。蛹内的女孩还在拼命挣扎,发出闷塞的哭嚎声。薛冰叫萧辰看这是什麽,萧辰看了一眼,心胆俱裂地说道:“那是蛛丝,这是蜘蛛储存食物的方法。”薛冰听了,胃里一阵翻涌,拚命运了气才阻止自己呕吐出来。
那巨蜘蛛弄完了那个女孩,又去弄剩下的两个,最後三个白色的人蛹横七竖八地吊在洞底。蛹内的少女仍在作无用的抽搐挣扎,发出沉闷虚弱的哭嚎声。薛冰知道这三个少女最後还是难逃被吸食成乾尸的命运,但这样活活地吊着等死,直比立刻死了还要恐怖。
赵芸行刑完毕,对着众学员厉声道:“在神殿犯下人命,就是这等下场。识趣的,还是趁早离开为是。”薛冰看到赵芸说这最後一句时,眼睛是瞪着自己,眼里尽是轻蔑的神色。薛冰突然惊怒交集,她发觉赵芸用这麽残忍的手法处置这几个少女,其实是做给她看的。薛冰又觉得一身冷汗,要不是吴安琪和天女挺身而出,说不定她就糊里糊涂地也被丢进这大坑内喂了魑魍。
赵芸说完,就率先从广场南面的一个石门走入,黑衣武士也跟在後面。薛冰这才发觉,这“北大荒”的南面有四个石门,她们刚才是从最东面的石门出来的,赵芸回去的则是靠西的第二道门。薛冰判断,比较靠中间的两个门是平常蓝衣妇女倾倒秽物时走的,靠外的两道门就是通往地下甬道的。
从甬道走回的途中,萧辰紧紧地抓着薛冰的手。薛冰故意放慢脚步,等最後进来的吴安琪等人。吴安琪面容凄惨,看到薛冰後,走上来说道:“妹妹今天看到的,是神殿最阴暗的一面。”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薛冰伸臂将吴安琪抱住说道:“姊姊菩萨心肠,妹妹都看到了。”萧辰在一旁气愤地道:“这个姓赵的死X子,姑奶奶记住了!”
众人暂时回到寝室休息,许多人都对刚才的所见心有馀悸,薛冰甚至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她握着萧辰的手低声说道:“神殿里龙蛇混杂,处处陷阱,咱们今後得更加小心。”
萧辰比较没有心机,耸耸肩说道:“就那个赵芸臭X子,其他的人都是好人。”
薛冰想了想,拉着萧辰走出寝室,找了个没人的空课室对萧辰说道:“咱们对每个人都得多留个心眼,我总觉得神殿内处处透着诡异,小心一点总没错。”
萧辰不解地问道:“还有谁需要我们多注意的吗?”
薛冰答道:“其实也没有特定的人。只是这麽复杂的环境里,多留点神总没错。在没摸清楚别人的底细前,别忙着对人掏心掏肺。而且别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不管跟妳再好的朋友,这事对谁都不能说,只有咱俩知道,泄漏出去会有杀身之祸!”
萧辰听了,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於是问薛冰道:“姊姊想好要怎麽报仇了吗?”
薛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先得弄清楚我姊姊到底是怎麽死的,然後得想想如何报仇。”其实薛冰心中也没有底,她还没想清楚自己报仇的定义是什麽。是把女王杀了呢?还是得把整个神殿给剿灭才算?
薛冰慢慢地说道:“其实赵芸不算什麽威胁。看得出来心肠歹毒的人好对付,笑里藏刀的就比较可怕。”
萧辰脸露困惑地说道:“姊姊难道在暗指天女或吴安琪?”
薛冰摇头道:“不是。天女和吴安琪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萧辰更不懂了,问道:“那姊姊到底所指何人?”
薛冰答道:“我不是在指特定的人,我是在指整个神殿。我总觉得神殿似乎对我们特别有兴趣。天女从长安城就注意上我们了,这应该不是巧合。至於她背後是什麽人,目前我们还不清楚。我总觉得天女的身分很可疑,她一个绿衣仙女,在神殿的影响力却似乎很大,而且人缘也好得出奇。”
薛冰继续说道:“吴安琪和赵芸都是紫衣仙女。神殿对仙女和学员的品性要求很严,如果赵芸真是那麽生性凶残,神殿怎会让她一路升到紫衣仙女?”
萧辰听了,又气上心头说道:“她X的她将人喂给大蜘蛛吃,还不残忍吗?”
薛冰说道:“那将少女送上祭台活活烧死就不残忍吗?看今天的场景,这绝不是神殿第一次如此处决人犯。”薛冰忿忿地道:“杀人者死没错,但神殿毕竟不是朝廷,怎可对人处以私刑?再说那祭典上的少女又没犯错,为何白白送了性命?”
萧辰听了,嗫嚅地说道:“姊姊我越听越糊涂了,那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哪?”
薛冰微哂道:“好人坏人哪有那麽容易分的?也不定谁就十分的好人或十分的坏人。”停了停又道:“妳人缘挺好,交友广阔,多交几个朋友是不错,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出卖妳的反而是妳最好的朋友。”
萧辰听了问道:“那姊姊妳倒说说,我认识的好友里,王月娇,吴玉雪,唐琳,郑家纯,苏小莉,林茉晶……”
薛冰听了叫道:“慢点,前面三个我认识,後面的几个又是谁?”
萧辰道:“啊!那几个是在大漠行旅结识,最後一道回来的。郑家纯就是被蝎子咬伤的那个。”
薛冰听了笑道:“不错,妳交的这几个朋友看来都挺单纯……只有那唐琳感觉上城府有点深,弄不清楚她的底细。”
萧辰听了说道:“她跟我说她是蜀中唐门的二小姐,因为不愿遵从父命下嫁青城派的三少爷才溜到神殿来的。”
薛冰听了,惊讶地说道:“原来如此。”只是心中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二月廿二日清晨,静芸在大教练场对着众学员宣布,全体学员已通过神殿的审核,即日起正式成为仙女,并将接受女王一一授印。学员们听了,立刻起了一阵骚动,各个欢欣无比。
仙女入殿典礼在次日辰时正於大殿召开,学员在前一天都经过预演,熟悉了典礼的仪式。每个学员都换上了正式的白色仙女服,佩上了白色腰带和白色的太阳图腾。由一位红衣祭司在神坛边上唱名,点到名的就出列走上台阶,在女王面前以右膝下跪行礼後,由女王在右手腕心上烙上一个太阳的标记。
这次正式入殿的仙女共有四百七十九人,包括那十一个没有走完大漠而被神殿救回来的少女。薛冰心里明白,这大漠之旅只是对学员心性的测试,走不走完并不重要。只是在这测试中,有十二人付出了性命的代价。其中七人死在大漠上,五人被送去给魑魍做大餐。
入殿仪式全神殿的仙女都参加了,连黑衣武士都站满了殿堂两旁,只是并没看到祭典时的橘衣仙女。由於入殿仙女众多,仪式前後进行了四个多时辰。除了中午用膳外,整个祭典从清晨直到黄昏。薛冰和萧辰都是快到尾巴时才上台的。
当薛冰的名字被叫到时,她心里确实紧张了一下,她还是有点担心女王会不会认出她来。她缓步走上台阶,来到女王面前,单膝下跪,低着头说出事先交待好的台词:“学员薛冰,拜见女王。”这单膝下跪的仪式很特别,薛冰事前听说是从西域传来的。薛冰拜见女王後,就将右手伸出,掌心向上,搁在旁边的一个架子上。
女王身旁摆着一个炭炉,里面插了十几支铁钳。女王拿出了一支铁钳,钳端就是一个带有太阳标记的烙铁,将它往薛冰的右手腕心印下。薛冰感到一阵烫痛,但不是很剧烈,这也是事先交待好的,这烙印的过程没有想像的那般可怕。之後女王叫薛冰抬起头来,走上前来用手抚摸着薛冰的脸颊,亲切地有如母亲爱抚孩子一般,这当然也是仪式的一部分,表示从此亲如一家人。
薛冰的心跳得很厉害,女王并没认出薛冰,但这不是薛冰心跳的原因。薛冰是被女王的绝色容颜给震撼住了,尤其那对水蓝色的眼睛,和眼里透出的迷人光芒,让薛冰看得一时痴了。那种美不是笔墨可以形容的,薛冰一时间心旌动摇,居然忍不住说道:“女王妳真美!”
女王似乎也有点吃惊,旋即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在薛冰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说道:“欢迎进入神殿。”薛冰一瞬间似乎失了神,跪在那儿望着女王发呆,隔了好久才听到那红衣祭司的嗯哼声,这才回过了神。薛冰也惊觉自己失态,一张粉脸霎时羞得泛红,忙向女王行了礼,退下台阶。转身前又偷瞄了女王一眼,发觉女王看着她笑得很灿烂。能让人看得失了神,哪一个女人不会笑得心花怒放?
典礼结束後,女王在台上发表了一篇动人的演说,欢迎众人加入神殿。其中最让薛冰高兴的是,新入殿的仙女得先修习三个月的太阳神颂,才有资格成为太阳神妻子的候选人。也就是说头三个月她们不用担心会被送上祭台,至於那太阳神颂到底是什麽玩意,薛冰也不怎麽在意。
当晚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编队。受训时这近五百人都在静芸的辛字团下,现在成为仙女後,则被打散到丙丁戊己庚辛六个团中。薛冰和萧辰都还留在辛字团,而且都是吴安琪辖下的辰字队,只不过薛冰归天女管,萧辰则分到兰馨的组里。至於萧辰其他的朋友,只有林茉晶还留在辛字团,是辛丑队的。唐琳,苏小莉,郑家纯各分到丙丁戊三团中去,王月娇和吴玉雪则到了庚字团,同属於庚子队。薛冰从编队的结果看,发觉神殿挺细心的,像她和萧辰是姊妹,王月娇和吴玉雪是好友,都给分到同一团队中。薛冰还发现,萧辰所说一个绿衣仙女管二十个白衣仙女只是大概的数字,因为仙女的数目并不一定是二十的整数,所以有的绿衣多管一两个或少管一两个是常事。像天女和兰馨手下原来就各有二十个白衣仙女,现在两女手下各加了薛冰和萧辰,就是二十一个。
同时她们也换了寝室,原来的寝室是神殿空出来专给每年的学员睡的,现在正式成了仙女,寝室也跟着换了。仙女的寝室都是跟着团队的,分散在神殿的四周。如此一来,萧辰只有跟原来的朋友道别了。萧辰特别把她那一麻布袋的宝贝拿出来,一个个分给朋友们,除了唐琳王月娇等原来认识的外,不认识的仙女无论白衣绿衣紫衣每人都送一个。这些虽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礼物,但礼多人不怪,大家都很高兴。萧辰还特别挑了一个玩具佛像送给静芸,让静芸觉得这孩子真是可爱。当然那个令人生厌的赵芸不在送礼的名单上,何况她本来就不是辛字团的。
薛冰和萧辰由天女及兰馨领头,往新寝室走来。新的寝室在神殿的西边,从西圣道最南端的阶梯往上行到第三层,就在角落里。仙女的寝室比学员的小很多,陈设也比较精致。每个寝室是以一个组为单位,所以薛冰和萧辰的寝室不是同一间,但就在隔壁。薛冰的寝室就在神殿的最西南角,寝室西边和南边的墙上都有方形的窗户。仙女的寝室不高,窗户的位置相对较低,薛冰个头又高,掂起脚来就可从窗户眺望太阳城。薛冰的床位就在进门处的对面,也是寝室的西南角。天女的床位在寝室的最里面,也就是西北角。至於吴安琪则和其他五个紫衣睡在特别的寝室内。红衣仙女静芸有自己一人的寝室,但不和辛字团的仙女们在一处。天女说红衣都住在大殿北面的房舍内,女王也住那儿。
当晚薛冰就睡在新的床位上,翻转了好久才渐渐入睡。清晨天还没亮,她又因为梦到薛雪而睡不着了。薛冰起床下楼,打开石门来到空无一人的大教练场上,缓步向大殿行去,脑里千头万绪。她花了这麽多的功夫,从苏州到长安,从长安到太阳城,千里迢迢地来到神殿,如今站在神殿的大殿堂下。薛冰注视着右手腕心上的太阳标记,这标记鲜红如血,似乎在提醒薛冰别忘了她家的血海深仇。薛冰抬起头来,望着仍在沉睡中的太阳神殿,心中喃喃地道:“太阳神殿,我终於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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