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与翔文-十四、穿靴子的猫-陶林-都市言情-爱读网

十四、穿靴子的猫

作者：陶林更新：2016-01-11 09:34 字数：3456

    “后来，鹰羽又说，正当我试着站起来逃出此境时，我脚下的阶上走出了一只黑猫来——我不是胡说，真是走出了一只猫，两脚着地，直立行走，跟西洋马戏剧中一般。这恐怕可笑了些，但好在只是于虚幻境中而已。那只猫穿了双锃亮的骑兵马靴，披着腥红的斗篷，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它开口就用德语问我好，然后和我并排坐下。它又问，在坟墓与城堡的岬角上作深深的思考是死神巍峨的特权，不知阁下为何来染指？我告诉它，平等与思考乃天赋之人权，无关鬼魅神怪之事。它滑稽地一笑，说，无怪我要在这个国度失业流浪，原来你们并非像他们胡诌的，只是一群傻笑的面具后绑着的石头脑袋。这个发现，将来我一定要对那个姑娘说——哦，恕我罗嗦，请问您又在思索些什么事呢？难道是在想晚宴上该准备点什么好玩的花样或者穿哪一种华丽的服饰？——我坦诚相告，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它听了之后抹了抹嘴唇上蓝颜色的胡须说，噢，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去，生存还是毁灭，这的确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不过，真怪，据我所知，贵国上下其实对这种无聊的命题古而至今就毫无兴趣，这正如每个人都有权利嘲笑那些担忧天会塌下来的人一样。您为何偏偏想到这点呢？我被这只怪猫的话给激怒了，告诉它，这是你对我们民族的偏见，而且是一种牵强附会的偏见，我之所想到那些完全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何会在这！”

    “不要生气嘛！猫怪腔怪调地安慰我的难友说，你们的圣人一直在教育你们要彬彬有礼。您或许不信，前天我带着十二条干鱼去拜访他老人家时，他还和蔼可亲地将这教导赠送给了我！哦，你不知道，我看到他的花白胡子上爬出了一只跳蚤——但我没敢对他说！我的难友说他被那猫的一派胡言给气坏了。他反驳说，我倒觉得你浑身上下爬满了猫虱！猫并不否认，嗯，不错不错！我有两个月没洗澡了，我访问贵国所选的路线是当年马可•波罗先生的路线，一路上沙漠化极其严重，有限的水都得供给饮用。鹰羽便问它，这么说你是长征到我国的了？那黑猫点点头说，我并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一问的。鹰羽说，不，我只是想到了我们国家里刚刚发生过的类似的事而已！——哦，我知道，那只猫大呼小叫，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您瞧，我是在一个多么不恰当的时候来访问贵国，一个悲剧时代。我想，我这就得动身回去，等待喜剧时代的降临。嗯，可惜的是那时我再也见不到您了，虽然我将见到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姑娘，但我本质上并非好色之徒，也非淫棍，也就是贵国的登徒子！”

    “那只猫说着居然号淘大哭起来——真令人难以想象，我的难友怎么会想到编织这么一个天方夜谭！——它用红色斗篷擦拭着自己的泪水和鼻涕。我的难友鹰羽就问它，你是说你马上就要离开这里？猫说……唉，我真说不清这么一本正经地复述他的幻想是不是件有价值的事，一会儿‘他说’，一会儿‘猫说’，仿佛是幼稚园里的故事课。”

    “没关系的，你放心讲下去吧！”阿莞柔声对翔文说，“虽然我不一定能全部听懂，但我能感觉得出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你的朋友似乎在临死前要通过你跟这世界开一个玩笑！”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一个善良的玩笑总比无数伪道统、假正经的谎言要可贵得多！”翔文也笑了起来，他说，“似乎我国民众不太喜好玩笑的，但很多时候我们却又是最可笑的一群——这简直是一定的！……猫说，是的，我就要走了，但你怎么办呢？鹰羽回答它，我不知道。猫说，这样子吧，你跟我一起走。你不妨当我的临时仆从，在你被你所向往的那个地方和那个老头领走之前，你也不至于无所事事。至于说报酬嘛！放心，我是个讲信用的人，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我也会无偿为你服务的。噢，如果你不信，有诗为证——

    有为者岿然看定四周，

    这世界对他几曾沉默！

    他何须到永恒中漫步，

    认识到了的就径直抓住！”

    “我敢肯定，”翔文说，“这四句诗一定有什么来历，我的难友对西洋诗艺有很深造诣的，他是哲学博士。他说他听了这诗之后恍然大悟，对猫说，原来是您啊，我说谁会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呢！您曾变成了只野狗去引诱他，我说的不错吧！现在又变成了只猫来捉弄我，您要从我这得到什么？灵魂，还是美？猫嘿嘿嘿地奸笑数声，最后说，正是我，记得当年你在哥底斯堡研究汗德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在我眼中，您完全是根有趣的香蕉，黄种人的形貌，白种人的思维，真有趣！所以我不远万里来找你，顺带避开那边令人窒息的地狱气氛，来贵国旅游一番。不过，我发现这的情况更糟，至少你已身陷囹圄！呜呜，我可怜的博士！——鹰羽听完了这番话之后说，既然是这样，我倒有兴趣当一阵子你的仆从——我倒记起来了，我在哥底斯堡的时候的确养过一只猫，但是只白猫。猫说，难道白猫黑猫对我来说有很大区别吗？鹰羽想了想，说，这倒也是——你要带我去哪呢？猫回答他说，对于你们这种人，我想，生命的剥夺似乎并不是时间的终止，你们需要一次幡然悔悟！所以呢，我首先要带你去见一个朋友，听听他的故事，这是旅行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呢？请你帮我在错综复杂的时间中寻找一个栖居之所，并能帮我邀请到一个永恒的女性，我将愉快地玩耍一些小花样，逗她开开心，这样我们才不至于彻底地堕落。在第一步和第二步中，您是我的仆从。到第三步，也就是您帮我做了些事之后，我将覆行我的诺言，为您效劳！那时，我将把宝贵的生命和青春还给您，并赠送给您灵感与勇气。我将为您服务终生！”

    “那么你的附加条件呢？鹰羽问猫，您从来不是这般爽快的！猫哈哈一笑，说，您真太了解我了，我的确有附加条件。您必须永失乐园，并秉持如下观点：抛弃虚伪的美与感动，相信上帝死了，相信人是被抛弃到这世上的，人是可怜的，生存是冷漠又令人恶心的，一切皆残忍皆不可信皆轻得不可承受……哦，当然，您不一定全盘接受，我的意思是只要您稍稍认同即可。我虽强大，绝不专制！我不想跟您搞单纯的交换，那样做蠢不可及——上次就因为这么做了，我才落下了个千古笑柄。我的想法是，鉴于认同这些需要极大的勇气，我给您一个表现您勇气的机会，让您获得一个骁勇者该获得的一切！我不想犯下致您死命的那些家伙的错，他们无耻得令魔鬼都感到厌倦。我只是想给予您，我的鹰羽，去面对这些选择与认同的机会。而你，必须面对这些机会！”

    “鹰羽想了很久，最后，他对猫说，好吧，我答应你的条件和附加条件。现在，你是不是就带着我开始旅行的第一步呢？见了鹰羽一口答应下来，猫很是兴奋。它说，当然了，我们立即开始旅行。鹰羽问它，还是步行回去吗？它说，这倒不必，您应该跟我一起尝试着时光旅行——这在诸多科幻片和卡通片里已屡见不鲜了，但没人能领悟这种旅行的真谛！他们只把它当成一种趣味游戏。鹰羽又问，你的那位朋友住的很远吗？他住在哪？猫回答道，他住在高加索山脉中，他是一个人被缚在那里的。他太寂寞了，很多年前，我领着一位又高又瘦的骑士先生拜访过他。他拒绝了那位天真骑士的拯救，因为其实他是自我束缚的，他宣称这无关他人的事。不过后来，他将一个秘密讲述给那位骑士听了。于是，那位被自我感觉迷昏了头的骑士总算在临死前幡然醒悟了……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鹰羽当即反驳它，废话少说，既然我们的契约已定了下来，那么该怎么就怎么，请你不要再提其它的要求！猫用爪子抹了抹它蓝色的胡须说，好吧，我这是第一次跟东方人打交道，希望……祈祷我们合作愉快，鹰羽先生，我还是忍不住想，您要是能烧一手好菜，那就更妙不可言了。”

    “于是，我的难友就和那猫一起开始了时间旅行……咳咳……我认为编造这么一个荒诞的故事并不是件太难的事，比如《搜神记》、《神仙传》、《聊斋志异》、《子不语》和《阅微草堂笔记》，都是关于神异鬼狐之事的书。鹰羽留学海外，多读西洋人之志怪书，以为我国无此传统，素不知《西游记》、《封神演义》、《镜花缘》之类早已汗牛充栋了。他何苦又搬出来个洋魔以喻世呢？我现在还参不透！我还是继续将他的梦幻经历说到底罢……但我不希望莞君你因这样的怪论而流于荒诞之中，你毕竟要直面实实在在的人生。”

    “我的难友鹰羽说他跟随猫见到了那位朋友，竟是神话时代的一个神祗，叫普罗米修斯。他说他看到了这尊神被粗大的铁链高锁在崖顶，他正垂头沉思，俯视大地。随后，鹰羽向我仔细形容了一遍那神的貌样。不过，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我们隔壁囚室里的一个犯人，他因宣传‘过激’而被押，于不日之前身遭绞杀。他的人品和学识在那狱中是数一数二地的。唉，死了！……”

    “接下来的故事却是由那神祗本人讲给鹰羽听的。我知道，这故事里包含鹰羽所认为的重要秘密，为了告慰他泉下之灵，我想我还是跟你详细一叙罢……咳咳……莞君，打扰你的休息真太唐突失礼了，但我恳求你能谅解……普罗米修斯将天火带到人间时，天正下滂沱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