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笔记-第四十七章 浮玉山华剑挨批(三)-笨笨的姥爷-现实题材-爱读网
第四十七章 浮玉山华剑挨批(三)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4-02 20:48      字数:2056
    被批斗的那一段日子里,华剑回到宿舍以后还有三大任务,其一是写出当天接受批斗的心得体会;其二是继续交待自己的反革命罪行;第三是抄写背诵毛主席著作。按华剑以后的说法,读点毛选,多少还是有收获的,总比那些无休无止的检查让人舒服。

    比如,《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你们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有这样,才是你们的唯一生路。你们想一想吧!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好,就这样办。如果你们还想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总归你们是要被解决的。”

    比如,《别了,司徒雷登》“总之是没有人去理他,使得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没有什么事做了,只好挟起皮包走路。”“司徒雷登走了,白皮书来了,很好,很好。这两件事都是值得庆祝的。”

    比如,《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比如,《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毛主席的书的确是好书,读着读着,就让人荡气回肠。当然不可用“三天不吃饭可以,三天不学习毛主席著作不行”那样的夸张来比喻。说这番话的人,不是没有脑袋,就是偷奸耍滑——可正是这种“广州雪花大如席”的夸张,曾经红极一时。几十年过去了,人们仍然还在讥笑讽刺。

    说它是笑话吧,可在当时没有人笑,起码是没有人公开地笑。人人都是过来之人,你当时没有笑,你现在好意思笑么?

    当时暗自笑话的人,如今可以理直气壮地放声大笑。笑发明创造者,笑鹦鹉学舌者,笑一切可笑的人和事。可也只是笑笑而已,事过境迁,当时有学习毛著积极分子因此而改变了人生航程的也大有人在。

    政治领袖的书,还是要读的,自觉地读也可以,劝告别人读也可以,只是不要强加于人,不要刻意地张扬就好。

    如果说,在遭受批斗的时候,华剑心情不满,颇有抵触对抗情绪的话,那么现在静下心来,读读伟大领袖的书,起码也可以心平气和了些,怨气少了些,对别人的过火行动多了些理解。自己在运动初期不也是高举“红宝书”这样造反的吗?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葛延生给进军的信主要是表示歉意,她这是高姿态,当然她也不愿意大包大揽,只是表示遗憾,如果能一切从头重来,大包大揽也不是不可以。退而求其次,双方消除误会,还像上高中时那样相处,心中相互有一个他(她),就阿弥陀佛了。

    她这是表面上表达的礼节,在内心深处,她还有话要说。我和华剑又没有真正成为夫妻!切!有什么了不起的。责任不在我。要怪只怪你那霸道父亲廖司令,人老糊涂了,还想做法海?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朝代了?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我应该先承认了自己的不是才对。

    廖进军接到信以后,心里有一团乱麻,那线头短缩缩的,没有一根拉得长,没有一根捋得顺。他本来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心境又开始躁动,但平心而论,痛苦大于兴奋。她结婚了,她又离婚了?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我自己又想要干什么?不知道。

    第六场批斗会,即华剑在浮玉山上的最后一场批斗会,他没有能坚持到底。那天进入会场前,他被一场雷阵雨浇得叫一个“恰到好处”。此话怎讲?在他被押进会场的路上,那场雨下得不大不小,把他的衣裤刚刚淋湿——却又没有达到说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那种模样。一经电扇不停地吹刮,寒气附身,浸入筋骨,只一会儿功夫,他就开始焐寒,发烧,其实是心力交瘁的总爆发了。

    两个反架着他胳膊的人,见他一个劲地下沉,这才发现他已经失去了知觉。本来这是最后一场对华剑的批斗,明天就切换主题,调换批斗对象了。面对如此状况,组织者生怕弄出人命来,只得草草收场。

    进军当天没有回信,第二天也没有回信,他真的什么也写不出来。那写在纸上的狗屁东西,写了再好也没用。但是这个问题不解决,他就什么事情也干不成了。

    第三天,他厚着脸皮跟连长要了电话,几经周折,对方也才终于找到了刚来没几天,名字叫葛延生的女兵。

    葛延生一听到是进军的声音,立马呜咽。她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是什么人,只是一个劲儿地淌眼泪,这酝酿了一年多的眼泪,终于有了决口,可以一泻千里了。说到底,葛延生还是一个感情容易冲动的小女子。她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抽泣不止,也像是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终于盼来了亲人解放军。

    进军这边只得耐心等待,他也没有多话,算算时间,三天以后是星期天。“三天以后,我到师部找你!好,挂了,我先挂了噢。”进军说得很慢,还不停地喘着粗气。

    整个接听电话的过程,延生没有讲一句话,只是蚊子叫似的哼了两声,多数时间她好像在享受进军磁性充沛的男中音对她全身心的抚摸,就连他的喘气声,也似抚摸之后带来的温馨和甜蜜,极富诱惑力,极具杀伤力。没有办法,纵然她有千言万语,她也说不出来。但进军的约定,她听清了,记住了。

    进军放下电话唏嘘不已,心想,这女人到底就是女人。不要看你表面上的神气劲儿,原来也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呢。这明儿见了面,非得调侃调侃你不可,看你还凶不凶?

    等到进军三天后真的见到延生的时候,他忘记了自己发过的狠。他对延生只有一味的爱,只有来不及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