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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午夜来客

作者：陶林更新：2016-01-09 08:45 字数：1790

    阿莞害怕极了，她看到自己的阴影像魔王一样对她紧追不舍。她步履慌乱地从夜总会里飞逃而出，试图以最快的速度逃出这城市，逃向它的边缘。她真的被吓怕了。

    其实，老板和客人一点都没为难她。当客人发现自己与老板之间的对话中还插着一个三陪女时，他只是稍稍地一惊。尔后，他主动先从沙发上站起身并很有风度地将肥大的手掌伸向阿莞，他微笑着说：“哦，将小姐晾在这边这么久，真不好意思！我们谈论些小事，不方便。我今晚酒喝得多了些，累得很，不想要那些服务。耽误你的时间了，真不好意思！你看你是不是可以……”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阿莞伸出的那只冰凉的小手，彬彬有礼地朝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老板也发话了：“客人用不着服务了，你还不快走！”阿莞就快步走向包厢的门，这里她不敢再呆下去了。客人却叫住了她，他掏出张百元钞票塞在她手里，仍带着文质彬彬的微笑说：“这是你的小费，拿着！今晚的事，呵呵……”客人只用一个笑声收了场，干脆利索，遒劲有力，它似乎在像阿莞暗示些什么，又似乎只是一笑而已。

    阿莞就被那笑给吓坏了。时间还未到午夜，她这么早就走也令领班大吃一惊。她在夜总会的门口拦住阿莞，想向她问个明白：“你不肯陪贵客了还是他发酒疯了？”阿莞根本就不愿理她，她甩开了领班的手，径直冲向马路的对面。一辆出租车差点撞着了她。阿莞在城市里飞奔时，又看到无数盏灯都像磷火般浮动着，远远近近有很多座高楼耸立在这磷火般的灯光所连缀成的海平面上。楼都被射出各色强光的聚光灯所照耀烘托，呈现出橙黄、暗紫、墨绿、绯红等眩目的色彩。它们变得通体透亮，有如刚玉、翡翠、玛瑙或者琥珀。但在阿莞眼中，它们都是些巨大的墓碑。阿莞正是在这些巨大的墓碑下跑过，她跑过了一家又一家灯火辉煌的商场、精品专卖店、欧式餐馆、星级宾馆、超级市场……她害怕极了，她看到自己的阴影正像魔王一样紧追不舍。内心汹涌的恐惧驱使着她不停地跑着，犹如一只被猎鹰所追赶的小鹿，也像一粒为地球所虏获的流星。

    阿莞终于在那座桥上停止了奔跑。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沉重的呼吸几乎要逼迫她昏厥。她伏在桥栏杆上，将头伸出栏杆之外，张大嘴对着黑暗的河面。河面并非一片漆黑的，在远处，它倒映着岸上璀璨的灯光，是窄长的一条，煞白闪亮，又被河面所蒸腾的雾气笼罩，显得朦胧，幅度极小地漾着，仿佛在蠕动。携着河水腥臭的气流在阿莞的口腔和鼻腔内频繁地出入，通过她气管和肺压迫着她的胃，引起她一阵阵的痉挛。她努力想呕吐些什么出来，却一点都不能如愿。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大汗淋漓。

    就这样趴在桥栏杆上足足半个小时，阿莞才慢慢缓过气来，身上的汗也不再淋漓而出了。晚风拂来，竟有了一些凉意。阿莞的恐惧也稍稍退却，她不再失魂落魄，用小臂抹净了唇边的口水，又拢了拢散乱的头发，而后蹒跚着走回了家……

    家毕竟是温暖的，它能使在它之外的诸多不好的情绪倾刻间荡然无存，留下的是一丝希望，一丝安逸，一丝代表归宿感的庇护。阿莞到了家里便立即有了一种崩溃的感觉，她迫不及待地将身躯从门外拖入门内，并毫不犹豫地一下子甩到了床上。她需要迅雷不及掩耳般的睡眠来解救自己。迷迷糊糊地，她滑入了梦乡，也不知睡了多久……

    “笃——笃——笃”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却干扰了她的睡眠，虽然是及时地将她从梦境的恐惧中拉了出来，但扰人清梦总是令人不快的。阿莞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也不去开灯，只是对着黑暗中的那扇门喊：“你是谁？是房东太太吗？”她感到惊诧，现在时间顶多是晚上九点多钟，房东太太一般不会这么早回来的，她要到影剧院之类的地方去卖茶叶蛋。敲门人并没有回答她，他（她）只是从容不迫地又敲了两声：“笃——笃！”

    “是小彤吗？”阿莞又问。

    那人还是没有回答她。阿莞害怕了起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定是老板派人来灭口了！她不敢开灯，颤抖不止的手想摸索些什么来自卫，摸到的却是软绵绵凉丝丝的水枕。

    “别装神弄鬼的，”阿莞吼道，“我知道你是谁，如果你不说，我就不开门！”阿莞这回自相矛盾的话显得那样地底气不足，像是一场游戏里的对白；小兔儿乖乖，把门儿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但奇怪的是，它似乎真把门外的人给吓着了。他（她）沉默了半晌，也就是过了半晌不打门。阿莞想到了家乡所流传的“夜半鬼敲门”的说法，不禁抽了口冷气——该不会是撞上鬼了吧！不知怎地，想到这层她反而更坦然些：对付鬼的办法总比对付人的办法要有效些！阿莞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但她宁愿相信自己荒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