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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流下感激的泪
作者:常青      更新:2015-12-20 20:17      字数:3670
    长期夜班,我的生物钟错乱了。周其豪的酒量有增无减,偷着空喝。他仍是邀我喝,我推了好几次,那玩意我现在没什么胃口了。汤建中见我无精打采,问我是不是不干了。干我们这一行有想法太正常,所谓的有想法无非指另谋出路,不想干了。我来之前,这里已经走了几拨人。我顶的是小宋的岗,他原来做过村干部, 分管村里的计划生育。后来村里有一个大肚子, 逃避结扎。小宋急坏了,于是就安排人去抓,结果大肚子在逃跑的过程中, 掉进了河,淹死了。家属反过来状告村委会,弄得小宋倾家荡产,才免去牢狱之灾。

    事情平息后,小宋在测绘学院做了保安,他老婆在地矿高专做保洁员。虽说两口子都在南京,都住在各自学校的工人宿舍。平时难得有一次夫妻生活,根本没有那些大学生自由。后来,她老婆在地专被人炒了鱿鱼。据说是打扫卫生时,捡了一个教授的什么物品,没有上交,事后也没承认,就这样失去了工作,小宋丢不起面子,也辞了工作,一起走了。到哪里了,没有人再提过。

    我早想走了。前不久,珠江路一家电脑公司的保安在执勤时发现一个小偷。因为工作的需要, 他什么也不顾了,冲上去抓人,结果被红了眼的歹徒戳了八刀, 连哼都没哼一声, 就倒下了。假如我们楼上有小偷怎么办?冲还是不冲。那阵子,一到晚上我就会想这个问题。

    这种鸟事情谁碰上谁倒霉,怪不得有些警察看到罪犯当没看见。还真没想到周韶萍在我生活中一出现,我走的想法竟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怪事!

    周韶萍几次说要到我家里去。我总是推辞,要是让柏书兰看到怎么办?再说了她是安徽人,我娘是不是能接受。我说我们搞的是爱情!不是婚姻!周韶萍先是哭,尔后甩了我一个嘴巴。我说的是真话。为什么我们不能像那些大学生,研究生那样轻松地爱情着。你看人家多浪漫,都是些知识分子,可是发展方向啊!周韶萍不听我的。我说大不了我走, 周韶萍哭得更厉害了, 你还想走,一走了之。她连哭带骂:“我看重的就是你的人品,原来你骨子里也会耍人哪!”看她哭得那么伤心,我心也软了。他妈的,凭什么我们一上来就谈婚姻。为啥不能玩玩,没文化的人连搞女朋友都窝囊废。我不知我的这些怪理论从哪学来的,是不是天天看惯了,就自动生成了这些奇形怪状的念头。怪不得听过我们楼上的一个教授给我们做讲座时说,大学是思想碰撞的地方。当时听来似是而非,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普通人就只能有婚姻,爱情是个玩艺,不是一般人能碰得着的, 弄得不好会出事。

    周韶萍要我,我自然给她。现在我们换了地方,泵房已不安全了。我有一次在那撞过汤艾华, 她那回不是小解的,而是晾衣服,有外套也有内衣。我认真研究了一番她的内衣,还用手比划了尺寸,只是没敢拿走。以前张勇跟我讲的话我还记得,我当然害怕坐牢。

    我们选择在二楼的会议室里约会,那里有地毯,有空调。我有会议室的钥匙,进入比较方便。有几次,我的体液都射到了音响上,渗进了布眼,擦都擦不掉,干了就成了一块霉癍。

    我们通常在夜里出去搞。总以为这样更安全。其实哪儿都一样,都一个死理,越是偷偷摸摸,越像是个贼。光明正大倒是无妨,全是人自作聪明。我没想到自己会彻底载在了陆葵的手里。

    我和周韶萍快活地自由进入,像是在比赛,谁也不服输。我们有约定,谁先发出声音谁就输, 谁先停下来谁就输,我们舒舒服服地游戏着。陆葵开了门,我本能地一个翻身,坐在周韶萍的面前,周韶萍也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抱住我。

    我说,老陆你就当什么没看见。明天我和我老婆就走。陆葵说,跟我没关系, 我是什么都没看见。陆葵转过身去, 我一把扯过衣服。等周韶萍穿好了,我才穿。

    “小裔,我是来拿东西的。”陆葵一再跟我解释。我说我不怪你,是我们不对。我心里清楚, 深更半夜的拿东西,拿你个魂!

    我在这肯定呆不下去了,我真的得走。——只是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走。

    我打算找陆葵深谈一次走人。一个雨后的下午,我买了一只南京桂花鸭,两瓶泸州老窖,摸到南山坡上,这里是学院后勤处的库区,一些换下来的杂物全堆在这里, 什么课桌﹑ 椅子﹑ 钢床﹑瓦瘠﹑ 油毛毡等等。堆得像个小山。陆葵就住在这里。我说这个老怪物,放着好好的宿舍不住,偏偏住在这。后来,我才知道,下了班这个家伙还拾荒货,这里的东西亦公亦私。

    南山虽没有城东的紫金山高,但它位于南京城中, 山上植被保护得比较好,加之在大学里,闹中取静,所以显得特别的贵重。“老陆,老陆”我一连叫了几声,他才慢腾腾从货堆里出来。我直接说明来意,不为别的,就是向他告别的。陆葵听我这么说,一把拽住我的手说,你这不是奚落我吗?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走,即使走,也要在我走后你再走。我说老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老陆不说倒罢了,一说把我给吓死了。

    就在我和周韶萍快活的时候,我们公寓楼里溜进一个小偷。鼓楼区派出所接到“110”报警中心电话迅速出了警,那晚,恰好是周其豪和陆葵当班。我是第二天听他们议论才听说昨晚抓住了一个惯偷。说是这个小偷的亲戚住在我们这幢楼里,之所以能骗过门岗的信任上了楼,就是利用了这个特殊的身份。小偷这一次光顾我们公寓并没造成学生的损失。警方在网上调了他的档案,原来是个惯偷, 进过号子的。小偷很是倒霉,一进去就撞到了他亲戚。哪知他掉头就跑,他亲戚就在后面追,结果一个传一个, 说是有小偷, 有人打了“ 1 10”,这才上演了一幕闹剧。虽说是有惊无险,既然警方出警了,就得有笔录,便于归档结案。起初警察并不想把人带回警署,这样多少会有些影响高校声誉的。这年头谁都知道声誉的重要,不重视的结果是失去市场,失去市场就等于失去了财富, 没有一所高校不在乎这些。

    陆葵开会议室门准备给公安用的,结果碰上了我们。我说你怎么交差的,他说,他那晚撒了谎,说会议室的灯坏了。警察最后还是把人带到了警署。辛苦老陆了,我和周绍萍离开会议室后,他特意返回去, 收拾了我们留下的残局,还故意弄坏了会议室里的两盏灯,他怕后勤经理说他瞎说。

    我知道如果那晚不是老陆,我准死了,落在警察手里,肯定完蛋了。我们没有结婚证书,既然上起纲来,就是认真的, 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是没法抵赖的。我几乎要给老陆跪下了。

    老陆开了酒,和我一起喝。我请汤建中为我代的班,难得和老陆在一起聊天吹牛。我们一直吃到天黑,我看菜也差不多了,一瓶酒底朝天。我说我听你的,不回去了。倘若哪天走,绝对与你无关,我保证。我在南山坡上流下了感激的泪,这也是我第一次为感谢一个人而流下的泪。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我在校园里闲悠。要在平时,几乎没有工夫思考每一个寻常的日子。老周,老陆,汤建中,这些我身边的人,哪个不是真实的。只有我是虚无飘渺的,想柏书兰是空想,和周韶萍好纯粹是欲望。我躺在池塘边的大石凳上,一边看月亮,一边胡思乱想。我想瘸腿的爹,想王化强,还有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宋。王化强比我生活得有目标实在,只不过是剑走偏锋,以悲哀收场;我瘸腿的爹有自己一心爱着的学生,为了家发挥了他全部的能耐;小宋虽有无奈,但他终究会过上好日子,因为他一直也在寻找着适合他的路。我仿佛行走在云端,走到一极看不到另一极。再看看四周仿古的民国古建筑群奇形怪状,张牙舞爪伸向天空,仿佛要把我吃了。尽管我在这里生活了接近二年,夜里有任务在这里也结集过,但我还是感到了恐惧。那晚,等到月偏西,我才回宿舍。这时,我的酒已全醒了。

    周韶萍告诉我,汤艾华要走了。大概已经有了,准备回家结婚,我没有去向汤建中证实。我担心我也有这一天,只是迟早的问题。

    汤艾华走的那天,我和周韶萍都去送她了。她穿得薄薄的,在风中很是无助。我知道要是我那晚撞上的是她,也许我会和她好上的。可惜她把机会给了周其豪,偏偏周其豪又是一个过来人。所以, 显得没有一点意义。还被人揭发,当作典型批。我相信生活中的一次偶然有时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列车的汽笛响了,汤艾华的脸贴在车窗上,鼻子和嘴唇都压得很扁,没有一丝生机, 没有一点表情。我很是茫然, 这辆送她来的车又把她给送了回去。

    回来的路上,周韶萍一直搂着我。我现在已经习惯她身上的气息,只想她松开些,再松开些。可是,总不见得她有放开的意思。

    公交车站台外,有一个人在耍猴,手里举着高高的皮鞭,直到表演结束才放下。猴子手捧着铅盆在围观的人面前收费,主人的铴锣一声高于一声。围观的人大多数是到城里打工的农民工,他们很少人愿意掏钱,一看猴子来了,一个急转身,走了,猴子傻傻地看着那些人。真是难为了猴子。周韶萍看得很是投入。13路车来她也没注意,当我注意时,车已走远了。只好上了33路到上海路下,又跑了一段路。

    走了一个来一个,这就是城市佣工的特点,用人单位算得准准确确,不漏一滴水。小宋走了, 由我顶; 小汤走了,肯定也会再来一个人顶她。就像那舞台,演员可以不停地换,舞台就是不能空着,每天都得有人来唱戏,况且这舞台每天都有人在抢,抢着上新剧。

    周韶萍说我是教师子女,好的没学到,倒是学会了酸。甚至说我家俨然是一只酸菜缸,老远就能闻到酸味。我不以为然,在大学工作真的不一样,有机会让你思考。有人开玩笑说,南大的管理员都是本科毕业生,像日本东京大学和早稻田大学的管理员都是研究生毕业。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和周韶萍公开干了一仗。其实,丢的全是我的面子。人人都知道她是我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