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芬芳-第二章:受派接访-青蚨-现实题材-爱读网
第二章:受派接访
作者:青蚨      更新:2018-07-04 15:39      字数:4681
    严大庆春节期间的活动安排,被老父亲的一场病打乱了。

    每年除夕,严大庆带着孩子老婆回老家陪父母过年,这是自他成家以来,多年未变的规矩,年三十晚上,严大庆开了一瓶酒,陪父亲弄了两盅,严大庆知道父亲的酒量,两盅酒不在话下,喝完一家人在一起唠唠家常就睡了,谁知到后半夜,老娘敲开他的房门,说大庆,你带你爸去医院看看吧,你爸不是一个会轻易喊疼的人,严大庆连忙跑过去一看,父亲腹痛难忍,疼的头上汗珠直滚,他连忙开车把老父亲往市三院送。    他首先想到三院,是因为当天是春节,乡镇医院值班医生不一定在岗,二来市三院外科主任是他的高中同学,月河老乡。

    从家里出发严大庆就给同学打电话,说了父亲的病情,他到医院的时候,同学已经从家里赶到医院,在门口等着了。好在老严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并无大碍,当即进行了手术,并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严大庆的春节就基本在医院里陪老父亲度过了。

    原本计划在春节期间约吴廷伟吃个饭,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直到节后上班也没腾出时间。

    节后上班第一天,他的车到市府门口的时候,看到有十几个群众聚集在门口,凭他的经验,这些人是在集访,放在以往,他在乡镇工作的时候,他会当即停车下来问个究竟,而现在,他只是多看了一眼,这事情临不到他处理,也不是他的职责。

    严大庆一个手里拿着汽车钥匙,一个手里拎着公文包,出了电梯,走在25层楼道里的时候,在他隔壁与他一样同为副主任的王泽元跟他遇面,客套一番,都是过年的话,然后拉住严大庆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洋湾的,洋湾那两件事怎么处理的?

    洋湾什么事?我没听说啊,我老父亲阑尾炎住院,七天假全泡在医院了。严大庆说。

    王泽元哦了一声,说洋湾有一个在省财政厅工作的陈处长,老家的房子虽然没人住了,但人家就是不愿意拆,说老家就剩这点念想了,房子拆了洋湾也就不会来了,有房子在,老家还在,可是除夕前一天夜里,房子被推土机推倒了,现在人家已经报案,警方介入调查,人家在等答复呢;还有一件事就是洋湾的一个姓朱的人家和拆迁公司没谈拢,人家不签字,拆迁公司也没办法,后来得知他家最东头一间是自己后接的,房本上没有,当时也就是村书点个头的事情。抓住这一条后,拆迁公司带着推土机去他家拆最东头一间,说是拆违章建筑,朱姓人家不让拆,就打了起来,派出所长带着人去控制场面,他去的时候姓朱的正爬在推土机上抢方向盘,为防止推土机失控伤及无辜,派出所长上去拉姓朱的下来,结果被姓朱的顺手抓起一个大扳手往后一挥,所长的头当时就开了花,鲜血直流,据说警车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现在还在医院呢,那姓朱的现在被关在看守所呢。

    严大庆说我还真没听说,我老家现在虽说是洋湾的,但合并前是黄海月河乡的,就是老父亲不住院也不一定知道,他们怎么把矛盾激化成这样呢,这门口的人与这事情有关吧?

    我也是这么估计的,王泽元说,一般的矛盾不跑到市政府来。

    严大庆笑笑,说也是,乡长能解决的事情,人家也不会来找市长。说完然后掏出钥匙开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也接待过无数的集访。

    他刚当乡长那会,隔三岔五就有人乡政府集访,多半是拖欠工资,企业改制清算不公,乡镇企业集资款要不回等历史遗留问题,也有征地带来的问题,在严大庆看来,绝大多数来百姓信访也是迫于无奈,老百姓是弱势群体,能有一点办法,也不愿意费神费力的到处告状,月河乡当时经济状况比较差,集访的老百姓还特别多,每年都要派出几批人去北京带人,对老信访户,乡里实行了一对一看守的办法,尽管如此,看守人稍不留神,信访户又跑到北京了,当时县里对各个乡镇下了死命令,严格禁止群众越级进京集访,各乡镇要严防死守,并作为维稳工作进行考核。许多乡镇领导见到**群众就如见到瘟神一样,能躲则躲,因为在当时,群众反映的问题确实棘手,有一个笑话,说一个乡书记天天躲着信访群众,终于有一天被群众堵在二楼办公室出不来,他就打电话让人悄悄的从后窗外架个梯子,从窗户里跑掉了。严大庆觉得躲不是办法,他当上乡长后,他自有他的一套办法,提倡开门接待,只要见到有群众聚在政府门口,他都会停下来,主动让他们选几个代表,邀请到他的办公室细谈,群众诉述的时候,他都认真的一一记下,能答复的当场答复,不能当场答复的,只要合矩合规,他会尽力协调,几天后主动回复信访人协调结果,渐渐的,信访者不再聚在政府门口,也不再去北京了,而是主动找他。他当时跟群众说了一句摊牌的话,你去北京也好,省城也好,都不能给你解决问题,无非是想给乡里施加压力,最后问题还得回乡里解决,我能解决的都会尽力帮乡亲们解决,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帮助大家解决了不少问题。一年后,月河也成了全县唯一的零越级信访的乡镇。

    当然,也有确实让他挠头的,乡里有一百多个退伍军人,这些人上过越南前线,但有的人并没有参加战斗,通过前期信访,参加战斗的人已经拿到了每月几百元的补助,但没有参加战斗的人还没有落实政策,这些人不服这口气,没有参加战斗,但是留守阵地了呀。这个问题涉及到全国性的问题,乡里不好解决,严大庆的办法是劝大家不要跑,你们整理好材料,乡里替你们逐级向上争取。也有让严大庆十分气愤的信访户,对非常之人,他就采用了非常手段,当时乡里招商引资来了一个企业,需要征用一爿土地,被征农户领到补偿款后又到乡里提出条件,说地里还有一个池塘,每年养鱼还卖几千块钱,要求补偿池塘损失。严大庆派人走访调查并无养鱼一说,予以拒绝,这人进京信访,乡里派人带回来后,从维稳考虑同意再补偿一万,这人并不满意,拿到钱后扬言还要进京,问其理由,说是进京信访期间,找了某部里的一个厅级官员帮我申诉,送了人家两万元,现在乡里给我解决了,我去跟他要钱去。严大庆一听就知道是假的,明着是想再让乡里补他两万元,于是不予理会,当时的乡书记找严大庆,说,这事假如是真的,我们就被动了,部里的厅官虽然管不着我们,但万一有什么事情求到人家,或者与市里省里领导接触的时候,对月河有几句微词,为这两万块钱不值得。严大庆说,这事你交给我处理吧。严大庆通过了解得知,这人平时经常偷偷电麻鱼,到集市上卖,偶尔喜欢打牌搓麻将,严大庆就让派出所长安排几个联防队员暗中注意这人的行踪,只要他赌钱或者偷麻鱼,就有办法治他。果然,几天后这人夜里电麻鱼时被逮个正着,小船及麻鱼工具连同他本人全部被带到派出所关了起来,经过连夜突审,自己交代每月电麻鱼一百多斤,全年超过一千五百斤。警察告诉他,电麻鱼违法,你数量较大,情节严重,按律要坐牢,还要交罚金,暂时就回不去了,派出所还接到举报,说他有赌博、诬陷北京官员收你贿赂等行为,只要如实交代,可减轻处罚。这人哭诉,平时就是小来来,几十块钱的输赢,谈不上赌博,说北京官员收两万块钱的事情,是自己瞎编的,自己哪有能耐认识到部里的厅级官员。有了这句话,严大庆让派出所就麻鱼的事情进行处理,其他事情不做追究。

    看到这么多人到市府门口,严大庆猜测,不是房屋拆迁,就是为了土地,而且,十有八九还是大洋村的。

    大洋村是洋湾镇的一个行政村,洋河的那个湾就在那个村,规划的景区核心区域就在那个村,要拆迁大洋村首当其冲。

    主任去市府开会去了,新年上班第一天一般都这样,他这个副主任也接到通知,准备次日随市长去下面的县调研。

    严大庆站在25楼的办公室窗前,俯视着门口的群众,他想着自己的过去接待这些群众,回头想来还历历在目,恍若昨天,他也想看看市府是怎么处理这些来访群众的,可那些人已经不在门口了,他想,该是哪一位领导接待他们呢?应该是信访办,但群众对信访办接访有反感,因为他们敷衍多了,好多事情接访后不了了之,这也怪不得信访办,因为信访办只是个接访部门,真正解决问题还得其他部门着手。他正猜想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严大庆回头一看,是吴廷伟打来的。

    你在办公室?严大庆还没来得及开口,吴廷伟就直接问。

    是的,嗯,秘书长。严大庆刚要叫他吴书记,顿了一下,还是叫了声秘书长。

    你到一楼信访大厅去一下吧,那里有几个群众代表有诉求。

    秘书长,接访怎么会找到我啊,这跟我们政策研究室没关系啊?

    群众集访不就是涉及与农村改革的体制、政策的方面的问题?也是一次调研嘛,再说,新年上班第一天,场面不能失控,你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怎么?跟我还端架子?

    哪敢,哪敢,感谢领导信任,我这就过去。

    放下电话,严大庆拎起包夹在腋下,出了门直接去了位于市政府大楼右边副楼一楼的信访大厅。

    这次来市府集访的就是原洋湾镇大洋村的农户,集访的事由正如严大庆猜测的一样,是为了房屋拆迁安置一事。

    洋湾镇因境内有一个w型河湾而得名,湾内水域河面宽近百米,素有"绿水瀛洲"的美称,为了开发旅游资源,前几年镇里聘请了专业人士进行规划,形成了现在B字型湿地公园,乡镇撤并后,新的洋湾镇着手对景区进行投资开发,附近几个村千余户农户要搬离,位于景区核心区域的大洋村的首批一百多户人家,已经在春节前拆迁完毕。这次**的正是那些已经拆掉的农户,上次因误伤派出所长的村民被拘留加处罚,严大庆估计,有前面的例子,这次群众不会有过激行为……

    严大庆进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坐定,已经有群众开始述说,信访办副主任见严大庆,起身拉个椅子让严大庆坐在他的身边。严大庆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示意大家继续。

    听了几个人的述说,严大庆知道了这些群众的诉求,几个月前拆迁时,政府实行的是货币化安置政策,大家当时都签字拿钱了,楼房的人家都能拿到一百几十万,按照当时的房价,能在镇上买两套,有人家甚至在市里买了房,但平房的人家只拿到几十万,这些人当时没有及时买房,有的是因为儿子定亲要彩礼,有的是因为儿子做生意,需要急用钱,他们在拆迁户中属于原本就经济薄弱的人家,稍不留神,几个月时间,房价涨了两千多,更过分的是,年前开始,天天涨价,还一房难求,他们手里的钱已经无法买得起房子了,还要在外租房。他们集访的目的就是请求政府不能对他们不管不问,为他们解决房子问题,其二,过去拆迁到搬新房期间,政府补贴房租,现在他们没买房的人家也在租房,请求对这些人发放租房补贴,其三,他们的地被征用了,年龄大了,打工没人要了,有一天没一天的,政府发放的生活补助不够生活。

    听到最后,严大庆知道这种场面失控的,吴廷伟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他看看信访办副主任,示意他讲几句。信访办副主任就清了清嗓子,说一定把大家的问题反映给领导,并传达给区里加以落实,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有群众说,你这是推空磨,推给区里,区里要是给我们解决,我们吃饭没得饿,厚着个老脸跑市里来?再说,这也不是件光荣的事情,你这样说,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严大庆认为这些群众对货币化安置理解不到位,货币化安置是地方政府为了去库存而采取的一种安置手段,本来是一家好事,这样就缩短了拆迁户的安置时间,老百姓房子拆迁后可以即买即住,但今天听来,这里面还是有问题的,社会上有人调侃,拆迁户就是暴发户,看来也不尽然,今天这些人属于原本就困难的拆迁户,拆迁失地以后,他们的生活确实存在问题。

    见群众又开始抬高嗓门说话,严大庆摆摆手,示意静一静,他说,我叫严大庆,原来就是月河的书记,现在调市里了。

    有群众插话,我们听过你的名字。

    严大庆说,谢谢大家,政府办园区,大家已经拆了房子,献出了土地,为国家作出了贡献,但是,我们政府办公园也好,办企业也好,都是为了让我们的百姓生活得更好,更富裕,幸福指数更高,我们绝不会视大家的困难而不顾,我会去你们那里做一个调研,向市里、区里提出一个既合政策又合情理的建议,尽最大可能让大家满意,一周内,我去你们村里了解情况,并尽最大可能解决大家的问题,大家都挺忙的,要挣钱养家,我在这里承诺,一定不会要大家再跑第二趟了,大家在家等我们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