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来找我-第二节-常青-都市言情-爱读网
第二节
作者:常青      更新:2016-03-07 10:16      字数:2039
    我尽管不用上学了,可钱并没有少花。学校保留学籍,但学费每学期照交。逢年过节爹还拎着东西没少往校长主任家里跑,当然也没忘给王一可带条烟。王一可送来几瓶“醉螺”给爹下酒,算是礼尚往来。爹要亲自带我学吹唢呐,我尽管不喜欢唢呐,但是没有理由拒绝不学。

    我不懂谱子,在小学接触过这玩意,那时我一看到音乐课本上的小“蝌蚪”就怕得要命,音乐课偏偏就是王一可上的。他说这是“多”我们就说这是“多”“……多﹑米﹑来”唱,他很认真,我们甚至看出了威严,我们就唱“多﹑米﹑来唱”,他有点急了,我叫你们唱,你们不要把这个“唱”字念出来。其实,我们那里是在唱,明明是在说,将“多﹑米﹑来”连贯起来才成曲调呢?“多﹑米﹑来”,“多﹑米﹑来”一连练了好几遍,我有些好笑,这就是音乐啊,音乐这么个学法打死我也不学。王一可看我们没有多大长进,及时调整了教学思路。后来他直接把歌词抄在黑板上,领我们唱,这个方法真的有效,大家热情高涨,全班齐唱“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沿着革命的光荣传统……”,基本上一堂课学唱一首歌,下堂课前稍稍温习一下,女生唱的比男生好。王一可说男生不用功,甚至带着些挖苦的味道说,有的同学家里是专门搞音乐的,音乐都没学好。王一可说的是我,大家都知道我爹是吹唢呐的,自然大家把头都转向了我,弄得我脸通红。就这样我们跟着他学会了《歌声与微笑》﹑《让我们荡起双桨》﹑《小城故事》﹑《走进新时代》等等。现在我都能用唢呐吹了。

    使我不能忍受的是,他居然要我站起来,为大家作示范,我不唱他偏不让我坐下,我不唱他认为我存心和他作对,他想要把我送上市里的师范学校,毕业后做音乐老师呢?还是好好的把我爹的音乐事业传下去呢?他常夸某某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师范学校,将来就是专业的音乐教师,某某考上了省幼师,他把“专业”两个字说得特别响亮。我现在都没搞明白,什么是所谓的“专业”。

    王一可不光教音乐,还教算术。爹佩服王一可的关键是他会做教师,爹吹得再好,他不会做教师。爹说王一可也只是个初中生水平,但他肯钻研,自学初中教小学,自学高中教初中,还到县里进过修,王一可有县教师进修学校的函授中专文凭。爹没有,吹得再好,再是自己的徒弟,在他面前爹还是低人一等。爹再没文化,他也明白他们两人在人家眼里的差别,客家称他是吴师傅,现在也有人称他吴老板,就是没有人家称老师来得让人感到尊重与亲切。他只会吹唢呐,现在还会大号和小号,但称呼几十年一直没变。尽管背地里王一可再三请爹关照他,有活带他一起做,事实爹上也真关照了他,好象远远超出作为学生家长对老师的感恩戴德。爹宁愿和他换一个角色,我说爹你不要换,换了你就要求他了,上学只有几年,捎活干可是几十年,长着呢,邻村的老花师傅吹到六十岁才息业的,肯定划不来的。爹朝我“呸”地一声,“你懂个屁”,吓了我一跳。

    我跟我爹学唢呐,他不懂理论,只是吹给我看,鳃帮子一鼓一翕,一翕一鼓,嗦啦嗦咪来咪嗦咪来哆来。爹说学吹唢呐首先学会憋气,只管往里鼻孔吸气,不得呼气,呼一定得从口腔呼出,我努力地学憋气。

    屋后的杨树林里挂着两把唢呐,那是爹留给我练习用的,我让同学林南来玩,他和我对着吹,嚷得村子闹翻了天。爹碰到人手少,带我去充个数,通常安排我在乐队敲钹,这没什么花样,跟着集体调子走就可以了。临行前,爹都要交代,学手艺和学生学习一样的理,需要琢磨。爹怎么这样打比方,他明知道我现在已不上学了,说这话还有什么意义;再说了我在学校里从来没琢磨过,他说这话等于没说,或者说给他自己听。

    爹通常领号,他的第一曲号声未落,乐队就一齐奏响,爹的脖子和整个身子随着节奏晃动起来,队友们有眯着眼的悠闲状,有瞪着眼的雄壮状。这是一个有着极强战斗力的集体啊。

    乐队里,王一可待我极好,我仍习惯喊他“王老师”,他把我拽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地说,手艺人大家都是师傅,说话是讲环境的,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说法,在这里我就是师傅嘛。我说那怎么行,你太谦虚了,你本来就是老师啊。王一可显得有些不高兴。

    你是我学生吗?

    谁说我不是你学生了。

    好,是我学生就听我的。王一可显得有些昂扬,也有些激动。

    奇怪,爹在这样的场合,也不称呼他老师,就是“喂呀”“嗳的”,他和其他师傅相比还真是斯文多了,基本不讲什么话,更不会要茶要水跑来跑去的,连坐席都挨里坐。我不管他,在休息的时候,王一可只是和我说的多,问我学得怎样,什么时候能像我爹一样做个领号的,我说早着呢,他说要多出来见识见识,不能光是练,要到集体当中找找感觉,要培养乐感。每一句都很理论也很专业。我佩服王一可的地方就在这里,找找感觉,到底是文化人说的话,和爹的说法就不一样,爹只知道要求我往死里吹,吹得大家都死掉了,我就能出师了。

    我说好,往后我就跟你学。那倒不必,你爹是大师傅,我们都是他徒弟。这话被爹听到了,爹客气地说,老王别吹我了,小孩子懂屁。

    “王一可肯吹,钱又要得少”上了年纪的老人背地里都这样夸他,这话又被我听到了。明明爹给他的钱和大家一样的啊,怎么没听人夸爹呢?只是人家把钱都递给爹,再由爹分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