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情书藏在哪儿了-第一节-霍君-都市言情-爱读网
第一节
作者:霍君      更新:2016-04-24 18:24      字数:2560
    女诗人手里拎着两只大箱子,站在大院门口,仰起头打量着眼前的楼房。心里长长的一声欢畅的叹息,这里才是她该来的地方。从现在开始,这里将和她发生紧密的联系,楼房的某一扇窗子后边将闪动着她的影子,从现在开始,她将成为一个城里人。城里人,是多么极具**力的一个称呼。

    二十六岁的女诗人,生着一双很媚的单凤眼。身材如她的十根手指一样纤细绵长,忧郁是女诗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主旋律。大概诗人就该是忧郁的吧,所以,她也不例外。不高兴是忧郁的,高兴是忧郁的,痛苦是忧郁的,幸福是忧郁的。外人只能看到女诗人的忧郁,无法体会女诗人忧郁之下的各种情绪。它们全被忧郁掩盖了。或者,女诗人除了忧郁,再无其他的情绪罢。

    比如,女诗人结束她的婚姻独自离开她生活了四年半的村庄时,她的婆家人和村里人就没有看到女诗人忧郁之外的任何情绪。按说,女诗人该黯然神伤才对,毕竟是婆家人再无法容忍她,主动解除了这一桩驴唇不对马嘴的婚姻。婆家人无法容忍女诗人的理由很简单,就因为她是个女诗人。女诗人有点不食人家烟火,除了写诗,不会做其他的事情,也拒绝做其他的事情。刚开始,村里人还羡慕女诗人的婆家,看人家娶了一个会写诗的媳妇。写诗肯定是了不起的,也肯定是能挣来大钱的。随着女诗人的到来,一个陌生的名字经常地被村里的广播反复使用。女诗人就一趟一趟地往放广播的大队部跑,从那里领回一些信件。偶尔地,也会有一张两张的汇款单据,上面的数额是三十或者二十不等。有时侯,单据上面的数字是五元十元的也说不定。钱的多少是村里人最关心的。很快,人就从喊广播人那里知道了具体的数字。人们才知道,原来诗歌竟是如此地便宜,原来诗人竟还不如一个在工地上搬砖头锄大泥的小工。便对诗人和诗歌有了几分的轻视。轻视是彼此的。女诗人同样对村里人充满了轻蔑。她不屑于溶入到粗俗的他们的队伍里。如果她的男人不是她的高中同学,不是对她一往情深,无论如何,女诗人都不会和这个小村发生一点关系。然而,是她高中同学的她的男人,对她曾经的一往情深,也在岁月的行进和磨砾中,变得斑斑驳驳了。女诗人妙不可言的气质令高中男同学们痴迷,却也同样令高中男同学们敬而远之。只有她的男人勇猛无比,使用着各种冲锋陷阵的武器和手段。女诗人最终被男人的痴情打动,从自己的村子走出来,怀着巨大的牺牲精神走进了男人的村子。女诗人的男人才发现,原来,诗人是不可以走得太近的,诗人是不可以拿来当老婆的。

    举个例子。每天早上,男人出家门之前,都要俯下身来吻一下女诗人才走。晚上回到家里,碰到的是女诗人一面薄薄的却绝对冰冷的后背。一问,不知原由。二问,亦不知原由。再三再四地问来,才知道是女诗人是嫌早上的那一记吻太过干巴,一点水份也没有。由此推出,男人已经不像最初那般在乎女诗人了。

    男人说,我没那个意思。

    男人那个累呀。心累。

    女诗人的公婆给女诗人的男人下了最后通牒。要么要女诗人,要么要爹妈。二者只能选其一。他们可以勉强容忍女诗人除了诗歌对其他一切事物的漠视,绝对再不能容忍女诗人不生孩子。女诗人的男人就求女诗人,为了我,为了咱们的家,要个孩子吧?

    理想在女诗人的计划之内,她的理想里暂时没有孩子的位置。孩子会把她变成一个平庸的黄脸女人,会耗损一个女诗人的美丽。某一天自己也会像村里的女人那样随时随地地从怀里拽出**来奶孩子,那样的自己哪怕想一想都是可怕的。

    诗人,尤其是女诗人,他们想象中的自己永远要比实际生活中的自己完美许多。

    于是,女诗人失去了她的婚姻。无所谓吧。反正家里那个曾经对她一往情深的男人已经死去了,感情不存在了,对其他俗不可耐的人和事物就更没有必要面对的理由了。唯一伤感的是,这个不适合她的村子耗费了她大量的青春。

    女诗人拎着她的全部家当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走进大院,走进大院某一幢楼的某一个房间。她还来不及细致地打量居住环境的全貌,就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它。只有立刻就进入它,女诗人才会有一种真实的拥有感。

    女诗人进入了它。一个小偏厅,一卧,一厨,一间狭仄的卫生间。女诗人把箱子放在卧室里的已经很陈旧的双人床上,从一台油漆斑驳的写字桌下边拉出一把小转椅,然后坐了上去。身子毫无防备地一歪,低头一看,原来是小转椅少了一只轮子。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女诗人的心情。腰上别着一把劲坐在小转椅里,女诗人眼光迷离地陷入对不可知的未来的假想里。

    滴滴——女诗人的呼机响了。

    还满意么?是给她安排住宿的同学发来的。

    这台汉显呼机是这位在城里工作的同学新送给她的,同学说,别客气,拿着,到时候方便找你。此同学当初暗恋过女诗人,可能是考虑到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自己都不会被女诗人过度注意到,因而他的恋爱攻势从来就没有公开地展开过。

    女诗人想给同学回一个信息,传达一下她的谢意。从小转椅上站起来,揉着有些酸涩的腰,踱到临街的窗前。透过窗子,女诗人看到楼下临街处,有一个公用电话亭。便想到楼下去打电话。女诗人刚一打开简易防盗门,一个肤色很深的女人端着一只撑子就朝门口扑了过来。带进来一股难闻的药房味道。女诗人皱了皱鼻子,险些打出一个喷嚏来。边扑女人边嚷嚷,快点儿,快点儿,煤气灶,煤气灶!黑女人仿佛随时都要丢了手中撑子,却又誓死不能丢的样子。躬着腰,两只手忍受着来自撑子的灼烫感,朝着女诗人的厨房勇猛挺进。然后,不客气地把手里的撑子墩在煤气灶上,又不客气地打着了火。

    借你的火用一下,刚才烙着烙着饼,没有煤气了。

    后来女诗人知道黑女人叫喜子。楼里的人都喜子长喜子短地喊她,女诗人看喜子至少要四十岁的样子,不好意思叫喜子,就在后边加了姐字。叫她喜子姐。

    现在女诗人发现那撑子里果然有一张没有烙熟的大饼。喜子将大饼翻了一个个儿,匆匆地往外走,在门口消失前,对女诗人说,给我翻着点饼,还有一张,我去把它擀了。

    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好像她早就和女诗人是熟识的,也好像女诗人就是她家里的一个什么人。

    喜子来来回回地出入自己家和女诗人的家。一通忙碌之后,不但烙完了所有的饼,还炒了一道小菜。喜子最后一次离开女诗人的家时,咧开比常人稍大一些的嘴巴,露出满口显然是被烟严重熏染过的黄斑牙,对女诗人说,关门吧。

    竟然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在这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女诗人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甚至有一种意志和行为被**的感觉。不过,女诗人对喜子一点也不反感。她觉得,喜子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那么,其他的人呢,其他的邻居们都是些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