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殿之女
作者:霆钧
第一卷 长安
第一卷 长安 第一章 暗夜飞贼
    九月初三夜晚,长安城西,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

    薛冰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成眠。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失眠了,在她的记忆中,已经不知有多少个像这样难以入眠的夜晚。窗外的新月灰矓矓地,根本没有月光照进这狭小闷热的屋子内。薛冰睁着双眼,屋内的一切都是黑漆漆地,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薛冰实在受不了这间客栈,房间小得可怜,睡榻硬梆梆地,屋内有一股陈旧的霉味,闻来很不舒服。最要命的是,这客栈的墙板薄如纸片,隔音奇差,隔壁房客的鼾声震天价响,吵得她根本无法入眠。要在平时,这位苏州来的大家闺秀根本就不会踏进这种不入流的地方来。

    但这是她在长安所能找到最好的客栈了。九九重阳将近,整个长安城人满为患,薛冰几乎踏遍了整个首都才好不容易找到这间客栈,还是花了五两银子才弄到这间偏间的。

    五两纹银,要在平时,可以在城中最好的天香阁或龙吟轩租一整排上房了。

    薛冰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任由自己的思绪飘着。她又想到了小时候在苏州的日子。

    当时她年纪还小,成天就跟着姊姊薛雪到处跑。她家道殷实,父亲是个从五品的司马,她和姊姊从小就给成群佣人们簇拥着。父母亲就这两个姊妹花,宠爱得不得了,从小就给她们请了各类女官来教导,琴棋书画样样都沾了边。後来又来了个道姑,在薛府一待数年,将一身武功尽数传给了姊妹俩。当然薛冰年纪尚小,加上贪玩,自然没有姊姊学得那麽精。但因她自幼武功扎下了基础,後来随着年龄渐长,自己也悟通了许多精妙的道理,虽不到武林一流的境地,但已是远在一般人之上了。

    薛冰正自回忆着,突然听到屋角靠窗处有一点轻微的声音。这声音几不可闻,加上隔壁鼾声隆隆,若不是薛冰因为练武而耳聪目明,实在听不出来。薛冰收起思绪,黑暗中看不到屋内的动静,於是竖起耳朵来听着。只是声音又没了,薛冰想或许自己神经太过紧张了吧。於是她又将身体放松,任由思绪再度飘着。

    薛冰想到小时候和姊姊练武时,姊姊总是让着她。那时她年纪小,还只能拿木剑,只是一招一式耍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姊姊一面指点她,一面假装打输,总会让薛冰的木剑轻轻地碰到身上,算是中招了。薛冰也知道姊姊在让她,但还是乐此不彼。她觉得姊姊真是世上最疼爱她的人。

    薛冰小时候和姊姊玩遍了苏州城,采莲藕,捉蝴蝶,猜灯谜,逛花市,所有好玩的事姊姊都带着她去做。姊姊很懂事,但薛冰很皮,什麽调皮事都干过,捅了篓子就由姊姊护着。有一次薛冰偷喝了父亲藏的女儿红,弄得满脸通红,全身发烫,家人还以为薛冰患了怪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是姊姊心细,闻出了薛冰嘴里的酒味。父亲气得拿藤条要打她,也是姊姊护在她身前,不让藤条构着她。其实父亲宠她俩宠得要命,拿藤条也只是装个样子。

    後来薛冰才知道,她偷喝的女儿红并不是极品。真正的极品在她和姊姊出生时,就已经被父母封坛埋在地下了。按照当地的习俗,这酒是要等女儿出嫁时才拿出来宴客的。薛冰的母亲也来自苏州的望族,学得一手好女红,她姊妹俩的衣裳几乎都是母亲亲手用当地最好的丝绸布料缝制的。薛冰当时觉得,自己实在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从来不曾料到过,这样的幸福会从她身边消失,而且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一个轻微的声响传入薛冰的耳里,将薛冰从往日情怀拉回了现实。薛冰全身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就这麽一瞬间,她已确定有人闯入这屋子里来了。薛冰在黑暗中无法视物,她屏住了呼吸,竖长了耳朵,悄悄地听声辨位。来人在窗缘下,正匍匐着身子,一寸寸地朝她这儿摸来。薛冰慢慢地弓起了自己的双足,脚尖顶着床板,双肘也贴着榻面,如此身体已有了支力点,随时可以对来人发难。只是她的一对玄月双剑挂在墙上,她无法伸手去拿,因为这样就会打草惊蛇。不过薛冰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她相信自己可以徒手对付来人。

    薛冰很快地发觉,来人有惊人的耐力。这人匐在地面不动,静静地听薛冰的声响,许久才摸近一两吋。薛冰只有在来人动的时候,才能微微地察觉那人的位置。有时这人可以等上一炷香的功夫,让薛冰误以为他已离去,才又缓缓地移上一步。薛冰知道遇上了高手,此人就算武功没她高,但机智敏捷绝不在她之下。薛冰索性将计就计,故意发出稳定平淡的呼吸声,让来人误以为她已沉沉睡去。只是薛冰还不明白,来人目的为何。

    来人终於摸到了榻边,薛冰不禁暗暗佩服,此人从窗边摸到这里,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可谓耐力惊人。黑暗中薛冰感觉到此人伸出了一只手,摸向了她脚边的行囊。这回薛冰猜到这人是个贼子,看上了她的财物。薛冰不动声色,继续装睡,引来人入壳。就在这贼子伸手碰上了她的行囊之时,薛冰突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弓身跃起,抓向那人的手腕。

    薛冰这招擒拿手可是得自那道姑武功的真传,快如闪电,而且力道勇猛,来人要是给抓实了,手腕都有可能给捏碎。但薛冰只使出了五成的力道,她并不想伤人。姊姊过去就曾告诫过她,不可以仗着武功欺负人。姊姊还说,只有穷人才会做贼,咱们丰衣足食的,自然用不着做贼。所以有几次在苏州城里遇上了贼,姊姊也总是轻惩了事,从不伤人。只有遇到了登徒子之类的恶棍,姊姊才会狠狠地教训他们一番,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

    薛冰黑暗中出手,速度和部位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本以为贼人手到擒来,没想到居然扑了个空。这回她才知道来人武功也不弱,而且就这麽一瞬间,贼人已飞快退场,向窗边遁去。薛冰一招扑空,身势不坠,立刻飞身追去。突然间耳里传来暗器破空之声,薛冰听声辨位,低头闪过,暗器砸到了墙上。薛冰觉得此人暗器的准头太差,就算她不低头,暗器也不过削掉她一点头发,绝伤不了她。只是这麽一来,薛冰身势一顿,贼人已趁隙跃起,向窗外逃去。

    但薛冰终究还是快了一步,此人一半身子才飞出窗外,一只脚踝已被薛冰左手扣住,用的还是那招擒拿手。薛冰右手抓着窗缘做支力点,使尽一拉,来人就给甩进了屋子。薛冰这手还是只用了七成功力,要是抓实了,来人的脚踝都要给捏碎。这贼人被丢回了屋子,碰翻了茶几,茶杯茶盘乒乒乓乓地摔了一地,还发出了一声闷哼,声音娇嫩柔细。

    “原来是个女的?!”薛冰没料到来人是个女贼,这反而让她更加好奇。薛冰此时已断了这贼的退路,但想到她会暗器,为免得夜长梦多,所以没等这女贼翻身,就飞扑了上去。由於是个女的,薛冰反倒没了顾忌,索性骑到了她身上,一只手捏住了那人的咽喉,但只是蓄势待发,没有伤她的意思。这女的发现要害被制住,知道今晚栽了跟头了,於是也不反抗,静静地躺在地上喘息。

    “妳可知道我只要用力一掐,妳的喉咙就断了?”薛冰以战胜者的姿态,洋洋得意地说着。

    没想到这女贼也不甘示弱地反驳道:“那妳可知道我只要向前一伸,妳的肚子就破了?”话声清脆可人,同时薛冰觉得有个东西顶上了自己的小腹。她用另一只手一摸,发觉那女贼拿着一片茶杯的碎片正抵着自己的肚子。不过这女贼将碎片反向握着,尖利的一面对着自己,抵着薛冰的是平滑的一面,显然也无伤她之意。

    薛冰顿时对这女贼起了好感,但嘴上毫不示弱:“那妳可知道我刚才抓妳脚踝的手劲要是捏实了,妳现在已成了跛脚鸭了?”

    那女贼听了,也毫不退缩地反击道:“那妳可知道我刚才甩妳的飞镖要是丢准了,妳现在已成了独眼龙了?”

    薛冰顿时发觉这女贼真是可爱透了,不但伶牙俐齿,而且心地还和她同样善良。只是此时身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又是这样夹缠在一起,一时间只觉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门板给敲响了,传来掌柜的声音:“喂!三更半夜的,怎的砸锅砸盘的?”

    薛冰还来不及反应,就听门闩框当一声掉在地上,门被推开,亮光照进了屋子。

    掌柜的出现在眼前。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拿着一根小竹条。薛冰顿时明白,这掌柜的用那小竹条伸进门缝向上一挑,就把门闩给挑开了。

    薛冰这时才看清了给压在身下的这个女贼,只是她蒙了面,看不见容貌,但那双眼睛直如秋水寒星,明亮动人。

    掌柜看到屋里的情景,登时兴奋地对着薛冰大喊:“贼!贼!客官您捉到贼啦?”
第一卷 长安 第二章 喧宾夺主
    掌柜的一喊捉贼,整间客栈就炸了窝,一群旅客都从睡梦中惊醒,一股脑儿挤到了门前,议论纷纷。这掌柜的一看人多,顿时也来劲了,大咧咧地冲着还被压在地上的女贼吼道:“好你一个恶贼,看你今夜还能逃到哪儿去?”然後对着众房客说道:“这恶贼昨晚偷了我几十两银子,还有两坛上好的汾酒。”众人一听是贼,更是义愤填膺,一致要求掌柜的报官,有一个房客还说道:“我前两日也掉了些银两,想来也是这贼干的。”

    薛冰其实不想为难这个女贼,可是现在掌柜的指控这女贼偷了他的财物,薛冰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想到这女贼突然对着众人吼道:“谁说我是贼的?有证据吗?”边说边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幅清新姣好的面容。

    “啊!怎的是个女的?是个女贼?”掌柜的吃惊地叫道,众房客也吓了一跳。原来方才众人围在门口,这女贼蒙了面给压在薛冰身下,竟然没人发现她是个女的。

    “喂!说话客气点,谁是女贼?”这女贼还躺在地下,但说话却丝毫不示弱。

    掌柜的世面见得多了,看这情景,早已知道这女贼失风被逮了,於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妳要不是贼,怎会打成这幅情景?”

    没想到这女贼说谎不打草稿,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谁说我们在打呀?她是我好友,多年不见,我们这是在玩游戏。”

    这话连薛冰听了都觉得荒谬,掌柜的当然不信:“玩游戏?什麽游戏三更半夜砸锅砸盘的呀?”话声中带着讽刺,众房客听了也在一旁讪笑。

    这女贼听了,丝毫不慌,也脸带假笑地回到:“你跟你老婆昨晚玩游戏,不也把床头的大花瓶给砸了吗?”

    薛冰本以为这女贼只是信口开河,胡乱顶撞而已,没想到掌柜的一听,脸色顿时大变,瞪着双眼结结巴巴地道:“妳,妳,妳,怎麽知……”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这时旁边的一个房客开口了:“妳若不是贼,为啥蒙面?”

    那女贼一听,更加得意了,指着掌柜的说道:“那你问他玩游戏为什麽蒙着眼睛,才把床头的大花瓶给砸了?”

    这回众人都望向这掌柜的,只见他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不得了,对着这女贼大吼道:“妳若不是贼,何以偷窥隐…私…?”此话一出口,等於承认了女贼说的是实。但掌柜的此时已骑虎难下,心想就算给妳揪了私事,也得拿下妳这小贼,於是嚷着要报官。

    这女贼不慌不忙地回道:“尽管报去。不过捉贼捉赃,你说我偷了你几十两银子加两坛汾酒,到时官差要是在我身上搜不出这些赃物,我就反告你诬陷。”

    这一来掌柜的没辙了。别说这女贼身上可能搜不出银子,就算搜出了,这银子长得一模一样,没名没姓的,又如何证明这是自己失去的银子?更何况那两坛汾酒,更不可能藏在这女贼身上,说不定早给她喝了。

    但掌柜的实在不甘心就如此放过了这个女贼,於是他转问薛冰道:“她真是妳的朋友?妳可知她姓啥叫啥?”

    这话掌柜的是对着薛冰问的。他想只要薛冰指认,事情就好办多了。

    没想到这女贼抢先答了话:“当然知道,她叫薛冰,我叫萧辰,萧何的萧,星辰的辰。”这女贼还特别将自己的名字解释了一遍,让薛冰听懂了是哪两个字。

    薛冰吓了一大跳,这女贼连她姓名都知道,显然对她探底探得很仔细。

    掌柜的却一肚子气无处发泄,心中更是心疼那几十两银子和两坛汾酒。

    薛冰这时从地上爬了起来,背对着众人,给了萧辰一个眼色,然後就走到睡榻旁坐下,将窗户的位置空了出来。薛冰的意思,萧辰自然懂得。此时只要她往窗外一个翻身,就能扬长而去。

    但萧辰却不慌不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後搬了张椅子坐下,大咧咧地对着门口的众人说道:“好戏结束啦!本大姑娘累了,各位自便吧!”这语气就像这房间的主人一样,对众人下了逐客令。

    众人一看这捉贼的戏码演不下去了,於是都意兴阑珊,纷纷回房歇息去了。只留下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掌柜,还赖在门口,一心苦思如何拗回一点昨晚失去的血本。

    萧辰看这掌柜的还待在那儿不肯离去,心头不由火起,冲着他没好气地叫道:“喂!你不回去抱你的老婆,还待在这儿要看咱两个姑娘睡觉吗?”这话粗俗得很,薛冰听得都觉得有点刺耳。

    这掌柜的被这麽一骂,一口气实在无处发泄,又转头问薛冰:“姑娘妳真要留这个小……小……小姑娘吗?”他本来还是要叫萧辰小贼的,但实在怕这个恶婆娘反控他诬陷,这小贼二字终究无法出口。

    薛冰其实并不想留这个女贼,心想刚才要放妳走妳却不走,大概是面子问题,不愿当众承认是贼吧?於是无可奈何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心想等掌柜的一离去,就下逐客令,这女贼该不会不识趣吧?

    掌柜的一看真的没戏唱了,正打算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突然灵光一闪,心生一计,立刻正经八百地对薛冰说道:“这……当初算房钱的时候是以单人计算的,现在您多加了一个房客,这房钱嘛……得再加二两。”他本来说要加一两的,临到嘴上心里一横,又加了一两,心想那几十两纹银讨不回来了,能敲一两是一两。

    薛冰一听不由得火冒三丈,心想这破烂房子平时几文钱房钱都要不到,现在已涨了近千倍了,这掌柜的居然还想敲竹杠,正待发作,没想到萧辰大声说道:“加钱就加钱,有啥了不起?”接着就从怀里摸出了一大块银锭,扔给了那掌柜的。这掌柜的接了那银锭一掂,这银子恐怕连五两都有馀,心里登时乐透了,也没想这银锭是哪儿来的,就欢天喜地地收下了。

    掌柜的收了银子,立时换了幅笑脸,正要道个晚安离去,却听萧辰发话了:“大掌柜,这块银子可不只二两吧?”下面的话不说了,就等着掌柜的接话。

    掌柜的无可奈何,只好说道:“是是是,待会儿我给姑娘兑来差额。”

    萧辰手一挥说道:“不必兑了。这银子给我和我姊姊包所有的房饭钱,直到重阳节後。”

    萧辰顿了顿又说道:“还有,我饿了,待会给本姑娘送一席好酒好菜进来,要上好的汾酒,别给我斟来那不入流的马奶酒。”

    想了一想,萧辰又说道:“再给我搬一大桶洗澡水进来。”

    萧辰每说一句,这掌柜的就应一声“是”。

    等萧辰交代完毕,这掌柜的转身要走,萧辰又叫到:“喂!喂!叫你们店小二来把地上的破杯破盘收拾乾净,再给我姊姊砌一壶上好的热茶来!”掌柜的连声应是。

    没多久店小二就进来将地上打理乾净,并换上了一壶上好的热茶,另一个店小二则端来了一整席酒菜。萧辰高兴极了,先扒了一大块羊肉塞在嘴里,再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好酒,正要畅饮,一转头却看到薛冰坐在榻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看。

    萧辰愣了一下,旋即满脸堆笑,对薛冰说道:“姊姊来,一起享用,这餐我请客!”

    薛冰坐在榻边不动,冷冷地说道:“什麽时候我成了妳姊姊了?”

    萧辰刚吞下一块羊肉,正往嘴里塞第二块,头也不抬地说道:“妳比我大呗!我叫妳姊姊是应当的!”然後用她那沾满油腻的手对着薛冰招手道:“来把!别客气啊!这酒菜都是上好的呀!”

    薛冰还是不动,仍是冷冷地回道:“什麽时候妳成了这房间的主人了?”

    萧辰一征,嘴里还给羊肉塞着,含含糊糊地说道:“没……没有啊!姊姊当然还是主人,我只是借宿。嘿嘿……”边说边不停地喝酒吃肉,忙得不亦乐乎。

    薛冰语气还是冷若冰霜:“什麽时候我让妳住进来了?”

    萧辰这回蒙了,瞪着大眼睛望着薛冰,愣了好久才嗫嚅地说道:“可我房钱已经付了呀!”

    薛冰还是冷冷地说道:“妳去跟掌柜的要回来就是了,本姑娘从没跟别人同房过。”

    薛冰没说谎,她从小生在大户人家,都是自己一房一榻,从未与人同榻而眠过。

    萧辰这下傻了,可是她只蒙了一下,就立刻嘻皮笑脸地对薛冰撒娇道:“姊姊,您心肠最好了,下手都留三分,总不忍心这麽晚了还叫妹妹餐风露宿吧?”

    她看薛冰似乎无动於衷,於是再加把劲道:“这房间这麽大,榻又这麽宽,多一个妹妹我不碍事的。”

    薛冰看这女贼一副赖皮模样,突然令她想到,自己小时候对姊姊薛雪撒娇时,也是这副德性。再加上萧辰说这房间大床榻宽,根本就是胡诌,说的是反话,忍不住就要笑出来,脸上的表情也就缓和了许多。

    萧辰察言观色,一看薛冰卸下了心防,立刻满脸堆欢,替薛冰满上一杯酒,笑嘻嘻地对薛冰说道:“就知道姊姊心肠最好了,来喝杯酒吧!”

    薛冰正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房门敲响了,两个店小二合力抬来了一个大木桶,里面满满地盛了热呼呼的洗澡水,连毛巾肥皂都带来了。

    萧辰高兴极了,等小二出去,将房门关上,门闩插上,就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嘴里直嚷嚷:“哇!太棒了!我已经十天没有洗澡了!”也不顾薛冰就在场,当场脱了个精光。昏暗的烛光下,薛冰看到萧辰身材玲珑有致,尽管同是女人,还是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萧辰钻入了浴桶内,高兴得不得了,边洗边对薛冰说道:“姊姊,妳都不知道我想这桶洗澡水想了多久了呢!”接着看薛冰还坐在榻边,便指着桌上的酒菜对薛冰说道:“姊姊,您也来吃些酒菜吧!这酒确是不赖,肉也挺道地的!”

    薛冰给这女娃娃折腾了这麽久,肚子还真有点饿了,於是也就轻移莲步,踱到桌前,面带讪笑地对浴桶里的萧辰说道:“妳请客,是吗?”

    萧辰一看薛冰不再怀有敌意,心里可乐了,嘻皮笑脸地说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掌柜的请客,嘿嘿!”

    薛冰一时没听懂,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掌柜的钱真是妳给偷的?”

    萧辰立刻把手指比到嘴前,小声说道:“嘘!隔墙有耳!”然後凑到薛冰的耳边说道:“我可是趴在他屋瓦上一整夜,看他和他那肥婆娘玩了一晚游戏,才到手了的呢!”说完就噗嗤地笑了出来,脸上可是得意万分。

    薛冰喝了一口酒,看着浴桶里的萧辰,发现她眉清目秀,脸上还带着稚气,着实一个俏佳人,心中突然觉得万分惋惜,於是一本正经地对萧辰说道:“妳人长得这麽俊,武功也不赖,为何要做贼?”

    薛冰苦口婆心,原想让萧辰有所感悟,迷途知返,没想到萧辰听了,瞪着一双妙目回道:“有这身武功,为何不做贼?”

    薛冰万没想到萧辰会如此回答,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萧辰也不理她,越洗越高兴,最後索性唱起歌来。薛冰发觉萧辰的歌喉还真不错,歌声婉转动听,分外悦耳。

    但客栈的其他住客可不这麽认为,那薄如纸板的墙壁被人敲响了,传来粗嘎的声音:“大姑娘,他 X的三更半夜发什麽骚啊?”

    萧辰也是个火爆脾气,一听对方言语粗俗,立时发作大骂:“本姑奶奶高兴,你他……”下边的话说不出来了,原来薛冰手快,点了她的哑穴。
第一卷 长安 第三章 前尘往事
    萧辰哑穴被点,就像喉咙给塞了一大块馒头似的,只能咕噜咕噜地发出微弱的声音,说不出话来。她手忙脚乱地按捏自己的喉咙,但她不会解穴,忙了半天徒劳无功,瞪着一双大眼睛气呼呼地望着薛冰。薛冰难得清静,好整以暇地喝她的酒吃她的菜,面带微笑地望着萧辰。最後萧辰无奈,只有双手合十,面露祈求之色。薛冰也没有整她的意思,用手指在嘴前比了比,再指指隔壁,意思是不准萧辰再和对方斗嘴。萧辰只有答应,薛冰才解了她的哑穴。萧辰还是一脸怒气地瞪着薛冰,却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薛冰吃喝了一阵,觉得不再饿了。此时已过二更,感到有点睡意,想想刚才吃喝了那麽些,为了卫生,还倒了茶水漱口,走到窗边将水吐出窗外。薛冰此时才醒觉这房间是在二楼,想想萧辰从这儿翻进翻出,轻功还真有两下子的。之後她就躺到榻上,并将身体往墙边靠过去,挪出了空间给萧辰。萧辰还在慢条斯理地洗她的澡,薛冰也不理她,径自闭上了眼睛。好一阵子後,萧辰才梳洗完毕,熄了油灯,一溜烟地跳上了床。

    薛冰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萧辰的身体,惊觉她居然光着身子,吃惊地跳坐起来叫道:“喂!妳衣服呢?”

    萧辰懒洋洋地回到:“我那些衣物十多天没换洗,都发臭啦!”

    薛冰真拿这小姑娘没辙,迟疑了半晌,终於无可奈何地说道:“我衣柜里有些衣裳,妳随便拿件披上!”

    萧辰一听,欢天喜地地说道:“姊姊妳真好!”便跳下床去拿衣服,黑暗中也不知道她穿了哪件衣服,就又跳回了床上。

    萧辰躺在薛冰身旁,似乎兴奋异常,开口在薛冰耳边说道:“姊姊,我跟妳说……”

    “闭嘴!睡觉!”薛冰冷冷地打断萧辰的话,转过身去不理她。

    萧辰讨了个没趣,嘴里咕哝了一阵,也就倒头睡了,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而且睡得又香又甜。

    薛冰这一晚却睡得很不好。

    萧辰的睡品太差,薛冰好不容易要进入梦乡,突然间萧辰的一只胳臂搭上了她的胸口。她好不容易把那只胳臂推回去,没多久萧辰的一条腿又跨上了她的肚子。更要命的是,这小贼还会说梦话,整晚叽哩咕噜的没个完。薛冰真要给气疯了,几次想把萧辰抓起来扔出窗外,到头来还是狠不下心。心想第二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小贼轰出去。好不容易熬到快四更天了,萧辰总算安静了些,薛冰也终於能入睡了。

    薛冰又作梦了,梦见回到了苏州的家园,和姊姊快乐地玩耍。接着姊姊要走了,薛冰抓着姊姊不放,呜呜地哭得好伤心。哭着哭着薛冰就醒了,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呜呜的声音还在耳里响着。此时天已微亮,薛冰清醒了些,猛然发觉呜呜声不是自己发出的。她转过身来,发觉萧辰正在呜呜地哭着,眼泪流了一脸都是。

    薛冰发觉萧辰眼睛还是闭着的,但很显然哭得好伤心,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嚷着:“娘!妳不要走……”

    薛冰登时恻隐之心大起,轻轻地摇醒萧辰,像姊姊一样温柔地安慰萧辰道:“嘿!妳作梦了!”

    萧辰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泪眼汪汪的看着薛冰,突然间抓着薛冰的一只胳臂,哇哇大哭起来:“我又梦到我娘了!我好想她!我好小的时候她就走了……”

    薛冰被萧辰感染得也伤心起来,於是将萧辰搂在怀里安慰道:“别哭别哭!有姊姊呢!姊姊疼妳!”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又掉了出来。

    萧辰在薛冰怀里喃喃地说了一些梦话,又缓缓地睡去。薛冰看到萧辰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突然感到心疼极了。心想萧辰比自己还可怜,自己小时起码还享受过爹娘和姊姊的关爱,萧辰却没有这麽幸运。就这样,薛冰原本还想把萧辰赶走的,从此打消这主意了。

    只是薛冰再也睡不着了,朦胧的晨曦中,往事一幕幕直上心头。

    那一年薛冰刚满十二岁,姊姊薛雪比她大了五岁,就要过十七岁的生日。

    在那时,十七岁已到了出嫁的年龄。薛雪是大家闺秀,人又长得漂亮,说媒的可以说把薛家的门槛都给踏平了。有几个候选人品貌才气和身家都是上上之选,薛家两老可说是满意得不得了。

    可是薛雪一个都不喜欢。

    尽管那个年代,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薛雪自幼娇生惯养,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说不喜欢,薛家二老也不敢强求。

    但婚事总不能一直拖着。做娘的可说是又劝又求,说只要妳嫁了,要什麽娘都答应妳,但薛雪就是不点头。

    薛冰从小就和姊姊腻在一块,可以说是姊姊的跟班,姊姊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小小的心灵里从来就认为姊姊一辈子都会跟她在一起。

    随着年龄的增长,薛冰也慢慢了解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她知道姊姊终有一天要离开的。她只希望姊姊能嫁得近些,姊妹俩仍能常常相聚。

    在成长的过程中,她也发觉和姊姊之间开始有了隔阂。姊姊有她自己的朋友,有时和朋友相聚就没把薛冰带上。薛冰一开始挺难过,但姊姊还是和她很亲,每次回来都会想尽办法缓解薛冰那噘起来的小嘴,还会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给薛冰,并告诉薛冰一些有趣的事情。偶而薛冰硬是跟着姊姊出门,但发觉姊姊的朋友都是和姊姊同年的大姊姊们,说的事很多也不是薛冰能懂或有兴趣的。所以久而久之,薛冰也无可奈何地不再跟姊姊出去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薛冰开始从姊姊那儿听到有关太阳神殿的事。她不太了解那是什麽,只知道那在很遥远的地方,也发觉姊姊对神殿的一切非常向往。这让薛冰感到很不安,她开始害怕姊姊有一天真会到那遥远的地方去。她不明白姊姊为什麽不能和母亲一样,嫁个好人家,生一群玲珑剔透的儿女,像她们家一样地享受天伦之乐。姊姊只是含糊地告诉她,说自己天生丽质,文武双全,不想在柴米油盐中过一辈子。

    薛雪十七岁生日那天,父母着实给她办了个大庆典。薛雪所有的朋友都来参加,还有那些托人说媒的青年才俊。可是薛雪并不高兴,长辈们无不拿她的婚事当话题,那些青年们也都争相想对她献殷勤。薛冰看在眼里,她隐隐地觉得,姊姊是真要走了。那天晚上,众宾客散去後,姊姊将她搂在怀里,说了许多她听不太懂的话。薛冰难过极了,她实在舍不得姊姊。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缠着姊姊调皮捣蛋的小毛孩了。她知道姊姊有鸿鹄之志,她是无法拦阻姊姊的,她也不想拦阻姊姊。

    薛雪是不告而别的,但薛冰知道。她一直追出十馀里,直到大运河畔,抱着姊姊痛哭。姊姊也舍不得她,也哭得很伤心,但最後还是说服了薛冰放手。

    “妳十七岁生日那天,姊姊一定会回来看妳!”这是薛雪临别时给她的承诺。

    她望着姊姊和几个同龄女友登上了北上的商船,然後一个人在晨曦中走回家。

    这是她一辈子最痛悔的一幕。在往後的无数个梦里,她总是拚着命地抓着姊姊,不让她离去。

    姊姊对薛冰的承诺,永远没有兑现。

    薛雪只在抵达长安时,给家里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信,然後就杳无音讯。

    两年以後的一个冬夜,家里收到了一个由首都转来,专人递送的邮件。

    薛冰的母亲当场晕厥过去,她的父亲像发了疯似地冲到後花园里,将薛雪出生时埋下的女儿红挖了出来,砸得粉碎。

    薛冰从管家的口中得知,她的姊姊已经不在人世。她要在好多个日子後,才从长辈们的口中拼凑出事实的片段。

    她只知道姊姊被选中,成了太阳神的妻子,然後就丢了性命。

    中间发生了什麽事,没有人知道。

    她的父亲悲愤交集,一状上告刺史,指控太阳神殿拐带良家妇女,草菅人命。控诉获得广大的回响,许多入殿少女的家庭加入诉讼。诉状一路上到中央,可是朝廷接手後,就如泥牛入海,最後不了了之。

    她的母亲因为伤心过度,半年後就撒手人寰。

    她的父亲从此疯疯癫癫的,成天就喝得不省人事,有时把薛冰当成薛雪,又骂又叫。

    整个家就在短短的时间内分崩离析,若不是薛冰有个叔叔帮她们打理,薛冰恐怕就要流落街头。

    那一年,薛冰才刚过十四岁生日。

    从那时候起,薛冰就发誓,一定要查出姊姊的死因,替姊姊报仇。

    她开始勤练武功,并四处打听有关太阳神殿的消息。她很快地发觉,太阳神殿的名声居然享誉全国,许多青春少女都以入太阳神殿当仙女为荣。

    薛冰苦练了三年武功,十七岁生日那天,她一个人待在姊姊那布满尘埃的房间内,从早上直坐到黄昏。她清楚地记得,姊姊曾经在大运河边答应过她,会在这天回来看她。

    她明知不可能,还是在那儿等到月上中天。只希望往事都是一场迷梦,姊姊能够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

    然後她拾起了那对玄月双剑,准备出门,却看到她的父亲和叔叔挡在她的面前。

    无论她怎麽说,他们都不让她走,不管她是要去报仇,还是步她姊姊的後尘当仙女。

    她那平时疯疯癫癫的父亲此时却灵台清明,跪在地上说他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女儿。

    最後薛冰只好留下,但她从未忘却复仇的念头。她仍是日日练习武功,从未懈怠。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她父亲的健康一日不如一日,到头来已是神智不清了。

    薛冰於是央求叔叔代为照顾父亲,坚持北上。叔叔和婶婶拦不住她,只有泪眼汪汪地送别,还给了她一大笔盘缠。薛冰本要把宅子过给叔婶,反而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们说那宅子要等薛冰回来,作她的嫁妆。

    薛冰来到大运河边,踏上了北上的商船。她清楚地记得,七年前姊姊就是从这儿出发的。

    现在薛冰终於来到了长安。她已准备妥当,要展开她的复仇之旅。
第一卷 长安 第四章 车水马龙
    天漸漸亮了,蕭辰還熟睡著,薛冰已經起床了。她小心翼翼地從蕭辰身上跨過去,起床梳妝漱洗。桌上還擺滿了昨晚吃剩的酒菜,地上到處是蕭辰換下的衣裳。薛冰撿起一件聞了聞,雖不至於臭氣熏天,但氣味實在不怎麼好。再看看那木桶裡已冷卻了的洗澡水,上面還浮了一層積垢,顯然蕭辰說十天沒洗澡是真的。

    薛冰推門出去,下了樓來,客棧的一樓是食堂,幾個早起的客人已在那兒用膳。掌櫃的一看薛冰下來了,連忙笑臉迎了上來,問客官您早膳要用啥,還特別強調膳食費用您那位小朋友已經付了。薛冰心想這掌櫃的還算誠實,於是隨便點了些大麥粥品之類的吃了。之後還替蕭辰帶了點食物上樓。

    進了房間,蕭辰還在呼呼大睡。薛冰想到昨晚被她攪了一晚沒睡好覺,不由心頭火起,一腳踢在床腿上,沒好氣地叫道:“起床啦!”

    蕭辰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舔了舔嘴唇,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道:“哇!睡得真舒服!姊姊妳也睡得飽嗎?”

    她不問還好,一問薛冰就不由得心頭火起,沒好氣地說道:“今晚要嘛妳給我睡地板,要嘛妳給我搬出去!”

    蕭辰一聽,一臉委屈地問道:“姊姊怎麼啦?”

    薛冰懶得理她,把早點往桌上一扔,說道:“妳吃妳的早點吧!”轉身就推門出去。

    蕭辰大急,一溜煙地追了出來,在薛冰身後叫道:“姊姊妳別走啊!別丟下我一個人哪!”說到最後聲音都哽咽了。

    薛冰轉過身來,發覺蕭辰只穿了一件薄裳,赤著雙腳,滿臉委屈的模樣,頓時間心又軟了。她嘆了口氣,抓著蕭辰又回到了房間,把房門關上,說道:“妳呀!睡品太差!搞得我一夜沒睡好!”只是語氣已經緩和了許多,沒有剛剛那樣冷冰冰的。

    蕭辰面帶愧色地傻笑到:“對……對不起啦!”接著又一臉皮樣地衝著薛冰問到:“我,我有打鼾嗎?”

    薛冰看到蕭辰這幅賴皮樣,心頭的氣又沒了,一面打開衣櫃替蕭辰找了些像樣的衣物,一面沒好氣地說到:“妳的手腳拼命往我身上放,妳雖沒打鼾……”她本想說蕭辰會說夢話的,但擔心勾起蕭辰的傷心事,話講了一半又住了口。

    蕭辰沒注意到薛冰的話沒說完,一邊忙著換衣服,一邊敷衍似地道歉。最後蕭辰整裝完畢,對著鏡子高興地說道:“姊姊,妳真好!我從沒穿過這麼漂亮的衣裳哩!”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薛冰看著蕭辰,又想起了自己小時和姊姊的情景,嘆了口氣道:“吃早點吧!吃完了咱們到外頭瞧瞧。我還是第一次到京城來呢!”

    蕭辰聽了,立刻興奮地抓起早點猛塞,一嘴含糊地說道:“姊姊那妳可是找對人了,我可是老長安呢!”

    蕭辰三兩下就把早點吃完,跟著薛冰後頭下了樓,一眼看到掌櫃的老婆,正在櫃台後忙活著。蕭辰湊到薛冰耳邊說道:“就是那個肥婆!”

    薛冰側頭瞧那婆娘,發覺她面容俊秀,身材姣好,雖有點發福,但離蕭辰所說的“肥婆”還差了很遠,很不以為然地瞪了蕭辰一眼。老闆娘看到兩人下樓,也彬彬有禮地向她倆福了一福。薛冰陡然想到屋裡凌亂不堪,就對老闆娘說道:“咱們出門去,房裡麻煩派人整理一下。”老闆娘連聲應是。

    薛冰又吩咐道:“屋裡還有我妹妹換下的衣物,也麻煩清洗一下,錢再另算給您。”

    老闆娘聽了連聲應道:“一定給您清洗乾淨,錢不用再算了,這位姑娘都已付了。”

    薛冰一聽,覺得這老闆娘也挺老實的,心中登時又多了分好感。說了聲謝謝,就和蕭辰出了門。

    沒走多遠,蕭辰就對薛冰說道:“那些衣物還洗了幹啥,扔了得啦!”

    薛冰一聽,半帶諷刺地說道:“扔了?妳身上的衣裳還得還我,妳穿啥呀?”

    蕭辰聳聳肩道:“這沒什麼,待會兒我去摸幾件來就是!”

    薛冰一聽蕭辰又要去偷,登時火冒三丈:“妳敢再作賊,我把妳手給剁了!”

    蕭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裝模作樣地把手藏到了衣袖內。

    兩人來到了長安城的大街上,發覺雖是清晨,街上已有不少行人,熙來攘往地好不熱鬧。薛冰第一次到長安,發覺首都確是不一樣,街道筆直整齊,兩旁的建築高大莊嚴,和蘇州那種小橋流水,雕梁畫棟的情景大相逕庭。

    蕭辰果然是老長安,熟門熟路的,一路給薛冰做嚮導,指這指那的說這是天香閣,那是龍吟軒,這是房膳齋,那是聚寶樓。

    走著走著,兩人走上了一條大道,薛冰登時瞪大了雙眼。與其說這是大道,不如說這是個大廣場。薛冰看不出來這大道有多寬,少說也有幾十丈,中間並行著十幾二十輛馬車都不成問題。蕭辰說這就是長安城最有名的朱雀大街,從城南的明德門直通到城北的皇城。沿著大街兩旁則是一棟棟宏偉莊嚴的佛寺和道觀。蕭辰又指這指那說這是玄都觀,那是大善寺等。寺內觀內有不少人燒香拜佛,求神問卦。再往北走,大街兩旁出現了一棟棟朱門大宅,但門旁都有帶刀士兵把守,一般人不能接近。蕭辰說這些都是皇親國戚的宅第。更往北就不能進了,大道中央列著一排大軍。再北的大街盡頭,就是巍峨的皇城。

    薛冰這回可是開了眼界了,長安城之大,大大地超乎了她的預期。她倆是從城西的客棧走來的,整個長安城才逛了西邊和南邊的部分,這麼一圈逛下來已到了正午。蕭辰嚷著肚子餓,於是帶著薛冰往西市的商店街走去。此時人潮更多了,儘管長安城街道寬敞,也開始讓人有摩肩擦踵的感覺。薛冰儘量避開人群,但蕭辰卻儘往人多的地方鑽,還不時和人撞個滿懷。薛冰正自狐疑,卻見蕭辰面帶詭笑地走來,手裡多了幾個布囊,嘴裡洋洋得意地道:“嘿嘿,這買賣真好做!”

    薛冰登時明白了,蕭辰的賊癮又犯了,氣得雙手握住了玄月劍柄,作勢要拔說道:“我早上說了妳要是再做賊,我要怎麼來著?”

    蕭辰一看頓時嚇到了,急忙把雙手揣入懷中,一臉委屈賴皮地討饒道:“姊姊,這,這,這,咱們幹這行的,看到了大生意不做上一把,良心不安的……”

    看薛冰沒有緩頰之意,蕭辰又繼續說道:“姊姊,妳不知道,這些人錢財露白,我不偷,我的同行也會偷的。”

    薛冰一時不明:“妳的同行?妳也有同行?”

    蕭辰一聽薛冰發問,便知道事情有轉圜的餘地,於是立刻熱心地說道:“姊姊,妳不知道啊?這重陽節可是大買賣啊!我說給妳聽啊……”

    薛冰一看蕭辰又要順水推舟,便打斷了她的話,還是扳著臉道:“妳真是狗改不了吃……”最後一個髒字卻始終說不出口。然後一臉寒霜地說道:“我說要剁妳的手,就要剁妳的手。”邊說邊作勢要拔劍。

    蕭辰雖然明知薛冰只是要嚇她,但心裡還是直犯滴沽。她畢竟才認識薛冰一個晚上,誰知道這個大美女會不會真的發瘋來剁她的手?

    可偏偏就在這時,蕭辰的“救星”到了。

    薛冰作勢拔劍,本來就只是要嚇嚇蕭辰,突然間覺得腰間的衣帶一鬆,好像什麼東西從身體給抽去似的。陡然間往腰間一摸,發覺身上的錢囊不見了。薛冰正要反應,蕭辰已快了一步,一捉一拉,就扣住了一個少年的手腕。薛冰轉頭一望,那少年的手上正捉著自己的錢囊。薛冰大驚失色,以自己武功之精,居然還被一個小賊摸去了錢囊。若不是蕭辰眼明手快,薛冰實在沒把握自己能及時捉賊捉贓。

    蕭辰拿住那少年,劈啪就給了他兩耳光,凶巴巴地吼到:“太歲頭上動土,你姑奶奶也幹這行的!”

    那少年眼看自己失風被逮,也不驚慌,只面帶歉意地陪笑道:“對不住,大水沖了龍王廟,姊姊也是同行,嘿嘿!”手一鬆,就將錢囊丟還給了蕭辰。蕭辰也不為難他,收了錢囊就放了人,然後滿臉得意地將錢囊遞給了薛冰。

    薛冰這回可真服了,瞪著大眼望著蕭辰問道:“同行的?你們同行的到底來了多少?”

    蕭辰洋洋得意地說道:“具體數字我不知道,但黃河兩岸的同行最少有一半都來了長安城了!”

    薛冰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半?”

    蕭辰大聲地回道:“當然哪!重陽節可是全年最大的買賣啊!生意好的吃這一頓就可以抵一年了!”

    薛冰聽了幾乎要暈了過去,蕭辰又恢復了那個皮樣,嘻皮笑臉地對薛冰說道:“姊姊,甭謝我,咱們吃飯去!”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腰間道:“我請客!”
第一卷 长安 第五章 羊肉泡馍
    萧辰找了间不大不小的饭馆,里面几乎座无虚席,两人在角落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店小二过来招呼,萧辰一副财主模样似地问道:“你们这店有什麽上好的酒麽?”

    店小二看这两个大姑娘衣着光鲜,知道不是俗客,满脸堆笑地向萧辰说道:“咱店里最好的就是黄桂稠酒,这酒不烈,口感甘美,最适合姑……”

    “行了!就给我来两盅。”萧辰不耐烦听店小二吹牛,打断了他的话,又说:“再给我来两份羊肉泡馍,几碟小菜,就这样!”挥了挥手就叫店小二离开。

    薛冰一听萧辰点了羊肉泡馍,皱了皱眉头说道:“这羊肉泡馍这麽难吃,妳为何要点?”

    萧辰听了,瞪着大眼睛望着薛冰说道:“羊肉泡馍是长安城最有名的吃食,妳怎说难吃,难道妳吃过?”

    薛冰的确吃过。她来长安之前,就听说长安的汾酒和羊肉泡馍名满天下,所以一到长安,就找了一间卖泡馍的饭馆。但薛冰那时还未找到下榻的旅店,拖着行囊很不方便,再加上那饭馆生意特好,还一时找不到座位,於是薛冰乾脆买了一块馍路上吃。她本来就不喜欢羊肉的骚味,所以决定吃馍就好。店家卖馍给她时,还特别问了一句:“姑娘您真的只要馍吗?”薛冰也没多想,付了钱拿了馍就走。走出几步後咬了一口,怪怪这馍硬得差点没把牙齿给蹦下来!心想苏州的婆婆饼又软又酥,这长安的馍真难吃,就把手上的馍给扔了。

    萧辰听薛冰约略讲完吃馍的经过,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然後就突然大笑起来:“哇哈哈哈,妳吃馍是用嘴啃的呀?哈哈哈……”

    薛冰看萧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心里挺不是滋味,心想不用嘴啃怎麽吃?

    萧辰笑得还不够,还跟临坐的食客说道:“这姑娘吃馍是用嘴啃的,哈哈哈……”

    众食客听了,也都笑说:“想必这姑娘是外地来的。”

    薛冰看自己成了众人讪笑的对象,心中很不舒服,可是实在想不透自己错在哪儿。这时店小二送来了两盅稠酒,几碟小菜,外加一个盘子,上面放了两块馍,另外还有一个空碗。薛冰看着萧辰,心想妳笑我用嘴吃馍,我倒要看看妳用什麽吃。

    萧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边抹眼泪边对薛冰说道:“泡馍!泡馍!这要诀就在一个泡字!这馍是死面磨的,直接啃要搕掉妳的牙!”一面说着,一面将一张馍撕成一块块拇指大小,放入空碗中,薛冰看了只有照办。

    没多久店小二就将盛着馍块的大碗拿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端来了两个汤碗。碗内除了热呼呼的汤外,还有粉丝,羊肉块,一大堆佐料,而那些馍块此时已浸在热汤之中,一看就知道已经是软绵绵的了。薛冰这时才知道自己当了一回土包子,看到萧辰那副嘲笑的嘴脸,噘起了嘴说:“不准笑!”然後就低头吃饭,但食物还没入嘴,自己就先笑了出来,萧辰更是得意得不得了。两人边吃馍边喝酒,这羊肉泡馍经过调理,羊肉的膻腥味已大半除去,配上佐料和特殊口感的泡馍,果然不同凡响。这稠酒不烈,有一种特别的甘甜味,喝起来也很令人舒爽。两人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薛冰望着萧辰,觉得她面容姣好,脸上带有稚气,活脱脱一个大孩子。薛冰问得萧辰十七岁,自己比她大两岁。但薛冰知道萧辰身世凄凉,所以不去问她。

    薛冰问到:“妹妹妳武功不错,是谁教的?”

    萧辰故意噘起嘴来说道:“还说呢!都差点被姊姊打成跛脚鸭了!”

    薛冰笑道:“那我也不是差点被妳打成独眼龙了?”

    萧辰听了,开心地笑道:“姊姊心肠最好了!”接着回到:“是一个道姑教的。”

    薛冰一听,啧啧称奇道:“真巧,我的武功也是一个道姑教的。”

    萧辰听了,又噘着嘴道:“我的道姑没妳的道姑教得好!本姑娘出道以来,昨晚还是第一次栽跟头。”

    薛冰听了笑问:“妳跟我跟多久了?”

    萧辰一听可来劲了,也不顾饭馆内还有其他客人,加油添醋地说道:“妳一进那小客栈我就盯上妳啦!天下哪有妳这麽笨的住客,那种破烂客栈,掌柜的说五两妳就真给五两?”

    萧辰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看妳衣着光鲜,就知道妳是笔大买卖。再看妳腰间挂着两柄短剑,就知道妳是会家伙的。看妳上楼梯步履无声,就知道妳的武功远在我之上。”

    薛冰听了大奇道:“知道我武功比妳好还敢对我下手?”

    萧辰听了,面露窘色地说道:“干我们这行的,也得偶而找点难的做,自我挑战嘛!”

    薛冰听了更觉有趣了:“比我武功好的多的呢,干嘛不去挑战他们哪?”

    萧辰嘻皮笑脸地答道:“还是得量力而为嘛!再说也得找个面善心慈,像姊姊这样的,万一失手了也不会,不会,嘿嘿……”说着做了一个剁手的动作,逗得薛冰直笑。

    萧辰突然压低声音道:“咱们行内的前辈,武功高的,皇亲国戚都偷过,祖师爷爷还进到皇宫内呢。”

    “不过,”萧辰继续说道:“那个如果失手了,脑袋就搬家了。”

    薛冰语带讽刺地说道:“妳也不简单哪,居然在我房内窝了一个时辰才动手。”

    萧辰听了,瞪大了眼睛道:“原来姊姊妳都知道啊?”

    薛冰总觉得做贼不是正途,但她也不想太为难萧辰,於是辗转地说道:“妳有这身武功,做贼不挺可惜的吗?”

    萧辰听了,又瞪大了眼睛道:“有这身武功,不做贼才可惜哪!”

    薛冰摇了摇头,觉得萧辰真是无可救药。

    两人吃饱喝足,萧辰将一块银锭丢在桌上,跟店家说了声“免找了”,就和薛冰出来,店小二在身後千谢万谢。薛冰看那银锭少说也有二两重,够付店里所有食客的饭钱了,对萧辰出手如此大方觉得难以置信。

    此时午时已过,街上的游人更多了。薛冰看萧辰的眼睛又发亮了,知道她贼瘾又犯,实在看不下去,就对萧辰说到:“妳身上的银两够多了,不准再给我动歪脑筋了!”

    萧辰听了,掂了掂腰间摸来的钱囊,委屈地嘟着嘴说道:“这些银子还不够我一下午花用呢!”

    薛冰听了,扳着脸对萧辰说道:“妳身上几十两银子都有了,不够妳花?我才不信呢!”

    但薛冰很快就信了。

    既然薛冰不让她再偷钱,萧辰就只好花钱。她拉着薛冰在街上的商摊上来来去去,像个孩子一样地什麽都爱,从手帕帽子到风车玩具,还有女孩子家的各样化妆品,萧辰看一样买一样,而且还替薛冰也买一份。最让薛冰傻眼的是,萧辰出手大方,在任何一个摊位买完了东西,不等商家开价,她就掏了一锭银子扔下,而且总说不用找了。这些商家无不喜出望外,连声道谢,有的还认识萧辰,萧姑娘萧爷的叫个不停。

    薛冰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萧辰问道:“妳知不知道妳刚才扔的银子,可以买下他整个摊子了?”

    萧辰听了,耸耸肩道:“反正又不是我的银子。”

    薛冰被萧辰的回答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萧辰又道:“这些都是辛勤工作的升斗小民,每天挣不了几个钱,让他们多赚些钱有什麽不好?”

    薛冰这下更吃惊了,她没想到萧辰有这样的心思。她一直对做贼的没什麽好感,总认为贼人都是好吃懒做,坐享其成。直到今天,她才发觉萧辰这样的贼实在可爱透了。世间的贼若都是如此,那她宁可人人都去做贼。

    薛冰问道:“所以妳的银子来得快去得更快?”

    萧辰笑道:“是啊!所以生意不好时我就只有餐风露宿,十天不洗澡。”

    两人拿着萧辰买来的各式首饰和玩具,一路走下去,因为东西多到都快拿不了了,萧辰也就不再做散财童子了。
第一卷 长安 第六章 狡兔三窟
    两人边走边逛,薛冰发现游人中七成以上都是三五成群的年轻少女们,而且从这些女孩简朴的穿着看来,似乎都不是来自富裕的家庭。薛冰偶而从她们身边经过,听她们的口音也多是外地来的。薛冰虽然猜到了三分,但还是问萧辰,知不知道这些女孩的来历。

    萧辰道:“她们从全国各处来的,都要到太阳神殿做仙女。”

    薛冰知道萧辰对这些事比自己懂很多,就故意问道:“仙女?”希望引萧辰说话。

    萧辰果然说道:“是啊!姊姊不知道吗?太阳神殿的仙女人人向往啊!”

    薛冰静静听着,萧辰继续说道:“仙女不但受人敬重,做了仙女,家人还可以收到一大笔的银子,够寻常百姓过半辈子啦!”

    萧辰语气一转又说:“不过做仙女也要冒险的,万一被太阳神选去做妻子,就没了命啦!”

    薛冰就是要听这个,顿时紧张起来,问萧辰道:“什麽是做太阳神的妻子?”

    萧辰说:“就是祭祀献给太阳神哪!”

    薛冰追问道:“怎麽个祭祀法?”

    萧辰说:“这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在祭台上给活活烧死的。”

    薛冰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想到了薛雪,心想姊姊莫非也是被活活烧死的?

    萧辰看薛冰神情一下子变得很严肃,突然想到一事,不禁脸色大变,声音颤抖地问薛冰道:“姊姊,妳该不会是也想去做仙女吧?”

    薛冰听萧辰一问,回过神来说道:“啊!不是。我去做仙女干啥?”

    萧辰听了,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要是姊姊真要去做仙女,我,我,我也只好跟着去做了……”

    薛冰大奇道:“为何我做仙女妳也要做?”

    萧辰一脸认真地道:“姊姊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妳去哪我当然也跟去哪啦!”

    薛冰听了大为感动,这女娃娃认识自己还不满一整天,就把自己当亲人了。她本想把萧辰抱起来亲一亲的,但不想离主题太远,於是又问道:“那些女孩们难道不怕被选中吗?为何还要拚着命去做仙女?”

    萧辰回道:“祭典每个月一次,用抽签的,神殿有几千名仙女,抽中的机会是不大的。”

    停了一停,萧辰又说道:“即使被抽中了,家里会收到一笔很大的银两,够全家丰衣足食一辈子了。”

    薛冰想到了薛雪,姊姊死後,家里确实收到一个很大的邮包。

    萧辰又道:“妳瞧这些要去做仙女的女孩们,大部分都出自贫苦人家。穷人家的女孩子命贱,能做仙女或成了太阳神的妻子,有时可救了一整家人哪!”

    薛冰听了,心中难过极了。对家道殷实的薛家而言,薛雪的死带给家庭的是毁灭性的哀痛,那些银两对她们毫无意义。她实在无法明白,姊姊为何要千里迢迢,抛弃家人去投入那邪恶的太阳神殿中。

    萧辰看薛冰神情凝重,关切地问道:“姊姊,妳没事吧!”

    薛冰不想让萧辰知道自己的计划,於是岔开话题问道:“神殿的仙女们何时抵达长安?”

    萧辰答道:“明日午後。”

    薛冰算了算日子,不解地问萧辰道:“明日不是才初五吗?离重阳节还有四天哪!”

    萧辰道:“是啊!她们从千里外的太阳城下来,舟车劳顿,总得休息上几天,才有功夫表演哪,何况还得彩排呀!”

    薛冰想想也有道理,萧辰又道:“明儿个全长安城的人都要出北门去迎接她们哪!咱们到时也得去凑热闹罗!”

    薛冰想到全长安城有多少人,明天都出城观看,那还了得?於是问萧辰道:“那咱们得多早出门啊?”

    萧辰轻松地回答道:“不急,午时出门即可。”

    薛冰不以为然地道:“这麽晚才出门,到时人山人海,好位置都给人占啦!”

    萧辰胸有成竹地道:“放心吧!姊姊,我保证妳有最好的位置。”

    薛冰虽然仍有怀疑,但想萧辰鬼灵精怪,或许真有办法,也就不再追问。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又往城西的来路走去。当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子後,萧辰突然兴奋无比地问薛冰道:“想喝上好的汾酒吗?”

    薛冰四下一望,此地离商店街已远,附近都是住家,没有酒肆,不知如何饮酒。

    只见萧辰将手上的玩具首饰等东西往薛冰的怀里一塞,神秘兮兮地对薛冰笑道:“姊姊稍等。”然後纵身一跃,就翻上了一座高宅的房顶,一溜烟就不见了。

    薛冰看到萧辰使的这招细胸巧翻云,心中大惊,才知萧辰拳脚功夫虽然不如自己,轻功的造诣却远在自己之上。薛冰双手捧着一大堆萧辰买来的小玩意,手忙脚乱地掉一个捡一个,忙得不可开交。

    没多久萧辰就从墙头翻下,双手捧了个大酒坛子。

    薛冰问道:“妳去偷酒?”

    萧辰笑道:“不是偷,是取。这酒就是咱客栈那没良心的掌柜的,我前晚摸来了就藏在这儿。”

    薛冰大奇道:“妳把酒藏在人家家里?”

    萧辰道:“不是家里,是屋梁上。这家是有钱人家,屋大梁大,正好放酒。”说着就拍开封泥,一股沁香扑鼻。

    萧辰又从衣袖里取出两只小酒杯,笑嘻嘻地对薛冰道:“这酒杯嘛,倒是跟这家借的。”接着又从衣袖里抽出一只麻布袋,叫薛冰把手上的东西都装入袋中。薛冰照做,一只麻布袋给塞得满满的。

    然後萧辰就将酒杯交到薛冰手里,从酒坛里往杯中倒酒。但坛大杯小,渗出外面的比倒在杯里的还多。

    薛冰将酒一饮而尽,萧辰看薛冰不计较这是偷来的酒,也高兴地将自己杯里的一口喝乾。这汾酒可比稠酒烈上许多,灌倒喉咙里又火又辣。

    萧辰还要再倒,薛冰叫到:“别倒了,一半多都倒出来了,浪费!”说着就一把将酒坛抢了过来,举起来对着嘴灌了一大口,再将酒坛还给萧辰。

    萧辰一看薛冰如此豪爽,登时大乐,於是也依样画葫芦。她不知道薛冰过去偷喝爹爹的女儿红,就是这样灌的。

    两个人妳一口我一口地对饮,一坛酒喝了快一半了。这酒性烈,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了。还是薛冰头脑清楚些,摇着手说道:“不,不能再喝了!再喝我俩都要倒在这儿了!”

    萧辰又灌了一口,才依依不舍地将酒坛封上,跟薛冰说了声:“等我!”就翻身上了墙头。不过她已经半醉了,翻上墙头时脚步不稳,差点连人带坛栽了下来。

    等萧辰藏好酒出来,两人便往城西客栈走去。萧辰还加油添醋地对薛冰说:“酒杯我还给人家了,不过没洗,嘿嘿……”

    薛冰问道:“妳不是偷了两坛吗?另一坛也放在人家梁上?”

    萧辰听了,面带窘色地回道:“没,没有。那晚扛了两坛酒,黑漆漆地拌了一跤,砸,砸了一坛啦!”

    两人脚步都有一点踉跄,薛冰还背着那只装满东西的麻布袋。走没多远,来到一座小桥边,萧辰突然对薛冰说:“稍等!”就翻身到了桥下。

    薛冰还没搞清楚萧辰要做啥,就听到萧辰在桥下破口大骂:“他X的没职业道德,老娘X你祖爷爷……”

    薛冰正自狐疑,见萧辰气嘟嘟地从桥下出来,忙问她怎麽了。

    萧辰嗫嚅地说:“藏在桥下的银两被人摸了!”接着气呼呼地说道:“这个王X蛋定是跟在我後头,看到我藏好银两才下手的。坐享其成,没职业道德!”

    薛冰听了,不禁笑出声来:“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萧辰突然叫道:“不好!”拔腿就奔。

    薛冰忙跟上去,但萧辰的轻功确实比薛冰好,而且薛冰还扛了个袋子,速度更慢了。两三下萧辰就没了踪影。

    薛冰这一跑酒也醒了大半,正四处寻找萧辰的下落,却见萧辰自远处跑来,手里拎着个大包袱。

    萧辰这回可是笑容满面,说道:“好在这个地方没给摸到。”然後神秘兮兮地对薛冰道:“这可是那没良心掌柜的五十两纹银哪!”

    薛冰这回可算是开了眼界了,问萧辰道:“妳到底有多少个藏钱的地方啊?”

    萧辰摇摇头道:“我也不记得了,每次都得换地方啊,否则迟早会给人摸走。”接着又调皮地笑道:“狡兔得有三窟啊!今天一窟被狐狸捅了,好在还有二窟三窟啊!”

    两人继续往回客栈的方向走去。经过这番奔跑,酒力迅速在两人体内发酵。薛冰从小偷喝女儿红长大的,酒量还好。萧辰已经不太行了,讲话舌头都大了,到後来乾脆高歌起来。

    两人回到客栈时已是日落西山,掌柜的老远看到她们,笑眯眯地向她们打招呼。萧辰已差不多醉了,看到掌柜的,高兴得大喊:“掌柜的,你的酒真好,够劲!”薛冰一听,立刻拉萧辰上楼。好在掌柜的没听出来,还以为萧辰赞扬的是昨晚的酒菜。

    薛冰进了房间,看到房内整理得乾乾净净,桌上一壶茶还是热的,榻上整整齐齐地叠着萧辰昨晚换下的衣物,已经洗净熨平了。没多久又听到掌柜的在房门外问道:“姑娘们要用晚膳吗?咱们酒饭都给您准备好了。”

    薛冰想了想,隔着房门说道:“饭菜就好,酒不用了。”

    萧辰跟着大喊:“我还要一大桶洗澡水,酒嘛,嘿嘿,咱今天已经喝得够……”

    下面的话没说完,嘴已被薛冰堵住了。

    萧辰还是醉醺醺地,突然闹着说:“我要上茅房。”两人喝了半大坛酒,这回都内急了。於是薛冰又扶着萧辰到客栈後头上茅房。回来时一大桶热水已放在房间里了。

    不过萧辰已经不行了,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薛冰於是关上房门,独自享受晚膳和热水澡。

    薛冰盥洗完毕,看萧辰睡得好沉,俊俏的小脸上红通通地,活像个大孩子。薛冰将桌上的碗盘摆到门外,把麻布袋里的玩艺儿统统倒出来,摆满了一个小茶几,什麽东西都有,胭脂,粉饼,帽子,手帕,风车,泥人,玲琅满目。薛冰看着看着,突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每次和姊姊薛雪上街,总是央着姊姊买这买那,捧了一大堆东西回家,然後一个个地摆在自己的屋里。她房里什麽都有,捏面人,竹蜻蜓,泥面具,布风筝,再加上墙上挂着的风铃摆饰。她常常看着这些东西,摸这摸那,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姊姊看到她这麽高兴,也总是把她搂在怀里,哄着拍着。那种温馨幸福的景象,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里。

    如今沧海桑田,人事尽非,她的角色倒过来了。现在她成了姊姊,萧辰就像小时候的自己。薛冰感慨万千,她突然觉得,自己能给萧辰依靠与快乐,是多麽难能可贵的事。她虽然认识萧辰还不到一个整天,就觉得自己已和她亲得就像当年的薛雪和小薛冰一样。

    然而她心头马上起了无名的恐惧。她想到自己未来的任务,那是何等凶险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萧辰卷入其中。她也因而担心,萧辰会始终跟着她,和她一起冒险,一起赴汤蹈火。

    薛冰茫然了,她不知该怎麽办。此时太阳已下山,房内漆黑一片。薛冰没有点灯,她就坐在黑暗中望着沉睡中的萧辰发愣,想着即将来到的一切。
第一卷 长安 第七章 仙女车队
    薛冰不记得是何时就寝的,不过她这一夜睡得很好。倒不是萧辰的睡品变好了,而是薛冰突然习惯了。萧辰的手腿搭到她身上,顶多也就把她弄醒一下,薛冰很快地又进入了梦乡。

    两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下楼吃早膳时,客栈的房客都不见了,连掌柜的和老板娘都没了踪影,店里就一个小二在招呼着。小二看到两人下楼,惊讶地问道:“两位姑娘没去看仙女入城啊?”

    萧辰找了最正中的座位坐下,大咧咧地说道:“急啥?她们午後才到呢!先给咱俩来点吃的。”

    小二一面端上早点,一面说道:“全长安城的人这回都到北门外啦,连咱们掌柜的夫妇俩都去了。您这回恐怕挤不到好位置罗。”

    薛冰听了,用埋怨的眼神瞪了萧辰一眼。萧辰也用埋怨的眼神瞪了小二一眼:“多嘴!一旁闪去!”店小二一片好心碰了一鼻子灰,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开去,嘴里还咕咕哝哝地不知说了些什麽。

    萧辰也不理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的早点,薛冰也只有跟着吃。吃完早膳,萧辰又吩咐店小二给她俩包了几分牛肉馅饼当午膳用,并灌满了两葫芦汾酒,才慢吞吞地和薛冰出门。客栈在城西,她俩往城北走去,一路上几乎是万人空巷,连叫化子都看不见。

    出了光化门,薛冰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城门口一出来,是一条横向的泥土路,东西向的和城墙平行。过了这条土路,就是一条南北向,笔直宽敞的碎石马路,从城门一路通到地平线的尽头。这马路少说也有七八丈宽,路中央一个行人车马都没有。马路两旁是一片已经收割了的高粱田,田中站满了人群,从城门口直通到天边。马路的两边各站了一排带刀士兵,背对着马路,面对着人群,将人群挡在马路之外。这两排士兵也是从城门口直通到天边。她俩一出城门,就被城门口的守卫赶到东面的高粱田地去。

    由於前方都围满了人,她们只有绕到人群的背後,然後向北走去。然而到处人山人海,根本连见缝插针的地方都没有。薛冰心中开始埋怨,觉得萧辰太大意,这回找不到空隙了。可是萧辰却不慌不忙地,抬头望着大马路,似乎在找什麽熟人似的。

    如此走了大半个时辰,已经走出长安城数里地了,人潮还是一样多。薛冰正感无奈,萧辰却突然兴奋地大叫:“姊姊,有了,就这儿!”手指着马路旁的一株大树。

    薛冰也不知道这是什麽树,只见这株树长得特别高大,最低的枝枒离地也有两丈高。薛冰在来路上也注意到路旁许多树上都挤满了人,但这株树太高了,一般人上不去,所以树上空无一人。萧辰一路从人群中挤过去,薛冰於是跟进。到了树下,萧辰叫站在树下的人们让让,一翻身就上了树,引起众人一阵骚动。薛冰也提起一口气,三两下纵身上了树。树下的人看这两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居然有这等功夫,都发出赞叹声。

    薛冰在萧辰的带领下,在接近顶端的枝枒上坐下,四周一看,一望千里,顿觉心旷神怡。萧辰得意地问薛冰:“怎麽样?这位置还行吗?”薛冰这回可服了萧辰了,但嘴上却故意说道:“还行!”萧辰知道薛冰在说反话,得意地扮了个鬼脸。

    薛冰向北面望去,地平线尽头仍没什麽动静,於是只有耐心地等着。此时午时刚过,初秋的艳阳还是挺有威力的。薛冰看大部人潮都站在大太阳下,万头钻动,兴致高昂,暗暗觉得太阳神殿的魔力真要人畏怯。而那两排带刀士兵,自始至终像是雕像一样地矗立不动,更令薛冰感到敬佩。萧辰掏出馅饼和汾酒,边吃边饮。这时离她俩离开客栈也不过个把时辰,但因走了好大一段路,薛冰也觉得有点饿了渴了,於是学萧辰那样在树上吃喝起来。

    如此又等了好些时候,大约到了未时,人群中开始起了骚动,有人喊道:“来啦!来啦!”薛冰向北望去,看到大马路的末端人影幢幢,慢慢向这儿接近,知道是神殿的人马到了,心跳突然加快了起来。她一直想要打探神殿的一切,现在终於有机会亲眼目睹了。

    从看到人影起,直到大队人马走到眼前,这中间最少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薛冰定睛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队带刀士兵,约有两三百个,分成四排前行,显然是开道的。接着是一群徒步的妇女,约有一两百人,穿的都是最朴素的蓝布粗衣,年龄也在三四十岁左右,而且里面除了汉人外,还有些碧眼的色目人。薛冰正感纳闷,萧辰在旁解释道:“这些是太阳城内替神殿工作的百姓妇女,她们不是神殿中人,是专程跟来服侍仙女的。”

    薛冰看到这些女人都是徒步的,就问道:“她们是一路从太阳城走来的?”

    萧辰答道:“当然不是。太阳城距长安千里之遥,一路走下来那还了得?所有的人都是坐带蓬马车来的,是到了这儿才换装游行的。”接着指了指後面的车队说道:“那些车队也都是今晨才换乘的。”

    薛冰顺着萧辰所指望去,紧跟着这群徒步妇女身後的,是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缰绳由一个蓝衣妇女执着。车身是一个平台,上面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美妇,看年纪约莫三十上下。红衣美妇的身後站着六个紫衣美女,年龄看来较为年轻。这七个美女站在车上,腰间都配着长剑,目不斜视,威风凛凛,一看就知道身分地位不同一般。

    萧辰又解释道:“太阳神殿的仙女分四个等级,用不同颜色的衣服来区别,从上到下是红紫绿白。这红衣仙女地位最高,又叫大仙女。”

    萧辰接着又说:“一个红衣仙女管六个紫衣仙女,一个紫衣仙女管六个绿衣仙女,一个绿衣仙女管二十个白衣仙女。”

    萧辰说来如数家珍,薛冰屈指算了一算,一个红衣仙女手下有七百二十个白衣仙女,加上三十六个绿衣,六个紫衣,简直就是一支部队了。

    双人马车後面,是一辆六匹马拉的大马车,由两个蓝衣妇女执缰,车身是一个硕大的平台,平台前方正中央立着一个绿衣仙女,身後左右各一排白衣仙女,每人腰间各悬一柄长剑。薛冰数了数,一排正是十个仙女。这些女孩更加年轻,薛冰觉得有的看上去比萧辰还小。这些美少女们脸神就没有前面的大仙女们庄严,年轻的脸上透着无比的骄傲与得意。

    这一辆大马车过去,又是一辆同样的马车,车上还是一个绿衣跟着二十个白衣。接着又是一辆,前前後後一辆接着一辆,绵延不绝。薛冰刻意去数,前後数了小半个时辰,果然是三十六辆。这三十六辆马车组成一个大队,加上领头的马车,显然都归那红衣仙女管辖。七百馀人乍听之下只是一个数字,但一辆马车接一辆马车这样从眼前走过,给人带来无比的震撼力。

    薛冰还注意到这些仙女中虽然大部分是黑发黑眼的汉人,但也有约十分之一是蓝眼或碧眼的色目人,有几个连头发都是金色或棕色的。然而不管是不是汉人,这些女孩的容貌都相当出色,虽不是个个国色天香,但已是远胜常人了。

    之後跟上来的,又是一群徒步的蓝衣妇女,接下来又是一辆双马马车,车上一红六紫,显然是第二个大队。然後又是三十六辆六马大车,同样地一个绿衣领着二十个白衣。如此一个大队三十七辆马车浩浩荡荡地过完,又是下一个大队。前後共有四个大队,令人目不暇给,等第四个大队快过完时,已经用去了近一个时辰了。

    薛冰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四个队伍,总共三千多人,这太阳神殿的势力非同小可。她转头问萧辰:“神殿的人都来长安了吗?”

    萧辰答道:“没有,最少还有两大队的人留守,女王和祭司都不会来的,黑衣武士也不会来。”

    薛冰问道:“这些又是什麽人?”

    萧辰回道:“女王当然是神殿最高的罗!听说她又漂亮武功又好。祭司也是红衣仙女,不带兵的。至於黑衣武士,则是神殿特别训练出来,负责保卫女王和神殿的卫士。”

    薛冰又问:“这些卫士是男是女?”

    萧辰答道:“神殿所有的人都是女的,男人是不准进的。”然後压低声音说道:“进了神殿的男人,没一个活着出来过。”

    萧辰又补充说道:“红衣和黑衣是不受太阳神徵招的,用不着去做太阳神的妻子,当然女王也不用。”

    这时车队已过完了,队伍的最後方又是一群带刀士兵,他们的身後跟着从大马路两旁散下来的群众,跟在後头翘手盼望,希望目睹仙女的风采。薛冰看到群众中很多外地来的贫家少女,一脸羡慕地望着车队仙女们的背影,蜂拥地紧跟在後头。

    萧辰看地面人还是很多,一时没有下树的意思,薛冰趁机又问道:“她们现在都要进城了吗?”

    萧辰说道:“才不呢!城里已经人满为患了,她们进城没地方塞了。她们会分头前往城郊的各道观和尼姑庵中借宿。”

    薛冰往南望去,远远看到车队到了光化门前,就兵分两路,向东西两旁的土路行去,果然没有进城。

    薛冰在树上思潮汹涌,刚刚那车队的阵仗就把她给震慑住了。这太阳神殿的势力果然可怕,她一个人妄想去挑了这神殿,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第一卷 长安 第八章 重阳庆典
    接下来的几天,薛冰就由萧辰带着在长安城四处游玩。城郊通往各道观和尼姑庵的道路现在都有士兵把守,不让闲杂人等接近神殿的仙女们。萧辰玩心很足,怂恿着薛冰绕小路过去。但薛冰想偷看这些仙女也没什麽意思,还不如等到她们重阳节正式表演。萧辰惟恐天下不乱,觉得薛冰实在扫兴。

    由於被薛冰看着,萧辰始终不能再去偷钱,几天下来手难免发痒。後来薛冰放宽了限制,如果在路上看到财大气粗,仗势欺人的财主,薛冰就让萧辰动手。这些天来长安城万头钻动,各色人等都有,自然也少不了一些这样的人物,萧辰於是总算有机会解瘾,而且收获还颇丰。

    薛冰像当年薛雪教训自己一样地告诉萧辰,绝不可以去偷升斗小民或贫穷人家的钱财,萧辰听了,瞪大了眼睛说道:“这些人身上都没什麽油水,我才懒得动手呢。”薛冰原本不是这个意思,但想想萧辰的话也不无道理,也就懒得再辩驳了。

    九九重阳当天一早,萧辰起得比薛冰还早,还一路催着薛冰,要她提前上路。薛冰不明白这个平时懒惯了的小妹今天为何一反常态,萧辰说道:“今天仙女们要在渭河南岸表演,那儿可不准人爬大树,所以咱们得早点去占位子。”匆匆地和薛冰吃完早点,又叫店小二包了些吃食和酒,便出门再往光化门来,一路上已有不少人,也是往北走,想必是去同一地点。

    渭河是长安城郊最大的河流,位於长安城北,还在她们迎接仙女车队的更北方。两人赶到渭河南岸时,已是人山人海,就着河岸的斜坡地坐着。人虽然多,但有不少士兵在维持秩序,所以都井井有条,并不紊乱。最令薛冰称奇的是,人潮边上每隔一处,都有用竹棚临时搭起的茅厕,供众人方便。另外到处还摆了大桶子,让人丢垃圾用。薛冰看了觉得很是新鲜,萧辰却道:“这可是生财之道啊!这些士兵可是来发财的!”

    薛冰正自不解,就看到一个士兵揪着一个大叔,指控他乱扔垃圾,硬是罚了他五文钱,这钱倒是进了那士兵的口袋里。萧辰说道:“要是随地便溺的,可罚得重了,说不定还得给扔出场呢!”薛冰看那些士兵动不动就抓人发财,也不晓得被抓的人到底是不是犯了错,心里有点不平。她望了望萧辰,以为萧辰又要像对付恶财主一样地义愤填膺,出手教训这些士兵,但萧辰不屑地说道:“铜钱我才看不上眼呢!我只摸银子!”

    两人在河岸上找了个还算不错的位置坐下。薛冰往河岸边看去,看到岸边架起了一排好长的舞台,台上一字排开摆了近百个大鼓,鼓面有一个人那麽大,鼓身漆成红色,在阳光下分外耀眼。这鼓每十个形成一个小组,後方有一个更高的台上又放了另一个鼓。由於河岸比舞台高,所以舞台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舞台後方的河面上,停泊了数十艘带蓬大船,薛冰一时不清楚这些船里是什麽人。

    午时刚过,一阵铜锣声响,大典开始。上百个身着红衣的女子,从河上的船蓬内走出来,跨过船板走到舞台上来,每个人站到一支鼓旁。这些女子的红衣装束和神殿的红衣仙女不同,她们都将裤脚扎起,光着双足,额头上还绑着一条红带。薛冰觉得这些女子身材都比寻常女子来得结实,皮肤油亮,面容虽没有仙女们来得娇艳,但最少也是中上之姿,全身英姿飒爽,非常亮眼。这些女子年龄看来也都十几二十来岁,只有几个较为年长,但也最多是三十出头。

    薛冰不知这些女子是何来历,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萧辰。萧辰洋洋得意地解释道:“这些都是黄河两岸的女扦夫,每年重阳节来这儿做鼓手的。”接着又补充道:“要入选为鼓手可不容易哪!女扦夫何其多?这些可都是万中选一的。不但要身材结实,还得面貌姣好,麻婆面皮的可不要!”

    薛冰不懂女扦夫的意思,萧辰又说:“黄河河道,船只上行,都要由人从岸上拉着牵绳,将船往上游拖。”至於为什麽是女的,萧辰说:“因为男的下田工作了,这些活有些就由女人来干。”萧辰还解释:“扦夫当然也有男的,但重阳节的鼓手只用女性。”

    这些鼓手在各自鼓前站定,每人双手各执一根鼓槌,双脚并拢地面对着众人。接着一声锣响,近百个女鼓手一齐发出一声斥喝,声音娇嫩吭亮,令人心神为之一震。之後这些鼓手转身面对大鼓,脚踩马步,将鼓槌抡到大鼓上,近百面大鼓同时响起,声震四方。这些鼓手在领头鼓手的带领下,一面敲鼓,一面发出娇喝,非常有节奏。随着表演的进行,抡鼓的节奏越来越快,但始终井然有序,丝毫不乱。薛冰听得心旌动摇,真想不到这没有音乐的百人击鼓就能带来如此的震撼力。

    鼓声越抡越急,娇喝也越来越快,领头鼓和十个大鼓交相呼应,上百面鼓槌出来的交响曲连渭河河面都震动了。群众们都听得热血沸腾,如痴如醉。鼓声一直推到极致的顶点,然後一声鼓响,一声娇喝,全部嘎然而止。现场爆起了一阵鼓掌欢呼,连薛冰都忍不住高声叫好,萧辰居然将两只手指放入口中,对着那群女鼓手们吹着口哨。薛冰看到那群女鼓手们一场击鼓下来,个个香汗淋漓,气喘不已,红色的衣服都湿透了,心中顿觉钦佩不已。

    接下来的节目,由数百个神殿的白衣仙女表演,她们也是从停泊在河上的大蓬船里出来的,显然这些船就是仙女们的後台。这些仙女们来到鼓手前方的舞台上,配着音乐和鼓声翩翩起舞,白色的衣裙跟着舞步飘动,裙摆飞扬,煞是好看。她们还边舞边唱,歌声婉转动听。伴奏的也是一群白衣仙女,用的乐器形形色色,奏出的乐曲非常动听,显然也接受过良好的训练。这场轻歌漫舞也赢得群众的热烈掌声。

    然後是由十数个绿衣仙女领着数百个白衣仙女表演的剑舞。这些剑舞没有音乐伴奏,但有鼓声跟随,而且配合得相当完美。薛冰是武术行家,自然看得出这些剑舞都是套招,事先演练好的,表演可以,并不能真正对敌。但群众们看不出门道,都觉得这些仙女们实在是文武双全,佩服得不得了。因此整个表演过程中,可说是掌声喝采声不绝於耳。

    薛冰注意到每个节目都是由不同的仙女们轮流担任,她们从舞台上到船蓬间的转换非常流利。但女鼓手们自始至终都在舞台上,无人接替。她们只在几个节目中有一点休息时间,由蓝衣妇女送上茶水解渴。而且节目一个接着一个,从午时直到黄昏,每一个节目都有击鼓伴奏。薛冰对这些女鼓手的体力大为佩服,但到了後来,薛冰也察觉出这些女鼓手们都已衣裳尽湿,精疲力竭了。

    整个重阳献礼到傍晚结束,但群众并未离去。此时有些小贩过来兜售食物饮料,薛冰和萧辰带去的酒食都已用完,於是也向这些小贩买些吃的。薛冰发觉这些酒食的价钱都比平常贵了两三倍,显然这些小贩趁着机会大敲竹杠,但萧辰毫不在乎,照样出手大方。两人坐下吃喝,萧辰说道:“他们抬价也是不得已的,因为得付入场费。这入场费嘛,是用银两计算的,可不是用铜钱计算的。”当时物价,一两纹银可换一千个铜钱,有天壤之别。薛冰听了,转头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小贩正恭恭敬敬地付给一个士兵入场费。

    晚上的节目,是由仙女们在渭河河面放水灯。几千几万盏水灯在河面上飘着,夜色下美丽极了。萧辰又解释道:“这些水灯代表祝福,将心中祝福的对象写下放入河中,漂得越远表示福泽越长。”萧辰又指着河面说道:“那些大的水灯是祝福当朝皇室的,上面不写名字。至於小的水灯,一个仙女放一个,通常都是替自己的家人祈福。”薛冰听了有些感动,她又想到了姊姊薛雪,不知道姊姊曾否在这河上放过水灯,水灯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接着群众中有不少人向河边走去,萧辰说他们也是要去放水灯的,而且水灯得向神殿的仙女们买。这时薛冰才发觉舞台上站了不少仙女,身後摆了许多未点燃的水灯。群众们纷纷走到舞台边,向这些仙女们买水灯。这些群众不准上舞台,买了水灯後就从舞台之间的通道走向河岸。萧辰突然问:“姊姊妳要放水灯吗?”眼里露出期待的表情。薛冰知道萧辰童心未泯,就欣然同意。

    两人走到舞台前,问明一个水灯十文钱,还算公道,但萧辰还是丢了一枚银子说免找了,没想到收钱的仙女道:“神殿做事一向公道,不能多收您一文钱。”一面说一面拿来磅秤秤银子的重量,准备算铜钱给她们。薛冰想这一来要扛多少铜钱回去,於是对那位仙女道:“姊姊别秤了,我这儿有铜钱呢。”说着掏出了二十个铜钱来交给那位仙女,换回了萧辰的银两,外加两个水灯。那仙女对两人一笑说道:“两位若没纸笔,我来帮妳们写名字。”

    这种场合没有几个人会带纸笔,更何况写字还得磨墨,所以两人也只有请那位仙女代劳。仙女问两人要写什麽名字,萧辰兴奋地抢先答道:“薛冰!”薛冰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萧辰会写她,但萧辰说:“我只有姊姊妳一个亲人哪!”那仙女问道:“是草字头的薛吗?”这回把萧辰难倒了,她自幼在贼人堆里长大,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薛冰两个字怎麽念,却不知道怎麽写,於是噘着嘴问薛冰道:“妳那个薛字怎麽写啊?是靴子的靴吗?”薛冰忍住了笑,对那仙女说:“是的,草辟薛,冰雪的冰。”萧辰听了忙问:“草辟薛是啥玩意?”薛冰笑答:“回头姊姊教妳写。”

    接着那仙女又问薛冰的水灯要写什麽名字,薛冰其实本来要写自己父亲的,但心里被萧辰的纯真感动,就说了萧辰。她还待解释,萧辰就抢先说道:“萧何的萧,星辰的辰。”萧辰大字不识几个,自己名字的典故倒说得挺好。仙女写好名字,替她们把灯点燃。薛冰看到萧辰看着水灯,双眼发出兴奋的光芒,灯光映在萧辰的小脸上,将萧辰照得像个小天使一样。两人来到河边,将水灯放入河中,看着水灯缓缓向河中漂去。萧辰双手合十,大声祷告道:“祝姊姊长命百岁,和我永不分开。”薛冰感动得眼泪再一次掉了下来。

    两人直看到自己的水灯混入河面一大群灯阵中,再也分不出来後,才顺着原路回去。经过舞台边时,看到一个个女鼓手都瘫坐在大鼓旁,个个脸露疲态,有的还乾脆躺在地上,才知道这些女鼓手经过一下午的卖力表演,已经筋疲力尽。薛冰又看到有些女鼓手旁还围了几个蓝衣妇女,正在替她们擦汗喂食。其中几个妇女表情昧暧,对女鼓手们又摸又贴的,状甚亲密。薛冰觉得很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被一个妇女骂道:“看啥?小姑娘也想来加一手吗?”薛冰吓了一跳,萧辰一看姊姊受辱,立刻对着那女人骂道:“X妳个兔爷……”但话没说完,就被薛冰一把拉开。

    回城的路上,薛冰想起一事,便问萧辰:“重阳庆典不是为皇室祈福吗?怎麽都没看到官家的人呢?”

    萧辰说道:“今天的庆典是给一般百姓看的,她们明天要到皇城内表演给皇亲国戚及达官贵人看,後天再进皇宫表演。”

    薛冰接着又问:“然後她们就回太阳城了吗?”

    萧辰如数家珍似地回道:“不呢!这九月十一皇宫表演完後,十二日太后皇后还要率领各王妃公主等接见赏赐她们呢。不过只有一些高阶的仙女做代表,其他人就在皇城内向皇宫跪拜谢恩就行啦!”接着压低声音说道:“要是几千个会武功的女人都挤进了皇宫,那还得了?”

    薛冰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後呢?”

    萧辰说道:“她们在长安城还会待上两日,这两日是自由行,可以随处走动。十五日清晨才打道回太阳城。”

    薛冰不解地问:“自由行?”

    萧辰说:“是啊!很多人是和家人相会呢!太阳城远在千里之外,一般人根本无法前往,所以许多仙女的家人就趁着重阳庆典,到长安城来和她们相会啊!”

    萧辰又说道:“不过这也只限於住在长安城附近的,要是像姊姊这样远在苏州的,恐怕也来不了了。”

    薛冰心中突然一痛。萧辰不经意的一句话又触动了她的伤心事,让她又想到了薛雪。夜色中两人携手走回客栈,薛冰的心情更沉重了。
第一卷 长安 第九章 不离不弃
    庆典过後的两三天,薛冰还是由萧辰带着在长安城四处游玩。然而薛冰总是心事重重,想着萧辰跟自己越来越亲,简直就跟亲姊妹一样,实在不知届时如何不让她一起跟自己冒险。几天来两人几乎无所不谈,萧辰将过去的遭遇都告诉了薛冰。其实她也没什麽过去,除了很小时母亲就因贫病交迫而去世,她剩下的日子就是在贼窝里长大的。後来因缘际会遇到了那个教她武功的道姑,学了一些武艺後,就出师独立去了。她的活动地点就是长安周遭及黄河两岸。

    薛冰也将身家遭遇约略说了一遍,但她隐去了薛雪加入太阳神殿的事,只淡淡地说姊姊离家出走,後来客死异乡。她不想要萧辰卷入她的复仇之旅中,不愿意这个女娃娃和她一起冒险。如此到了十三日晚,薛冰觉得不得不和萧辰摊牌了。

    白天里两人还是在长安城四处游玩,今天是仙女们的自由行,城内到处可见三五成群的仙女们,大部是白衣,偶而也有绿衣紫衣的,至於红衣则没见到。她们有的是结伴在城内逛,有的是确实有家人陪伴,酒楼饭馆大街小巷都有她们的足迹。薛冰都注意到她们虽然处处引人注目,但都非常守规矩,吃喝买卖也都按价付帐,很显然受过相当好的教养。萧辰还说她的同行都不会碰这些仙女,因为如果失风被逮,两只手就真有可能被“喀嚓”掉了。

    这晚在萧辰的坚持下,两人又到西市的饭馆吃了羊肉泡馍配稠酒,萧辰还是坚持付帐,而且还是一锭银子免找,薛冰也由得她。饭後两人在月色下散步,此时已近月中,月光皎洁,显得相当诗情画意。薛冰找了个僻静的街角坐下,语重心长地对萧辰说道:“咱俩萍水相逢,姊妹一场,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後天就要离开长安了,希望妹妹妳也能保重。”声音冷冰冰的,听得令人不寒而栗。

    萧辰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姊姊要去哪?”

    薛冰早想好了,撒谎道:“回苏州啊!我还得去照顾我爹呢!”

    萧辰立刻回答道:“那我跟姊姊一道回苏州啊!”

    薛冰早料到萧辰会这麽说,於是冷冰冰地回答道:“不行!我家里一团乱,自顾不暇,哪有空间再容纳一个人哪!”

    薛冰编的这个谎话,连她自己都觉漏洞百出,所以说出後她连看萧辰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瞪着天上的月亮。其实她心里在滴血,她知道萧辰对她情深义重,这些话一定很伤萧辰的心。为了圆谎,她又补充道:“过几年我将家里安顿好了,就回长安来看妳。”然而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就像薛雪当年在大运河旁给她的承诺一样。

    萧辰沉默了好久,似乎在想什麽,然後突然大声叫道:“妳骗人!妳根本就不是要回苏州,妳是要去太阳城!”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薛冰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萧辰如何看出了她的心思,兀自强辩道:“谁说我要去太阳城的?我後天就坐船从渭河东下。”

    萧辰抽抽噎噎地反驳道:“妳说谎!妳要不去太阳城,干嘛千里迢迢从苏州来长安,还特别选重阳节看仙女?”

    薛冰几乎已经辞穷,但还是极力辩驳道:“重阳仙女庆典是大事,我来这儿增长见识不行吗?”

    萧辰还是不依不饶地说:“妳家里有一个生病的爹爹,妳怎麽会把他丢下到长安来,就为了看仙女?”

    薛冰这下可傻住了,她发觉自己编谎话的能力太差了。只听萧辰又说道:“妳说妳姊姊客死异乡,我才不信。她一定是在太阳神殿做仙女,妳也是要去做仙女的。”

    这一点萧辰倒猜错了,薛冰要做的是比做仙女还要凶险的事。但她不想解释,乾脆顺水推舟地说道:“我要做仙女也不甘妳的事,我不要妳拖累我。”

    萧辰听了更加伤心,边哭边说道:“咱们说好要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妳却不守信用……”声音委屈至极。

    薛冰急了,突然之间咆啸起来:“我们认识才几天,做姊妹是妳一厢情愿,谁说要与妳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没想到萧辰一听,哇哇大哭起来:“我不信!妳要不喜欢我,干嘛那麽疼我?给我衣服穿,和我睡一张床,还和我一起放水灯……”说着乾脆往地上一赖,又哭又闹道:“我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姊姊,妳不可以把她抢走,我不依,呜呜呜……”像个小孩儿似地哭得好伤心。

    薛冰心疼极了,她一心一意地只想让萧辰别和她一起涉险,可没想到如此伤萧辰的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萧辰的哭声引来了一些路人的注意,其中还有一两个神殿的仙女,好奇地围了过来。一个绿衣仙女还关切地问萧辰:“姊姊怎麽了?”

    薛冰看了一眼那个绿衣仙女,突然全身为之一震。那仙女金发碧眼,是个西域来的色目人,但汉语讲得和一般汉人一样流利。最令薛冰震惊的是,这个仙女简直就是人间绝色,薛冰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麽漂亮的女人。薛冰自幼冰肌雪肤,容貌出众,对自己的皮肤容颜很有自信。但今晚和这美女一比,简直如萤烛之对日月,令她不禁自惭形秽。

    萧辰一听那美女询问,就哭哭啼啼地指者薛冰说道:“她是我姊姊,却要丢下我自己去做仙女!”

    那美女听了,笑对萧辰道:“妳也可以做仙女啊!”

    萧辰却噘着嘴说道:“可是她不让我跟,说不要我拖累她!”

    薛冰不想让神殿的人知道太多自己的事,眼看萧辰拼命说事,怕节外生枝,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将萧辰从地上拖起来道:“妳胡说什麽,我没要去做仙女啊!”

    萧辰还想说话,薛冰一把将她拉离人群,边走边说道:“我们的事妳跟外人胡诌些什麽?”这“外人”二字,薛冰是故意说给那仙女听的。

    薛冰将萧辰一路拉到一处没人的暗巷里,看到萧辰还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终於心软了,叹了一口气道:“别再哭了,我把事情都告诉妳吧!”於是将薛雪之死和自己要复仇的事和盘托出。

    萧辰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薛冰要做的事,可比做仙女还要凶险万倍,张着嘴嚅嗫地问道:“妳要一个人挑了太阳神殿?”

    薛冰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发誓一定要找出我姊姊的死因,替她报仇。”

    缓了一缓,对萧辰说道:“这事凶险万分,妳还是别跟了吧!妳的武功太差,跟着我会碍事。”薛冰後面这句话却是违心之论,她还是不希望萧辰跟她一起涉险。

    萧辰似乎没在意她後面的话,很认真地问薛冰道:“所以妳刚刚说不喜欢我是假的?”眼里充满希望之情。

    薛冰这时再也不忍再伤萧辰的心了,只有点头默认,正待开口,冷不防萧辰一下子跳上来抱住她,高兴地叫道:“我就知道姊姊对我最好了!”欢欣地在薛冰的脸颊上亲了又亲,然後噘着嘴对薛冰撒娇道:“要不然我就伤心死了!”

    薛冰看着萧辰,眼角还有泪痕,脸上却一片欢欣,被萧辰这份天真无邪所感动,於是很真挚地说道:“妳应该知道姊姊的苦心,我不要妳涉险,万一出了事姊姊就难过死了。”

    萧辰听了,似乎觉得薛冰的话有理,心里挣扎了很久,终於鼓起勇气说道:“可是咱们姊妹俩就应该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如果换做是姊姊妳,妳也会和我一起同进退的不是吗?”

    这话说得叫薛冰无言以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萧辰看薛冰有些动摇了,於是赶紧说道:“更何况妳从未去过太阳城,对太阳城一无所知,我却去过两次哩!”

    薛冰好奇地问道:“妳去了两次?”

    萧辰道:“是啊!都是重阳节後跟着神殿的车队去的,再在十一月前後跟着同行去的仙女家属和商队回来的。”

    薛冰又问:“妳去做啥?”

    萧辰雨过天晴,又恢复了皮样:“一是好奇,开开眼界,一是,嘿嘿,做生意!”萧辰的所谓“生意”,当然是去做贼。

    薛冰无可奈何地问道:“妳非跟不可吗?”

    萧辰听出来薛冰的语气已经缓和,知道薛冰已不再坚持,於是又恢复了耍赖的脾气说道:“我是妳的牛皮糖,跟屁虫,这辈子跟定妳啦!”

    薛冰听了,心里感动万分,这话也是当年她对姊姊薛雪讲的。

    薛冰叹了口气又道:“我若还是不让妳跟呢?”

    萧辰顽皮地说道:“那我就把妳偷个精光,让妳连门都出不了!”

    事到如今,薛冰想萧辰跟自己是跟定了。再想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利,至少可以互相照应,更何况萧辰确实对神殿的一切知道的比自己多。於是也不再坚持,但想到此事万分凶险,有些事还是事先交代的好,於是很慎重地对萧辰说道:“妳要跟我去可以,但得依我一件事。”

    萧辰一听薛冰答应和她同行,高兴地说道:“放心吧!妳不要我做贼,我不做就是了!”

    但薛冰要说的不是这个:“不!此事万分凶险,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所以没经我的同意,妳不可以私自涉险。”

    萧辰一听,也知事态严重,於是点头道:“我一切听姊姊的就是。”

    接着一副正经八百地说道:“既然我们要去,就得开始准备啦!”

    薛冰看萧辰一副正经样,知道她比自己还有主张,於是就问道:“准备什麽?”

    萧辰说道:“先做两件事。第一是要先买来一辆马车,备足粮草食水才行。这事还得找那没良心的掌柜的。”

    薛冰倒是连这都没想到,事实上她很多事情都没想到过。

    她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萧辰道:“得把咱们剩下的那半坛汾酒给喝了!”
第一卷 长安 第十章 月夜惊魂
    薛冰听萧辰所说第二件事是喝酒,不禁一笑说道:“急什麽?咱们还会回来的,到时再喝不行吗?”

    萧辰却道:“咱们此去,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回来,这酒放不过大年夜。”

    薛冰不解问道:“这酒不都是越陈越香,怎的放不过大年夜?”

    萧辰道:“每家到了大年夜都要大扫除,屋梁也要扫到,这酒藏在那儿就露馅啦!”

    薛冰听了觉得好笑,没想到萧辰还这麽心细,於是就跟着萧辰往藏酒的大户人家行去。

    此时明月当空,将两人影子清清楚楚地照在地上。薛冰个头挺高,比萧辰高了半个头,两人身影在地下却差不多大小。萧辰还是小孩子心性,望着地上的影子说道:“我跟姊姊一般高哩!”

    两人穿过一个里坊,走经一处矮树丛时,突听树丛内有人的声音,像是男女在谈情说爱。薛冰想此时良辰美景,花前月下有人谈情说爱,没什麽大不了,萧辰却童心未泯,竖着耳朵偷听。突听得一个男声道:“明月,妳就跟我回去吧!别再做什麽仙女啦!”

    薛冰和萧辰一听“仙女”两个字,兴趣都来了,心想仙女难道还和人月下谈情吗?萧辰更拉着薛冰躲到树丛後偷听,薛冰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总觉不该窥人私隐。

    这时一个女声说话了:“你在说什麽胡话?跟你回去喝西北风吗?”语气颇不客气。

    接着一个少女从树丛中坐起,半裸着上身,正把衣裳往身上套。在月光下那少女的面貌看得清清楚楚,长得还颇有姿色,薛冰也注意到那少女的衣裳就是神殿的仙女服,是白色的。

    这时那男的又发腔了:“咱们规规矩矩地种庄稼,自给自足也不会饿死啊!”

    那个叫明月的白衣仙女回说:“神殿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我要跟了你,那我家那宅子你替咱们还给神殿?”

    那男的似乎还不死心,继续说道:“不就是钱吗?咱们慢慢还来便是。”

    只听那明月说道:“你说的容易,你家种了几辈子田,盖过宅子吗?”语气已经很不客气。

    那男的没吭声,明月继续数落他道:“再说了,你爹的赌债是谁给还的?你娘的病是谁给医的?你家被张大户讹的那块田又是谁给你讨回来的?”语气咄咄逼人。

    那男的沉默了好久,终於说道:“可是明月,俺舍不得妳呀!”语气可怜至极。

    明月叹了口气道:“大平,咱认命吧!你就娶了那莲花吧!她也是个正经人家呀!我後日就回太阳城了,咱今生无缘,来世再说吧!”语气中充满无奈。

    那叫大平的一听叫道:“什麽?要我娶那个粗手大脚的婆娘?那我还不如去做和尚算了!”

    此时明月已整装完毕,拿了长剑,站起身来准备离去,大平却一把抓住了她道:“我不让妳走!”薛冰看到这叫大平的一身庄稼汉的装束,果然是种田的。

    明月怒道:“你发什麽痴呀?我再不走,给姊妹们发现了,咱俩都吃不完兜着走!”说罢出手轻轻一推一带,大平就咕咚一声栽在地上。薛冰看得出那明月使的这招也不是什麽高明的招式,但对付不会武功的庄稼汉来说实是绰绰有馀。

    明月从树丛中闪出,三两下就消失在夜色中,看来这轻功也练了一些。那个庄稼汉提着裤子追了出去,口里叫着明月明月,没多久也消失在夜色中,但看那情形是决计追不上明月了。

    薛冰看了这出戏,顿觉神殿的仙女居然与凡人私会,实在不可思议,萧辰却不以为然说道:“仙女也是人哪!这种事情我见多了!”说着就领着薛冰来到那藏酒的高宅前,说声等着,就翻身跃上高墙,没多久就扛来了那坛汾酒。

    萧辰这回没借用人家的酒杯,两人就像上次那样,妳一口我一口地对灌,边走边喝。这酒性烈,而且後劲十足,没多久两人就觉轻飘飘地,头重脚轻,走路都不太稳了。萧辰一高兴,索性高歌起来,薛冰也跟着哼着,两女的歌喉都不错,一个南腔一个北调,居然还唱和到一块。

    两人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走到何处,突然前面一群人快步奔来,走到近处,薛冰才看清是神殿中的仙女,带头的是一个红衣仙女,身旁跟着一个紫衣,一个绿衣,和几个白衣仙女。那红衣仙女对众人发号施令道:“妳们分头去找,一定在附近。”显然是在找人。那红衣仙女望了薛冰和萧辰一眼,看到两个美女抱着一坛酒喝得半醉,也不搭理,闪身离去。

    薛冰和萧辰也不多管闲事,继续边走边唱边喝,没多久酒坛就见底了。萧辰把坛子递给薛冰道:“这最後一口给姊姊喝吧!”

    薛冰拿来一饮而尽,望着这空坛子道:“这空酒坛咱办?”

    萧辰将酒坛拿来,一举过顶,再狠狠地砸在地上,将坛子砸得粉碎,然後醉蒙蒙地拍手叫道:“过瘾极了!”

    就在此时,迎面来了两个男人,步履踉跄,显然也喝醉了。其中一个壮汉看到薛冰,睁着醉眼嚷道:“哪儿蹦出来的这麽个美娇娘,俺艳福不浅哪。”说着就跌跌撞撞地向薛冰走来。

    薛冰虽然也半醉了,但对付这登徒子还是绰绰有馀。萧辰此时已醉蒙蒙的,似乎还不知道要出什麽事。薛冰已蓄势待发,准备好好地教训这个醉汉,最少得把他打个鼻青脸肿。

    就在此时,那几个仙女又绕回来了,一群人在这宅巷内狭路相逢。那醉汉看到又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红衣的美妇人,一时间没头没脑地大笑道:“嘿!今晚俺艳福不浅,又多了这些美人儿!”然後对着那红衣仙女笑道:“妳虽没这小妞漂亮,但俺喜欢熟苹果,熟的女人够劲够辣,对俺的胃!”说着就跌跌撞撞地朝那红衣仙女走去。

    那红衣仙女听了这醉汉粗俗无礼的话,脸露寒霜,她身後的几个仙女静静地站着不动,冷眼看着这醉汉。薛冰知道这个家伙要倒大楣了,她也静观其变,并想看看这红衣仙女的武功如何。

    这醉汉的朋友比较清醒些,立刻对那醉汉叫道:“老大!那是神殿的仙女,咱惹不得!”但他只敢站在原地叫,没胆子上前拉他老大一把。

    这老大此时早已醉昏了头,根本没把夥伴的话听进去。他走到那红衣仙女面前,伸出手往那仙女粉嫩的脸蛋上摸去。

    他抬手摸去,手已经摸上了那美女的脸,可是心中却纳闷,怎麽手上没有触摸到那粉嫩皮肤的感觉,然後他就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事。

    他往自己伸出去的手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还向前伸着,手掌已经不见了,断口处喷着一柱血剑。他看了许久,才突然明白发生了什麽事,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半晌後才发出凄惨的哀号。

    薛冰惊呆了,她根本没看清楚这红衣仙女是如何出手的,只见剑光一闪,那醉汉的手掌就从腕部削断,快如电光石火。薛冰这才知道,这红衣仙女的武功深不可测。她也被这仙女的心狠手辣吓到了,这醉汉虽然可鄙,揍他几下就是了,何必一剑让人终身残废?更令人可怖的是,这醉汉的鲜血向前喷着,那红衣仙女却不躲闪,任由鲜血洒在她的红衣上。萧辰此时也吓呆了,站在一旁发怔。

    那红衣仙女鄙夷地说道:“饶你性命已经便宜你了!”扫视了众人一眼,就领着众仙女飞步离去,留下那个醉汉在那儿狂呼狂嚎。

    此时附近住家有人闻声探头出来,看到这个景象,也纷纷掩面而去。醉汉的夥伴此时已吓得尿了一裤子。

    还是薛冰第一个回过神来,对着就要离去的邻人问道:“这附近有大夫吗?就是医病的郎中?”

    有一个邻人说道:“里坊西南角有一个专治刀枪伤的。”

    薛冰於是先点了醉汉的要穴,再拿出随身带的伤药撒在醉汉的伤口上,然後撕下醉汉身上的衣裳将他的伤口暂时包扎好,减缓了出血的速度,然後对着他的夥伴叫道:“快!拿着他的断手,到西南角找大夫去!”可是这夥伴此时已吓蒙了,全身发抖,手脚不听使唤。

    薛冰无奈,弯腰捡起了那只血淋淋的断掌,用醉汉衣裳撕下的布包起,将醉汉拍昏,然後运起功来,提了那个醉汉往西南角奔去,口里叫萧辰和那夥伴跟上。萧辰还能动,那夥伴几乎连走都走不了了。薛冰叫萧辰扶他一把,萧辰才抓着那家伙的衣服连拖带拉地跑来。

    众人来到那大夫的医坊,叫开了门,应门的是一个中年方士,留着一绺八字胡。他看到了眼前的景象,皱着眉说:“这手怕是保不住了!”

    薛冰说道:“先救命要紧!”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问道:“这银两够吗?”

    那方士没回答钱的问题,反问薛冰道:“姑娘是他的亲人吗?”

    薛冰摇头道:“不是,路见不平。”

    方士点了点头道:“银子我收下,但只能保命。”

    薛冰无奈,只能道声谢,拉着萧辰离去。才走出来,就听身後咕咚一声,转头一看,见那夥伴栽倒在地。只见那方士对她们挥挥手道:“没事,只是吓晕了。”

    薛冰拉着萧辰走出里坊,见萧辰脸色苍白,似乎受惊不小。薛冰关心地问她:“妹妹妳没事吧?”

    萧辰茫茫然地看了薛冰一眼,突然哇啦啦地,吐了薛冰一身。
第一卷 长安 第十一章 菩萨心肠
    当晚两人回到客栈,草草梳洗完毕,躺在床上。萧辰一语不发,薛冰看着很是担心,怕她给吓坏了。没多久萧辰就偎在薛冰的身旁睡着了。薛冰思虑重重,想到那红衣仙女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性凶残,这太阳神殿不知有多少像她那样的角色,自已一个人带着萧辰妄想挑战神殿,实在是不自量力。

    薛冰看着熟睡中的萧辰,想到萧辰认识自己才几天,就和自己这麽亲近,简直就把命交给了自己一样。薛冰突然觉得,自己应对萧辰的安全负全责。她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得尽一切力量把萧辰保护好,如果不能两全,她宁可放弃报仇,也不能让萧辰性命受到损伤。

    薛冰在榻上想了好久,终於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没多久萧辰也醒了,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好像完全忘了昨晚发生的事一样,薛冰心中的大石才慢慢放了下来。

    两人下楼吃早点,萧辰又大咧咧地吩咐掌柜的:“明儿个我和姊姊要到太阳城去,你去给我弄一辆马车来,要备足粮草食水。”停了一顿又说到:“本姑娘去过太阳城两次,所以您老别唬弄我!”这话说得挺无礼,好像这掌柜的天生是个骗子。

    掌柜的听了,一点不以为忤,笑嘻嘻地对萧辰道:“这您放心,一定给您统统备齐,不过这个,这个,现在全长安城有一半人要去太阳城……”

    “行了!”萧辰没等掌柜的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多少钱您开价吧!”

    掌柜的装模作样地搔头抓脑一阵子,才小声地说道:“恐怕得要,十……两!”他这十两说得吞吞吐吐,显然自己也知道这个价钱有点离谱。

    薛冰听了,顿觉这掌柜的实在太过分。以当时的物价,十两纹银可买二百石大米,够四口之家吃上好几年了,这掌柜的竹杠敲得太过头了。

    但不出薛冰所料,萧辰从怀里掏出了两锭银子,爽爽快快地交到掌柜的手上。薛冰也知道,这羊毛出在羊身上,萧辰怀里的银子就是从掌柜的那儿偷来的。掌柜的接了银子,高高兴兴地指天发誓,说一定替两位完成任务。此时老板娘望着她俩,欲言又止,表情有点奇怪。薛冰心想,这老板娘一定比她的掌柜丈夫有良心,对掌柜的如此贪心有点意见,但又不好意思说穿。

    两人吃完早膳上楼换装,薛冰望着一屋子都是萧辰买来的东西。这几天只要两人出门,萧辰总要买一大堆不相干的玩艺儿回来,现在已经摆了一整间屋子了。薛冰觉得萧辰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叹了一口气对萧辰说道:“咱们明儿个就要出发前往太阳城了,这些东西咱办哪?”

    萧辰望了望一屋子的东西,带着祈求的眼光问薛冰道:“咱们不能都带上吗?”

    薛冰忍不住笑了出来:“妳道咱们是搬家啊?”

    萧辰想了又想,像个小孩子一样地求着薛冰道:“能带多少是多少呗!”

    薛冰笑着摇了摇头,顺手将那个萧辰偷来的麻布袋捡起来递给了她,说道:“就这,装满为止。”

    萧辰无可奈何,满屋子的东西摸来摸去,这个也想要,那个也舍不得,东西装进了麻布袋,又拿出来,前前後後忙了半个时辰还没忙完。薛冰也不催她,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萧辰,眼泪又忍不住要掉了下来。这萧辰活脱脱就是小薛冰的翻版,让薛冰想起了儿时的一幕幕。

    萧辰好不容易装满了一麻布袋,望着堆在桌上地上剩下的东西,一脸依依不舍的表情。薛冰忍住了笑说:“剩下的,就送给掌柜的了!”

    萧辰突然一股禄地从地上跳起,说:“慢!我有办法!”就跑出了房门,没多久提了两个大麻布袋进来,开始捡拾剩下的东西。

    薛冰看了快晕倒了,急着问萧辰道:“妳这是干啥?”

    萧辰没会过意,一边捡一边回道:“我是向掌柜的要的,不是偷的。”

    薛冰叫道:“我不是说麻布袋,咱们的马车要装好多东西,装不下妳这些破铜烂铁!”

    萧辰一听,怔了一下,然後笑对薛冰道:“姊姊误会了,我把这些东西装了,只是不想留给掌柜的。他夫妇俩没儿没女,要这些干啥?”

    薛冰听了,不解地问道:“那妳装这些做啥?”

    萧辰笑道:“我想把它们拿到南门外的农家去,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们定喜欢这些。”

    薛冰顿时大为感动,想不到萧辰还有这样的心思,简直就是菩萨心肠,於是笑说道:“妳能有这心思真好。”於是也过来帮萧辰装东西。没多久就装好了两个大麻布袋,於是一人背着一个,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萧辰领着薛冰出了南面的安化门。这长安城南面有三个门,从东到西是启夏门,明德门,安化门。这安化门在西,从她们住的城西客栈出来,穿过西市,就到了安化门。一出安化门,周遭就布满了农田,种着玉米,大米,大麦,和高粱等北方的农作物。农田之间星罗棋布地散置着农家。

    萧辰领着薛冰在田间穿插,每到一处,就将麻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见一个人就发一样。袋里的东西大部分是小玩具,也有一些胭脂水粉,巾帕帽袜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对这些贫穷农户而言,简直就是天外之物,有的人一辈子也没见过。於是不管大人小孩,都围着她俩团团转,欢笑之声不绝於耳。有的小孩拿了一样礼物後,就欢天喜地地跟着她们到下一家去看发礼物,而且这些孩子们都规矩得很,拿了一样礼物就绝不拿第二样。

    没多久两人的礼物都发完了,萧辰把两个麻布袋送给了最後那家没分到礼物的,他们也感谢万分。这些大人小孩中有不少认识萧辰的,萧姑娘萧姊姊叫个不停,还问萧辰她身边的大美女是谁。萧辰很得意地介绍这是她新结拜的姊姊,叫薛冰,於是众人又薛姑娘薛姊姊的叫个不停,把薛冰的心都给叫得要融化了。

    两人从农家出来,走没多远,一个小女孩追着跑过来,递给了她们两个热腾腾的红薯。两人高高兴兴地道了声谢,看到小女孩又欢天喜地地跑了回去,和其他的农家孩子们站在田边欢送她们。薛冰高兴极了,她看着萧辰,发出会心的微笑,她深深地觉得,萧辰真是苍天赐给她最珍贵的礼物。薛冰和萧辰边走边吃着红薯,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第一卷 长安 第十二章 蛇蝎美女
    两人在城外的农家逛了一圈,已从城的西南走到了东南,於是就从东边的启夏门进了城。此时离午时尚远,两人又吃了红薯点心,所以也不忙着吃午膳,萧辰於是建议到东市去逛。长安城内有东西两个大市集,她们因客栈在城西,所以西市比较常去,东市只来过一次。由於市集太大,一次逛不完,所以萧辰建议逛第二次。

    薛冰笑说:“那妳可别再买东西了,买了又装不了了。”

    萧辰耸耸肩道:“装不了再送给那些农家呗!”

    薛冰问道:“他们似乎都认识妳,妳常送东西给他们吗?”

    萧辰漫不在意地答道:“也不常,生意不好时几个月也不送。”

    两人走没多远,突然看到前面万头钻动,热闹非凡。萧辰惟恐天下不乱,最喜欢凑热闹,於是拉着薛冰向人群中挤去。挤到前头,两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了。

    众人围在一个大广场四周,广场的中央有一个木制高台,台上站满了神殿的仙女。领头的是一个红衣仙女,两人都认出就是昨晚遇到的那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美女。红衣仙女的四周站满了其他仙女,其中一个紫衣,两个绿衣,三四十个白衣。高台的一端立着一根木桩,桩上五花大绑地绑着一个男子,嘴里给塞了一大块布。由於薛冰和萧辰所站的位置在男子的右後方,一时间看不清那男子的面貌。

    高台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白衣仙女,和其他仙女分得很开,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身体似乎还在微微发抖。薛冰认出了她就是昨晚在树丛中谈情的明月。陡然间薛冰明白了,这是个审判大会,那男的不用说就是那个叫大平的庄稼汉,两人东窗事发了。她也突然明白昨晚这红衣仙女之所以出现在那儿,就是来抓这两人的。只是薛冰不明白,这种丢人现眼的丑事,神殿为什麽要在光天化日下弄得众人皆知?

    那红衣仙女阴沉沉地质问明月道:“妳向众人说清楚,这人是如何侵犯妳的?”

    明月怯怯地望了被绑的大平一眼,嗫嚅地说道:“他,他趁我没防备,从背後突袭我,把我给敲晕了,就,就……”

    薛冰听了,心中大起疑惑。明明是两厢情愿,这明月根本是信口雌黄。

    这时那男的拼命挣扎,喉咙里不断发出声响,很显然有话要说,但苦於嘴里给塞了布,说不出话来。薛冰隐隐觉得,这是个阴谋。

    那红衣仙女高声说道:“妳是说这恶魔觊觎妳的美色,企图玷污於妳?”

    明月犹豫了半天,小声地说了声“是”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发话了:“不!我儿子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他俩是两相……”话没说完就断了。薛冰这才注意到大平的身旁还跪着一对老夫妇,这老人话才讲一半,就被身後的一个紫衣仙女用剑柄点倒在地。那老妇刚要发声,也被点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薛冰直觉这根本是在掩盖真相,心中感到愤愤不平。

    此时那红衣仙女又对明月道:“既然如此,妳该知道怎麽做。”

    明月脸露疑惧,踌躇了半晌,才走到高台旁,用一柄火钳从一个炭炉中夹起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迟疑地瞪了大平一眼。薛冰整个头皮都发麻起来,心想这个蛇蝎美女到底要做什麽?

    红衣仙女冷冷地道:“侵犯神殿仙女,罪不可逭。他用哪一个邪恶的部位侵犯妳,妳就用这个烙铁对付他!”

    明月拿着烙铁的双手不住发抖,眼睛忍不住地飘向大平的下身。

    红衣仙女厉声问道:“他破了妳的身吗?”

    明月迟迟不敢回答,这等於是默认。

    红衣仙女向着那紫衣仙女递了个眼神,那紫衣仙女抽剑一挑,将大平的裤带挑断,裤身滑落,露出了那“邪恶的部位”,所有的仙女都别过了头。

    明月拿着烙铁缓缓向大平走去,大平拼命扭动身体,喉咙里发出喔喔的声音。

    薛冰看不下去了,她决定揭发这件阴谋。於是她踏前一步叫道:“等……”

    可是她才说了半个字,就感到背心一麻,然後整个人就瘫软下去,倒在萧辰的怀里。

    薛冰大惊失色,她知道遭人暗算了,可是她才要张口,就被萧辰用一块手帕塞住嘴巴,然後就被萧辰连拖带拉地向人群外拖去。

    薛冰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喔喔的声音,可是萧辰不闻不问,继续将薛冰拖出人群。刚出人群,耳里就传来大平凄厉的哀号声,尽管大平嘴里塞着布,那号声还是清晰可闻。

    薛冰惊怒交集,她不知道萧辰何以要这样对她。她明明可以揭穿这个骗局,萧辰为何要阻止她?

    萧辰一直把薛冰拖到一处无人的竹林旁,才把薛冰放在一块大石上,让她坐着,伸手取出了薛冰口中的手帕。

    薛冰破口大骂:“妳这是干什麽?妳知不知道妳这是为虎作伥?”

    萧辰显得很镇定,不急不缓地说道:“姊姊我是为妳好,否则妳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薛冰仍在气头上,继续对萧辰吼道:“妳说什麽?难道妳看不出来那明月为了脱罪?我们是证人,昨晚的事我们都亲眼看到的,我可以说出真相。”

    萧辰看薛冰如此生气,着实也有点害怕,怯生生地道:“可是姊姊,她们不要妳的真相。”

    薛冰听出萧辰话中有话,但心中仍气,所以还是凶巴巴地问萧辰道:“妳说这话什麽意思?什麽叫不要我的真相?”

    萧辰心中也有些急了,於是大声说道:“她们已经有了真相,这真相就是神殿的仙女都是冰清玉洁的,所以她们不要妳的真相。”

    薛冰一听,顿时觉得寒毛直竖,萧辰的话确实话中有话,於是追问道:“什麽意思?”语气已不像刚才那麽严厉。

    萧辰缓了一口气说道:“神殿的声誉胜过一切,仙女们都是守身如玉的,这就是她们要的真相。”停了一下又说道:“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戏码,演给民众看的。要不然为什麽把那男的嘴巴塞住不让他辩白,也不让他爹娘说话?”

    薛冰整个背脊都凉了,萧辰的话太有道理了,可是薛冰还是有些地方想不透:“可是我不明白,那些仙女们难道不怀疑事情另有蹊跷吗?”

    萧辰答道:“她们当然知道。妳想想,神殿的仙女经过训练,都是有武艺的。寻常庄稼人要碰她们一根汗毛都难,不是两厢情愿,怎麽会,会……”下面的事萧辰没有点明。

    薛冰终於明白了,昨晚她亲眼看到那明月临走前一推一带,那大平就栽了个大跟头,这种道理神殿怎会不懂?看来刚才萧辰出手是救了她,否则不知道那些仙女们要如何对付她?

    薛冰想到,神殿为了自己的名声,就轻易地毁了一个青年一生,对神殿的所作所为更加气愤不已。萧辰看到薛冰峨嵋倒竖,只道薛冰对自己生气,怯生生地说道:“姊姊,对不起,我这是不得已,妳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说到最後眼泪都掉下来了。

    薛冰回过神来,看到萧辰一副委屈样,忙安慰她说:“我不是在生妳的气,我是在气神殿如此霸道,欺压善良。”

    萧辰听薛冰不再生她的气,心宽不少,露出笑容道:“姊姊不生我的气就好。”

    薛冰看萧辰如释重负的模样,确实可爱,心头气愤也消了些,於是打算站起来,这才发觉穴道未解,手脚不听使唤,便对着萧辰叫道:“喂!还不帮我解穴?!”

    没想到萧辰嗫嚅地说道:“我只会点穴,不会解穴。”
第一卷 长安 第十三章 宫廷秘辛
    薛冰一听萧辰只会点穴,却不会解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刚想斥责萧辰,但看到萧辰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又软了。薛冰自幼习武,当然懂得解穴确实比点穴难。点穴只要将内力对准穴道点入即可,通常只要拿准穴位就好。但解穴得用内力将封闭的穴道化开,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能蛮干。她想萧辰的武艺本来就不高,能会点穴已经难能可贵了,因此也只好无可奈何地问道:“妳师父只教妳点穴,没教妳解穴?”语气已不再那麽严厉。

    萧辰还是怯生生地答道:“我师父只告诉我背部有个大穴,点中了人就动不了。”

    薛冰无奈,斜眼瞪了萧辰一眼啐道:“死丫头,那妳过来,我教妳怎麽解。”

    萧辰却站在原地不动,小声地问薛冰:“妳穴解了会不会拿我出气?”

    薛冰看萧辰那模样,像极了小时候自己犯错後,向姊姊薛雪讨饶的样子,着实可爱极了。於是忍住了笑,大声地说:“我会把妳的屁股打烂!”

    萧辰一听,就知道薛冰气已消了,於是又恢复她的皮样,对薛冰说道:“妳追不到我!”说着就走到薛冰身後问道:“怎麽解?”

    薛冰背部穴道被封,也只是手腿麻痹不听使唤,手指脚趾都还能动,头颈也能转。她偏过头来问萧辰:“妳点的是中枢穴还是脊中穴?”这两个穴道都在背部中央,捱得很近,被点中了都能让人暂时无法动弹。

    萧辰答道:“我也不知道。”其实她连穴道的名称都一无所知。

    薛冰叹了口气道:“真服了妳!那妳用内力对刚刚点的部位稍微按压,再往四周输送就是。”

    没想到萧辰居然问道:“什麽是内力?”

    薛冰没想到萧辰连内力是什麽都不知道,转过头瞪着她问道:“妳连内力是什麽都不知道,那妳刚刚是如何点我的穴道的?”薛冰觉得刚刚穴道被点时,整个人一下子就瘫了,这点穴的力道还真强,不晓得萧辰没有内力如何办到。

    萧辰噘着嘴,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然後用左手握着,做了个用拇指向前顶的动作。

    薛冰看了,大叫道:“妳用硬捅的呀?!妳不怕把我脊椎捅断了,变成残废呀?”

    薛冰声音很大,但她是惊讶大於愤怒,而且说话的内容也夸大其辞。人的脊椎其实没那麽脆弱,用拳头敲都不容易敲断,更何况用拇指捅。

    可是萧辰却以为薛冰在骂她,而且她这辈子还没点过穴,方才是情急之下,又不知道能不能奏功,所以用拇指捅薛冰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能将薛冰点倒。现在被薛冰这麽一问,顿觉自己太不应该,於是很难过地说:“姊姊,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薛冰一看萧辰被自己骂哭了,心中後悔不已,忙安慰她道:“姊姊不怪妳,别那麽爱哭好吗?”

    萧辰抹了抹眼泪,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说道:“我不知道轻重,我,我……”

    薛冰看萧辰伤心的样子,马上用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说道:“妳来扶我站起来走走,这样能快点散气活血。”

    萧辰听了,就将薛冰扶起。薛冰手腿虽不听使唤,但还可以勉强着力,便由萧辰扶着在竹林内缓步,并慢慢运气舒动筋脉。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手腿总算可以动了。

    萧辰看薛冰恢复了,心里透了一口气,脸上又现出了笑容。薛冰看萧辰一脸天真,嘴上笑着,眼角却还有泪痕,活脱脱一个大孩子,实在可爱极了,於是忍不住要逗一逗她。

    薛冰冷不防双手一翻,扣住了萧辰的脉门,然後扮个阴沉沉的脸说道:“这回看妳往哪跑,看我不打烂妳的屁股!”

    萧辰一看薛冰和她开玩笑,心头可乐了,於是撒娇地大叫道:“姊姊赖皮,趁人不备,我不依!”趁势挣脱薛冰的手。薛冰脉门刚刚舒缓,手腿还使不上力,萧辰一挣脱,她就往地上倒。萧辰一看薛冰要摔了,急忙上来扶,结果两个人都滚到了地上。突然两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把刚才的烦恼愤怒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个人躺在地上,一时不想起来,看着万里晴空,蓝天白云,好不惬意。薛冰蓦然想到,若能这样和萧辰两人共度晨昏,岂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薛冰的穴道已解,又能行动自如了。此时午时已过,两人肚里的红薯早已消化殆尽,顿觉饥肠辘辘,於是到东市的饭馆吃了午餐。饭後出来,由於薛冰不再让萧辰买东西,萧辰一时又找不到恶财主可以偷东西,顿感无聊,於是提议到城郊去泡冷泉。薛冰从来没泡过,於是欣然同意。

    长安城郊,温泉冷泉不少。萧辰熟门熟路,找到了一个专为妇人开的女泉,带薛冰去泡。这冷泉虽是露天,但极为隐密,萧辰一下子就脱了个精光,跳入泉中,大叫好舒服。薛冰犹豫了半天,看泉里只有她俩,於是也脱衣入泉。

    薛冰刚泡入泉水里,觉得这泉水冷沁逼人,冻得直打哆嗦,但看萧辰却好整以暇地闭目养神,心中颇感奇怪。萧辰睁开眼,看薛冰冷得发抖,笑道:“姊姊妳得静下心来慢慢泡,泡着泡着就不冷了,舒服得很哪!”

    薛冰於是也学着萧辰静下心来,将整个身子浸入水里,并缓缓运气推展全身,果然没多久就觉心旷神怡,通体沁凉,非常舒服。薛冰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凉爽清闲。如此过了好一阵子,突听萧辰说道:“姊姊妳皮肤好白好嫩哦!”

    薛冰睁开眼,看萧辰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体上上下下打量,顿觉挺难为情,用手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对萧辰啐道:“小娃娃乱看什麽?”

    萧辰笑道:“姊姊何必害臊,妳真的好美,真是冰雪肌肤呀!”萧辰没读什麽书,冰肌雪肤说成冰雪肌肤,但薛冰听得很受用。她从小就以自己的容貌和肌肤为傲,自认除了姊姊薛雪外,世间再难找到能和她俩媲美的女人了。直到昨晚看到那绿衣仙女,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不自觉地又陷入沉思中,想那美女金发碧眼,到底从何而来。

    过了好一阵子,薛冰突然想起一事,问萧辰道:“妳说神殿为什麽要在大庭广众前公开这种丑事,私下解决不是更保面子吗?”

    萧辰想了一想道:“大概是纸包不住火吧!妳没看到昨晚那大平一手提着裤子追着,嘴里还高叫着明月明月,恐怕闹得天下皆知了吧!”

    薛冰想想有理,又问道:“那围观的群众又会怎麽想?”

    萧辰说道:“他们怎麽想不重要,只要表面上戏演够了,也没人会去追究。”

    薛冰突然叫道:“不好!那万一大平的家人不肯干休,神殿会不会杀人灭口?”她想神殿做事向来心狠手辣,为了斩草除根,杀几个庄稼人轻而易举。

    萧辰想了想说道:“不至於吧!大平一个庄稼户,能找谁不干休去?告官也不会有人理啊!”

    薛冰想想也有理,当年薛雪死後,她父亲一个从五品的官,上告都不了了之,何况是一户庄稼人。

    萧辰又说道:“神殿也不至於去杀人。这种事朝廷通常都不管,但出了人命就不得不管了,神殿不会去惹这种麻烦。通常是给大平一家一些钱财,封他们的嘴。”

    薛冰想到那大平,居然被自己的心上人出卖,当众受刑,从此成为残疾,心中忿忿不平地道:“可是那大平这辈子不就完了?本来还可以娶那粗手大脚的莲花的,现在连莲花也娶不了了。”

    萧辰噘了噘嘴说道:“也不见得就完了,宫里太监的俸禄可比作田要丰厚哪!”

    薛冰转头看了萧辰一眼,总觉得萧辰将这件事说得蛮不在乎,实在有失厚道。

    萧辰继续说道:“姊姊没见过世面,这还不算什麽呢!我还听过更惊天动地的事呢!”

    接着萧辰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当朝元景亲王的王妃,过去曾是神殿的仙女呢!”

    薛冰一听可来劲了,这种宫廷秘辛若是真的,有时候就可能是推倒神殿的第一根骨牌。

    萧辰继续说道:“我也是听前辈们说的。大约是二十年前吧!亲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在有一年的重阳庆典上,看上了一位白衣仙女,被她迷住了,对她穷追不舍,还一路追到太阳城去。听说先王还对此大为震怒,认为神殿仙女不守妇道,诱骗皇子。”

    薛冰大大不以为然地说道:“明明是皇子迷上人家的,还怪人诱骗。”

    萧辰道:“皇家顾了面子,当然要这麽说,其实我看是两厢情愿。”接着道:“後来神殿慑於皇家势力,就将那仙女释出,送给了这个皇子。”

    薛冰问道:“她就成了王妃了?”

    萧辰道:“哪有那麽简单哪?仙女成了王妃,那是多大的丑闻哪?听说那皇子费了好大周折,瞒天过海,硬是找人给那仙女捏造了出生来历,还找了太子撑腰,才将那仙女带进宫中。直到先王过世,太子成了皇上,才敢将那仙女正名为王妃哪。不过王妃有好几个,她不是正宫,但却是最得宠的一个。”

    薛冰又问:“此事当真?”

    萧辰答道:“八九不离十,这若是谣言,朝廷不早把造谣者抓来满门抄斩了?”

    萧辰又说:“听说自从和皇家搭上了关系,神殿的势力就更大了,和朝廷的来往也就越来越密切了。”

    萧辰越说越来劲:“众人皆知,凡是入神殿做仙女,右手腕心都会烙印一个太阳印记,除非妳将手腕的皮肤都剜掉,那印记是去不掉的。听说在公众场合,这王妃的双腕上一定挂着金饰的镯子,正好盖掉那个印记。”

    薛冰听完这故事,怔怔地望着水里自己的双脚发呆,不断地琢磨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直过了好久,才听萧辰又道:“姊姊妳的皮肤真的好漂亮啊!”
第一卷 长安 第十四章 塞上千里
    第二天一早,两人收拾了行囊,萧辰扛了她那一麻布袋的宝贝,从客栈退了房。一出客栈,掌柜的替她俩准备的马车就在门前。萧辰看这马健壮结实,马车上铺满了乾草,乾粮食水充足,还有两大袋汾酒。最精巧的是,马车後方还挂了一个备用的大车轮,连换车轮的工具都备齐了。萧辰挺满意地对掌柜的说:“还行!您老还算挺有良心的!”语气仍然不够尊重,但掌柜的却一点也不以为忤。

    就在她俩要上路时,老板娘从里头冲了出来,抓着薛冰的手臂说道:“姑娘您别去了!”眼里还有泪痕。薛冰正自奇怪,掌柜的从後拉着他老婆的手,说道:“姑娘的事妳搅和什麽?”

    没想到这老板娘突然发飙,对着掌柜的大声吼道:“你这没良心的,就知道赚钱!”薛冰和萧辰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老板娘何以如此。

    只见老板娘继续说道:“咱们那娃儿要是还在,也有她俩这般大了。”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掌柜的听她提起了往事,也黯然神伤,不再言语。

    薛冰正自纳闷,只见老板娘又转过身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我看妳家境颇好,武功又棒,实在没必要去加入那神殿做仙女。万一不幸,不幸……”下面的话没说下去。

    薛冰顿时明白了,觉得这老板娘心肠忒好,於是关切地问道:“您也有个女儿做仙女去了吗?”她听到老板娘刚才提到娃儿,心想莫非是掌柜夫妇的女儿,做了仙女送了命。

    老板娘说道:“不是,我那娃儿福薄,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要是还在,也有妳俩这般大了。”停了一下又说:“我是觉得妳俩人长得俊,家世又好,总能找个才子少爷匹配,实没必要冒这险去做仙女。”

    薛冰听了,心里感动万分,这老板娘和自己非亲非故,却来如此关心,实在难得。但想自己所要做的事,实比做仙女还要凶险万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一下,对老板娘说道:“咱们不是要做仙女的。我有个姊姊,七年前做了仙女,一直没和家里联络,今年又没随队前来长安,所以我打算到太阳城打探她的下落。”

    薛冰说的并不全是谎话,但也没说出事实真相。老板娘听了,如释重负地说道:“如此真好。我听说仙女做满五年,若要离开,神殿不会为难,妳倒是多劝劝妳姊姊的好。”

    薛冰很感念老板娘的真情,但也不想说太多,就随口答道:“我尽力就是。”和两人道了别,就和萧辰驾着马车离开。

    马车奔向城北的光化门,萧辰突然难过得说道:“那老板娘人真好,我真不该偷他们的银子。”想了一下又说道:“我把剩下的银两拿回去还他们如何?”

    薛冰看着萧辰一脸认真的表情,心里觉得萧辰真是天真无邪,於是忍住了笑对她说道:“妳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再说了,要还还有只还剩下的?难不成咱俩还得把喝到肚里的酒还给他?”

    萧辰听了,皱着眉头说道:“可是我觉得良心不安哪!”

    薛冰忍住笑说道:“老板娘心肠好,可掌柜的心太贪,这马车敲了咱俩十两纹银,所以妳偷他的银子没错。”以往都是薛冰教训萧辰,叫她别做贼,这还是薛冰第一次倒过来说。

    萧辰听了,笑说道:“姊姊这样说,我就心安啦!”薛冰听了直笑。

    後来她们才知道,这十两马车银子还是当时最便宜的。几千人要上太阳城,全长安城的马车奇货可居,价钱翻得天高,有的人甚至出到五十两纹银,买来的马车还没有她们的好。

    两人的马车还没到光化门,就给一大堆马车堵住了,足足耗了一个时辰才出得城门。薛冰抬眼望去,成千的大小马车形成了一条长十来里的大车队,从城门一直排到天边,浩浩荡荡地令人叹为观止。道路两旁都是看热闹的民众,目送着庞大的车队北上。薛冰无法估计这车队到底有多少人马,但沿途听来的消息,这神殿人马约有三千,跟着去做仙女的少女们也有三四千,随着车队到太阳城做买卖的商贾大约两千,加上护送的兵丁,以及沿途维修及做临时生意的,大约有一万人。

    出长安城没有多久,过了渭河,地势就开始高低起伏,不再是平坦的原野。车队因为太过庞大,所以行进的速度很慢,每天就行个百里左右。神殿的车队带头,通常行得比较快,但每到一处都会停下等大队跟上才走。每晚车队就在一座城池休息,那一万人对一座小城来讲可是天大的买卖,所有的商家都抢着来做生意,有的还从邻近的城市过来,卖的东西应有尽有,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有马匹的食水粮草,还有修马车的,甚至连端马桶的都有。

    薛冰对这端马桶的感到特别新奇。这端马桶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几百几千个马桶在车队两旁来来去去。这一万人的拉撒,若没有这些马桶,会是多可怕的事。而且端马桶是这千百个买卖中唯一不收钱的。这里除了城池,遍地都是农家,人畜的排泄物可是上好的肥料,因此也有专门来收马粪的,薛冰还看到有农家为了端马桶或抢马粪起了争执的。薛冰感叹地对萧辰说道:“不出来看看,真不知天地之大!”

    车马一路北行,半个月後,到了宁夏的灵州城。此处是朝廷在长城上的边关重镇,出了此处,就是一望千里的草原,关内的农田农舍已不复见。草原平坦,车马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薛冰第一次驾驭着马车奔驰在草原上,顿觉心旷神怡,踌躇满志。萧辰甚至站在马车上,迎风高歌,高兴得不得了。

    只是驾驭马车是要有技术的,车队里有很多是贫家女儿,一辈子没驾过马车,只在出长安前约略学习了一下。在关内时还好,马车行进速度慢,还能驾驭得住。一上草原,跟着别的马车奔驰,这马一跑开就收缰不住,两下子就失去了控制,於是翻车的撞车的比比皆是。好在草原草长,摔了也无大碍,加上随行的士兵及神殿仙女们的帮助,没出什麽大事。几天奔驰下来,这些贫家女儿都给训练成驾马车的好手了。

    草原上都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车队每晚休息,马匹就地吃草,人的粮食饮水就由草原上的民族供给,由神殿事先带去的布匹茶砖等物交换。薛冰这时不得不对神殿佩服不已,事事都安排得如此精密妥当。不过现在端马桶的没有了,薛冰对就地解决感到很不自在。但萧辰说这些都是回归大自然,没啥了不起。

    如此又奔驰了十天,来到一条不知名的河畔。领头的兵士向众人宣布,过了此河就是瀚海沙漠群,到太阳城还有三天的路程。沙漠群上无草无水,要众人在此喂饱了马,带上足够的食水。士兵们只送到这儿,不进入沙漠。薛冰问萧辰,马的粮草怎办,萧辰指了指马车上原来给她们当睡铺的乾草,这三天正好用来喂马。同时萧辰取出了客栈掌柜给她们准备的乾粮,薛冰才明白乾粮是到现在才用的,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

    瀚海沙漠群其实不是沙漠,而是岩漠。这里都是大大小小的岩石块,除了一些耐旱植物外,寸草不生。由於岩漠也是高低起伏不定,有的地方还有断堐沟壑,所以行进的路线弯弯曲曲的。车队形成了一个长蛇阵,在这里再也不能放马奔驰了,只能慢慢地跟着前车後面行进。薛冰看到这些岩漠绵延千里,看不到尽头,而且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任何特殊的地理标记来辨明方向,心想若不是跟着车队,早就迷失在这大漠上了。

    从长安城出来,到此时已近一个月了,薛冰算算车速和距离,觉得马车最少走了两三千里的路了。过去听说太阳城离首都长安有千里之遥,现在想想恐怕还不止此数。尽管行进的路线因为地形地势而弯弯曲曲,长安和太阳城的直线距离也一定超过了千里。

    三天以後的午时,车队转过一个山头後,眼前出现一个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此时前头有人高喊“太阳城到了”。薛冰引颈望去,在地平线的尽头,隐隐约约像是有一座城池。马车此时速度加快,纷纷向太阳城飞奔而去。太阳城的轮廓也慢慢在眼前清晰起来。

    薛冰驾着马车,望着慢慢接近的太阳城,心里顿觉热血沸腾。一个月来的千里奔波,目的地就在眼前了。萧辰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兴奋的表情,她过去来太阳城两次,抱着都是走马看花的心理,这次却是来干大事的,心绪难免激动不已。

    薛冰喃喃地在心中喊到:“太阳城,我终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