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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知青之歌催人泪(三)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3-31 22:01      字数:2359
    后来的文建国曾经在否定上山下乡运动的同时,努力寻找其正面能量,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对当时中止“文革”,解决就业问题,对反修防修,对解决有关政治问题,可能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同时也显示出一个领袖人物的政治魄力。

    但文建国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拿上千万的青年学生做试验品,让上千万个家庭处于一种无法安稳的日常生活之中。那些下放到离家僻远,条件更艰苦地方的知青,更是一夜回到了蛮荒时代。而这一切则是在文建国已经回归到“文明社会”以后,才慢慢认识到的。

    文建国记得革命导师列宁纪念《国际歌》的作者欧仁?鲍狄埃文章里的一段话:一个有觉悟的工人,不管他来到哪个国家,不管命运把他抛到哪里,不管他怎样感到自己是个异邦人,言语不通,举目无亲,远离祖国,——他都可以凭着《国际歌》的熟悉的曲调,给自己找到同志和朋友。当时有人仿照列宁的话,说,凭着这首“知青之歌”,你可以到处找到知青朋友,找到吃,找到住。因而得出“天下知青是一家”的结论。

    在那个物质严重匮乏的年代,人的需求很简单,只要能果腹,只要能住宿,就是解决了人生最大的难题,而得以满足。如此一来,这歌声除了令人伤感之外,它还是一封介绍信,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会唱《我的家乡》,你就是回到了家,有得吃,有得住,大家再一起唱。

    小丁子的半导体以白天用来听新闻和娱乐节目为主,晚上,特别是晚课以后的时光,建国的半导体突然间就真正成了抢手贷,那是用耳机来享受私密空间的。

    一开始文建国不愿意公开这个秘密,一个人戴上耳机收听广播,时间一长,金光辉和郝为民突然发现两台外表几乎一样的半导体有个功能上的根本区别,大家心知肚明。后来大家都抢着听了,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了,听什么台?并不回避,还及时交流心得。

    文建国见有泛滥之势,于是和大家约法三章。他说:“丁建国不给他弟弟配耳机是有道理的,我想大家也知道这个道理,不会骂我老古董吧?小丁子你说是不是?”

    “我哥已经跟我说了,你们老大可以听短波,说我不能听,因为我没有建国大哥的分析能力,理解能力。”小丁子很听话,他把大哥丁建国的原话如实转达。

    文建国说:“今天我们订个规矩,每次听我的耳机不得超过半小时,过把瘾就行,小丁子尽量不听,这是其一;其二听到什么尽量不交流,起码不跟外面的人交流。”

    金光辉说同意,同意。老大的意思我们都理解,是为我们大家好。郝为民自然附和。

    金光辉和郝为民为了表示心诚,他们主动到代销店买来电池,承包了半导体电池的更换,无形之中几乎是让半导体的主人感觉到这两台半导体是四人共有财产,而小丁子和文建国仅仅享有保管权。

    那时流行偷听“敌台”,越是社会上公开禁止的,老百姓私下里越是起劲。这好像也是社会上的一条潜规则。

    当时流行的敌台主要是没落西山的老牌帝国主义英国“BBC”、帝国主义的代表——“美国之音”、修正主义的代表——苏联“莫斯科广播电台”,还有台湾“自由中国之声”,帝、修、反全了。

    文建国喜欢听“莫斯科广播电台”,那里面有他喜爱的苏联歌曲,它播放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歌曲,依然在激荡着他的青春激情。

    “莫斯科广播电台!我们现在开始对中国听众的广播”呼号,简直就是一曲兴奋剂,让他感到亲切,一种浸入骨髓的亲切。其他敌台多有靡靡之音,文建国基本上还是认同社会上流行的说教,那时没有“正能量”一说,说的是正统,传统。苏联不是曾经的老大哥么?

    那年八月底的一天,正是阴历中元节的第二天,处暑已经第六天了,天气还很闷热。昨天晚上他们按照习俗,没有敢多在屋外逗留,闷了一夜。今天晚上睡在门口的旷地上乘凉,感觉格外的舒服。

    等到耳机从金光辉手上转到文建国手上的时候,月亮已经快要升起来了。建国戴上耳机,正是刚才金光辉听的波段,莫斯科广播电台还在播放男声小合唱《中国知识青年之歌》,还有小乐队伴奏。他看看金光辉,金光辉的脸上竟有一种从未发现过的严肃。

    文建国知道要坏事了,显然金光辉已经有所意识,他联系上了那句著名的论断,“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既然苏修社会帝国主义在为它唱赞歌,那就是我们坚决不能再唱了。

    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本来一首知青歌曲,关你哪码子事?你这插一手,就是把知青往政府的对立面上拉,往火坑里拽呢。他和金光辉嘀咕了两句,立马喊起了郝为民和小丁子。

    四个大小伙子都是赤膊短裤,一人一把芭蕉扇,围成了一圈。

    郝为民听建国讲了一半,叫好。金光辉立马翻脸,好个屁!你的,不懂。小丁子倒是连声说,不能唱了,不能唱了。

    现在苏联社会帝国主义播放这首歌,就说明这首歌迎合了苏联的需要。今年三月的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已经将马克思主义与修正主义的党派之争发展到几乎导致两个大国之间的战争。就在本月,珍宝岛还有武装冲突。现在苏修播放我们喜欢的《知青之歌》,不管我们原来是怎么评价这首歌的,现在都要审时度势,重新掂量掂量。

    文建国最后关照大家,从今而后,谁也不准唱《知青之歌》,在宿舍也不能唱。

    小丁子问:“社会帝国主义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社会主义加上帝国主义?”

    “聪明!”金光辉表扬小丁子,说,“有那么点意思,但说的不全对。大概的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可以这么说吧,是口头上的社会主义,实际上的帝国主义,也就是原来搞社会主义的,现在变成帝国主义了。”

    大家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没有了睡意,真的想扯开嗓子叫两声心里才舒服,可他们知道建国大哥的个性,夜深人静的时候,文建国是不会同意他们放肆的。本来文建国要听一段时间短波的才睡觉的,此刻也完全没有了心情,睡意也没了。

    月亮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又大又圆又亮。

    文建国遥望着天空,一时大脑短路,竟然哼出了“蓝蓝的……”,“天上”二字还没出口,他已经吓得一身冷汗。看看四周,还好,声音小,别人都没有动静。他把芭蕉扇往膀子上往腿上死命地敲打了几下——他是在敲打赶不走的蚊子——心里才逐步地平静下来。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