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来找我-第十节-常青-都市言情-爱读网
第十节
作者:常青      更新:2016-01-28 19:37      字数:1987
    我采纳了娘的意见,决定带着周韶萍上车。本来,夜里押车也是要一个人的,哪怕和我说说话,解解乏也好。我把想法和周韶萍说了, 她又有些不愿意,说是水泥灰伤皮肤。我说都是自动卸装的,人就坐在驾驶室里操作,用不着下车的。经我这么解释她才勉强同意,还说隔一天去一天,我现在顾不了许多,也就应了她的要求。

    周韶萍的变化如此突然,令我无所适从。我想起地下室,想起了那串风铃以及那时的周韶萍。为了我,王化强一人做事一人当,陆葵冒险去撒谎,汤艾华的好心凑合。现在,他们一个个都离我而去,我也离他们而去。我有许多话想对周韶萍说。“ 还谈那些干什么,梦!”周韶萍劈头盖脸就说。

    月光如水,在这样的夜晚。我仿佛回到了少年,坐在我身旁的是柏书兰。

    咕隆!车身歪了下去,情急之中,我本能的一个急刹,周绍萍差点弹出了车窗。左车轮已经陷进了路基。周韶萍紧跟着我下了车。原来,通往工地的路有涵洞,车轮不偏不畸压着了涵洞。车后侧就是一条水泥浇筑的排水渠。车上笨重的水泥罐开始转动起来。凭我以往的经验,如果不紧急处置就有侧翻的危险,后果不堪设想。我上了车迅速发动了机器, 周韶萍在车后喊着“ 倒— —倒!”“哎吆,咕隆!”一声沉闷。不得了,车子渐渐沉了下去,我连滚带爬地从驾驶室出来,车轮已经骑在路牙上了,周韶萍的脚压在右轮下,头撞在渠沿上,我去抱她,粘糊糊的东西沾了我一手, 一股血腥味冲我而来。“ 周韶萍,周韶萍——”她抽搐着,没有任何应答。我知道我的天塌下来了。

    我没有送她去医院,因为凭我和警察一起值勤处置交通事故的经验,颅腔出血几乎是无力回天的。

    我脱下上衣包了她的头,用水泥浆把残损的周韶萍藏了起来。最后,铲尽了渗进土里的血迹。

    吊臂车开来了,我的车从干渠中爬了出来,只是受了点轻伤。不久又上了路。我见到生人身上就发凉,看见警察就抖。张老板说我跟着他被讨债的吓怕了,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车暂请人代开几天,让我到医院做个CT查查。

    张老板看见法院的车, 头皮就发麻。我俩真的不能分开了,我们需要互相鼓励。

    狗日的矮胖毛胡子警察又在通榆桥头出现了,他娘的手里握着个哭丧棒,见到光一闪一闪的,挥舞起来还相当旋目。三个小保安畏畏缩缩地站在警察的身后,像是三条没见过世面的小狗,见到生人,无所适从。看大狗咬,他们就一起咬。张老板下了车, 礼貌地递上烟。那三个不敢接。“ 怎么了? 兄弟。”张老板笑了。

    “把驾驶证给我拿来看看,”警察说。

    “都半夜三更了查什么车?”张老板嘀咕了一声说。

    警察冷笑一声,说:“执法还分时间不时间,这个时候正是违法分子活动猖獗的时候。”妈的,我们都是违法分子。是的,我们确实是违法分子。我开始冷静下来。

    我从车窗里把证件递给了张老板,张老板没接。

    “能不能私了?”张老板问。

    “你这不是害我吗?你违法还带着我犯法。”警察沉默了一会说。

    张老板说, 三百怎样, 警察不开口。四百,警察把手里闪着红光的棒灯向右一挥,我看到了不远处的警车。警察上了车,摇下了车窗掏出小本子。张老板爬上车,翻包,顺势塞到我手里。忽然,他把我往外猛地一推,我从车上滚了下来。接着我听见车发动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看,只见前面“轰!”的一声巨响,大车撞上了小车,小车趴死在大车肚里,血肉模糊。大车里张老板嘴里的鲜血直往外溢,头皮撕裂。我抱起张老板,张老板已经昏死过去,我的眼泪汩汩地出来了。我拨通了张老板家里的电话,“我的车撞了人,迅速到通榆桥,尽量不要弄出声音来。”张老板老婆带着她的弟弟骑着摩托车过来了,救人要紧!死人活人都被“120”车拉走了。

    张老板在医院里昏迷着, 一直未醒。其余四个都死了。我逃到家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开始逃跑。出门不久,就被公安局羁押到看守所, 因为案情重大, 不允许任何人见我。提审我的时候,我还说出了周韶萍被我压死藏尸的事实。我只提出一个要求,能否见一下周韶萍的家人。办案人员回话来,周家人拒绝见我。

    出庭那天,法庭对面的大街施行了交通管制。由于旁听席上的人太多,法庭秩序曾出现混乱。三个保安的家人,警察的家人还有周韶萍的父母亲戚都在旁听席上,每个人的目光都呆滞着,我家就我瘸腿的爹和舅舅在,看到我他们都站了起来。我自始至终没有看见张老板家里来一个人。我特想张老板,没人告诉我,他现在怎样了?张老板要是清醒着,他准来看我。面对法官的提问,我沉着应答。

    “警车是我故意撞的。”

    “ 半夜三更查车, 一罚就是三四百,连张票据都没有。”

    “车要撞的时候,我先跳下了车。我的胳臂和腿上都摔伤了。”

    “周韶萍是我夜里倒车时压着的。我害怕才藏尸的!”

    “我压死了我的人,早该死!让他们四个陪我一起去死。”

    审判很是顺利,我如释重负,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掀掉了,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爹尽管为我请了律师,我最终放弃了上诉。

    西边的太阳已经落下了,我的灵魂在傍晚的苍穹下游荡。不久,圆圆的月亮渐渐在天空升起。这时候,神走近我说,“孩子,你该回家了。”

    是的,我该回家了。

    原载《创作》200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