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霆钧
马车向着太阳城奔驰而去,太阳城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薛冰很快地发觉,太阳城幅员辽阔,远超过了她的预期,虽没有长安城那麽大,但薛冰的目测,太阳城从东到西也有十数里之遥。而城中心那巍峨的太阳神殿,远远地就映入眼帘,随着马车的行进,神殿的高大壮阔越显得明显。成千的马车向太阳城行去,越接近城廓,就越显得渺小。薛冰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她感到自己像蚂蚁一样地投入一个巨人的怀抱里。
薛冰发现太阳城并没有城墙,城的外缘就是最外面的房舍,不过房舍非常整齐,聚集在这翰海沙漠群上,完完整整地切割出一座城池来。
马车队是从太阳城的南面入口进去的。这入口是一条宽敞的大道,七八辆马车并行进城绰绰有馀。入口上端立着一个巨大的石头拱门,顶端镶着一个巨大的太阳图腾,一进拱门,就进入了太阳城的领域。萧辰说,这条大道就叫南方大道,直通到太阳神殿。她还说,太阳城东西南北各有一条大道,都以神殿为中心,通向东西南北的城缘。
薛冰看到大道两旁的建筑物,都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连门都是石头做的,只有在卡榫的地方用金属代替。薛冰很讶异地发觉,大道两旁的建筑都异常高大,不但有三四层,而且第一层都特别架高,使得这些建筑看来格外壮观。建筑的入口处还有各式巨型雕像,更衬托出雄伟的气势。薛冰真觉开了眼界了,关内的建筑除了寺庙宝塔外,没有一样超过两层楼的。而且自古以来,每朝每代对房屋的建构都有严厉的限制,什麽身分的人家只能盖什麽样式的房子,不但长宽有严格的规定,连颜色和房舍的数目都有限制。超过了限制就是违制,那可是大逆不道的大罪,因此数千年来,中原的建筑始终没有格局上的突破。这太阳城远在天边,朝廷鞭长莫及,所以建筑与关内大异其趣,宏伟壮观不可同日而语。
薛冰仰头看到大道两旁的房顶上都站满了人,看着她们的马车队进城,很显然房顶都是有围栏的阳台。薛冰还注意到这些石头建筑的窗户都镶着五彩缤纷的玻璃,这又和中原房舍的窗户都是用纸糊的大相径庭。同时薛冰还发现这太阳城几乎没有草木,萧辰说整个太阳城就座落在一个大石板块上,这石板几乎没有缝隙,连最顽强的沙漠灌木都无法生存。
马车队来到了一个圆形的大广场,纷纷停了下来,萧辰说这叫集思广场。她说太阳城有两个大广场,另一个在北方大道上,叫聚贤广场。薛冰引颈望去,发现神殿的马车队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前行,看样子要返回神殿,停在集思广场上的马车显然都不属於神殿的。这些马车加起来也有上千,全停在这大广场上居然绰绰有馀。这时四面八方来了许多会说汉语的男女,分别将马车带往住宿的地方。这些人行动有条不紊,显然经过良好的训练。
薛冰和萧辰被带到广场东面的一间客栈中,这客栈的名字叫东升客栈。和她们一齐来到这客栈的大约有二十馀辆马车,几乎全是要做仙女的少女们。客栈在一条东西向的大路南面,马车都停在客栈门口,她们拿了行囊,跟着领路的进了客栈,马车则被牵往他处。她们的房间在客栈的顶楼,薛冰很高兴地发现,房内有两张石板床,她用不着再和那没睡品的萧辰挤一张床了。萧辰进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那一麻袋的宝贝拿出来,一件件地摆在床缘榻边和桌上,还有几件风车吊饰之类的就找了地方挂起来。
薛冰看了笑道:“这桌子是用来吃饭喝茶的,妳这些宝贝放着碍事。”
萧辰调皮地说道:“吃饭都在楼下的食堂,至於姊姊要喝茶嘛,到时挪一挪就得啦!”
薛冰看萧辰小孩子心性,也就不为己甚,突然想到一事,就问萧辰道:“咱们住这客栈,也没问价钱,难道不怕被敲竹杠吗?”她想到了长安城西的那间破烂客栈,敲了她五两纹银。
萧辰听了笑说:“姊姊妳放心吧!咱们都是神殿的客人,房饭钱神殿都包啦!”
薛冰睁大了眼睛小声道:“咱们是来找碴的,怎还是神殿的客人?”
萧辰也小声回说:“姊姊不说,大家都道我们是来当仙女的。”
薛冰还是不放心,更小声地问道:“可是我们没要去当仙女啊,到时咱们不去报名,不就露出马脚啦?”
萧辰故意又更小声地说道:“我们本来要做仙女的,後来改变主意啦!”
薛冰满腹狐疑地问道:“这成吗?”
萧辰说道:“安啦!这几千人都涌到太阳城来争做仙女,最後入选的顶多五六百人,其他人不都是白吃白喝来的?”
薛冰还想再问,萧辰说道:“姊姊我肚子饿啦!”
此时午时刚过,两人因为赶路,没吃什麽东西,都觉饥肠辘辘。薛冰於是不再问了,心想萧辰比自己心思缜密,就听她的无妨,於是和萧辰下楼用膳。
客栈的一楼是一个布置精巧的大厅,有许多刻得栩栩如生的石头雕像,大厅的一角就是用膳的地方。两人刚坐下,就有小厮送上餐点。薛冰不解地问萧辰道:“咱们还没点菜呢,他怎的就送来了?”
萧辰道:“这里每天的餐点都是事先安排好,公布在厅口的,就一种菜式,没得选。”
薛冰觉得很纳闷,萧辰说道:“太阳城的餐馆都这样。”
薛冰问道:“那要是顾客不喜欢呢?”
萧辰道:“要嘛饿肚子,要嘛自己掏腰包到街上去买。”
薛冰看了看午膳的内容,一大块烤肉,一大片不知用啥做的面包,和一大片不知叫什麽的甜瓜,另外还有一小杯酒。薛冰皱了皱眉头,她这个苏州来的大小姐过去都是锦衣玉食,吃的东西都是精致的小点小菜,这些大块文章看起来实在不对胃。她一脸苦样地问萧辰道:“怎的没青菜?”女孩儿家爱美,青菜是养颜必备,可这午膳连一片绿叶都没有。
萧辰一面吃肉,一面揶揄地笑着道:“这翰海沙漠上的石头板块,去哪儿种青菜啊?这甜瓜和酒还是千里迢迢从吐鲁番运来的。”
薛冰尝了口甜瓜,倒觉得清香可口,问萧辰这瓜叫啥,萧辰说这叫哈密瓜。薛冰又喝了一口酒,这酒味甜,酒性不烈,萧辰又说这是葡萄酒。这两样东西在中原都不曾见过,倒令薛冰挺满意的。薛冰不喜吃大块肉,只吃了一小口,剩下的都叫萧辰吃光了。
午饭後,薛冰迫不及待地要萧辰领路,开始探索这太阳城。从客栈出来,门前这条东西向的大路,萧辰说这叫东集思路,从集思广场一直向东,笔直地直通到城东的出口。薛冰往东望去,大路一直向地平线那头延伸而去,几乎望不到尽头。薛冰心里想的第一目标还是神殿,所以就和萧辰往西走,回到集思广场。广场对面也有一条同样宽的大路,向西笔直而去,绵延数里,不用说那就是西集思路。
两人绕着大广场的东北面走去,这时广场上的马车都不见了,也没有多少行人。薛冰正自狐疑,萧辰说现在是众人午休时间,等近傍晚时广场上就会热闹非凡。两人走上了广场北端的南方大道,远远看到宏伟的神殿,薛冰看这距离还挺远,就问萧辰:“咱们的马车呢?还是骑马过去比较快吧。”
萧辰露出讪笑说道:“姊姊难道没注意到,这大道上一匹马都没有吗?”
薛冰听了一看,这大道上果然只有稀落的行人,一匹马或一辆马车都没有。
薛冰正满脸狐疑,萧辰说道:“除了出城入城的行旅,太阳城是不准骑马或拉马车的,只能用两条腿走路。”
薛冰大惑不解地问道:“这又是谁规定的?”
萧辰道:“神殿规定的,数百年来都是如此。”
薛冰无奈,只能和萧辰徒步往神殿走去。这神殿远远看来高耸入云,近在咫尺,但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神殿的大门前。
大道到了距神殿大门口十来丈的地方,两旁就没有建筑物了,神殿的四周和其他的建筑物都有这十来丈的距离,不和任何建物相连。薛冰看到神殿四周都是六七丈的高墙,而所谓的大门其实就是一个和大道差不多宽的入口,根本没有门。从入口望进去,是一个硕大的广场,广场内有不少仙女在习武比剑。薛冰觉得很新奇,神殿似乎并不介意外人看到里面的情形。神殿的这个大广场也很大,和集思广场不相上下,广场的尽头就是高大的殿堂,薛冰的估计,这殿堂从底到顶,少说也有十来丈,简直是高得吓人。由於距离遥远,加上殿堂在阴影之下,薛冰无法看清殿堂内部的情景。
神殿大门口的右侧,此时围了一大群少女,站在一个大看板前,旁边有一个绿衣仙女在讲解事情,她身後站了几个白衣。薛冰和萧辰也凑上前去,听那绿衣仙女反覆介绍仙女报名的细节。报名从本月廿五日起,直到下月三日止。另外在廿八日午时,神殿开放给所有少女和女性家眷参观。薛冰一听有机会进入神殿一窥奥秘,顿感兴奋莫名。围观的少女们来来去去,那绿衣仙女不断重复所说的话。薛冰看到那大看板上写的也就是这两件事,心中不明白为何这绿衣仙女还要如此解说。後来她才发觉,这些少女多来自贫苦家庭,和萧辰一样大字不识几个,这看板上的字对她们来说就和天书一样。薛冰无聊多事,问萧辰看板上的字认识几个。萧辰看了半天,认出了五三月日等几个字,对看板上讲些什麽也一无所知。
两人离开神殿的大门往东走去,薛冰决定绕神殿外墙一周,看看能瞧出什麽名堂来。这整个神殿外墙围成一个长方形,南北较长,东西较窄。两人走到神殿的东侧,就沿着那十来丈的空间向北走。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另一条大道上。这条大道是东西向的,宽度比南方大道略窄些,萧辰说这就是东方大道,从神殿直通到太阳城东方尽头的入口。但神殿在这儿并没有另一入口,大道西面的尽头就是神殿的高墙。薛冰沿着大道向东极目望去,隐隐约约地看到尽头处也有一个高大的拱门。这东方大道上此时也没什麽人,於是两人继续往北走。走没多久,神殿的高墙墙角出现了一座小门。这小门虽没大门那样大,但长宽也有丈馀。同样的小门也没有门,只是一道入口,不过小门进去没多远就是一堵高墙,薛冰不知道这是不是殿堂的外墙,萧辰也不清楚。
薛冰看这小门没人把守,就问萧辰道:“难道神殿不怕有人闯进去吗?”
萧辰道:“哪一个嫌脑袋多的就试试看呗!”
薛冰问道:“这小门又是干啥的?”
萧辰道:“那些在神殿工作的民间妇女们都从这儿进出,所有的食水补给也由小门出入,西侧也有一个这样的门。”
两人继续北行,终於来到神殿的北侧,再折而向西,没多久就来到了北方大道。这北方大道和南方大道一样宽敞,向北直通到太阳城北面的入口,薛冰依稀看到北面入口也有一个高大的拱门。不过神殿这边还是高墙,没有入口。
薛冰发觉北方大道两旁的建筑物和南方大道上的大不相同。北方大道上人烟稀少,但建筑物特别宽大,三四层楼的建筑物占地辽阔,而且每个建筑物中间还有很大的间隔,不像南方大道上的建筑都是一栋捱着一栋地紧密接连。薛冰看这些大建筑物不像客栈旅店或寻常人的住家,就问萧辰这些是什麽。
萧辰道:“这些都是太阳城的行政机构,很多都是属於神殿的。”然後指着一栋栋建筑物介绍道:“这是纺织部,专给神殿仙女缝制衣帽鞋袜的;那是医药局,专给姑娘们治病开药的;这是兵械坊,专给神殿制作兵器枪械的;那是收发处,专给神殿处理来往货物的……”
薛冰听得目瞪口呆,这神殿的格局简直就是一个小朝廷了。
萧辰最後指着一座建筑物道:“这是制币局,专门制作太阳币的。”
薛冰看到这建筑物前面立了一个硕大的石制圆盘,盘中心刻着一个大太阳,四周是精细的花纹。听萧辰提到太阳币,不解地问道:“这太阳币又是什麽玩意?”
萧辰一边领着薛冰往制币局的大门走去,一边解释道:“太阳币是太阳城的通用货币,这里不用纹银,更不用铜钱,所以咱们得用银子兑换太阳币。”
薛冰一听,更觉得神殿真是势力庞大,这太阳城的货币都由神殿控制着,等於整个太阳城的经济都在神殿的掌控之中。两人进了制币局的前厅,看到前厅中央有一个柜台,柜台後坐着一个老态龙锺的大爷。柜台後面是一堵大墙,将後面的一切都挡住了。这建筑物虽然庞大,但大墙隔出来的前厅只有一小部分,大墙後面是什麽,外人不得而知。
萧辰从怀里掏出了一些银两,往柜台上一放,一句话也不说,那个大爷就慢条斯理地拿了个磅秤来秤银子,说了一句:“十两六钱。”然後就将银子收好,弯腰在柜台後面忙活着,过了一阵子就捧出了一个大麻袋,放在柜台上说道:“当面点清,离柜恕不负责。”萧辰打开麻袋,数了数里面的太阳币,说了声:“没错。”就扛起麻袋和薛冰离开。
薛冰看萧辰扛麻袋的样子,这麻袋似乎挺重,就问萧辰道:“有多少太阳币啊?”
萧辰道:“一两纹银换十个太阳币,这里有一百六十个石头。”说着就从袋中拿出一个太阳币给薛冰。
薛冰接过一个太阳币,反覆瞧着,这太阳币还真是用石头做的。这石头的颜色和太阳城的地板一样,是赭红色的,相当亮眼。这太阳币约有手掌心大小,约二分厚,正面中央刻着一个太阳的标记,周围是非常精致的图腾,反面是一个女神的头像,还刻有天干地支。这些印记显然都是手工雕刻的,做工非常精细,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薛冰指着女神的图像问萧辰:“这是什麽女神?”
萧辰看了一眼说道:“这不是女神,这是神殿的女王。”
薛冰一听是女王,立刻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发觉这女王头像看来像个少女,就问萧辰道:“这女王怎的这麽年轻?”
萧辰又看了一眼道:“这大概是女王年轻的时候吧!”然後指着头像下方的干支记号说道:“这是甲辰年刻的,现在是己未年。”屈着指头算了半天道:“二十年前的了。”
薛冰又从萧辰的袋中拿出几个太阳币,发觉这些太阳币年份很多都不同,而且女王的头像年龄果然随着年代不同而有所改变。薛冰兴趣来了,就在路边把麻袋里的太阳币一个一个往外捡。萧辰看了,噘着嘴道:“姊姊回去再看吧!这般捡法到太阳下山了还捡不完哪!”
薛冰听了笑一笑,也就不再捡了,将太阳币放回麻袋中说道:“我想看看前任女王长什麽样子。”
萧辰道:“看不到罗,新女王一登基,旧币就回收了,换成新币啦!”
薛冰看萧辰扛个大麻布袋挺辛苦的,就说道:“姊姊帮妳拿一些吧!”说着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布钱囊,将里面的纹银丢到麻袋内,抓了一把太阳币塞入钱囊内。太阳币是扁的,叠起来还能塞十几个在一个布囊内。薛冰身上有三个布钱囊,总共装了近五十个太阳币。这五十个石头饼缠在腰间,确实让人觉得很笨重。
薛冰皱了皱眉头问道:“这太阳币又大又沉,携带起来多不方便,这太阳城为啥要用这些捞什子玩意当货币?”
萧辰笑道:“那是我们一次兑十多两纹银哪!这太阳城的升斗百姓,像咱们这麽有钱的还很少呀!”
薛冰想想问道:“这一个太阳币能买多少东西?”
萧辰道:“这制币局换来的是大太阳币,一般交易还得换成小太阳币,就像关内纹银换成铜钱一样。”
薛冰一听真觉开了眼界了,睁大了眼睛问道:“这太阳币还有大小?”
萧辰笑道:“当然罗!姊姊妳试想想,在关内一两纹银可以买二十石大米,这一个大太阳币换算成两石大米,要是没有小币,如何交易?难不成买个馒头也得付二石大米的钱?”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几个小太阳币,放在薛冰的手里说道:“这是我上次来时用剩下的。”
薛冰看这小太阳币直径只有大太阳币的一半,厚度也只有大币的一半,不过雕工一样精细。
薛冰瞪着这几枚石头币问萧辰道:“这大小太阳币如何兑换?”
萧辰道:“一个大币换二十个小币。”
薛冰算了算问道:“这一个小币也有一斗米的价值?”
萧辰耸耸肩道:“这是关内的算法。在这儿小币就是最小的交易单位,只是有些较便宜的东西,商家就合起来卖一个小币。”然而尽管如此,太阳城的基本物价可以算是关内的五倍。
两人继续往西走,没多久就走到神殿的西北角,便折而向南。走没多远,果然看到神殿的西边也有一个小门,正好有几个蓝衣妇女,提着菜篮衣篓之类的从门内进出。接着走了好一段路,便来到了西方大道。
薛冰极目向西边望去,果然隐隐约约地看到尽头处也有一个拱门。薛冰又注意到这西方大道上,有一些圆顶的建筑物,和太阳城其他地方的方形石屋大不相同。萧辰解释这是伊斯兰教的清真寺。更远处又有一些尖顶的建筑物,萧辰又说这是吐蕃喇嘛教的寺庙。
萧辰像个导游似的解释道:“西方大道是太阳城通往西域和吐蕃的起点,这些都是从那儿来的。”她又说道:“这太阳城虽座落在翰海沙漠中的不毛之地,却是各方商旅的要冲。除了西方通往西域吐蕃,南方通往中原外,北方数百里外是鞑靼人的地盘,所以太阳城中除了汉人外,各地来的种族都有。”
薛冰刚要开口问东方呢,萧辰就说了:“这往东数千里都是翰海沙漠群,鸡不生蛋,鸟不拉屎。但出太阳城以东十里,有一支朝廷的部队驻扎在那儿,大约五万人。”
薛冰问道:“这里还归朝廷管辖吗?”
萧辰道:“听说以前朝廷强盛时,疆土远达鞑靼人的大草原呢。後来朝廷衰弱了,鞑靼人南侵,一度逼近长城。好像就因为神殿的关系,朝廷才将鞑靼人又赶到北方来,现在太阳城就成了朝廷和鞑靼之间的缓冲。鞑靼人无法南越,朝廷也没力量再北进。这五万大军驻扎在这儿,也就是做个宣示,表示朝廷的疆域远及於此。”
薛冰问道:“所以朝廷的五万大军,也是来保护神殿和太阳城的了?”
萧辰面带诡异地说道:“表面上是如此,但实际上也有监视的作用,最起码不让鞑靼和神殿的势力相结合。”
薛冰听了,不由得不佩服萧辰的分析能力。这女娃娃平时调皮耍赖像个小孩儿,但对这太阳城的了解和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有无比敏锐的观察力,薛冰开始觉得让萧辰跟来太阳城是对的了。
薛冰又问道:“这太阳城有多少人口?”
萧辰道:“确切人数不知道,因为来往商旅很多,大约估计在十万人到十五万人之间。”
萧辰又说:“从太阳城出去都是不毛之地,所以进出太阳城的商旅都是结队的,从没有人敢单独来往。”这点薛冰在来太阳城时就深深了解到了,翰海沙漠群绵延千里,沿途没有任何地标,若不跟着商队,根本无法活着走出这个迷宫。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绕了神殿外围一整圈,已到了神殿西南的转角。薛冰沿途看着神殿的高墙,发觉除了那三个门外,确实没有任何缝隙,一时之间还想不出有什麽法子可以窥探神殿的内部。心想还是等廿八日参观了神殿後再说吧。
两人走了这麽一大圈,耗去了将近两个时辰,走回南方大道时,已是申末酉初。太阳城地处极北,日落较中原为早,此时太阳已下山,南方大道两旁都燃起了巨大的火把,将整条大道照得有如白昼。薛冰特意回头,发觉神殿高墙四周却是漆黑一片,那十几丈的墙外空地上一盏火把都没有,和南方大道上灯火通明形成强烈的对比。
两人走到集思广场上,果然如萧辰所说,人山人海,许多游人穿梭在一排排商摊之中,热闹非凡。萧辰高兴极了,抖了一抖麻袋兴奋地道:“可得好好花花罗!”
薛冰一把拉住萧辰说道:“咱们来这儿是要干大事的,说不定得在这儿一待好几年哪!这些石头得精打细算,一丁点都不能浪费。”
萧辰一听,失望得就像是到口的羊肉被人叼走了似地,哭丧着脸哀求道:“多少花一点呗!”
薛冰看到萧辰那副表情,像极了小时自己和姊姊逛街时讨着买东西的样子,忍住心中的笑意道:“行,就让妳一天花一个太阳币。”
萧辰的眼睛发出了希望的亮光,兴冲冲地问道:“一个大太阳币?”
薛冰瞪着萧辰的大眼睛,低下头来,鼻子几乎碰上了萧辰的鼻子,然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一个小太阳币!”
萧辰一听薛冰一天只给她一个小太阳币零花,气得鼓起腮帮子道:“姊姊也忒小器!”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脚步来到集思广场上,看着满场商摊上琳琅满目的各式东西,一时不知该如何取舍,於是转头向薛冰求道:“要不三个太阳币?”薛冰摇了摇头。
萧辰又道:“要不两个?两个总行吧?”薛冰还是摇头。
萧辰一肚子窝囊,嘴里咕哝着道:“姊姊薛冰,特别小器,一天一个太阳币!”说出的顺口溜居然还押韵。薛冰忍着笑,不理不睬,其实她也没那麽抠,要是萧辰真看上啥玩意需要多花几个石头的,薛冰还是会应允的。不过她故意不说,要看萧辰如何取舍。
这广场上的商摊不下数百家,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都有,萧辰逛来逛去,实在无从选择。薛冰提醒她道:“吃的喝的就甭看了,咱们客栈吃喝都包了。至於玩具嘛,咱屋里摆满了,也用不着添了。”
萧辰听了,偏着头问道:“吃的喝的玩的都不买,那还有啥好买的?”
薛冰耸耸肩道:“那就省钱呗!”
萧辰听了,瞪着薛冰道:“姊姊就连这一个小币也要省!”
萧辰踱来踱去,前後花了快一个时辰,正不知如何取舍,突然一个商摊吸引了她的注意。这个商摊是个大胡子经营的,一看就知不是汉人,用很不纯正的汉语叫卖着打火石。他的摊子上摆满了白色的小石头,他随意拿起两个打火石,轻轻一撞,火石就冒出青绿色的火光,而且一直燃着不灭,得用嘴将之吹熄。
萧辰和薛冰都被这样的打火石吸引住了。打火石她俩都见过,但一般的打火石得敲打好几下才冒出一丁点火花,得就着火捻子将火引燃,有时得试上好几回才能起火。这打火石居然一敲就着火,确实新奇无比。萧辰禁不住发出赞叹声。
这大胡子一看生意上门了,立刻友善地用他那不纯正的汉语说道:“姑娘好,我是‘天橘’来的。”
薛冰和萧辰都不知道这天橘是什麽地方,听了半天,还是萧辰见多识广,对着那大胡子笑道:“是天竺,不是天橘。”
这大胡子一听,搔搔头笑道:“是是是,天居天居!”这竺字的发音,对这些外来人实是难如登天,无论这大胡子如何模仿,就是无法发出正确的汉音来。
萧辰也不理,问大胡子道:“这打火石怎的如此神奇?”
这大胡子立刻满脸堆欢地笑道:“这是‘冷火石’,发出的是‘冷火’。”
这又将薛冰和萧辰难倒了,想了半天,此回是薛冰想到了:“这是磷火,这石头含磷,点了就着!”
大胡子一听,连声赞道:“对对对!雷火雷火!”说着就拿出一个小碗,在碗里倒了些红色的液体,说道:“姑娘请看。”将打火石点燃,往液体上一碰,整个小碗就轰然一声点燃了起来,像是盏油灯,在夜色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萧辰大惊问道:“这是啥液体?”
大胡子得意地道:“酒,普通的葡萄酒。”
萧辰这回乐翻了,终於打定主意,就问这打火石怎麽卖,大胡子用手指比了个一字,薛冰於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币付了账,萧辰就高高兴兴地拿了一对打火石。其实这个小币是萧辰下午给薛冰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萧辰也没想到。
萧辰拿了打火石,一路上就不断地敲着打着,点燃了火再用嘴吹熄,如此周而复始,玩得不亦乐乎。
两人回到了客栈,都已饥肠辘辘,於是在客栈的大厅用膳。这客栈的膳食每餐也都大同小异,今晚还是同样的葡萄酒,同样的面包,倒是甜瓜换成绿色的,萧辰说那叫香瓜,也是吐鲁番的产物。至於那大块肉,薛冰看不出是什麽肉,尝起来有点酸酸的,味道不怎麽好,於是问萧辰这是啥肉。
萧辰还在边吃边玩她的打火石,听薛冰发问,头也不抬地道:“马肉。”
薛冰顿时愣住了,突然想到一事,怯生生地问萧辰道:“这马肉哪来的?”
萧辰心不在焉地答道:“不知道,有可能是咱的马呗!”
薛冰一听,差点没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高声叫道:“妳说啥?咱的马?那马可是千里迢迢从长安把咱俩拉到这儿来的!”
萧辰听薛冰声音提高了,抬起头来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薛冰,只见薛冰继续嚷道:“那是咱们的马,用十两银子买来的,这店家怎的没经咱们同意就宰马?”薛冰没说的是,从长安到太阳城之间一个月的日子,她和这马相处,起码也有了点感情。
萧辰茫然地说道:“店家收了咱的马和马车,才让咱白吃白住啊!再说也不定是咱的马。运气好的,这马又跟着别的商队南下了。运气不好嘛……”下面的话不说了。
薛冰不服气地小声问道:“妳不是说神殿包咱的吃住吗?怎的现在又是咱自己的马和马车换的吃住?”
萧辰道:“马和马车的价值哪够咱吃住几个月哪?这中间的差价神殿倒是包了没错。”
薛冰瞪着大眼睛道:“这马和马车咱们是花了十两纹银买来的,难不成这客栈和长安城一样地黑心?”
萧辰不以为然地道:“那是妳在长安付的价钱,那价钱是被没良心的掌柜趁机抬高的。在这儿这马和马车最多值两个大太阳币。”
萧辰又道:“这太阳城寸草不生,马的粮草要远从百里外的内蒙草原运来,养马在这儿可是很大的花费。所以除了南行的商旅外,这马唯一的用途只有……”说着指了指薛冰盘中的那块肉。
薛冰仍不死心地问道:“这太阳城不是四通八达吗?东西北行难道不用马?”
萧辰摇摇头道:“东边是军营,自己有战马,太阳城里又没人去。北边是鞑靼人,跟太阳城关系不好,很少来往。至於西边是大沙漠,不用马。”
薛冰问道:“不用马用啥?”
萧辰道:“沙漠之舟,骆驼。”
薛冰再也没胃口了,将面前的餐盘一推说道:“我不吃了,先上去了。”边说边将萧辰身旁装太阳币的麻布袋扛起,心想这麻布袋还是自己保管的好。临走前跟萧辰说:“待会妳叫店家抬桶洗澡水上来。”萧辰还在玩她的打火石,心不在焉地应着。
薛冰回到房里,将麻布袋内的太阳币放入房内的石柜中,这石柜还可以上锁,最适合放财物。薛冰把和萧辰一起带来的几十两纹银也塞入石柜内,只留了两个布囊,里面各装了十个大太阳币,打算一个自己随身带,一个交给萧辰。萧辰虽爱花钱,但薛冰想她还是挺听自己的话,更何况以防万一,还是让萧辰身上带些钱比较好。
没多久萧辰也上楼了,薛冰远远地就听到萧辰一路敲着打火石的声音。萧辰身後跟了一个小厮,提了一桶水进来,将水桶放下就出去了,水桶旁还放了一条毛巾。薛冰看着这水桶,顿时傻了。
这水桶小得可怜,比她俩在长安城对灌的汾酒坛子大不了多少,别说坐进去洗澡,连头塞进去都有点困难。更要命的是,这桶里的水是冷的,而且水看起来还有点混浊。薛冰瞪着萧辰问道:“这是啥?”
萧辰还在玩她的打火石,头也不抬地回道:“妳要的洗澡水呀!”边说边将身上的酒葫芦打开,拿了一个茶碗倒了些酒,用打火石轰地点燃,玩得不亦乐乎。
薛冰几乎快哭了,对萧辰叫道:“这水连洗头都不够啊!”
萧辰一面看着碗里的火焰,一面带着揶揄的口吻道:“姊姊妳道这是长安哪?这太阳城的水都是从几百呎的深井里打上来的,而且还是苦水。”
薛冰当然不知道苦水是啥,萧辰解释道:“这苦水就是含有杂质,没经过滤的水,只能洗涤,不能饮用。苦水要用明矾过滤了才叫甜水。”
萧辰又道:“这里没人洗澡,就用这毛巾沾水擦擦身子得了。”
薛冰哭丧着脸道:“那洗衣服咱办?”
萧辰道:“甭洗啦,这里是太阳城,太阳一年四季都有,衣服穿脏了在太阳下晒晒消毒就行啦!”
看薛冰一脸茫然,萧辰终於逮着了机会,语带讥讽地笑道:“咱们是来干大事的,妳道是度假呀?”
薛冰几乎要晕过去,望着那一桶苦水,真不知该擦还是不该擦,却听萧辰又道:“省着点用哪,明早的刷牙洗脸水也在这哪!”
薛冰在太阳城的第一晚睡得很不好,先是萧辰玩那打火石玩到三更半夜,最後还是薛冰叫她别吵了才停止。等到萧辰安静下来了,薛冰这才发觉这太阳城的夜晚冷得要命。此时已十月下旬,太阳城地处极北,入夜後户外的气温都降到冰点以下。屋里尽管门窗紧闭,仍是寒气逼人。薛冰是南方人,对这寒冷难以忍受。她将所有带来的衣物都堆上了,但在被窝里还是直打哆嗦。最後不得已运起内功来,才勉强熬过这个寒夜,但半夜里还是时时被冻醒。萧辰生在北方,虽没有这麽北,但从小寒夜中餐风露宿惯了,所以还算睡得安稳。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薛冰已经冻得睡不着了,坐起来躲在被窝里发抖。等了好一阵子萧辰才悠悠醒转,看来睡得还不错。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薛冰问道:“姊姊这麽早起,睡得好吗?”薛冰没好气地回道:“这捞什仔的鬼地方,就妳这小贼睡得好!”说着跳下床要漱洗,却发觉桶里的水居然结冰了。
薛冰望着桶里的冰,不知如何是好。萧辰懒洋洋地说道:“放在太阳下晒晒就得了。”说着又抓起了那两个打火石来敲着玩。薛冰昨晚才被那打火石吵了一晚,一听这搕搕咖咖的声音,不由心头火起,冲着萧辰没好气地骂道:“妳敲了一晚上还不够吗?再敲我把它给扔了!”萧辰一听,满脸委屈地瞪着薛冰,忙把打火石熄了,藏在怀里,面带歉意地说道:“姊姊妳没睡好是吗?是我吵的吗?”
薛冰看萧辰一脸委屈样,心又软了,叹了口气道:“这倒不是。这鬼地方冷得要死,我昨晚是给冻坏的。”停了一会儿又说道:“咱今晚可得叫店家多给几床棉被。”想到现在才十月下旬,就已这麽冷,那到了年终还了得?
萧辰听了,安慰薛冰道:“今天是廿五,姊姊再忍五日,到了下月初一就不冷了。”
薛冰不解,萧辰解释道:“姊姊瞧这石床,这叫炕,里面是空心的,直通一楼的大灶。下月初一晚店家就开始烧炕,热气会传上来,就不冷啦!”
薛冰也听过炕,看这石床果然方方正正地像个炕,听了萧辰的解释後问道:“为何要等到下月初一?”
萧辰说道:“这太阳城物力维艰,柴火都是从外地运来的,所以为了节能,规定要到十一月初一才能烧炕。”
两人下楼用早膳,却发现大厅内人潮汹涌,都是从关内来在这客栈内住宿的贫家少女,每个人都穿戴整齐,显得格外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萧辰问了其中一个少女,才知道今天是廿五日,是神殿接受仙女报名的日子。薛冰不想和太多人接触,於是拉着萧辰又回到了楼上房内。萧辰坐在桌前,摸着她从关内带来的一屋子宝贝,显得挺无聊的样子。薛冰看了笑道:“想敲打火石就敲吧!”萧辰一听,登时乐了,於是一屋子又是那搕搕咖咖的声音。
两人等到大厅都没人了才去用早膳,之後就在客栈附近闲逛,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去神殿报名的少女。薛冰发现报过名的少女都拿到一个名牌,上面刻了自己的名字。这名牌看上去也是赭红色的石头做的,中间有个洞,还穿了一条红色的带子。这些少女们都将这名牌系在腰间招摇过市,显得得意非凡。
薛冰心想等到廿八日进神殿参观後再决定下一步要做啥,这几日就叫萧辰带着她在太阳城闲逛,至少对这城市做进一步的了解。上午两人在集思广场以南的南方大道上来回。薛冰本来想一路走到城南的入口的,但无奈太远了,走了快一个时辰还没走到一半,就放弃了打道回府。
午膳後两人也不歇息,就出了客栈往东走。走着走着,路旁的景观也慢慢变了。原来一间间客栈饭馆没有了,先是一间间小商铺,卖的都是日常用品。这些商铺的门面就比原来的客栈饭馆小很多,装饰摆设也越来越简陋。再往下走,道路两旁的石头屋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粗陋,还有些地方空着一大片,空地上除了一堆堆破旧的石块,还堆满了杂物垃圾,一些衣裳褴褛的小孩子们就在空地上玩耍。薛冰发现这些孩子们有汉人,色目人,也有几个虽也是黑发黑眼的,但面部扁平,看来不像汉人,萧辰说那是鞑靼人。萧辰还解释道,这地方住的都是太阳城的穷人,越往东走越穷。萧辰又说,这靠着东集思路的还好,要往里面的小巷走,屋子更加破烂简陋。薛冰听了不禁心中感叹,这世上不管任何地方,都有贫富之分。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方的大空地上围了一群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少年伏在地面。两人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个少年跪在一个小洞旁,手里正小心翼翼地在抽放一条细细的绳索,不知在从洞里抽拉什麽东西。围在他身旁的有不少大人小孩,个个神情紧张,还有几个大人一手拿着个短刀,一手攒着几个太阳币。薛冰正不清楚这些人到底在搞什麽名堂,却见萧辰双眼发亮,兴奋地说道:“他们在钓钻沙虫。”
薛冰当然不知道这钻沙虫是什麽玩意,只见萧辰不厌其烦地解释道:“这钻沙虫是太阳城才有的,就生活在这大石板块底下的沙土中。这石板没有任何缝隙,这钻沙虫钻不上来,否则,嘿嘿,这太阳城就没活人啦!”
萧辰最後这句话叫薛冰听得毛骨悚然,只听萧辰继续说道:“这钻沙虫是世间最嗜血的恶魔,成群钻沙虫可以将所接触到的人畜吃个精光。听说十多年前这太阳城有个街道不知为何被钻沙虫突破,全街的男女老少猪马羊驼一夜间全被啃光!”
薛冰听了差点没把肚子里的午膳给吐了出来,於是嗫嚅地问道:“那他们钓这恶魔干啥?”
萧辰得意洋洋地道:“大凡世间越是嗜血之物,味道也最鲜美,就像越毒的蛇肉味越美一样。”然後指着那几个拿着短刀和太阳币的大人说道:“他们是来买钻沙虫回去下酒的。”薛冰听了,觉得胃里的食物要开始作怪了。
就在这时,围观的众人爆出一声欢呼,那少年将细绳从洞中抽出,绳端钓着一只全身鲜红,长着无数只脚的怪物。这钻沙虫足足有一尺来长,活脱脱地就像个红色的大蜈蚣,钓在绳端不断扭动,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那少年一钓出钻沙虫,就将它往旁边的石板上一甩,一个大人迅速地拿着短刀从那钻沙虫的背部插下去,将整只虫体提了起来。他一手提着那仍在张牙舞爪的怪虫,一手丢了三个小太阳币给那少年,就高高兴兴地走了。那少年熟练地将一块肉系在绳端,又将细绳垂到了那小洞内。这细绳在少年脚边团团盘旋着堆了一尺来高,显然这绳子非常地长。
薛冰有气无力地问萧辰道:“妳有手绢没有?”
萧辰不明所以问道:“姊姊要手绢做啥?”
薛冰道:“我要吐了!”
萧辰见状大惊,急忙将随身带的酒葫芦递给薛冰道:“喝点葡萄酒吧!”
薛冰也不知葡萄酒能不能治反胃,咕噜咕噜地连灌了好几口,有没有治反胃不知道,但起码胆子有点壮了,就问道:“钻沙虫那麽可怕,他们挖这洞不怕把所有的虫都引上来吗?”
萧辰道:“这洞是用特殊的挖洞工具凿的,穿透这百来尺厚的石板块才能构到钻沙虫的。钻沙虫的嗅觉没那麽远,不用肉下去钓,它们自己是不会上来的。”
萧辰顿了顿,指着少年身後一个大胡子的中年汉子道:“那人是这里的户长,为了以防万一,这洞到晚上还是要封起来的,上面再压个大石头。”
薛冰问道:“这钻沙虫没有天敌吗?”
萧辰如数家珍似地说道:“钻沙虫怕两样东西,一个是火,一个是神殿用雄黄,芥末,和一种叫断魂草的植物配制而成的药剂,钻沙虫怕那个味道。”停了停又说道:“不过这用来对付几只钻沙虫有用,要是遇到排山倒海的钻沙虫阵,也抵不了大用。”
薛冰听得全身又起了鸡皮疙瘩,怯生生地问道:“那怎麽办?”
萧辰耸耸肩道:“跑呗!钻沙虫没人跑得快。”
就在此时,围观的人又起了一阵欢呼,第二只钻沙虫被钓起,同样地又被另一个大人以三个太阳币买走。
薛冰看了,语带讥讽地道:“这孩子这般买卖,可发财了呗!”
萧辰摇摇头道:“没那麽容易,这钻沙虫数量虽多,但这太阳城幅员太大,钻沙虫在地底下到处游走,居无定所。有时连钓个把月一只虫脚也钓不到。”
萧辰又道:“这洞是用特殊工具,几十年前就钻好的。每隔几天,这里的少年轮流钓它一下午,钓不钓得到全凭运气。这少年今天运气好,不过三个小币有两个要上缴。”
萧辰又补充道:“自从十几年前那件惨案後,神殿已派人封了大部分的洞,没收了所有的钻洞工具,也不准任何人再凿新洞。这洞是全城少数几个留下来的,既然没再出过事,神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断人财路嘛!”
薛冰问道:“那这钻沙虫平常在地底下又吃什麽?”
萧辰若无其事地道:“同类相残。”
薛冰听得汗毛直竖道:“自己吃自己?”
萧辰耸耸肩道:“这没啥了不起。这大漠上食物短缺,很多群居动物都是自己吃自己,像野狼也会在缺乏食物时,攻击老弱而相残哪。”
这种大自然的现象,动物一边繁殖一边相残,薛冰在书本里也读过,只是乍听之下还是觉得很可怕。
这时萧辰露出诡异的神情问薛冰道:“姊姊我能预支两个太阳币吗?”
薛冰看到萧辰舔着嘴唇一脸馋像,突然明白她想干啥,拉着萧辰的耳朵就往回走。萧辰吃痛,哇哇大叫。薛冰把她拉离了人群,才放开手,恶狠狠地说道:“妳要敢给我碰那恶心的玩意,姊姊就再也不认妳!”说着就拉着萧辰的手快步往东升客栈行去。
萧辰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噘着嘴嘟哝地叫道:“姊姊忑霸道!就许妳们南方人吃虾子螃蟹,却不许我吃钻沙虫!”
薛冰瞪着眼睛望着萧辰道:“虾子螃蟹和钻沙虫能比吗?”
萧辰还是满心不服气地念道:“怎不能比?不都是有许多只脚的带壳动物吗?”
几天来两人还是在太阳城到处闲逛,这太阳城幅员实在太大,两人除了一双腿,没有任何交通工具代步,不像在长安城路远了还可以叫个轿子或租两匹马,所以两人活动的范围还是不出东升客栈周围数里地,逛了几天也没啥好逛的了。
好不容易到了廿八日正午,两人匆匆吃了午膳,就赶到太阳神殿去。薛冰不想引起神殿的注意,刻意把玄月双剑留在房内,连太阳币一起锁在石柜内。到了那儿才见人山人海,许多人已进入了神殿的大门,两人也就跟着人潮进去。绝大部分到神殿参观的都是要来做仙女的少女们,和少数陪着来的女眷。至於太阳城本地的居民,大概早就参观过了,所以几乎没见到。大门口就几个白衣仙女在维持秩序,反正只要是女人都让进,也不会有哪个不要命的男人混在其中。薛冰注意到进殿参观的倒没有未成年的小女孩。萧辰虽来过太阳城两次,却是第一回进入神殿,所以也感到兴奋莫名。
参观的人潮是分批进去的,每次约百人左右,由一个绿衣仙女做向导,负责解说,身旁跟了几个白衣仙女,帮忙着将这百人揽在一处。薛冰和萧辰自然在同一组,一进入神殿的大门,两人就被眼前大广场的气势震慑住了。从外面看感觉不出这大广场究竟有多大,进来後一看才发觉它的广袤。绿衣仙女说这广场就叫教练场,大小看来比集思广场还大。集思广场可以容纳几百辆马车,这广场看来上千辆都不成问题。
众人由绿衣仙女引导着从广场的右边慢慢向内移动,广场四周的高墙都是用赭红色的大石堆砌成的。高墙从外面看是平平的一面墙,里面的部分却完全不同,每隔几丈就是一尊巨大的石雕像,雕的都是各色各样的女性。这些女像每个都有六七丈高,头部都顶着一个太阳的图腾。绿衣仙女说这些都是太阳神的妻子,升天成仙後来守护神殿的。薛冰瞧着这教练场这麽大,四周高墙不下数百个雕像,心里大大不以为然,觉得这太阳神未免太风流成性。
薛冰还注意到每个雕像的底部是一座约一丈多高的平台,有的平台还有石制的门,看来这平台内还有文章。薛冰无法推测这高墙到底有多厚,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高墙不只是墙,墙内说不定还别有洞天,有可能是仙女们的居室或放东西的储藏室等。领头的绿衣仙女只是不断吹嘘神殿的历史和太阳神的伟大,对这些平台和石门只字不提。薛冰本想发问,但怕打草惊蛇,所以还是忍住了。
这教练场虽大,但除了石雕外,实在没什麽看头,众人只是跟着绿衣仙女向着殿堂的方向移动,等着进入殿堂参观。薛冰环顾着这教练场,打心里头有一种忐忑的感觉,她觉得神殿实在是超乎想像地大,大到令人生畏。薛冰开始害怕,自己带着萧辰去挑战这个庞然巨物,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众人终於来到殿堂的脚前,迎面是数十级石制的阶梯,环成一个庞大的半圆形,直通到殿堂的大门。众人拾级而上,来到殿堂的大门前,这大门其实没有门,就是一个长宽各十数丈的宽大入口。薛冰进入殿堂,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这殿堂的宽并不令她太意外,但这殿堂如此之高,确实令她感到无比的震撼。
殿堂内部完全没有窗户,墙上挂满了引燃的火把,将整个殿堂照得通明。薛冰仰头上望,发觉殿堂的屋顶两旁是平的,到中间就挑高成半圆型,这最高的圆心在正中央,从南面的入口处直通到殿堂北边的顶端,这半圆形的直径大约也足足有三四丈。殿堂四周的墙壁上也是一尊尊女性雕像,每一尊雕像底座的平台都有一个石门。殿堂内的雕像每个也差不多有六七丈高,但雕像的头部离半圆屋顶的底部高低还有一大段距离。薛冰估计这屋顶圆心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十来丈。整个殿堂宽度难以估计,大概跟南方大道的宽度差不多,殿堂的深度更吓人,起码比宽度大了两三倍。薛冰估计神殿所有的人马加起来约四五千,全部站在这殿堂内仍是绰绰有馀。
众人慢慢向殿堂的内部移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尊尊雕像和一根根火把。薛冰正赶无聊,突然发觉一座雕像的底座平台上站了一个戴面具的黑衣武士。这武士的面具模样丑陋,简直就是个没鼻没脸的骷髅,身上的装束也和仙女服大不相同。不管是红衣紫衣绿衣还是白衣,这仙女服都是裙摆飞扬,清新飘逸,大大展现出女人温柔美丽的一面。但这黑衣武士的服装就跟朝廷的兵丁没有两样,头盔皑甲,剑戟战靴,一副冷血无情的模样,若不是从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来看,根本看不出是女人。
薛冰发觉黑衣武士的出现有点突兀,但很快地发现从这儿开始直到殿堂的最里端,每个雕像的平台上都站了一个黑衣武士。这黑衣武士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原本兴奋异常,叽叽喳喳的乡下女孩们这回全都静了下来。由於带了面具,薛冰无法看出这些武士的年纪或表情,但她们都一动不动,更因身披皑甲,连她们身体呼吸都看不出来,站在那儿跟石雕像实在没什麽两样。因为她们的出现,整个殿堂呈现出一种肃杀阴森的气氛,令薛冰感到很不自在。
众人来到了殿堂北面的底端,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高台,台前有二三十级的阶梯。领头的绿衣仙女就在阶梯前停步,让众人在阶梯前站定。薛冰看到这高台也非常宽广,几百人站上去也绰绰有馀。高台底端正中央又有数层阶梯,阶梯上端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宝座,整个宝座金光闪闪,看来是纯金打造的,不用问也知道这就是女王的宝座。女王当然在这种场合不会出现。宝座的左右两边各站了三名红衣仙女,看样子都在三四十岁左右,个个面容庄严,和蔼可亲。绿衣仙女介绍这高台就是神殿的圣坛,也是女王接见众仙女的地方。她又介绍那些红衣仙女是圣坛的祭司,薛冰知道祭司是不带兵的红衣仙女。
圣坛的前方有一个很大的石制容器,上面盖了一块红布,薛冰不清楚这是做什麽的。圣坛的左右两端直通殿堂的後进,从外边看不出什麽名堂。绿衣仙女介绍完了祭司,就开始讲述女王的丰功伟业,将女王形容成一位武功高强,容颜绝美,心地慈悲的旷世女英雄。薛冰懒得听这些,於是上下左右打量殿堂的其他地方。她特别注意石雕像顶部和屋顶之间的部分,看看有什麽可以藏身的地方。由於火把在低处,这些地方看得并不清楚。薛冰左思右想,很想看透这殿堂的弱点在何处。
偶然间薛冰仰头上望,发觉圣坛顶端的屋顶比那半圆形的屋顶还要高些,是呈圆形的。屋顶近顶端处有一座长方形的平台,呈南北向吊在屋顶上,整个平台好像也是金色的,平台的上方有一个好大的圆形物件,被平台挡住了,从底下看不清楚那是什麽。由於火把都在低处,屋顶处没什麽光线,看不清那平台到底是什麽。但平台底面有如金色的明镜,隐隐约约反映出火光,看来神秘异常。
薛冰一个劲儿地向上仰望,引起了一个红衣祭司的注意,她走上前来,对那绿衣仙女微笑道:“兰馨,妳给众姊妹介绍一下祭台吧!”薛冰吓了一跳,发觉自己实在太过大意,後悔不该引起神殿的注意。但看那红衣祭司一脸笑容,和蔼可亲的样子,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好奇。
这叫兰馨的绿衣仙女应了声是,就转身向众人道:“这顶端吊着的就是神殿的祭台,是太阳神迎娶妻子的圣台。”薛冰一听,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这就是她来太阳神殿所要寻求的答案,於是很专注地听着。
这绿衣仙女继续说道:“每月初一正午,太阳神会从众姊妹中迎娶一位做为妻子,从这祭台引导她升天成仙。”薛冰听到“升天成仙”这四个字,觉得分外刺耳。众人起了一阵骚动,这些人虽然大部分都目不识丁,但“升天成仙”四个字什麽意思可是都知道的。一个少女嗫嚅的问道:“如何成仙法?”
这绿衣仙女兰馨答道:“等各位进神殿做了仙女,自然就知晓啦!”这回答等於没有回答。其实这成仙是什麽意思,众人都心中有数。薛冰也觉得有些意外,神殿似乎对这种事并不忌讳。
另一个少女小声地问同伴道:“这太阳神怎的要娶咱多妻子?”她的乡音颇重,听起来是川陕一带乡下来的。
这少女问得虽然小声,但兰馨却听见了,仍是脸露微笑地回答道:“太阳神神通广大,自然需要多人服侍了。这当朝皇帝不也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吗?”这兰馨居然将太阳神和当朝皇帝相提并论,而且丝毫没有避讳,也令薛冰感到惊讶。
薛冰心里噗噗地直跳,她心中实有很多疑问,比如说这祭台离地这麽高,如何让仙女踏上祭台?但现在她已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所以也只好忍住不问。她也明白在这大庭广众前的问答,不会有什麽具体结果。
从圣坛出来,剩下的也没什麽好参观的了。众人从殿堂的左边往外走,薛冰看到这边也有一排黑衣武士。她四下张望,实在也看不出其他的名堂,心中正琢磨着下一步该怎麽走,突然听到身後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两位姊姊请留步!”
薛冰回过头来,全身为之一震。眼前一位绿衣仙女金发碧眼,容颜绝丽,正是在长安城遇到的那位绝色美女。
那位绿衣仙女走到两人面前,面露亲切的笑容道:“我叫天女,真高兴又见到两位姊姊。”
薛冰当然记得这个美女,只是听她自称天女,心想这大概是个别名吧,哪有人叫天女的?她心中挺诧异,这天女只在长安城的夜晚和她们有一面之缘,却居然记得她俩,让她不禁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但萧辰却不记得了,她那晚哭得唏哩哗啦,心里只想到薛冰,没注意到这个天女,所以脸露困惑之色地问道:“我们见过吗?”
天女笑道:“是的,在长安城见过一次。”
薛冰不想提那晚的事情,因为牵涉到她来神殿的大事,所以就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在路上,一面之缘,姑娘记性真好。”她觉得这天女看来比自己年轻,但也不愿唐突地叫她妹妹,就称天女为姑娘。心中一颗心忐忑不安,生怕天女看穿了她们的心事。
天女不以为意,仍是微笑地问道:“两位还没报名吗?”
薛冰的心突了一下,她不知这天女如何看穿她俩尚未报名的,心中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萧辰比较没警觉性,随口说道:“咱们随便看看,还没决定。”这等於承认了还没报名。
天女看薛冰脸上有疑惑之色,便主动解释道:“我是看两位姊姊身上没挂名牌,所以才猜到的。”薛冰听了恍然大悟,和她们在一起参观神殿的众女孩几乎个个都挂了个名牌。薛冰想到这麽简单的事她都没料到,看来要隐瞒一切是不可能的了。
天女仍是微笑地说道:“两位姊姊远从长安城千里迢迢而来,神殿感到万分荣幸。以两位姊姊的人品武功,若能成为咱们的姊妹,真是咱们的幸运。”
这话说得谦卑万分,但薛冰听到耳里却是怵目惊心。这不但表示神殿早已知道她们俩远从长安城来,连她们的武功底细都打听清楚了。看来她俩来到太阳城,实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薛冰想既然如此,只好豁出去了,於是冷冰冰地说道:“没想到神殿会对我们俩个小角色下这麽大的功夫,咱们真是受宠若惊。”说完望了萧辰一眼,一边苦思下一步如何应对。
天女听到薛冰如此的回答,皱了一下眉头,向薛冰拱了拱手说道:“姊姊误会了,神殿绝无为难姊姊的意思。只是天女记得姊姊,那晚又看到姊姊带着宝剑,才料到姊姊会武功的。”说完又向薛冰福了一福,脸露歉疚之色。
薛冰看到天女如此谦恭的态度,倒真的受宠若惊了。想了一想,不卑不亢地说道:“神殿规模宏大,殿内人才济济,令人难不向往。只是我们姊妹俩尚有许多事未了,做仙女一事还得从长计议。”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没兴趣的意思。
天女听了,丝毫不以为忤,亲切地说道:“这不要紧,姊姊不用勉强,随时来报名都行。”顿了一顿又道:“姊姊稍等。”就转身往殿内行去。
薛冰不知天女要做啥,和萧辰四眼相对,一时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没多久天女又回来了,递给了她俩一人一个名牌,说道:“这名牌姊姊拿着,在太阳城吃住用度都很方便。随时姊姊想来报名即可,不愿报名也行。”
薛冰和萧辰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收下那名牌,天女却将那名牌塞到了她们的手里,然後对着薛冰亲切地说道:“下月初三报名截止,但姊姊若有要事处理,晚几天也无妨。”天女说这话时离薛冰捱得很近,薛冰隐隐闻到她身上一股特有的芳香,再听她娇声细语,吹气如兰,觉得自己魂都要给这美女勾飞了。她想自己是个女的,都有这种奇异的感觉,要是男的不早就被这绝色美女迷倒了?
薛冰看了看手中的名牌,赫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已经刻在上面了,转身看萧辰的名牌也是。薛冰顿时脸色大变,心想神殿把她俩的底细都摸清楚了。天女似乎看出了薛冰的疑虑,恳切地说道:“两位在东升客栈有登记过名字。”薛冰听了,立刻将脸上的阴霾抹去,只淡淡地笑道:“原来如此。”但内心却七上八下。
这时那个叫兰馨的绿衣仙女走了过来,亲切地问道:“原来几位姊姊认识啊?”她身边的几个白衣仙女也过来,纷纷打量薛冰和萧辰。其他一同参观的乡下少女们也跟着围了过来,好奇地望着她们。
天女也亲切地回答道:“在长安城见过两位姊姊,只是一面之缘。”她似乎察觉到薛冰不太愿意惹人注意,所以没有多说。
这时一个乡下少女对着天女问道:“妳咱是金头发的呀?”
天女笑着回答道:“我是西域来的,原是维吾尔人,不但是金发,眼珠子也是绿色的呢。”说罢就睁着眼睛望着众人。
这群乡下姑娘都没见过金发碧眼的色目人,听天女这麽一说,纷纷围了上来,争相瞧着天女那对迷人的双眸,纷纷发出赞叹的声音。薛冰在一旁看了,惊觉天女竟是如此地平易近人。
兰馨似乎和天女很要好,这时用手臂勾着天女的手臂,对众人说道:“她叫天女,天上的天,仙女的女,妳们说她是不是美得像九天仙女呀?”
众人立刻称是,有个乡下姑娘还叫道:“俺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美女呀!”
天女被兰馨和众女这麽一起哄,似乎有点害羞,对着兰馨轻啐道:“别这样,让人笑话!”说这话时不经意地看了薛冰一眼。薛冰的心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心中的疑虑更加深了。
薛冰始终没介入众女对天女的哄闹中,不过她觉得这个天女确实有过人之处。人长得绝美不说,看来在神殿中人缘还特别好。单她这平易近人的个性,当场就收服了这群乡下姑娘。
两人终於走出了殿堂,随着众人向神殿的大门走去,天女并没有跟出来。出了大门,众人向兰馨和众仙女道了谢,就纷纷散去。薛冰又往殿堂望了一眼,并没看到天女。
回客栈的途中,薛冰问萧辰道:“妳怎麽看?”
萧辰一面摸着自己的名牌,一面沉吟道:“那天女长得真像个仙女啊!”
薛冰啐道:“我不是问这个。”说着拿起了自己的名牌在萧辰眼前幌了一幌道:“神殿连咱们姓啥名啥都知道了!”
萧辰搔搔头道:“那天女说我们在东升客栈住宿时就登记了名字不是吗?”
薛冰听了,有点气急败坏地数落萧辰道:“妳这脑袋怎麽有时精明有时糊涂啊?那天女只见了咱们一眼,怎麽就知道东升客栈登记的薛冰和萧辰就是咱们哪!”
萧辰更是一脸茫然地问道:“姊姊妳说咱们在长安城见过她,我怎的没印象哪?”
薛冰无可奈何地说道:“那晚妳赖在地上哭,就是她过来问的。”
萧辰想了想道:“我好像想起来了,姊姊那晚让我那麽伤心,还骗我说……”
薛冰一听萧辰把话题岔开了,忙打断她说道:“行行行,别想那晚的事,先想想她怎麽会知道咱们的姓名,又怎知咱们住在东升客栈。”
萧辰想了半天,摇摇头道:“不知道,说不定她对姊姊一见锺情,就此打探姊姊的下落哪!”
薛冰听了叫道:“妳会不会用成语啊?一见锺情能用在两个女人之间吗?”
萧辰满脸迷惑地问道:“不行吗?我对姊姊不也是一见锺情吗?”
薛冰简直要疯了,气呼呼地道:“那妳对那打火石也一见锺情呗!”
萧辰听了,高兴地说道:“对呀!我一看到它们就喜欢上了呀!”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了打火石,搕搕咖咖地敲了起来。
两人回到客栈,薛冰躺在床上想着事情,萧辰还是敲她的打火石。薛冰被这搕搕咖咖的声音搅得烦透了,没好气地对萧辰道:“妳能别敲了吗?搅得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萧辰偏过头问道:“姊姊在想啥呀?”
薛冰道:“我在想过几天又是初一,看能否混进神殿瞧瞧她们祭典是怎麽回事。”
萧辰一听可来劲了,放下了打火石,坐直了身子问道:“姊姊想出啥法子了吗?”
薛冰道:“没有。这神殿的殿堂看起来没什麽缝隙可乘。”
萧辰想了想道:“要不我去摸两件仙女服来,咱们穿着混进去。”
薛冰摇了摇头道:“哪有那麽容易啊?她们彼此都认识,咱们一下子就露馅啦!”
萧辰沉吟了半晌,突然兴奋地叫道:“有了!我认识一个老和尚,听说年轻的时候进过神殿修过神像,说不定他可以帮忙,搞不好可以弄来一张神殿的地图。”
薛冰一下子坐了起来,高兴地道:“好呀!咱们这就去找他!”
却见萧辰又拿起了打火石敲着,说道:“明儿个再去吧!今天太晚了!”
薛冰大不以为然地道:“现在才未时哪,太阳还大着哪!”
萧辰摇摇头道:“那老和尚住在太阳城的西北角,离这儿十几二十里呢,咱们赶去天都黑了。”
薛冰无奈,只有耐心地等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薛冰就迫不及待地将萧辰从被窝里挖起来。萧辰一肚子心不甘情不愿,被薛冰拖起来盥洗漱口下楼用早膳。
早膳用过,两人回房换装,薛冰见萧辰在满屋子的玩具堆中翻来翻去,不解地问道:“妳这是干啥?”
萧辰边找边说道:“一年不见了,咱们总得带个见面礼啊!”说着就捡起了一个玩具风车道:“这个得了!”
薛冰看萧辰拿一个风车要送给老和尚,觉得萧辰实在是小孩心性,不过也任由她去。下楼後萧辰又到客栈厨房灌满了一葫芦葡萄酒,才和薛冰上路。
两人从客栈出来,先西行到集思广场,再沿南方大道往北到了神殿大门,折而向西,从神殿西南角右转北行,一路走过神殿後,进入太阳城西北面的街巷中。两人直向西北方向行去,萧辰领着薛冰在巷弄中穿梭来去,越往西北,四周的房舍就越形简陋,有的甚至是残垣断壁,破旧不堪。萧辰说这里是太阳城的贫民窟,和东南边钓钻沙虫的地区一样,都是穷人们聚集的地方。
如此走了近一个半时辰,两人来到了一间破旧矮小的石屋前,这石屋入口连扇门都没有,萧辰就从入口钻了进去,这入口比薛冰还矮,薛冰不得不低下头才得入屋。
这石屋可说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石桌外,几乎没什麽家具,地上墙上零零乱乱地堆着破瓦破罐。萧辰一进屋来,就扯着喉咙大喊:“老和尚!我来啦!我是萧辰哪!”
没多久石屋的後进走出了一个秃头老僧,高高兴兴地叫道:“小娃娃又回来啦!”
薛冰看那老僧须发皆白,面皮皱得有如风乾的橘皮,身材瘦小但显得精神奕奕。薛冰看到那老僧一双眼珠子是灰白色的,才发觉原来他是个瞎子。
萧辰看到那老僧,高兴地跳上去抱着他叫道:“是啊,又一年不见了呀!”
这老僧也满脸堆笑,一边摸着萧辰的头发,一边露出没牙的嘴叫道:“小娃娃又长高啦!”
薛冰看这一老一小亲昵得就像多年的老友一样,不禁觉得新鲜有趣。这老僧似乎察觉了薛冰的存在,笑眯眯地问萧辰道:“小娃娃带客人来啦?”
萧辰高兴地说道:“是呀!她是我结拜的姊姊,叫薛冰!”然後又调皮地说道:“她的功夫可比我好很多啦,不过比起老和尚您就,嘿嘿……”
薛冰听萧辰介绍自己,便很有礼貌地说道:“晚辈见过前辈。”心想听萧辰说这个瘦小的老僧功夫比自己还高,心中不禁凛然,觉得人真是不可貌相。
这老僧听了,笑说道:“别客气,两位请坐。”说着就自己先行在石桌旁坐下。
薛冰和萧辰也捱着石桌就坐,薛冰发觉这椅子就是几块不平整的石头堆叠起来的,坐在上面还挺不平稳。才一坐下,就听这老僧问道:“薛姑娘是练玄女功的?”
薛冰大惊失色,这老僧眼不视物,也没和她交过手,居然一下子就看穿她所练的武功,简直不可思议。正要回答,又听这老僧说道:“老和尚耳朵挺好,是听姑娘步履的声音猜的,嘿嘿……”
薛冰这回可真服了,心想连她自己的授业师父都没这个能耐,这老僧真是真人不露相,於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的,晚辈的功夫是一位叫静心的道姑教的。”
萧辰在一旁得意地说道:“这老和尚不但武功好,摸东西的技术更是一流呢!”萧辰所说的摸东西,薛冰当然听得懂,就是做贼。
薛冰总觉得萧辰口口声声地叫老和尚,实在不够礼貌,於是恭恭谨谨地问道:“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没想到这老僧听了,龇牙裂嘴地笑道:“什麽前辈晚辈称呼不称呼,皆是皮相,叫我老和尚得了!”
薛冰听了,顿觉这老僧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只是她礼貌惯了,这老和尚三字始终叫不出口。
这老和尚也不理会,转向萧辰道:“小娃娃没给老和尚带什麽好吃好玩的吗?”
薛冰瞧这老僧居然主动讨礼物,也不禁莞尔。
只见萧辰取出了风车,递给了老僧道:“这玩意可是我从关内带来的呢!”
薛冰看萧辰真把风车当礼物,心想这老僧年纪这麽大把,怎会玩这东西?没想到这老僧拿着风车连声叫好,还用嘴吹着风车,玩得不亦乐乎。
萧辰可乐了,便将身上的葫芦解下,打开塞子,凑到老僧的鼻前道:“我还带着这玩意呢!”
这老僧闻了闻道:“嘿!葡萄酒,好东西!”说着站起来,往石屋的墙壁摸去,从墙上的凹洞内摸出了三只小酒杯,回来放到桌上。萧辰立刻往杯里倒酒,倒满了分别递到老僧和薛冰的面前。
薛冰看这酒杯上积满了灰尘,酒面上也浮了一层积垢,心中直打突,对这酒实在喝不下去。但老僧却毫不在意,一饮而尽,龇着牙说道:“东升客栈的葡萄酒。”
薛冰这回可开了眼界了,这老僧居然一喝就知是哪家客栈的酒,简直是仙人了。萧辰开心地道:“没错,是他们自己酿的。”将自己的那杯酒也一饮而尽。然後这一老一少就一杯一杯地对饮,也不管薛冰喝不喝,没多久一葫芦酒都喝乾了。萧辰意犹未尽,把薛冰那一杯拿了过来,和老僧一人一半喝了个光。
喝完了酒,萧辰把头凑到老僧面前说道:“咱们有一事要求您帮忙哩!”
这老僧一面舔着嘴唇,一面嘻嘻笑道:“小娃娃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酒还真不是白喝的。说来听听……”
萧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姊姊跟神殿有点过节,想潜进去里头瞅瞅。”
这老僧一听,笑容登时没了,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久久不语。
薛冰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心想这老僧神通广大,於是以实相告:“我的姊姊五年前死在神殿的祭台上,我想看看这祭典到底是如何进行的。”
这老僧听了,沉吟了半晌说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薛冰说道:“晚……我也知此举太不自量力,但我家因此家破人亡,因此我想替姊姊报仇……”说到最後声音都哽咽了。
萧辰趁机顺水推舟道:“老和尚,你不是说你以前进过神殿吗?画个地图给咱们也行啊!”
这老僧抬起了头沉吟道:“那都几十年前的事了,那年我才十五岁,跟着师父进去修大殿的。这大殿几百年了,有好些地方该修该补的……”
薛冰听老僧回忆起往事,突然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嗫嚅地问道:“您的眼睛……”
这老僧被薛冰一问,回过神来说道:“啊!我的眼睛倒跟神殿无关。”接着对薛冰说道:“把妳的手给老和尚瞧瞧,右手。”
薛冰不明所以,将右手伸了过去。这老僧摸着薛冰的手掌心,似乎在思索着什麽。薛冰觉得这老僧的手指上长满了厚茧,粗糙不堪。
许久後老僧放开了薛冰的手,喃喃地道:“天意!天意!”
薛冰和萧辰都不明白这老僧是何意,只见这老僧点点头说道:“明晚戌时末,妳俩再来这儿。”说完就站起来朝屋的後进走去。
薛冰和萧辰还想再问,只听这老僧又道:“到时点个火把来,别出声,桌上的东西别乱碰。”说完就进去了,再也没有出来。
两人从老僧处出来,此时已近正午,都觉饥肠辘辘,然而这里是贫民窟,没地方可用餐。萧辰故意调皮地说道:“这贫民窟有贫民窟的美味,姊姊要是想尝尝蝎子,蜈蚣,蜘蛛,壁虎,老鼠……唉唷!别别别,我不说啦!”原来薛冰又捏上了萧辰的耳朵。
萧辰道:“走回客栈太阳都下山啦!这里最近的饭馆在北方大道的聚贤广场上,还得走大半个时辰哪。”
薛冰想这总比吃贫民窟那些恶心东西好,於是便和萧辰往目的地走去。在路上,薛冰问起萧辰是如何认得这个老僧的,萧辰可来劲了,加油添醋地说着:
“两年前我第一次来太阳城的时候,有一天逛到了这聚贤广场,正看到这老和尚在向一个此地的暴发户化缘。这暴发户是个西域商人,带了两个大块头保镳,对老和尚忑无理。口出恶言不说,还让保镳把老和尚推开。可这老和尚被推,居然不向後倒,而是向前仆,摔在这暴发户身上。这暴发户可气了,忙把老和尚甩开,那两个保镳还对老和尚拳打脚踢。可我在旁看清楚了,老和尚倒在那暴发户身上时,已把他的钱袋摸走啦,而且那两个保镳挥拳踢脚,看似招招落实,其实都给老和尚轻易地化解啦,拳脚打到身体的声音都是老和尚自己弄出来的。这还没完哪!没多久那暴发户发现钱袋不见了,立刻回来揪着老和尚,硬说是他偷的。那两个保镳还把老和尚头下脚上的提起来,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就是找不到钱袋。突然那暴发户全身颤抖,在自己的身体狂抓狂扯,衣服都撕烂了,最後在地上乱滚。两个保镳在他身上扯了半天,妳知道扯出啥吗?”
萧辰口沫横飞地说着:“一只钻沙虫哪!不过只是个空壳。那暴发户吓得当场口吐白沫,晕了过去。那两个保镳这回才知道遇上了高人,跟那老和尚搕了几个响头,慌忙抬了他们的主子溜之大吉。这老和尚一转眼间那钱袋又到了手上,大摇大摆地在摊子上买酒买肉。”
薛冰听得入神了,萧辰继续说道:“我看那老和尚功夫了得,就决计拜他为师,学学这,嘿嘿,摸的本事,就跟着老和尚回家。没想到他知道我在跟他,越走越快,我提了轻功去追,还是追丢了。不过,这附近的人都认识这老和尚,所以还是被我摸进了小屋。只是,嘿嘿,一进屋就被他像抓小鸡一样地兜起来啦!”
萧辰说得起劲,薛冰也听得起劲,於是问道:“然後妳就拜他为师啦?”
萧辰噘着嘴道:“哪有那麽容易?这老和尚挺现实,说天下没有白学的功夫,要我每天带些好吃好喝的给他才教,而且每天带去的还得不一样。”
薛冰笑问道:“那妳都带给他什麽好吃的呀?”
萧辰顽皮地笑道:“就是我刚刚讲的贫民窟的美味啊!”
薛冰听了,顿觉恶心无比,皱起眉头说道:“妳胡说,他是和尚,这和尚不都吃素吗?他怎会吃这些玩意?”
萧辰摇摇头道:“老和尚说,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他老人家荤腥不忌。”
薛冰还是不以为然,又问萧辰道:“那妳都学了些啥本事?”
萧辰笑道:“当然是摸的本事呀!”
薛冰听了,感叹万千道:“妳真是空入宝山哪!这老和尚武功那麽好,妳不去学,却尽学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萧辰听了,瞪着大眼睛道:“这才是本行哪!”说着往薛冰身上一抱,薛冰顿觉腰间一空,身上装太阳币的钱囊已到了萧辰的手里。
萧辰得意地说道:“我的功夫还不到家。要是老和尚来偷,妳根本就感觉不出来。”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到了聚贤广场。此时午时刚过,广场上没什麽人,萧辰就领着薛冰进了一间不知名的饭馆。
两人才坐定,小厮就上来向她俩收四个小币,说是一人两个小币。薛冰掏出一个大币来,小厮拿了,没多久就给她拿来找零,并说饭菜马上送来。
薛冰不解地问萧辰道:“这儿怎麽没吃饭先收钱?”
萧辰不经意地说道:“太阳城的饭馆都是如此。”说着又拿出打火石来玩。
薛冰看这饭馆只有她们两个客人,心中不安地问道:“这饭馆妳来过?”
萧辰摇了摇头。薛冰又问:“那妳知道他们午膳提供什麽?”
萧辰还是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都写在看板上,但我认不得。”说着用手指了指墙上的看板。
薛冰抬头一望,差点没晕过去。看板上用粉笔写了三个大大的汉字:“骆驼肉”。
三十日夜,太阳刚下山,两人就吃了晚膳,回房内换了夜行衣。这两人一个习武,一个做贼,夜行的黑衣自然都有。薛冰把身上所有的杂物都留下,尽量少带东西,连钱囊都留在客栈,除了一点乾粮外,就一对玄月双剑,不过由於夜里寒冷,衣服倒穿了不少。萧辰则带了她的一堆飞镖,装满了一葫芦的葡萄酒,带上了那对打火石。薛冰还向客栈要来一根火把,是用淋了油的碎布缠在一根石棒上做成的,店家还给了她一对普通的打火石。
一切准备妥当,薛冰看着萧辰,发觉萧辰的脸红通通地,表情也挺严肃,显然也知道这是危险的勾当。薛冰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拉着萧辰的手说道:“咱们姊妹俩人,生死与共,如果出了事,大不了一起赴死,谁也不许做牺牲自己成全对方的蠢事。”停了一停又道:“真要天人永隔,活的可比死的更难过。”
这话出自肺腑,诚挚无比,萧辰听了大为感动,紧抱着薛冰说道:“能和姊姊姊妹一场,萧辰死而无憾。”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薛冰也很激动,在萧辰颊上亲了又亲说道:“我也一样。”
两人出了客栈,寻昨日的来路而去。过了神殿的西北角,进入那些小街小巷後,四周就漆黑一片,薛冰於是点起了火把。萧辰熟门熟路地穿街走巷,两人提前了小半个时辰赶到了那老僧的小石屋。
两人遵照老僧的吩咐,静静地进了小屋。屋内无人,萧辰往屋後探了探,也不见老和尚的影子,看来是有意回避她俩。两人回过身来,薛冰突然指着石桌小声说道:“妳看!”
这石桌上摆了一个精密无比的雕塑,两人凑前一看,赫然发现竟是一座迷你的神殿模型。这模型清清楚楚地勾勒出整个神殿的结构。两人进入过神殿的教练场和殿堂,清楚地认出这模型准确地雕出那两处的细节,连几座神像几根大柱都清清楚楚。两人看得呆了,觉得这雕塑直可用鬼斧神工来形容。
萧辰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下这模型,被薛冰制止了说道:“记得老和尚说过别碰。”
萧辰缩回了手,细细地看着这模型道:“这是用细沙堆的,再用胶黏起来的。”这细沙是淡黄色,贫民窟的空地上有很多这样的细沙。
两人仔细打量这模型,根据这模型的描述,神殿的大殿堂北面还有一些较矮的建筑物,和殿堂连结在一起,再往北是一大块空地,直通到神殿北面的高墙。这空地的正中央似乎是个大坑,按照模型的比例这坑方圆最少有几十丈。坑的中央用沙雕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骷髅头。萧辰不解地小声问道:“这是啥意思?”
薛冰揣摩着道:“大概叫我们别掉入坑里。”
接着薛冰发现在这模型上有一条赭红色的细线,看来是用太阳城特有的赭红色大石磨出的沙子绘的。细线从神殿西北角的墙外开始,翻入墙内,然後向南一路通到神殿的大殿顶端。薛冰明白了,这条细线标明了她俩今晚潜入神殿的路线。
萧辰不解地小声问道:“这老和尚为啥要弄这点玄虚?干啥不给咱一张地图?这沙雕又带不走。”
薛冰沉吟了半晌说道:“他要我们用脑子记下来。今晚是新月,黑灯瞎火的,在敌营又不能点灯,带地图没有用。”说着和萧辰开始在心中记下这路线的每一个细节。
按照这条路线,两人要在神殿西北面的外墙,从第三个方形的石柱南面翻进神殿,然後沿着神殿西边内侧摸索到南面的建筑。之後沿着建筑的高墙东行,在第六和第七根石柱间攀缘而上。到了顶端後从屋顶下方的小通道向南前进,这时右手边有一根根圆形的石笋,摸到第十二根石笋时,左边有空间可以进入殿堂顶端。最後沿着一个弧形的路线可以到达神坛西面顶上一个女神像的後面,神像头部後方可以藏身,从那儿可以一览整个殿堂内部。
两人反反覆覆地看着这条路线,薛冰觉得都快透不过气来了,看萧辰也是一副紧张专注的模样。薛冰深深觉得,这老僧真是深不可测。两人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确信记下了每个细节。之後再对这石桌仔细观察一番,发现石桌的一角挂着一根铁钩。薛冰拿起来一看,才发觉是一根攀附城墙用的钩子,钩尾系了一条长长的绳索。不用说,这攀墙的钩索也是这老僧给她俩安排的。薛冰再三检查,确信再无任何信息,才和萧辰离开。萧辰小声问道:“这模型咱办?”
薛冰想想说道:“就留着吧!”她想老僧自会处理掉。
萧辰又问道:“不留个谢字吗?”
薛冰说道:“大恩不言谢,咱们走吧!”叫萧辰将攀墙索带上,提着火把出了门。
两人沿来路往回走,走了近一个时辰,来到了神殿的西北角。薛冰看四下无人,便把火把熄掉,四周立刻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薛冰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将火把藏在对街的巷弄内,才和萧辰穿过那十来丈的空地。
薛冰摸着从神殿西北角开始,沿着西面的外墙向南行来,到了第三根方形的石柱南面,便从萧辰手里接过了绳索,藉着一点天光看准了墙的顶端,将铁钩抛上去,一下子就钩住了墙顶。薛冰先沿绳而上,萧辰跟着上来,两人再将绳索抽上来,垂到墙内,再沿绳而下,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神殿。
两人刚一落地,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从空地传来,臭得令人作呕。薛冰无暇细想,收好了绳索,拉着萧辰沿着石墙的内侧向南摸索而去,尽量远离那恐怖的大空地。如此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终於到了南面的建筑物旁。
薛冰伸手一摸,这建筑的高墙果然有一根一根的石柱。薛冰边摸边数,到了第六和第七根石柱中间,果然发现墙上有些凹凸不平处,正好可以攀缘而上。两人小心翼翼地摸黑而上,尽管几乎眼不见物,但这些凹凸处都相当明显,两人又都练有武功,所以没有多久,就攀到了建筑物的顶端。薛冰探手一摸,屋顶下方果然有一个通道,就领着萧辰从通道匍匐而行。这时薛冰发现绳索已无作用,为了避免累赘,跟萧辰打了个手势,就将绳索藏在这通道内,准备回来时再取用。
两人一面爬行,一面数着右手边的圆形石笋,数到第十二根,左边果然另有一个通道。两人沿着通道爬行,没多久前方就隐隐出现火光。两人发觉已进入了大殿内部,顺着亮光前行,蓦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她们已到了神坛上方的神像後面。殿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好不热闹。
两人屏住气息向大殿内下望,发现神坛就在她俩的正下方,坛上中央的宝座上坐着一个女人,全身衣裳金碧辉煌,不用说就是女王。她的两旁各站了六个红衣祭司,前方罩着红布的大容器旁也站了四个祭司。往右手边望去,神坛下方的大殿堂内站满了人,最前方是六个红衣仙女,身後一排排紫衣绿衣白衣仙女从神坛前一直排到殿堂门口,很显然这神殿正在开大会。此时已近子时,薛冰猜想这大会一定和明日午时的祭典有关。从两人这边可以看到大殿东面的每一个石像平台上都站了一个黑衣武士,薛冰猜想靠自己这边的西面一定也是一样。
这时容器旁的一个红衣祭司拿了一根棒子,从罩着的红布中央一个洞伸进去,来回搅拌着,容器内发出碰撞的声音。之後那祭司将棒子抽出,另一个祭司伸手进去,摸出了一样东西,看来是一个名牌。接着那祭司高声念出:“丁卯,黄晓君。”
殿堂内起了一阵骚动,接着前排不远处一个白衣仙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东面神像下两个黑衣武士迅速走来,将那白衣仙女架起,拖离人群。此时东面最靠近神坛的神像下方石门打开了,那白衣仙女被那两个黑衣武士拖入了门内。
薛冰明白了,这叫黄晓君的少女就是明天要被送上祭台的倒楣仙女,刚刚的仪式就是抽选仙女的。只是薛冰不明白那祭司念的丁卯是何意思,薛冰猜想可能是黄晓君所属队伍的名字。几千个仙女中有可能同名同姓,就用这队伍来区分。
果然宝座上的女王站了起来,向着大殿的群众宣布道:“太阳神已选择了晓君姊妹为妻,明日午时,神殿所有姊妹共同欢送晓君姊妹升天成仙。”薛冰和萧辰隐身在神像後,不敢下望,怕露出行藏。薛冰听女王声音娇柔嘹亮,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清楚楚,深觉这女王内力非同小可。
女王又向众仙女说了一些赞扬太阳神的废话,就率领其他祭司从神坛东面的进出口退入内殿。殿堂内此时所有的石门都打开了,众仙女们有条不紊地走入各个石门,霎那间几千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黑衣武士都不见了,整个殿堂走得一人不剩。
萧辰舒了一口气,正想开口小声说话,却被薛冰用手势阻住。萧辰向殿内望去,看到两个黑衣武士不知从何处走来,又出现在神坛的台阶前,然後又走了回去,显然是在巡逻。薛冰打个手势,两人坐到通道的里端,背靠着墙,面对着神坛,在如此高的地方,不愁被人发现。
这时薛冰才发觉和两人同高度的神坛上方,吊着一个金制的平台。这平台就是那天参观神殿时兰馨所说的祭台。薛冰用眼神指给萧辰看,两人又发觉祭台的上方还有一个圆圆的东西,看不清楚是什麽。薛冰还是想不透,这祭台这麽高,那叫黄晓君的仙女到时如何被送上来?
萧辰小声地在薛冰耳旁问道:“现在咱办?”
薛冰也小声地回道:“等呗!”
萧辰背靠着墙,拿出了酒葫芦来灌了一口酒,薛冰在她耳旁叮咛道:“少喝点,咱们得撑到明晚,这里可没茅房!”
萧辰听了,无奈地把酒葫芦盖上,摸了摸怀里的打火石,知道这里不能玩,於是乾脆靠在薛冰的肩头休息,没多久居然睡着了。
薛冰一面佩服萧辰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还能入睡,另一面又感到萧辰这样是对自己有多大的依赖,心中感到无比的安慰与骄傲。
薛冰也闭上了双眼,静静地运气休憩。她想到尽管神殿如此庞大,她俩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了,对自己的复仇大计又升出了信心。
朦胧中薛冰睁开了双眼,惊觉自己居然也能在这种场合睡着,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觉得精神好多了。萧辰还靠在自己的左肩上,显然睡得很熟。由於殿堂内没有天光,薛冰也不清楚现在是何时。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辰也悠悠醒转,正要打个哈欠,薛冰忙用手按住萧辰的嘴。萧辰的脑筋清楚了些,才猛然醒觉自己是身在敌营,小声地问薛冰:“现在何时?”薛冰摇了摇头。
萧辰刚睡醒,觉得口乾舌燥,於是拿起葫芦喝了一小口酒,也给薛冰喝了一口。薛冰虽带了乾粮,但此时两人都没什麽胃口,所以也都没动。如此枯坐了不知多少时候,两人听到大殿上开始有人声,小心翼翼地爬到神像後向下偷窥,发觉一排排仙女已开始在殿堂内集合,显然祭典快开始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叫道:“女王驾到。”接着就看到女王率领着一排红衣祭司从东面的出入口走上神坛。众仙女齐声高喊:“参见女王。”薛冰听了,觉得这女王的排场和当朝皇帝差不多。
女王穿着一袭绿底镶金的连身衣裙,头戴翠珠玉冠,手里拿了一柄珠光宝气的权杖。由於角度的关系,两人看不清女王的面容。女王来到神坛中央,但没有坐上她的宝座,而是站在神坛的前方面对着大殿的众仙女们。薛冰这才发觉,原来那儿放着装名牌的大容器不知何时已被移走了。女王对着众仙女们又说了一些有关太阳神和祭典的废话,之後神坛边上一个红衣祭司高声宣布:“时辰到,祭典开始。”薛冰顿时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另一个红衣祭司走到女王宝座的旁边,按了一个开关,宝座後方的墙壁突然张开,宝座和座前的阶梯一起向後隐入壁中。接着薛冰听到一轮金属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抬头一看,才发觉那个祭台开始向下移动。这时薛冰才注意到祭台由两根金属棒自下方撑着,金属棒的另一端各有一个滑轮,正崁在墙上的两道沟槽中,顺着沟槽下滑。如此过不了多久,祭台就降落到神坛的地板上。薛冰看到这祭台金光闪闪,看来是纯金打造的,台面平滑如镜,只在中间的地方有三个类似扣环的装置,两个在边上,一个在中间,呈一个三角形,三角形的尖顶对着墙的那一方。女王站在祭台的一边,背对着两人,红衣仙女纷纷在女王身後,绕着祭台围成一个半圆形。
这时一声锣响,从神坛东面的同一个出入口走出了十个身着橘衣的仙女。这十个仙女分成两排,每排五人,薛冰也看不清这些仙女的容貌年龄。这些仙女的衣服式样和红紫绿白的仙女服一模一样,但却是橘色的。薛冰从未听过橘衣仙女,用询问的眼神望了萧辰一眼,萧辰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两排橘衣仙女第四人的中间,走着一个身披白纱的少女。这少女赤着双脚,两只手在手腕处用链子分别和左右仙女的手腕链在一起。薛冰看这情景,就知道那个少女就是要被送上祭台的黄晓君。众仙女领着黄晓君来到祭台前,带着她踏上祭台,然後让她仰面躺下,头对着大殿上的群众,脚对着挂着沟槽的墙壁。一个橘衣仙女除去了黄晓君身上的薄纱,露出了一身雪白的肌肤。
橘衣仙女解开了和黄晓君链在一起的手炼,将她的双手扣在祭台的扣环上,双手平贴着她自己的双腿外缘。另两个橘衣仙女将黄晓君的双腿上推,让她双膝弓起,双脚平踏在祭台上,脚踝处被第三个扣环扣死。薛冰看不太清楚黄晓君的表情,只觉得她眼神散漫,表情呆滞,并没有大悲大恸之相。薛冰猜想,这可怜的仙女可能吃下了某种药物,此时已神智不清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那负责操作机关的红衣祭司又按下了墙上的开关,祭台缓缓升起。薛冰和萧辰立刻往後坐,背靠着墙壁,看到那祭台载着黄晓君升了上来。这时神坛上方的屋顶突然张开了,天光刹时透进整个大殿,而祭台上方那个圆形物件也开始移动,向着太阳光接近。薛冰顿时看清了那是一面巨大的透镜,是用来聚集阳光的。薛冰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萧辰也紧张地用双手抓紧了薛冰的左手臂。
祭台终於升到顶端,和两人的视线平行。这时大殿内传来众仙女的吟唱声,薛冰的一颗心跳得很厉害。眼前这可怜的黄晓君,一身冰肌雪肤,稚嫩的脸庞上一对双眼如秋水寒星,着实一个美人胚子。薛冰发觉黄晓君全身抖得很厉害,嘴唇微张,并拢的双脚贴着祭台,脚趾前後蠕动,发出刺耳的戚戚声。阳光一寸寸爬上透镜的边缘,开始向透镜中心集中。薛冰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突然间一丝有如金属摩擦的声音传入薛冰的耳里,一道金色的光柱从透镜内射出,射上了祭台下方,离黄晓君的脚板约还有三四吋的距离。一刹那间黄晓君就高声哀号,薛冰看到那纯金的祭台面一瞬间就起了变化,黄晓君的双脚已开始冒烟。金是导热最快的金属,整片祭台很快就炽热一片,可怜的黄晓君全身狂抖狂抽,哀声震天,而那炽热恐怖的光柱还在一寸寸地向她接近。
薛冰全身都僵住了,可怜的黄晓君近在咫尺,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萧辰已把自己的双耳用手蒙住,撇过头不敢再看。薛冰觉得整个胃都要翻了出来,可是她强迫自己,一定要彻底了解整个过程。她只祈祷这残酷的祭典快点过去,让黄晓君少受一点折磨。
光柱一寸寸逼近黄晓君的双脚,整个祭台炽热一片,黄晓君全身都已开始冒烟,惨叫震天。接着她下身喷出一堆液体,浇在炽热的台面上激起了一股白色的浓烟。突然间她的惨叫更发凄厉,光柱射上了她的双脚,激起一团烈火,然後一寸寸地沿着她的双腿双膝射上去,烈火跟着延烧。当光柱射上她那冰肌雪肤的身体时,突然轰然一响,黄晓君整个身体化为一团蠕动挣扎的火球。火球不断挣扎哀嚎,火星四散,光柱还在不断向上移动。蓦然间惨叫声推到了高峰,嘎然而止,熊熊烈火却还在不断地烧着。
薛冰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泪流满面,心里悲愤交集。这惨绝人寰的景象让她恨透了神殿。她终於明聊姊姊薛雪是如何死的。她发誓一定要将这邪恶的神殿从世间铲除。她搂着萧辰,发觉萧辰在她怀里无声地痛哭着,双手将她的左手臂抓得都瘀青了。薛冰轻轻地在萧辰耳边说道:“姊姊发誓,一定要铲除这万恶的神殿。”萧辰听了,只是无助地点头。
现在光柱已从祭台的尾端射到了顶端,但祭台上已没什麽东西可以烧了。火焰渐渐变弱,最後差不多熄了,剩下丁点火星,和一堆惨不忍睹的灰白骨骸,冒着熊熊的浓烟。这时金属声响,祭台又降了下去,同时大殿的屋顶也慢慢阖上,那个夺命透镜也渐渐归位。薛冰还是背靠着墙坐在神像後面,她已经懒得再看下面的动静了。没多久金属声再度响起,祭台又升了上来,台面光亮如镜,丝毫看不出这祭台才在不久前夺去了一个美丽少女的生命。
神坛上又响起了女王娇柔嘹亮的声音,说的还是那些赞美太阳神之类的废话。接着大殿上人声嘈杂,但没多久就恢复了宁静。薛冰猜想,众仙女又回到了石门内。
薛冰心想,两人终於窥探了神殿的秘密,知道了祭典是怎麽回事。但除此而外,对神殿还是了解太少。她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不过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和萧辰继续躲在这神像後直到天黑,再循原路出殿。
冷不防地,下方神坛那头传来女王清亮严厉的声音:“神像後的两位不速之客,现身吧!”
女王的声音传到薛冰的耳里,清晰而尖锐,乍听之下像是在耳边响起的一样。薛冰心头大震,惊觉女王内力比想像中的还要来得深厚。同时薛冰也不明白,两人藏在这黑暗的高处,如此隐密,女王又如何能够从那麽远的距离察觉出来?
薛冰伸长脖子向下张望,正和女王的目光相对。薛冰看到从女王的眼里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像一柄利剑一样地直刺自己的双眼,一时之间顿觉心旌动摇。薛冰向四周一看,一群黑衣武士已来到神坛下方的神像脚前,开始向上攀爬。这群武士分成两批,从她俩左右两边的神像上爬,很快地就截断了两人前後的退路。
薛冰和萧辰对望了一眼,知道两人已身处险境,循原路退回已是不可能的了。薛冰抽出了腰间的玄月双剑,心想就算要被擒,好歹也要打一下子。萧辰拿出了她的飞镖,瞄准了爬在最上面的一个黑衣武士,甩手扔去。飞镖去势劲急,准头精确,薛冰看了,知道萧辰当初在长安客栈那晚丢她的飞镖确实是故意丢歪的。这飞镖眼看就要砸在那黑衣武士头上,却不料就在最後一瞬间,被那武士徒手轻轻一拨,就给拨开了,看来这武士的身手不弱。
眼看两边的武士已经快要上到神像顶来,薛冰心里扑通扑通的跳得很厉害。自从她出道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真正面对敌人,心中一点把握也没有。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萧辰叫道:“姊姊,这里!”
薛冰回过身来,看到萧辰正在身後的墙上摸索,摸到一个直径约三尺见方的圆形金属。这金属布满灰尘,看上去像是个盖子。萧辰站起身来,一脚往盖子上踹去,盖子松动了,震落些许尘埃。萧辰又踹了两脚,盖子应声而落,里面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圆形孔道。萧辰身子一缩,就钻进了孔道,口里叫着:“姊姊,进来!”薛冰也不知这孔道通向何处,正自犹豫,转眼看到先头的黑衣武士已踏上了她们栖身的通道,向她迅速接近,於是把心一横,也钻了进去,跟在萧辰的身後向孔道深处爬行而去。
孔道内漆黑一片,两人爬行了好一阵子,发觉黑衣武士并没有钻进孔道追来。萧辰点燃打火石打量四周,发觉这孔道壁面光滑,没有任何缝隙,而且向前伸往黝黑的深处,不知通往何处。两人不知这孔道到底是何用途,猜测可能是通风口。既然神殿那头的退路已被截断,两人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向前,至於这孔道最後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已经无法可想了。
两人就着打火石的微弱光芒前行,萧辰在前,薛冰在後。由於孔道只有约三尺见方,两人只能爬行,不能站立行走。萧辰每隔一阵就将打火石熄灭,藉以节省能源。孔道渐渐向下延伸,两人继续前行了一盏茶的功夫,薛冰估计这孔道的位置大概已快接近地面了。
没多久萧辰“唉唷”地叫了一声,显然撞到墙壁了。她将打火石点燃,发觉孔道前面不通,但左右两方各出现一条分支。左边的继续向下,右边的则略为向上。萧辰问薛冰走哪条。薛冰也没主意,想想往下应该更接近地面,就选择了左边的一条,还是萧辰在前领路。
可是还没爬几步,萧辰就突然大叫:“向上向上!快快快!”喊声十万火急,并猛力地将薛冰的身子往来路推。薛冰还没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就听到萧辰身後的孔道内传来沙沙的声音,而且迅速向她俩逼近。萧辰大叫:“钻沙虫!”
薛冰一听,吓得魂飞天外,这恐怖的钻沙虫她才听过,於是不假思索,回身往来路手脚并用地没命奔去,过了岔路口向往上的孔道爬去。萧辰在身後拼命大叫:“能爬快一点吗?”这孔道过窄,无法直起身子奔跑,薛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地爬,但身後沙沙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这钻沙虫没人跑得快,但可比人爬的速度快上许多。
就在此时,薛冰听到萧辰在身後叫道:“姊姊,快把衣服脱了丢给我!”
薛冰不明所以,回头看到萧辰就着打火石的微光,已将全身衣帽鞋袜脱了个精光,堆在身後的孔道上,接着将葫芦内的酒尽数浇在衣服上,放火将之点燃。薛冰立刻明白了,这钻沙虫怕火,心中不禁佩服萧辰的机智,於是也着手将全身衣帽鞋袜尽数脱下,丢给了萧辰。萧辰一面将衣物丢入火中,一面说道:“统统脱下,连底衣也脱!”薛冰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办,除去了全部衣物,手上只剩下了一对玄月双剑。一堆衣物燃起了不小的火团,果然把钻沙虫堵在後头。
萧辰点完了火,手上只剩下了打火石,酒葫芦,和几支飞镖,回过身来催薛冰道:“快走!这火只能堵它们一阵!”薛冰听了,立刻回身爬去。两人没了衣物,在孔道内爬得反而比较快。但萧辰还不满意,频频在身後催着薛冰,甚至一巴掌拍在薛冰的光屁股上叫道:“大小姐妳不能再快些吗?”薛冰边爬边吼道:“我尽快了啦!”
如此又爬了约一炷香的功夫,这孔道又开始向下,薛冰心头开始犯滴沽,心想这头不要也通到钻沙虫的老巢才好。没多久那恐怖的沙沙声又在身後响起,薛冰提着一口气极力奔去,突然一头撞得满眼金星,萧辰也一头撞在薛冰的屁股上,急得大叫:“怎麽停啦?”
薛冰忍着头上的剧痛,伸手往前摸去,然後绝望地说道:“没路啦!”
萧辰又点燃了打火石,前方果然没路了,後方沙沙的声音却越来越接近。急得大叫:“找出口!这是通风口,一定有出口!”说着一面将酒葫芦里面剩的一点酒点燃了,用脚将酒葫芦往沙沙声的方向踢去。
薛冰瞧不清楚,用双手在墙壁上乱摸,终於摸到了一个圆形的金属盖子,用手一推,盖子文风不动,萧辰在身後叫道:“用脚踢!”这时那恐怖的沙沙声已经迫在眉睫。
薛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运足了劲,双脚踢上了圆盖,园盖被踢松了。薛冰再狠力地踢去,终於把盖子踢飞。此时一些钻沙虫已越过了燃着的酒葫芦,萧辰双手将飞镖射出,将越界的钻沙虫钉死在地上,但虫多镖少,情况已十分紧急。
薛冰先把玄月双剑从出口扔出去,回身对萧辰吼道:“把妳的双脚伸过来!”同时提了一口气,双脚在前,身子从出口迅速钻射而出。
薛冰双腿射出了出口,上半身还在孔道内,此时萧辰已依言将双脚伸了过来。薛冰使出了那招擒拿手,双手扣住了萧辰的一对脚踝,藉着身子下坠的力道,将萧辰一并往外带出,这回可是使出了十成的力道,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萧辰的脚踝了,更管不了出口外是刀山油锅还是龙潭虎穴了。
两人身子临空下坠了数尺,重重地摔到硬石板的地面,萧辰压在薛冰的身上。两人才一回头,就看到成群的钻沙虫从出口钻出,腥红色的虫体迅速在墙上蔓延开来。薛冰抄起了玄月双剑,翻身而起,发觉身处於一间小石室之中,两个白衣仙女正提着剑迎面而来。
薛冰轻易地点倒了两个仙女,听萧辰在身後叫道:“快!推门出去!”
薛冰火速来到石室的门前,却发现石门没有把手,萧辰叫道:“往旁边推!”
两人合力抵着门向左推着,石门缓缓被推开,身後传来两个仙女凄厉的惨叫声。
两人闪身门外,再合力推门将它关上。薛冰看到排山倒海的钻沙虫爬满了那两个可怜的仙女,两人全身已被腥红色的虫体团团包住,四肢钻动抽搐着,口里发出没命地哀嚎。有些钻沙虫已向着门外爬来,眼看就要爬上薛冰的双脚。
石门终於关上,将成群恐怖的食人恶虫挡在门後,但仍有两只钻沙虫冲了出来,一只爬了一半被夹死在门上,另一只则已爬出门外,对着薛冰一双冰白的光脚板,张牙舞爪地扑来。
薛冰跳得老高,人在半空,就抽出了一把玄月双剑,作势欲砍。但萧辰已快了一步,一大脚踩在虫体上,将虫踩得稀烂,并恶狠狠地啐道:“他X的!落单了你姑奶奶就不怕你!”
门後两个仙女的惨叫声还持续了好一阵子,终於没了声息。
薛冰和萧辰死里逃生,此时才缓得一口气,心有馀悸地对望,这才发觉两人身上都没有任何衣物。
薛冰环顾四周,发觉所处之处是一条阴暗的甬道,甬道墙上每隔数丈点着一支火把作为照明。没多久甬道的一端走来两个倒楣的白衣仙女,又被薛冰点倒。但这两个仙女比石门内的两个仙女幸运,没被送去做钻沙虫的点心。
薛冰和萧辰换上了仙女的衣物,向仙女的来路摸索而去,没多久发现左边有一扇石门。这扇石门倒有个门把,门是向内开的。薛冰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顿时天光乍现。两人先後闪身而出,发现已来到了神殿的大教练场上。
教练场上零零星星聚集着几百名白衣仙女,由二十来个绿衣仙女领着,有的在练剑,有的在练舞。殿堂的石阶顶上则站着两名紫衣仙女,面对面地聊着天。薛冰和萧辰对望了一眼,壮起胆子来走了出去,若无其事地向着教练场的大门行去。由於神殿中仙女数千,彼此并不完全认识,所以也没人留意她俩。
眼看两人就要走出大门,冷不防迎面一个绿衣仙女走来,和她们打了一个照面。薛冰心头不禁大震,这绿衣仙女金发碧眼,就是那个绝色美女天女。天女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儿撞见薛冰和萧辰,更没想到她俩会穿着仙女衣服,因此脸上也露出了同样惊愕的表情。
薛冰一时没了主意,双手不自觉地摸上了玄月双剑的剑柄,但她心里突然很犹豫,觉得自己实在很不愿意和天女动手,更不想伤她。薛冰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感觉,但她总觉得天女和自己有一种不解的渊源,这感觉从她第一次在长安城见到天女时就无形中产生了。现在她觉得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应对面前的难局。
出乎两人意料之外,天女脸上惊愕的表情只出现了一下,就立刻回复了平静。她不经意地朝大门外望了一眼,给了薛冰一个淡淡的微笑,就转身离去,和几个白衣仙女继续练舞去了。薛冰万没想到天女会放她两人离去,和萧辰对望了一眼,心想此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後,便和萧辰向大门行去,没多久就安然离开险地。
两人走在南方大道上,萧辰忍不住问薛冰:“她为何放咱们走?”薛冰摇了摇头。
此时方值午後,大道上行人稀少,但神殿的仙女很少如此招摇过市,所以路过的人总会投以讶异的眼光,不过也没有哪个无聊的人有胆子过问。两人回到东升客栈,薛冰看到客栈大厅就一个小厮在打盹,就和萧辰轻手轻脚地溜上了楼,沿途也没遇到任何人。
两人进了房间,回想今天的情景,实在是心有馀悸。薛冰看到萧辰脸色有点苍白,神情严峻,完全没有了平时调皮洒脱的模样,担心地问道:“妹妹妳没事吧?”
萧辰看了薛冰一眼,突然一把将薛冰搂住说道:“可吓死我啦!”
薛冰感到萧辰在自己怀里微微地颤抖着,知道她受惊不小,想到两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也感到心悸不已,吐了一口长气说道:“要不是妳的机智,咱俩都成了食人虫的点心啦!”突然想到一事,问萧辰道:“这钻沙虫不是都在地底下几百尺的地方吗?怎麽会出现在神殿的通风孔里?”
萧辰抬起头望着薛冰,恨恨地说道:“定是那她X的女王放的!”
两人坐到床上,薛冰想到和萧辰费了这麽大劲,也不过就看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祭典,对神殿其他的一切仍是一无所知,还差点把命搭在那儿,不禁感到万分的气馁。思前想後,觉得要窥探神殿的一切,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薛冰从房内的衣物中摸出了天女给她们的两个名牌,反覆琢磨着。萧辰似乎看出了薛冰的心思,用询问的眼神望着薛冰。
薛冰看着萧辰,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对萧辰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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