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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作者:常青      更新:2016-03-08 19:26      字数:2753
    我们的有生之年是多么局促,

    我们观看和计算我们的年岁之数,

    但诸民族的年岁,

    莫非有一只凡人的眼睛看见了它们?

    ——荷尔德林

    刘广顺因为抽烟和玩过女生让我羡慕不已。这两样我一样没有。虽然我因复读了两年,在老师那里混了个熟脸,继续做高复班的班长,但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复读不比蹲在号子里强多少,总得有两样让大家服气的东西,否则做什么老大。

    我一直在城里这所颇有点名气的复读班复习,之所以有名气说得难听点就像现在的浴城,那里有一批漂亮的小姐在压台。我们的老师几乎清一色都是来自地区最好的一所重点中学,在招生宣传单上也是这么写的。都1990年代了,还能不上大学,老百姓的愿望都是质朴的。我所在的那家复读班开始几年为了保证质量,招生还是有一点门槛,比如总分必须在当年线下的20分以内,再比如英语达不到全省平均分的不收等等。我是找关系进去的,我的一个亲戚在这所复读班教过数学,和他们同道过。所以。我从来不和其他人说我到底考了多少分,倘若他们当中有人问我就随便编一个。

    广顺是从乡下复读班过来的,他们的升学率和我们这里的没法比。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我自信,况且我是复读过两年了,他们那些在城里复读过的同学中很多人都是从我们这个复读班考上的,那些人自然成了我现在的同学, 在广顺们的眼里,那些同学自然是他们心目的英雄,首先他们有资格进城里的复读班复读,其次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像我这种两年不中的人也有一批。在广顺们看来考试这玩意因为偶然性的失手与大学失之交臂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排除这种可能性,我们都能考上,哪怕是中专。其实,这些判断都与我们的背后的那所有着百分之九十五高升学率的市一中有关。

    别看我们在城里复读过两年,就两年城里的号子生活,让我们与那些在乡下中学的复读的同学有了区别。比如对城市的了解,比如与什么人交往,甚至连穿着打扮都有区别。所以,我们那时就有一个想法,宁在城里蹲号子也不想回到农村睡坑头。

    复读班不安排吃住,生活都是自理。我们文科班的学生除极个别投亲外,绝大多数租住在离市中心远一点的地方,那里的房子便宜。吃更加不固定。有的在国营厂食堂,有的在大中专学校,一到吃饭的时间就会串到这些地方,不是以青工的身份就是以在校生的身份混迹其中。有时被食堂师傅认出,只得从排得长长的队伍中退出,重挑一个窗口,或是另换一地打游击。

    我原本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终因不能融入他们的情感,在经历了一次次不愉快的变故后,最终逃脱了貌视亲情的束缚。得亏上届某同学的介绍,临时住在市一中一个老职工家堆放杂物的车库里。车库很大,原先是教职工宿舍,后来有了新楼,学校将老平房以中脊为界,一分为二,一户半间做车库。平房的后面都挂着一人高的坯子,大概是原先的厨房了。这些坯子像老虎的尾巴。老虎尾巴很小,小得只能放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木桌。我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空间。因为有了这个空间,我就不需要为吃饭去打游击,还能正常洗澡泡开水,能替老师带条子拿讲义,跑腿自然成了一种权力。就这样一个空间成了我高高乎于广顺们的理由,也是我能在七八十号人面前做老大的资本。

    广顺姓刘,我起先并没有注意到他。我平时只注意三种人,一是漂亮的女生,尤其是城里的女生;二是那些是城里人,有没有钱倒是其次;三是体格强悍的男生。刘广顺自然不在这三类人中,而且很不起眼。复读班学生抽烟并不新鲜,尤其那些学美术、体育小专业的,一下课就纠在一起抽劣质的纸烟,有的人手指和牙齿还熏得黄黄的。

    复读班设在市教师进修学校一幢近乎废弃的老楼里,老楼前面有一个小广场,几棵棕榈很是茂盛,抽烟的人通常避在棕榈的后面,长长的棕榈叶子是最好的屏障,人站在那里若隐若现,至少有一尊漂亮的剪影。我是无意撞上刘广顺的,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在那磨蹭什么,走近一看,原来他在把没抽完的半截烟用纸包起来。大概是等着下课继续抽。我说,你也抽烟。他看我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我,“凭啥我不能抽!”,我一楞,还有这么说话的。我看着他,他见我看他忙掏出一支烟递给我,是两块钱一包的“桫椤”,我父亲抽的就是这种牌子的,我接了。他给我点着了,烟很大,呛得我眼泪流了出来,刘广顺很是不屑。我说我以前不抽烟的,刘广顺说那你以后得跟我学学。我想,你算个什么东西,抽你一支烟落得你数落。我把烟扔到地上,我脚尖狠狠碾了,地上的烟丝一会蔫成了烟末,被风一吹,刮得无影无踪。我嘀咕了一句,会抽烟算个球,不学好倒有理了。农村人眼里的不学好就是用“吃喝嫖赌”四个字来概括的。其中抽烟就是“吃”。我心里自然瞧不起抽烟的人。当然,我父亲也抽烟,因为我和他的这层关系,谈不上瞧得起瞧不起,那可是没办法的事。

    刘广顺对我的嘲笑一直让我不舒服。在村里倒也罢了,我们这些屡考不中的人被人笑够了。不中就不中有什么大不了的,都1990年代了,做什么不发财,学个手艺是上着。连我母亲也是这个态度。可我偏偏选择了下着。在复读班我们谁都没有理由笑谁的理由,上的是同一条贼船,蹲的是同一间号子。再说,我混得不赖,没有多少人愿意说出赞许的话有他的道理,至少没有人当面嘲笑过我。

    上课,我通常坐在教室的前排,除了表明我学习态度端正外,也便于和老师交流,能给老师留下深刻影响。刘广顺坐在后面,上课还窃窃私语。我正愁找不到借口整他呢?

    复读班的管理是典型的松散型,平时也不开班会,班主任也就是几个从重点中学退下来的老教师,做了几十年教师,脾气火气随岁月一起烟消云散了,很多人都透出了爷爷辈的慈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班主任张崇才也属于这样一类人。张老师每天来一趟看看,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我举报了刘广顺他们上课讲话。

    没想到张老师对这事极为重视,私下找刘广顺谈了话。在课前几分钟时间里,他还抢了时间给我们讲事情的严重性,再三强调说明:请来为我们上课的老师怎么怎么有名气,甚至为了我们的前途顶着学校和社会巨大的压力来上课。说完正事还不忘给我们传递一条令我们甚为担忧的信息,他说省政协委员在政协提案中建议取缔高复班,要保护有限的教育资源。所以,高复班随时有解散的可能,希望大家珍惜来自不易的机会。这个消息一出全班哗然。我也暗暗下决心拼一下,争取衣锦还乡。

    就在这天下午,刘广顺向我发出警告。如果不卖一条烟给他,说要有恶果子让我吃。乡下小痞子的劣根性出来了。瞧不起归瞧不起,说老实话,对刘广顺的威胁我还是极为重视的。以我的经验,能说出这些话的人都是有些底气的。最大的一种可能是,他能请出他们的同学或是老乡,而且不是一个人,甚至有一帮人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知道这时候再找老师就犯小学生的幼稚了。

    事不疑迟,我也得找救星。在没有弄清对方实力的时候,不能盲目找救星,找救星也有讲究。太弱的,不但起不了作用,还丢场子;太猛的,伤了人事闹大,收不起场子,成本太高。

    从谋划到请人,还说了不少废话。我整整忙乎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