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共济战“疫”有我——优秀征文集-18.千夜一旦（短篇小说）—

18.千夜一旦（短篇小说）——蔡长兴

作者：集体创作更新：2020-04-12 16:22 字数：7212

    1

    储野走进蔡芊荷那间挂满各色花伞的办公室，汇报了旗雨伞业亮丽鲜艳的税后利润，蔡芊荷浅笑盈盈，边听边给闺蜜回微信。对方正从免税店给她发来鸽血红宝石唇膏，似乎这个比报表更吸引她，脸上酒窝仿佛是荷叶上的露珠一闪一闪，时隐时现。

    储野汇报完，见蔡董事长只笑不语，就怔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说回家的事。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如果不借这个机会，怕是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去了。

    蔡芊荷吐气如兰，盯着储野，微皱秀眉，提高声调问：“你说公司今年利润多少？”

    “差两万……一千万。”

    储野正了下身子，看着蔡芊荷的下巴。

    每次面对蔡芊荷直直的目光，他有些囧。

    她是他的董事长。不正眼看吧，显得顾左右而言他。不礼貌，也不合公司上下属的规矩。最后发现还是看她的下巴最妥当。这是总公司的老乡初篁教给他的。

    “哦，你还记得不，我们情人节那天的约定是什么？不会忘了吧？”

    说起情人节，储野像是演讲时忘了词，脸不争气地热起来。

    那天，公司单身员工全体聚会庆祝。储野一人躲在角落，品着一杯白兰地，刷着大学同学群里的信息。全班大多脱单了，只剩下形单影只的他被人虐得惨不忍睹。

    蔡芊荷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身边，歪着头瞄他的手机，冒出一句：“心急了吧！”储野一惊，忙移开手机。

    “董事长，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考虑到那么多员工在场，蔡芊荷也不好把玩笑开得太大。

    “趁着今天这个日子，我们做个约定如何？”

    “约什么，”储野往里边又靠了靠，他都有点害怕跟她单独相处了。

    蔡芊荷话语一转，“放心，不谈单身的事，大家同病相怜不是。”储野木然望着她。

    “我们两个私下定一个小目标。现在是二月，明年一月，也就是年底，公司的利润要达到一千万。”蔡芊荷抿了口香槟，又歪着头看他，半正经半调皮地笑。

    储野知道他说的年底，是指农历。她的样子有点像是挑衅，储野酒劲一上来就痛快应了：“行。我尽力。”

    “不是尽力，必须得全力，知道吧。君子无戏言，如果没有达到，你今年继续留在公司过年。”

    “实现了呢？”储野反问，他本打算年底回家的。

    “实现了公司奖励十万，本董事长亲自送你荣归故里。哈哈。”蔡芊荷得意地走开了。

    储野当然记得这个约定。眼下是冬天，办公室的暖气一直开着，让他感觉越来越热。

    蔡芊荷侧过来那张有点嫩红又有点狡黠的脸，难掩兴奋地说：“嗯，年度汇报我听了，你去忙吧。晚上我们一起加班哈。”储野定了定神，打起勇气说：“董事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蔡芊荷睁着她那可爱的单眼皮大眼睛说：“什么事，你说，你说……”她非常喜欢听他那口湖北腔，比起沿海这的“H、F、S、SH”不分的普通话，简直比听周杰伦的歌更舒服，特别是他那正经危坐的神情，不仅不觉得呆板，反而越看越让人来劲。

    “董事长，是这样的，”储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下星期是我表哥储田结婚，我爸妈，还有我表哥都希望我能回去参加婚礼。”说完，把眼光移到蔡芊荷的眼睛上。

    蔡芊荷正呆呆地望着他。四目相对，电光石火。

    蔡芊荷忙移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忙不迭地说：“呃，今年公司不是还没达到一千万嘛，再说吧，再说吧。”

    “我知道，可是，表哥结婚是家里大事，希望你能答应。明年保证超额完成任务，把今年欠下的两万元利润补上。”

    “结婚！结婚了不起是吧，全天下就你表哥结婚？行行行，你要回去就别再来了，公司很多人想当总经理呢。”

    蔡芊荷忽地站起来，语速也越来越快。储野一时定在那儿动弹不得。

    她也不知为什么，只要一听结婚就急，为这事妈妈不知逼她多少次了。被她拒绝的对象，比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多，无一不是大公司的公子少爷。

    只要她头一点，早就结过N次婚了。

    2

    自从储野从上海高校博士毕业后，被旗曝伞业有限公司高薪聘请担任技术总监，他读的是机械制造专业。旗曝伞业在国内雨伞行业也算有一定名气，每年营收都有几个亿。当时，蔡芊荷也刚从国外高校研究生毕业，读的是工商管理。这个言海县，华侨多，许多企业家都把子女送国外读书。古代学而优则仕，现代学而优则商。子女接手家庭企业，还是第一代创业者的首选。

    蔡芊荷对伞业没有十分的兴趣。经不起妈妈的软磨硬泡，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进入旗曝公司担任人力行政中心主任。一年后，本想着向老爸辞了，去上海和同学创业。这时，储野到了公司，担任技术总监。第一次见面，发现这人竟然是她梦想中的白马王子。一时间，就不急着走了。

    技术总监和行政管理工作难免交叉。平时，大家都让着蔡大小姐，唯独储野是个例外。蔡大小姐是又气又爱。爱什么？储野身上的朴实、沉稳，不卑不亢，这些品质在年轻人中已不多见了。

    蔡芊荷是90后，不算大。但是，这个城市最多算三四线，不比一二线，二三十岁结婚正常不过了。蔡妈妈历来心急，爸爸倒是没有管她的感情事。家里只有这一个女儿，希望她能尽快熟悉公司业务，最好在他退休后能接手。他知道女儿的性格，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商场法则，以退为进，很多事情他心里透亮着，只是嘴上不轻易说出。

    又过了三年，蔡芊荷也没有和储野取得实质性进展。他老是扑在工作上，研究什么科技创新。再说了，在老爸眼皮底下是真不方便。前几年，许多企业在扩建，旗曝公司也新建一座厂房，打算用来扩张高科技新兴产业。

    蔡芊荷眼前一亮。提出成立一家分公司，名字她都想好了，叫旗雨伞业，和旗曝总公司刚好互相映照。一个遮光，一个挡雨。如果旗曝是大男孩，旗雨就是小女孩。蔡老总想，国家正鼓励办实业，也挺好的，年轻人就是要自己闯一闯，才清楚商海的水有多深。

    旗雨分公司成立的时候，旗曝总公司从资金、人员各方面支持，全由她调配。这样，她带一百多人到新公司，又招聘了几十名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在总经理的人选上，首次和爸爸意见不一致。爸爸想调一个副总过去，是家族的一个叔叔。她说新公司要年轻化，才有拼搏的气势。可是，公司最年轻的管理层就是储野。科技研发还没有成果出来，偏偏蔡芊荷就是要他，最后结果就是储野带着研发任务，到分公司担任总经理。

    储野调到了离总公司三十公里的新公司。奇怪的是，从总公司调过来的女员工里，那些平日里和储野走得近的，都留在总公司。这事，其他人没留意，只有储野的老乡初篁心里有数。初篁本来在蔡芊荷的人力行政中心干，办事风格很对她的胃口，也就到了分公司，主管人力资源。

    初篁心里也想回老家。

    这几年，蔡芊荷总是以加班为由把他留下来过年。于是，蔡芊荷以初篁来怼储野：“你看，都是老乡，人家能留下来，你为什么不能？”当然了，蔡芊荷在加班费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初篁。初篁也乐意跟她。蔡大小姐大方，年轻，漂亮，有担当。

    初篁就来游说蔡大小姐。

    他老叫她蔡大小姐。

    她叫他小竹子。

    初篁是这样跟蔡大小姐说的：

    “蔡大小姐，年底，重庆四川几个地方的女员工经常问储野，”“问什么？”蔡芊荷有点紧张。

    “也没什么，就是问……他今年回去不回去过年，”“估计想跟储野的车，”初篁马上补了一句。

    蔡芊荷没想到这层。微张着小嘴巴。

    “我帮你想了个小办法。你看，能不能分批让员工回家过年。储野五年没回家了，人家表哥结婚不让回去，显得董事长你不谙世事，孩子气。还有一个原因，他那车得开回去接新娘哪，全家里只有他那辆雅阁体面一点，”“农村人就争这个面子，老板得替下属考虑周全才能显示出体贴关爱。”

    蔡芊荷眼睛一转，说：“要不，我代表公司去祝贺一下，这也是人之常情哈。”

    初篁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合适是合适，只是现在去还早了点。嗯，我是说会不会太明显了，你不是要让他主动追你吗？如果以公司名义送一个礼物更妥当，这么大老远的，你一个董事长亲自跑过去，这心思也太早暴露了。万一这事没成……你得给蔡老总留点面子吧。”

    “动不动又扯到面子，你怎么跟老人一样。你们爱咋地咋地吧。”蔡芊荷说着打开了眼前的笔记本，胡乱敲起来。

    初篁又加了一句：“难不成蔡大小姐在我结婚时也要亲自到湖北当伴娘。”

    蔡芊荷瞪了他一眼：“滚。”

    初篁赶紧退了出来。心里暗暗偷笑。

    隔天早晨，两人准备出发。储野想着要不要跟蔡芊荷说一声。

    初篁说：“算了，到时候怕又临时不让你走了。你不是不知道，最近H国订单来了不少，都急着要货呢。”远处，蔡芊荷的红色宝马像一朵玫瑰飘过来。储野脚一踩，车子就蹿向了如流的街道。

    3

    高速上，两个人轮流开，晚上就到了湖北老家。

    回家第二天，储野就从手机上看到钟南山院士连夜到了武汉。前一段零星报道的新型肺炎确定会人传人了。村委会主任过来劝说他们延迟举办婚礼。储野意识到，这婚礼不合适再大操大办了。最后的方案是，储野开车和储田一道把新娘接过来，也不对外声张，悄悄把婚结了。新娘一直不大乐意，储田也觉得这婚结得有些窝囊。谁想，又过几天，武汉封城了。所有人全部居家隔离，更别说办婚礼了。

    储野想，要是晚办几天，就白回来了。

    公司这边，几十个留守的员工也被社区通知限制外出，直接在宿舍居家隔离。每日测量体温，公司提供免费伙食。蔡芊荷一边要接待各级检查，一边要处理公司内部事务，忙得团团转。公司两个得力干将都回家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返工。

    蔡芊荷隔三差五就刷一下手机，想看下储野表哥的婚礼办得怎样了，幻想自己结婚时，储野是如何把她抱进家门的。可是，储野除了拍几张老家的照片，像空旷的学校、肃静的田野，什么婚礼也没有见到。切换到初篁的朋友圈，也没有看见婚礼场面。如果说，储野低调不发，初篁那股热乎劲一天不发几次才怪呢。

    “难道这两个人暗度陈仓，合伙欺骗我！”，蔡芊荷再聪明也想不明白了。

    防疫力度越来越大，要求越来越严格，公司的重点地方都要清洗、消杀。药店的口罩也卖光了。心里对储野的惦记就变成责怪。她知道现在各省限制出行，他们两个人一时也回不来，真的应验了她随口说的气话。

    过了一个月左右，H国的生意伙伴不断在催货。往年的这个时候，公司早开工了。当地政府也在调研复工的可能性，说只要疫情高峰过去，必须马上复工。这可不是开玩笑，公司再这么关下去，生意就算不构成违约，订单也会一个接一个失去。总公司那边已经复工了，分公司没理由再拖了。

    可是公司复工的要求很高，以前的生产模式再也不能符合防疫要求，比如厂房要通风透气，人与人之间工作时要间隔一米，还有工人的堂食要改为分散就餐，等等。蔡芊荷感觉头有点大。

    没有帮手，只能靠自己。蔡芊荷把各个防疫注意事项制作成PPT和流程图，又用卡通人物做了一个动画片，发布在公司微信公众号上。所有留守的员工在上面打卡，填报体温，给每个员工一天发放一百元的疫情补贴。

    蔡芊荷的做法很符合年轻员工的想法，旗雨分公司复工率很快达到百分之七十，产能也稳步提升。当初因为储野，她不借开出三倍工资把女员工留下，现在反而是帮了她们。那些回家的，一个个被关着出不来，都快憋疯了。再看这边，边活动筋骨边领着高额补贴，既利已又利他。

    初篁早就接到蔡芊荷的信息，要求他在放松管控的第一时间返厂。说再不回去，估计就找不到厂子和蔡大小姐了。

    储野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回家一个多月，关得他头发潦草，胡子拉碴，活像中年大叔。日子乏味极了，公司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倒闭？

    还有蔡芊荷，他竟然有些怀念她的犟脾气。

    储野发现她的许多看法比他还有见地。不全是小孩子过家家那般幼稚。比如，蔡芊荷提出，新公司要紧盯年轻群体，打破产品颜色单一的沉闷格局，多关注时代潮流，崇尚自然，用温暖的文字打动用户。不要把伞看成雨天的工具，要把伞做成安慰心灵的护具。

    有一次，蔡芊荷趁储野还在午睡的时候，悄悄在他额头上贴了一道便利贴，歪歪扭扭地写着：“雨，是我对你思念的泪！”还画了一个泪眼汪汪的女孩子，幸福地站在一个男孩子的伞下。那一刻，他的心竟软软的，觉得她真是娇气的大小姐。直到现在，他一个人关在一间房子里，才体会到这句话是多么温暖。产品要立足人性，发出温暖的光芒，以前他的思路老是集中在科技的现代感，没有考虑到艺术和人文的力量。

    他的灵感越来越丰富，巴不得马上回到公司。越是想回去，就越是回不得。

    旗曝总公司接到通知，要求克服难关，生产口罩，稳定疫情。口罩机已经买回来了，原材料也已经具备，机器调试需要公司技术人员的配合，方便今后使用和维护。

    旗曝总公司开出复工证明和单位证明，给储野老家所在的防控办。储野和初篁终于开车上了回程的高速，经过一路的体温测量，终于下了高速。

    刚下高速路口，两人就被路边防控办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按照要求，从重点疫区返回的员工，必须由所在公司或社区居委会来接人，才能进入。

    蔡芊荷早知道两人要回来的消息，本想着要自己接。又还生着储野的气，直接打电话给居委会主任，让他们派人到高速上接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一听是湖北来的，都很紧张。埋怨旗雨公司甩了烫手山芋给他们。居委会主任不敢得罪旗雨公司，亲自开车出来接。等他到了高速路口，储野和初篁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回到旗雨公司，还要隔离十四天。蔡芊荷故意不来看他们俩，只让人每天把口罩、饭菜放在宿舍门口。

    想不到的是，蔡芊荷自己也被送进了定点隔离酒店。

    原来，自从分公司复工后，当地政府每天免费发给公司员工一人一个口罩。前两周，公司没有人手可以帮忙，蔡芊荷自己开车过去领。回来的路上，她的宝马被公交车给刮了，司机下来处理。车上的乘客都从车上伸出脑袋看热闹。后来，公交车上一个乘客被确诊为疑似病例，虽然当时蔡芊荷与车上的那个病人相隔好几米远，也被要求隔离。再加上这一个月来操劳过度，心情烦闷，抵抗力下降，就得了小感冒。

    储野一直没看到蔡芊荷，有些想念。发了微信问她在哪里。想不到她回复：“在定点酒店隔离呢，开心了吧。”储野不知道说什么。让初篁多跟她聊聊，转告她，公司有他，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安心配合隔离。

    储野回到总公司，熟悉了口罩机的操作流程，掌握了维护的注意事项。口罩机并不复杂，几天就可以学会了，其它时间他就回到分公司。

    旗雨公司复工以来进展顺利。各项防控措施有条不紊，流程图、卡通人物布满每个厂房，又温馨又体贴。储野一看，就知道那些卡通是蔡芊荷自己画的，笨拙得有点夸张，反而给人有一看再看的冲动。

    想不到，蔡芊荷活泼的外表下，还有这么细腻的心。

    正当国内疫情不断向好的时候。H国合作伙伴突然发来停工的消息。病毒开始在他们那里蔓延，防护物资紧缺，口罩无法满足工人要求，不得不停工。

    储野知道，分公司做的主要是国外的订单，如果国外公司都停工，最终影响的也是自己公司。他没有多想，立即向总公司调用几万个口罩，连同原有库存一起捐给H国的合作伙伴。要知道这批口罩在H国，价值也要几十万人民币。

    没多久，对方慢慢复工了，为感谢旗雨公司雪中送炭，H国的合作公司决定将今后三年的全部订单交给旗雨公司生产。

    直到现在，储野才把这个决定告诉蔡芊荷。

    蔡芊荷拿着手机，陷入沉思。

    储野等不到蔡芊荷的回复，心里十分忐忑。他已做好了离开公司的准备。虽然这批物资的捐赠是经过总公司同意的，但毕竟事先未征求蔡芊荷的意见。他担心她不同意，也不想让她有思想负担，安心把身体养好。

    4

    储野从蔡芊荷的卡通人物中得到灵感，开始重新设计公司产品。他想，就是要离开，也要兑现当初来总公司的承诺，设计出新一代的产品。他的设计分两种：第一种从外观上进行优化。雨伞不再是单调的颜色，而是加上了动画和荧光字，阳光或灯光一照，暖心的话就在雨中闪闪发亮。第二种从功能上进行丰富，定制一些个性化的雨衣，具有口罩的防护功能和雨衣的挡雨功能，并打算进行小批量生产。

    初篁有事没事就和蔡芊荷瞎聊。

    这天，初篁模仿蔡大小姐的家乡话跟她问好。

    “大小姐，在里面酥（舒）服吗，开森（心）吗？”蔡芊荷一看就咯咯地笑起来。

    接着，小竹子又发过来一段谐趣逗人的闽南话：

    “我想你，想打定（电）话给你，想花（发）胆（短）信给你，想弹肝（钢）琴给你，想呛（唱）首歌给你，想做换（饭）给你，想请你喝咖灰（啡），想买泡泡痰（糖）给你，想跟你一起吹吹轰（风），想跟你一起看熏熏（星星），想说糙糙（悄悄）话给你，想电（见）你一面……”

    蔡芊荷笑得直不起腰来。她想，要是这些话是储野发来的该多好。

    蔡大小姐和小竹子之间的对话越来越无拘无束。一不小心，小竹子就透露了储野表哥婚礼没办成的事。蔡芊荷一气之下，又发了那个字：“滚”。发完就气乎乎地把手机扔在床上。电视上，外国的疫情滚雪球一样日渐增多，让她感到形势逼人，如果这些国家的订单全部推迟，那公司也将一损俱损。她这个刚上任的董事长就得滚蛋，头上的海归光环就会成为大家的笑料。她知道，自从新公司办起来，很多人就搬椅子等着看她的笑话。

    蔡芊荷终于冷静下来。觉得储野的做法是对的，虽然他成熟得有些不符合实际年龄，从现在这个情势看来，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商场的危机。自由散漫惯了，老以为成功理所当然，完全没有考虑到如何应对危机。远的不说，去年全球经济萎靡不振的情况下，公司还能盈利一千万，真应该开庆功宴了。自己还骨头里挑刺。处处刁难他。而他，却始终逆来顺受。

    她越想脸越红，小嘴唇咬了又咬。

    蔡芊荷很快拿出笔记本电脑，查询世界上已经发生疫情的国家，发现本来白白的版图上已经是红通通一大片了。她筛选出已出现疫情的国外合作伙伴，用软件标示确诊的数据，询问对方公司受疫情影响的严重程度、口罩需求数量，答应力所能及地帮助大家度过难关。

    总公司很快根据蔡芊荷的请求，批准捐赠出一批口罩给多个急需支援的外国合作公司。这件事，蔡芊荷没有告诉储野。

    旗雨伞业公司接二连三地收到国外合作公司的感谢信。雨伞的出货量也逐日增加，恢复到往日的八成多。

    蔡芊荷回到分公司，首先进入的不是办公室，而是生产车间。她已经学会不再感情用事，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车间里一片花海，她有些惊讶，确信眼前的产品就是新一代雨伞。伞面上印的，都是当下抖音和快手里最热门图案。那些耀眼的字，有些是网友暖心的俏皮话，还有一些越看越熟悉，啊，竟然是她经常挂在嘴边口头禅：

    “人生一笑素（是）赢家”

    “我，要控计（制）我寄（自）己的命运”

    “哈，这批货要是卖给港澳台和东南亚的闽南华侨，他们一定对家乡的口音喜欢得不得了。”蔡芊荷又掩着小嘴笑起来，员工们也都朝着她笑着。

    是啊，只要怀着乐观自信的精神，我们必定能战胜疫情，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然后，她快步地走向储野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