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情书藏在哪儿了-第三节-霍君-都市言情-爱读网
第三节
作者:霍君      更新:2016-04-24 18:25      字数:2459
    住在四个墩子楼里的人几乎全部是这座城市里最不景气一个单位的职工,说得更清晰一点,就是说四个墩子楼是那家最不景气单位的职工宿舍。新楼里的人,就如同杂拌儿了。相同的是,他们是一群稍稍有着购买能力的杂拌儿。墩子楼里的人和新楼里的人同时注意到了女诗人。从女诗人搬进墩子楼的那天,他们就注意到了。有什么事情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呢。墩子楼的人注意,是因为他们随时都要清楚家庭人员的变化。新楼的人比墩子楼的人更关切墩子楼的细微改变,他们手里拿着放大镜,挑剔地寻找着可供他们娱乐的情节和段落。

    女诗人的房子主人原本也是那家最不景气单位的职工,原本也像其他墩子楼人那样,半死不拉活地生存着。可突然有一天,房子的主人离开了那家单位,自谋生路了。这一谋还真就谋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动的路来。一家人从墩子楼搬到了豪华的商业楼。墩子楼的人有一种穷家破业的被抛弃感,新楼的人心底有一种不可铭状的嫉妒滋生出来。他,不过是一个墩子楼人而已。

    女诗人补充进来。

    墩子里的人和新楼的人都在注意着这个用表情就可以把人拒之千里之外的年轻女人。他们希望她发生点什么。一个年轻的单身女人本来就很容易发生点什么。不是么?

    人们发现,随着女诗人的进入,邮局的工作人员来的勤了许多。墩子楼的信箱破损得不像样子了,女诗人来之前,很少有人使用它们。邮局的人还是负责任的,没有把邮件投进破损的信箱里,而是站在楼下大声喊一个人的名字。

    晚霞,拿信来!

    晚霞,拿汇款单来!

    一会儿,女诗人就下楼来。人们才知道,晚霞是女诗人的名字。

    女诗人也因而蒙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仅此而已罢。人们没有如愿地发现其他行色各异的男人来找女诗人。当然,人们是不满意这样的结果的。人们甚至去询问看公用电话亭的人,寻找女诗人和外界联系的蛛丝马迹。

    除了偶尔地参加市里举行的和诗歌有关的活动,和如她一样深入诗歌却没什么名气的诗人们的零散聚会,女诗人的日常生活就在租住的三十多个平米的墩子楼里进行。她尽量减少下楼的时间。也就尽量减少了和这个院子里的人融入的机会。不管是新楼里的人,还是墩子楼里的人,她都给予了统一的心理排斥。不写诗的时候,阳台上的窗子会把女诗人引向外面的世界。那面窗子不动声色地阅读着女诗人忧郁下掩藏的各种情绪。诸如孤独,审视,探询,等待,焦躁,幸福。等等。刚刚结束的家庭生活让女诗人疲惫不堪,她需要的是忘记,需要的是内心的修复。

    许多的生活故事从那扇窗子派生出来。

    所有情绪里仅有的一丝幸福的感觉来自那个男人。那个在警卫室门口和看门的老头下棋的俊朗的男人。女诗人从窗子里捕捉到了他的踪迹。她看见衣着齐整的他从对面的墩子楼里下来,跨上一辆黑色的摩托车走了。风吹起他一头的乌发,被头发遮掩住的英气便全部展露了出来。他三十岁,还是三十五岁?女诗人判断不出来。总之,男人的年龄是恰到好处的,它使男人积累了足够的生活的经验和阅历。足够多的生活经验给男人增添了魅惑力,使得男人天生拥有的姿质变得厚重,变得雄浑。女诗人的十根手指死死地捏在掌心里。捏出一汪凉浸浸的汗。但是,这样一个优良品种的男人为什么也是墩子楼的人呢?他的精神面貌是完全有别于墩子里的。女诗人暗暗为男人生出几许遗憾。

    完美男人远去了。女诗人会充分地利用在下一次看到完美男人之前的这一节时光,凭借着一面窗子发挥诗人的想象力,编织着和男人有关的诗歌情节,诗歌语句,诗歌场景。女诗人像一个能工巧匠,她编织的篾篓摆满了心灵空间。它们横陈在那里,散发出清新的竹篾气息。

    他会是镜子的男人么?除了镜子和他勉强相配,另外那些从墩子楼里走出来的庸常晦暗的女人,更是相差千里了。

    女诗人笔下诗歌的格调也因此有了变化。市里唯一的一本文学刊物的主编看了女诗人最新的一组诗后,写信给女诗人:晚霞,哪天你来编辑部一趟,咱们面谈。

    当然了,对面墩子楼的完美男人只是一扇窗景中的一部分。是令女诗人赏心又悦目的一部分。

    有一天上午,女诗人的窗景里出现了一群特别的人。

    这的确是一群特别的人。他们从大门口扑的一声涌进来,几个衣着考究的人被手拿相机或肩上扛着摄像机的人簇拥着,朝着墩子楼而来,而且是女诗人住的墩子楼。虽说是上午,其时正是下班的时间,所以这群特别人的进入牵引了墩子楼和新楼人的全部注意力。这个大院的人是喜欢猜测的,只在一瞬间,他们就把女诗人住的墩子楼里的人捋了一遍,想会是哪一个人和这群特别人发生联系的可能性更大些。人们几乎一致把猜测的结果给了女诗人。事情的发展推翻了所有人的猜测。他们去了三楼少年的家里。敞开的门里没有少年的影子。

    小波,小波去哪了?谁知道?大院的管理人员焦急地责问。

    墩子楼和新楼的人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他们是来找小波的。也确实有一个叫小波的孩子。只是,这个叫小波的孩子已经淡出人们的记忆很久了。

    还楞着干啥,快去找哇,别让领导等着!

    一经大院管理人员的提醒,聚积在院子里的墩子楼人顾不上回家做饭,顾不上回家吃饭,集体出动寻找少年小波。眼下,没有什么事情比寻找小波更重要。哪里脏,哪里乱,哪里垃圾多,人们就奔向哪里。在这个夏还没褪尽的炎热的中午,人们不惜流汗,不吝气力的寻找很快就有了着落。

    少年小波连同几个垃圾袋子被带了回来。

    小波一颗肮脏的头被领导模样的人结实地摸了又摸后,一只崭新的书包又被领导模样的人,亲自背在小波的背上。临了,一只装钱的信封又被领导模样的人塞进小波的手里。墩子楼和新楼的人,将领导模样的人和小波水泄不通地围住。墩子楼的人都在暗中使劲,都想挤在最前边,挤到小波的身后,让长长短短的机器捕捉到自己最慈爱的笑容。在这一刻,墩子楼人在新楼人面前形成的长久自卑情绪,终于暂时得以释放,他们以小波家长的名誉,脸上挂满了自豪。

    新楼的人却并不这么看,他们在心里更加地鄙视墩子楼人。为小波曾经长久地被墩子楼人遗忘。而今,为了某些虚荣的东西,又被热烈地记起。或者有些许的怜悯迸发出来,独独没有主动式的关爱。

    新楼的人以事不关己的长者姿态,审慎着墩子楼人的所作所为。墩子楼的人因为贫穷而弱势,因而失去了和新楼人抗衡的力量。因而成为新楼人翻来拣去的一块带筋肉。女诗人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