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梦-三、月圆之夜-清如许-现实题材-爱读网
三、月圆之夜
作者:清如许      更新:2016-01-23 14:34      字数:6511
    苇子17岁那年,回了一趟老家。

    这之前,她在东莞一家鞋厂打工。苇子很小时侯就出来了,虽然自幼丧母,但阻碍不了她的发育。她的漂亮,跟别人不同,是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发现的。比如说干净。是的,苇子长得很干净。

    苇子和同村几个姐妹,在远房表哥带领下,坐上一辆驶往湖北麻城的长途客车。车子出了广东,一路飞奔。晚上,坐一天车的人们都累了,开始昏昏沉沉打瞌睡。朦胧中,苇子听到表哥嘟囔:到岳阳了。苇子感到客车在减慢速度,在一个收费站停下。她把身子坐直,望外面看,四周是青黝黝的山,只有收费站亮着灯火。苇子看到一个工作人员跟司机在说话,然后车门打开,上来一个抱小孩的年轻女人。或者不是小孩,只是一个大包袱。客车在黑漆漆的夜里,继续向前行驶。等到苇子再醒来时,车内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一种紧张压抑,在人们身上弥漫。一个歹徒,现在可以这样叫他了,正拿着一把尖利匕首顶着司机后脖。另外两个歹徒,都很高大的样子,逼着前排人们从口袋掏钱。一个都不放过,他们说。苇子有些紧张,同座的女人捏了捏她手心,示意她把钱藏好。苇子看了看表哥,他也一脸紧张。苇子的口袋有几十块钱,留着路上吃饭用,其余的几千块钱装在皮箱里,皮箱在卧铺的行李箱。那些歹徒完全搜不到,想到这里,苇子稍稍有些心安。当搜到苇子时,她赶紧把口袋的几十块钱全部掏出来,放到歹徒伸过来的大手上,那手合起来时,苇子看到手腕上有一颗鲜红欲滴的草莓。猛然触到歹徒的眼神,她低下头。

    歹徒笑了一下,作一个手势,招呼另外两个人过来。“小妹妹,跟我们下车吧!”苇子有些惊恐,不知道这些歹徒要干什么。她死死抱着前排椅背,表哥就坐在那里,此刻那身影稳如泰山。“去,去,后排的人都坐到前边,省得你们受不了。”后排的人们一窝峰涌到前面,车子颠簸一下,很快又恢复平稳。

    快黎明时,客车停在一个路边客栈。四周依旧是荒凉的山,和裸露的岩石。人们鱼贯下车,洗脸、入厕,吃饭,该干嘛干嘛。此刻饭店的卖票窗口,被异乡人挤得水泄不通。一个操着湖南口音的男人跳上车,看到车里还有一个人,骂骂咧咧:“下去吃饭,不吃饭就交十块钱。”车下一个人拉住他,嘀咕一句什么,湖南口音的男人看了车内一眼,骂骂咧咧下车。

    苇子一个人躺在后排,身体如撕裂般疼痛。她瞪眼望着外面,山头上有一轮圆月,黄得如鸭蛋黄,像小时侯妈妈煮给她的鸭蛋。虽然苇子总舍不得吃,把鸭蛋黄剥离出来给妈妈。苇子总是很小心的,把蛋青和蛋黄完全分离,但妈妈还是离开了。苇子盯着如鸭蛋黄的月亮,两颗晶莹的泪珠干涸在她十七岁的眼角。

    十年后,苇子再度飘泊到了惠州。这十年中,她谈了第一个男朋友,是工厂的翻译人员。但他们的关系只是进入到搂脖子、亲吻,就分手了。苇子的脖子上还带着翻译的齿痕,她忘不了他吃吃的笑:“听说你不是处女了!我可是要找个处女当老婆的。”

    “我们去开个房好么?不过我可不负责。”他吮咬着苇子白嫩的脖颈。

    苇子默默松开紧紧搂着他脖子的双手,小小的身影融入夜色。

    后来苇子回了老家,开始下一段恋情。是姑妈介绍的。男孩很斯文,一见到洁净的苇子,羞涩得脖子都红了。苇子很想告诉他一些往事,但男孩堵住她的口,说我只相信你,别理会那些流言蜚语。结婚的时侯,双方家长把婚礼办得很热闹。就是嫁妆上路的时侯,出了一点问题。不知是路太颠簸,还是押送的村人太大意,一张桌子的腿被压断了,陪嫁的茶壶、梳妆台的镜子,一切带有玻璃性质的器皿都打了个粉碎。老人说,碎碎平安。但事实不是这样。也许结婚那天,一切事物就带上悲剧色彩。不到半年,苇子离了婚。男孩说,苇子在床上很怪异,总是盯着月亮。男孩说,他受不了,苇子在床上像个女神。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是不是?

    苇子带着女人的样子来到惠州。先是在一家饭店打工,过几个月,饭店老板怜悯她,把她介绍到一家混凝土公司,作了一名技术科的资料员。技术科的科长叫贩二。苇子的爱情就这样开始了。

    这家混凝土公司坐落在西山梧桐镇的一个角落,说它是角落也不为过。按照贩二的说法,混凝土公司带有开垦的性质,越是荒凉,它们越开在哪里。等到那里变得繁华,它们也该搬走了。说这话时,苇子正坐在电脑前打资料。聪慧的苇子,在前任师傅带领下,很快将电脑软件掌握得溜溜熟。师傅谈了一个小男朋友,肚子鼓起来,俩人商量结婚,这才有了资料员的空缺。要不然,不是一般人还进不来呢!贩二用牙签剔着牙缝,他刚吃过午餐。午餐是一份外卖。师傅一走,办公室就剩下贩二和苇子,自然,他们的午饭也拼盘到一起。这样,俩人各叫一份菜,能吃到两份菜的味道。

    工作清闲,苇子的身体很快丰腴起来。生活开始按部就班。每天宿舍、办公室、洗澡间,三点一线。也许所有的混凝土公司都是这个样子,因陋制简,抱着随时搬走的打算。草草盖几排房子,草草加盖洗澡间,划出办公室、试验室、男宿舍、女宿舍,OK,这就是一家像模像样的混凝土公司了。自然,调度室的站台不能马虎,因为混凝土得从那里出来。苇子站在二楼走廊里,看着一辆圆滚滚的搅拌车开进来,灌满混凝土,再由一个工人拿着水管把车冲得干干净净。司机爬进高高的驾驶室,把车开出去,那姿态很威风。苇子觉得掌握了方向盘,就握住了方向。苇子落寞的眼神,被贩二收进眼底。

    苇子从洗澡间出来,不经意撞到贩二身上。贩二戴着一幅眼镜,不知怎么,脸就涨红了。

    “苇子,你洗衣服?”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苇子的心情好得很,笑嘻嘻,露着一口好牙,牙齿很白。

    苇子把肥皂打上衣服,贩二就在旁边洗手。水嘀嘀嗒嗒流着,很快从洗衣台蔓延下来,滴到苇子的脚趾上。“贩科长,你还没洗完,不怕浪费水?”苇子有些嗔怪。但嗔怪的苇子表情还是可爱的,贩二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贩二说:“苇子,你知不知道在哪里晾衣服?”

    呀,苇子自进公司,认识了技术科办公室、人事科办公室、站长办公室,男女宿舍,厕所和冲凉房,还不记得晾衣台是什么模样。

    “看吧,我就说你不知道吧,等会我带你去。”贩二有些洋洋自得。他正计划把这个司机们都惊慕的目标弄到手。

    苇子抱着一盆衣服,内衣和内裤被她搁到最底下,还是遮挡不了贩二偷偷望过来的眼神。苇子觉得自己的心也扑通扑通跳起来。

    从楼道拐个弯,苇子看到一架短短的铁梯,直通天台。“啊,这是通往哪里?”苇子说。

    “上来你就知道了。”贩二把一只脚搁在铁梯上,伸手来拉苇子。苇子有些不好意思,身子躲了一下。

    “没事,我可以上去。”苇子躲开贩二,盆子和衣服却没有躲开,贩二接过,雄健的身姿蹬蹬蹬几步就看不见。

    苇子爬上天台,这里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凉风吹过来,所有风景一览无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梧桐镇的全景。一条修建好的公路,驶过来一辆公共汽车,正在一个站台停下。贩二告诉她,“下次出去玩,回来时要记得到梧桐货运站下车。”苇子有些恍惚,于是贩二的话全被风刮走了。

    “喂,苇子,喂,苇子,”

    苇子不搭话,只顾晾衣服,风太大了,吹得头发直往后坠。她单薄的身子晃在狂野的风中,仿佛再有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刮走。

    风看出贩二心思,加大风力,把苇子刚晾到衣架上的胸罩吹下来,在水泥地上翻弄几个身姿,送到贩二脚前。贩二有些脸红,俯下身子,伸出手。月白色的胸罩上,此时仿佛有一双眼睛,瞪着他。“苇子,你的衣服,苇子……”苇子几个步子冲过来,捡起那件胸罩,扔到洗脸盆里,头也不回走下天台。剩下贩二独愣愣站在那里发呆。四周遮挡无遗,风越来越大。苇子挂到铁丝绳上的衣服鼓了起来。贩二就望着这些衣服,出了神。

    混凝土公司的工作总是那么单调,每天早上八点半到公司,九点钟出资料。心情好的时侯,苇子会下楼,蹬蹬蹬跑到调度室,把封装在文件袋的资料,放到调度员那里。他会分发给驶往各个工地的司机。调度员是个年轻男孩,经常戴一顶鸭舌帽,还习惯把帽檐压得低低的。此刻,调度员就从压得低低的帽檐下,跟苇子说话。

    调度员说:“喂,苇子,你从哪里来?”

    “我从来处来。”苇子撅撅嘴。

    “耶,你是出家人呢?”

    “身体没有出家,心已经出家了。”苇子丢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笑,转身扶着梯子扶手,走下第一个阶梯。此时一辆搅拌车从外面驶进来,司机停好车,打开车门,跳了出来。苇子待要细看,那个身影已经迈进司机休息室。

    这天是中秋节,也无处可去。公司的人事员妹妹早去会男朋友了。苇子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宿舍,百般无聊翻着往事。有些还很远,有的很近。

    有人敲门,刚开始是很细微的声音,再然后是咚咚咚。苇子不耐烦起来,“谁呀?”她提高声音。

    “是我,贩科长。”门外传来一个男人声。

    苇子打开门,看到贩二一脸笑嘻嘻,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像是刚刚淋浴过,穿着白色T恤衫,整齐地扎在蓝色牛仔裤的裤腰里。贩二晃着手脖上明晃晃的手表,说:“苇子,今儿八月十五,你也不出去玩?”

    “有啥好逛的?”苇子倚在门框上,一脸慵懒。

    贩二伸头往宿舍内打量一眼,看到半掀开的被窝。“走,我们上露台赏月去。”苇子这才注意到贩二右手提的东西,塑料袋里装着瓜子、苹果、牛肉干之类。大概他跑到镇上买的。

    “还露台呢?就顶楼那破地方。”苇子扑哧一笑,这男人大言不惭。

    “走嘛,走嘛!”他忽然扭捏起来。苇子有些心动,想了想说,“那你先去,我换衣服。”苇子关门,套一件长袖衬衫,和等侯在外的贩二,上了顶楼。

    “苇子,你知道吗?我好中意你。”

    苇子和贩二坐在楼台上。风把地面吹得很净。四周一片静悄悄,只有远处镇上的灯火在风中时隐时现。一辆公共汽车在站台停下,一个人上了车,车辆又疾驰而去,驶进灯火繁华处。附近茅草丛里,传来草虫的啁啾声。

    贩二等了半天,没见苇子说话。他偷偷打量苇子,看到一脸漠然。苇子抱着膝,也许望向远方,也许停在近处。但实际上,苇子听到贩二的话了。她是一个女人,又不是一个聋子。

    但聋子也会看懂男人心思,更何况苇子是一个发育完整的女人。

    贩二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知道,我1997年来惠州,那时侯,公司还开在远田,到处都很荒凉。尤其是我们这个行业,每天都闲得蛋凉。就是在这个时侯,我认识一个卖首饰的女孩。首饰店是我朋友开的,我便借看朋友的名义,常去和她搭话。那女孩是湖北人,长得很俏丽。一来而去,我们就勾搭上了。

    苇子瞥了他一眼。贩二没接住,仍然沉浸在往事的快感中。

    你知道我对她有多好吗?她要回老家,买不到票,急得直哭。我排了三天三夜队,帮她订火车票。等她再从老家回来时,我们俩就好上了。

    贩二停顿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那年秋天,我和她先回她老家,她父母对我很满意。然后回我老家,她对我父母不是很满意。这些都不重要,我又不可能改变我父母是种地农民的出身。更何况,他们还培养出我一个大学生。那时侯,我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不顾一切和她结了婚。婚后的甜蜜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很快的,我就发现她不忠。

    跟你说,她很爱慕虚荣。看到别人买车,撺掇我也买车。那时侯,我刚贷款买下老家县城房子。可是她说,将来还不知道回不回去住呢?于是我将房子低价转给别人,买了一辆车,就为盛得下她的虚荣。她很快学会开车,自从认识我后,她就不上班了。我们在镇上租了房子。你知道,男人在那个事上是很难满足的,尤其还处在新婚。但我很快发现她的异样。她经常心不在焉,一个劲催我:快点,快点。

    男人在这方面也是很敏感的。我开始跟踪她,当然不让她知道。那天我“上班后”,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从房间出来,开着车,在镇上兜了几个圈子,最后停在一个大酒店门前。她走进酒店,我也进去了。看着她进入房间,我开始敲门,一个秃顶老头伸出头,问,你找谁呀?

    我他妈揍死你。没等他说完,我就把拳头落在他牙齿上。她冲了出来。

    一段长长的沉默。苇子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他正埋着头,夜色澄亮,能看得到他痛苦的脸色。也许这痛苦是装的,苇子想。

    后来我们离婚了。是她提出的,我给她四万元青春损失费,那辆车子也给她了。

    苇子身边这个男人的脸色终于平静下来,他弹了弹烟灰,一段灰白色的痕迹落在水泥地上。苇子抬起头,看到一轮圆月正停在他们头顶。月色澄亮,里面有树影晃动,也许是吴刚在伐树哩。

    时间一天天过去,贩二的追求攻击愈来愈猛烈。在一个很寻常的晚上,调度室戴鸭舌帽的男孩,看到对面女生宿舍里,走出来穿着睡衣的苇子,走到男生宿舍前,轻轻敲了敲门,门很快拉开一条缝,苇子闪了进去。

    俩人都有些经历,青涩早已被剥去。但贩二床上的青涩是苇子始料不及的。他拥着苇子,一遍遍亲吻她,一遍遍征求她意见:“这样好吗?这样好吗?”

    苇子含含糊糊:“好。”

    他是那么温柔,温柔得让苇子掉泪,尤其在进入她身体时。那股男人的力道,足以摧垮苇子所有的防备。她开始泪如泉涌,泪涌出来,濡湿男人胸膛。

    贩二有些慌乱:“苇子,我弄疼你了吗?”他捧着苇子的脸,急切地问。苇子哇的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好久没有梦见妈妈了,我太想念她了。”

    渐渐入秋了,然后是冷的冬天。冬天一来,年就即将来了。贩二开始和苇子商量,春节回老家探亲,顺便商量他们的婚事。苇子总在推辞。贩二对她那么好,她没有理由拒绝这么好的男人。但她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喊:“不,不,不。”这股力量在每个午夜牵制她,让她的身心都快要发疯了。她开始拒绝贩二的进入。时间长了,引起他的怀疑。有时侯苇子端坐在电脑前,埋头打资料,一转头,便对上贩二的眼神。那眼神里有询问,有懊悔,似乎还有其它,苇子猜不出来。

    快近年关,所有的工地都在加紧进度,因为一过年,建筑工地的工人们就要放长假,工地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开不了工。

    这天调度室的男孩打来电话,让苇子赶一份资料,有个工地要用。苇子赶好资料,匆匆跑下楼,一抬头,就看到调度室的男孩在向她挥手,把手张成喇叭状:“把资料给搅拌车的司机。”

    院子里停着一辆搅拌车,已经装好混凝土,冲好车身,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有一个头从司机室伸出来,然后是一双胖手。苇子将资料递上去,男人接过资料,直起身子。苇子瞥到一颗鲜红欲滴的草莓,就刻在男人手腕上。苇子想要细看,司机已经开动车子,留下一屁股烟气。

    调度室的男孩伸出头,看到苇子站在地上,怔怔望着开走的搅拌车。风吹过来,吹动她脖上丝巾。男孩觉得苇子似乎很冷,奇怪,太阳那么大。男孩望望天上。天是灰蒙蒙的。

    苇子说:“贩二,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贩二很欢喜的笑着,笑得脸上也有了光。

    苇子望着贩二脸上的光,说:“春节咱们回老家,先回你家,再回我家,如果双方父母都没意见,开春咱们就办结婚证。”

    贩二大喜,继尔狂喜,他快乐的举起苇子,全然不顾那单薄的身子在瑟瑟发抖。贩二的怀抱似乎很温暖,但还是制止不住苇子复仇的脚步。

    是的,她已被仇恨折磨得快要发疯了。一想到那可恶的身影,苇子恨不得把全世界的仇恨都灌到他体内。

    苇子打扮得漂漂亮亮,走到调度室送资料。戴鸭舌帽的男孩问她:“苇子,你不怕冷吗?”

    “这年头,温度哪有风度重要?”苇子笑嘻嘻地,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

    “苇子,你怎么这么勤快了?”

    “来感谢这些司机师傅啊,帮我送了一年资料,真是太辛苦了。”苇子瞟一眼驾驶室的司机。那司机憨憨地笑着,将头伸出来,眼睛盯到苇子身上。

    这天,苇子的同学来了,苇子要到镇上去。贩二有些奇怪,跟她在一起的日子,从没听说有同学啊?苇子说,是刚来惠州时寄居在人家家里的同学,人不能忘本。

    不能忘本的苇子去了镇上,留下一阵幽香,冲盈贩二胸膛。

    苇子约了手上刻草莓的司机男人。苇子把约会定在一个酒店。关上门,就什么也听不见了。那个午后,调度室的男孩看到苇子前脚出了门,贩二后脚出了门。他们一前一后上了停在公交站台的公共汽车。一个从前门进,一个从后门进,彼此看不到对方,当然,调度室的男孩此刻已经看不到了。

    他看不到的还有很多。比如说,贩二接住了苇子那声怒吼。那时侯,男人已经溜出去了。房间里只有苇子的哭声。贩二说:“苇子,你别哭,我还会娶你。”

    贩二说:“苇子,你知道吗?其实我前妻并没有和别人私通,是我冤枉了她。我一直心怀歉疚,这次终于在你身上补偿了。”

    “苇子你别哭,春节咱们就回老家,见完父母就打结婚证。”

    “你不想回老家也行,咱们就在这里结婚。我们在镇上租房,不住公司宿舍。”

    苇子和贩二回去的时侯,路已经全黑了。四周静悄悄的,唯有草虫啁啾声。那辆公共汽车停了又走,留下一屁股烟。

    苇子抬起头,看到一轮圆月,如鸭蛋黄的脸色。苇子想,现在是冬季,月亮还那么大?苇子擦干泪,风刮过她脸庞,清冷清冷。

    这年苇子27岁,但苇子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