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情书藏在哪儿了-第一节-霍君-都市言情-爱读网
第一节
作者:霍君      更新:2016-04-24 16:18      字数:2837
    冯老师深深地热爱着每一个春节,因为,在他深深热爱着的每一个春节里,他会以他的方式表达着对女人们的喜爱。春节,给他提供了一个集中表达爱的机会,他怎能不深深地热爱它呢?春节,是他一年当中最快乐的日子。春节,是冯老师最大的期盼。刚一进腊月,冯老师就开始忙碌起来,他要提前做好各项准备工作。为了方便进城买各种原料,冯老师新买了一辆自行车。城里的班车已经通到了村口,但是,冯老师绝对不会坐班车进城的。他骑着他的新自行车精神抖擞地穿过村里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两只脚充满了力量踏着脚踏板,两只轮胎载着他快乐地向前行驶。冯老师充分地享受着这个细节给他带来的幸福感。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会给他带来陶醉感,他当然不能放过每一个细小的环节。他当然不能坐班车。既然是享受,是陶醉,冯老师就感觉不到疲倦。反而,是周围的那些人在替他担心。村里的人也都看到了冯老师的精神抖擞,可人们总是有一种担忧,担心冯老师早上精神抖擞地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出去,就再也不能精神抖擞地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冯老师随时都会从自行车上跌下来。一个将近八十岁的老人随时从自行车上跌下来,是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冯老师跌下来,人们当然不会难过,骑在自行车上的冯老师,不过是让他们陷在一种担忧的状态里。冯老师并没有让村里人的担忧变成现实,他总是在傍晚的时候,骑着他的自行车精神抖擞地回来。些许的疲倦淹没在精神抖擞里。唯一担心冯老师会真的回不来的人是冯老师的老伴。冯老师回家之前,她将自己的一颗苍老的头一次一次地探出门外,甚至后悔冯老师临出门时说的那句“死老头子,别死在半路上啊”。她不希望冯老师死在她的前边,没有了冯老师,她的生活将会慌乱,将会手足无措。她习惯了有冯老师的日子。习惯了拿着冯老师的工资卡步行到镇上的银行去取钱,习惯了冯老师对女人们的喜爱和守望。冯老师的习惯像血管一样遍布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早就已经无法抽取了。它们支撑了她的生命。哪怕这种支撑是疼痛的。

    冯老师终于没有让老伴失望,总是全须全影地骑着自行车回来。他从城里买来上等的写春联的纸张,优质的墨水,优质的毛笔。进了家门,冯老师把采购来的各种材料小心谨慎地放在桌案上后,开始向老伴报帐。冯老师一笔一笔地报上来,老伴一笔一笔地用脑子记下。冯老师报完了,老伴的账也拢完了。老伴发现账目有点不对,就让冯老师再报一遍,冯老师听话地又报了一遍。还是不对。冯老师在老伴着急之前已经急躁起来,账目怎么会不对的呢,难道他还贪污了不成?他冯老师从来都是明明白白做人的,绝对不会贪污隐藏一分一毫的。老伴当然了解冯老师,她只需朝着冯老师投去一瞥两瞥质疑的目光,冯老师就会脸红耳热地窘起来,认真回忆每一个购买的细节,认真地翻检身上的每一个口袋。说不定哪一个购买的细节,说不定哪一个口袋就使得不明朗的账目明朗起来。随着账目的明朗,冯老师和老伴之间的交流和对峙也就结束了。冯老师马上投入到他的状态当中。那个状态是属于他和他心爱的女人们的,是他的老伴永远无法走进的。老伴脸上的皱纹更加紧密更加团结地缩在一起,将一叠零散的钱币揣进棉裤腰里后,枯瘦的小身子融进院子里的空气里,去打理她的鸡鸭们。僵硬的空气被她搅动起来,有了一丝鲜活的气息。她大声地吆喝着光吃粮不下蛋的老母鸡,大声地斥责着到处排便的鸭。从冯老师那里承袭而来的被冷落的失落感,在对鸡鸭肆无忌惮的斥责中渐渐地平复。仅有的一只公鸡往往会无视她的斥责,在她的眼皮底下跳上母鸡的后背,强行交配。她的手里掂了棍子去打,公鸡灵巧地跳下这只母鸡的后背,迅速地跳上那一只母鸡的后背。这时候,公鸡肯定要挨骂了。

    你以为你是皇上啊,娶个三宫六院的,你还真是臭不要脸呢,我,我今儿非把你打成母鸡不可,把你卖到城里的洗头房去当**!

    很少进城的老女人居然知道城里的洗头房。或者她根本对洗头房就是一团模糊的,唯一清晰的是从村里老少爷们闲话里传承来的一个词汇。

    冯老师对女人的追求和热爱在村里是公开化的,人人尽知,冯老师老伴骂鸡的方式在村里也是公开化的,也是人人尽知。并且,冯老师老伴的一群母鸡只养一只公鸡,联系上冯老师平时的表现,村里的人实在没有办法不把鸡和冯老师联系在一起。都说冯老师老伴明着是在骂鸡,暗着是在骂冯老师。冯老师不知道是真的听不出来,还是装着听不出来,反正没有在老伴骂鸡的问题上和老伴起过冲突。他任由老伴养鸡,任由老伴骂鸡。那些鸡和老伴一样,都不在他的视野里。他的眼睛和他的心都是留给他的女人们的。

    村里人还知道一个事实,冯老师老伴养的鸡也下蛋,但是下的却是普通的蛋,不是种蛋。按照常理推断,家里有公鸡的母鸡要下种蛋才对。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买种蛋的小贩,非要买冯老师家的鸡蛋。冯老师老伴说,我家的蛋不是种蛋,不卖。小贩偏要买,冯老师的老伴就恼了,把蛋一只一只地摔在地上。小贩一边逃离摔蛋的妇人,一边嘀咕,这人,八成是有神经病吧。冯老师家的母鸡们也曾经做过当母亲的梦,可惜,梦总是不能变成现实。母鸡卧在几颗蛋上,那蛋还来不及享受一下母鸡的体温,就被冯老师的老伴从窝里拎出来,扔进水盆里,来一次畅快淋漓的洗浴。一只带着梦想的鸡被洗过几次,两片无力的翅膀再也扇动不起任何的欲望了。偏偏就有一只漏网的母鸡。母鸡提前将几颗蛋下在邻居家的草窝里,选一个好日子,自己趴在蛋上开始了梦之旅。直到梦之旅结束了,梦也没有变成现实,依旧是梦。而且是一个破碎的梦。梦中的小鸡没有来啄破蛋壳。它们依然是完好无损的蛋。有人亲历了母鸡孵化的过程。冯老师家的邻居大尚媳妇发现了冯老师家的鸡,她没有打搅那只执意要做梦的鸡,在冯老师老伴的呼唤声中,大尚媳妇假装没有发现那只草窝里的母鸡。她幸灾乐祸地看着冯老师的老伴处于丢鸡的焦躁之中,另一方面,她要等待一个更大的笑话出炉。冯老师家的笑话实在是太多,不认真地享受它,真是对不起自己。那个笑话果真被大尚媳妇给验证了,她赶着把这个冒着热气的笑话出炉,让村里的人都来趁着新鲜享用它的美味。这个笑话被村里喜欢刷牙或者不喜欢刷牙的嘴巴们咬来咬去,在最短的时间内,都品尝了一下它的滋味。原来,冯老师家母鸡下的蛋都是水蛋,水蛋是孵不出小鸡来的。明明是有公鸡在的,水蛋的存在就不合理了。除非有一种力量在干扰着公鸡,使公鸡无法完成正常的交配。这就有意思了,那股干扰的力量来自哪里呢?

    当然是来自冯老师的老伴。

    冯老师的老伴岂不是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公鸡么?恐怕连睡觉也都要把公鸡抱在怀里的。公鸡当然是不干了,趁着冯老师的老伴睡着了,就狠狠地啄她。冯老师的老伴也真是不含糊,用橡皮筋紧紧地扎住公鸡的嘴巴。公鸡被扎住了嘴巴,每天早上就不能打鸣了,所以,冯老师家的公鸡总是抑郁地死去。接着,会有新的公鸡再进来。

    抓不住冯老师的心,管管公鸡也是不错的嘛。

    以上这段笑话也说不定是大尚媳妇编造出来的。反正一个不断抖出笑料的家庭,再多一两个笑料也是无所谓的。村里貌似淳朴的人们是多么地需要那些笑料来填补他们空洞的生活。

    冯老师的老伴骂鸡该是真的。春节回家时我亲耳听见过,亲耳听见想来是不会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