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与冢-梦也何曾到谢桥 2-陈琢瑾-青春校园-爱读网
梦也何曾到谢桥 2
作者:陈琢瑾      更新:2016-10-31 10:52      字数:4440
    圣诞过后,那一个学期就快要结束了,很快就可以放假回家过新年,我是那样想的。对于学业,我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紧迫感,总是得过且过的态度。也许是因为我对于自己所学的专业并没有兴趣。仅仅只是为了上个大学才会来读书而已。

    临近寒假的时候,忽然有通知,说考试结束后还要完成一个课程设计,课题是设计一个变速箱。

    然而即便是一个简单的变速箱,三张图也够我们画上一个星期的,还要计算数据,编写说明书,至少需要十天。

    我们于是开始了在学校最漫长的两周,起初还好,一般考试结束后一周内,食堂还会继续营业,而宿舍也依然供电供水。

    但不幸的是,因为一开始找资料就无从下手,我们这一群菜鸟仅仅编写说明书就用去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当我们坚持到第五天的时候,食堂的大门就残酷的关上了,并且翌日的早上,没有看见屋顶上冒出蒸气。我们便意识到,没有早餐吃了。

    第一次在大冬天的早晨,跑步到校外的小店买了几个包子,可怜吧唧的夹着潮湿的寒风吃进肚里。

    更要命的是,绘图室在校园的中间位置,从那里走到校门口就需要半个多小时,出了校门还要走十来分钟才能到小吃一条街。因此,每天走着去的时候几乎都饿的两眼发花。即便是吃饱了,走回绘图室一路上消耗的也差不多了。结果每次都得吃到撑得不行了才回来。令那些饭店挂牌“吃饭不要钱”的老板不禁要发表“饭堂惊诧论”。

    不止如此,还因为在绘图室里的那些图版上,历届学长的诗文实在又令我们不禁要去观摩一番,结果大大的影响了设计的进程。不过那些图版上的笑话和黄段子,也令我们在那段苦难的日子懂得了什么是穷开心。

    但苦难的日子仍在延续。因为校外的那条小吃街原本就是以赚学生的钱为宗旨,所以一到放假,生意清淡,那些店主自然也就提早关门回家过年去了。

    当第七天的中午,我们在饥饿中长途跋涉走到那条街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已是一片萧条。阴沉的天空,潮湿的街道,不时一阵寒风吹过,几片沾满污水的纸屑在无人的街巷孤独的飘摇。

    “完了,今天没饭吃了。”食量最大的帮主和伟民说话时,眼神中充满沧桑与绝望。

    “还有一家没关门。”大鸟忽然兴奋的高喊起来,尽管那声音大的实在有些惊人,但我们却丝毫也没有感到夸张,更或许全部的注意都集中在了那家没关门的饭店。

    “老板,来盘西芹炒牛肉……”我们就像是从荒漠中逃生的幸存着,迫不及待的大声点着菜。

    “没菜了。”老板的那三个字简直就像一个惊雷在我们的头顶炸响,令我们甚至就像被闪电击疯了一样。

    而与此同时,饭店的老板也许是感到了非同一般的杀气,望着一双双仿佛饿鬼一样的眼睛,一脸无奈的说,“真的没菜了,今天本来打扫打扫卫生就关店回家准备过年了,不信你们到后面看看,连厨师都回家了。”

    “给弄点吃的吧。”那也许是有生以来,我们第一次为了吃顿饭弄得如此可怜。

    老板看着我们可怜吧唧的样子为难的说,“只有面条和一些青菜了。”

    “那就阳春面吧。”我们颓丧的等待着只有电影里才会看到的阳春面,没想到也终于要摆在我们的面前。是该欢喜,还是忧愁?也许过了这顿,连阳春面都没得吃了。

    正当我们商量着去市里的超市买几箱泡面回来度日时,更不幸的消息又传来了。翌日起,宿舍将停水停电。

    “怎么办?”这三个字是在停水电的前一天,我们说得最多的三个字。

    “不如图纸带回家画吧。”有人近乎哀求的对班长说。

    但这并没有得到一致的赞同,因此,我们还得留下。

    当我们去银行,看着各自的存折上,除了回家路费的预算都不到两百快钱的数字时,似乎也意识到,即便校外的饭店仍在营业,我们的那些钱也是没有可能熬过接下来的一周的。

    在之后的每个吃泡面的日子,我们时常懊悔的回想考完结束那天的那个酒池肉林的晚上,在幻想中凄凉的吞着每日味道不变的泡面。悔就一个字。

    第八天的晚上,当我们回到宿舍区时,一片漆黑,恰逢南方的夜晚总是月黑风高,忽然有种阴森的感觉。

    推开宿舍的门,从早晨忘记关掉的窗户迎面吹来一股寒风。

    “聂小倩来啦!”我忽然兴奋的大喊了一声,恰巧小海打开应急灯,直接照在我的脸上,顿时一片惨叫,大概整栋宿舍楼里寄宿的鬼都被吓跑了。

    其实原本我的脸没有那么恐怖,只是不幸的是,那天我的侧脸在门上刮破了一个小口子,于是就贴了快创可贴上去,结果被小海那盏应急灯一照,据锋后来形容的,那块创可贴就像是一块腐烂的面皮,并且因为我的另一半脸是被长发遮住的,俨然“午夜凶铃”一样恐怖得令他们再也不愿想起,甚至之后的几天晚上,他们会刻意的回避我的脸。

    第九天,当图纸差不多完成三分之一的时候,我们开始憧憬着踏上回家的归途。但不幸的是,正如有人说的,“绝望于生,希望于死。”,那的确是事实。而那个“有人”就是我。

    那一天,因为总想着完成设计回家洗个澡,睡个自然醒,再坐在电脑前边吃零食边玩游戏,令之后两天的进度都一下子慢了下来。

    好像最后一次洗澡是在第七天,在校外的一个人工温泉澡堂洗的。但当我们望着日渐寒碜的钱包,明了让家里寄钱也无非远水的事实,我们知道,从那天以后,在学校晚一天完成设计,就要多一天不能洗澡。或许也正是那次,令我们终于体会到,为什么男人要被叫做“臭男人”。

    课程设计的第十天,已经三天没有洗澡了。于污渍的想象令身体更加的不适,终于,在那晚回到宿舍,我们决定将停水前储存的水用去一半洗澡。但即便如此,在零度徘徊的气温下,要洗个冷水澡简直不亚于上断头台。

    我们在宿舍脱光了衣服,提着装满冷水的桶子跑到没有灯光的洗手间,不断的深呼吸,排成一排做了差不多十分钟的热身运动。最终在伟民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掀开了鬼哭狼嚎的序章,整个宿舍区的夜空下响彻一片撕心裂肺的叫声,仿佛子夜的山林里,迁徙的怪兽回望故乡的嚎叫。

    不仅是那足以吓死人的“鬼夜哭”,在微明的应急灯的光影中,一个个“苍白鬼”正极力的翻着白眼,仿佛被摄去魂魄的傀儡一样吓人,令我们甚至不敢看彼此的脸。

    在漫长的十分钟后,终于结束了那次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次洗浴,回到宿舍依然不禁要大吼几声,仿佛除此无法抵御那侵入骨髓的寒气。

    但很快的,更痛苦的事又发生了,当我们于每一个细胞的刺痛中擦干身上的水时,皮肤的神经末梢忽然感到被烈焰灼烧一样的烫。

    于是我们只好无奈的打开窗户,就如同无可救药的疯子,在零度左右的寒夜,赤身站在窗前拼命的吹着冷风,一阵阵的怪叫。

    整整折腾了半个小时,才一个个的打着喷嚏钻进被窝里。那晚,温暖地好像从来也没有在哪个冬天睡得如此舒适。尽管翌日的早上起床时,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喉咙嘶哑的说不出话来。

    课程设计的第十一天,我们在绘图室用电热杯煮泡面被发现了。原本是不太会被发现的,只是因为我们开始对轮流煮面失去了耐性,于是就在墙上仅有的两个三相插座上延伸了四个插线板。尽管那时的电热杯算不上大功率,但是几个电热杯同时加热就俨然一个大电炉。

    终于在后来的有天中午,墙上的插座在“啪嗒”一声之后,用一缕青烟在我们的意识中写上了“短路”那两个字。

    原本这种行为是要受到处分的,不过庆幸每个教室都有单独的保险,因此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并且因为我们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诚恳的坦白,于是就那样被宽大处理了。只是楼里的值班老师不再允许我们带电热杯去绘图室,而且从此每天都会来突击检查,看看我们带的水杯上有没有插孔。

    无奈之下,我们干脆扛着图版、丁字尺,就像“出埃及记”中的希伯来人一样,长途跋涉回到了我们的专用教室。

    自从那一日开始,我们从早到晚轮流的煮着泡面,完全的忘却了三餐的标准时间。而每一刻溢满整个空间的都是各种泡面的味道。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无论何种泡面的味道都总会令我不禁有呕吐的感觉。

    并且因为教室的桌子太低,我们不得不整天弯着腰在那上面描绘着一根又一根的线条,偶尔直起身来,都仿佛腰骨就要断裂一样,那痛苦绝不只是寻常的酸痛可以形容。

    第十二天的下午,图纸终于完成了。我安逸的坐在那里,也懒得再去煮那包泡面,只是从楼下看门的老头那里买了一小包茶叶,泡了一杯热茶,干嚼着泡面,悠然的望着窗外的天空。那一刻我的悠闲,不知道令绘图进度慢一点的他们羡慕到怎样的地步,也痛苦到怎样的境地。

    1999年1月28日的下午,教室窗外的天空深沉中透着淡淡的蓝色,悬着最后一片枯叶的树枝在湿寒的风中轻轻地摇曳。灯光明亮的教室里,手中的茶杯飘散的热气中逸着淡淡的茶香,泡面在口中干嚼的声音听来俨然碎裂的心痛。

    好想谈恋爱。在那个下午,于仿佛禁止的沉溺中,我忽然的发现,九年来于爱情竟是如此的渴望,就这样突如其来的萌生出不能抑止的忧伤。

    也许是那紧张之后的片刻安逸,令我于恋爱的憧憬与冲动中平添一丝伤感的情绪。而忧郁的表情也影响了身边的每一个人的情绪。为了排解这突如其来的忧伤,我们都确信只有靠恶作剧来摆脱心里的沉重。

    那晚,直到晚上九点,伟民和大鸟几个人的图也依然还差一点点没有加完粗实线。我和锋、小海几个决定先回宿舍。

    在宿舍楼那个阴森森的楼道里,脚步声的回音在耳边飘荡时,锋忽然想出一个恶作剧的高招。

    于是在他的提议下,先回宿舍的几个人开始了周密的部署。

    大约半个小时后,楼道里传来了伟民他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直至在寝室的门口,其他人回了各自的宿舍才安静下来。

    我们从宿舍里清楚的听见,伟民慌乱的拿着钥匙找钥匙孔的声音。终于,在半分钟后,那个门顶着一张凳子,发出有如墓穴被打开的声音。

    伟民刚进门就大声的问,“你们在不在啊?”

    我们只是躲在各自藏匿的地方无声的偷笑,没有回答。

    “你们在不在啊?”伟民第二次如此的问而依然没能得到回应之后,开始自言自语,“大概是睡着了,白天累了,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他重复的喃喃自语。

    “你们不会真的睡着了吧?”从他已然颤抖的声音里我们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心里的恐惧,“不要吓我啊。算了,不洗脸了。糟糕,想上厕所,谁要去厕所啊?一起去啊。”

    而与此同时,我们已经快要笑晕了。但这个恶作剧还没有真正的开始,我们只能憋着一口气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算了,明天早上再上厕所,反正不急……”伟民在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直接**睡觉。

    脚步声越来越近,借着窗外一点微明的光影,躲在桌子下的我已经看见了他的脚。于是我轻轻地伸出冰冷的手,在他的脚踝上摸了一下。

    “啊……”一瞬之间,那一声惨叫只惊得窗外几棵树上的鸟雀满空乱飞。

    与此同时,小海忽然拨开蚊帐,从伟民的床里跳了出来,一跃跳上桌子,又消失在对面的上铺阴暗的角落。

    伟民那时的叫声与原地奔跑的举动,令我们确信,这突如其来的恶作剧已经快令他崩溃了。仅存的一点善良令我们打算就此打住,不再玩下去。但没想到正当我们笑着站出来的时候,锋忽然从伟民上铺的位置拉开蚊帐,拿应急灯从里面照着,整个脑袋从床沿耷拉了下来。

    于是在那个应急灯的微光中,看着那吓人的一幕,所有人的视线不经意的掠过彼此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齐声大叫起来。就连其他宿舍的同学都惊动了,凑在一块儿在漆黑的宿舍楼里追追打打。那一晚,简直成了万圣节的晚会。

    就那样大家一起闹了整个晚上,直到感觉肚子饿,才安分的回到床上,开始我们最擅长的解决饥饿法,睡觉。

    至今想起那晚,依然不禁会要笑出声来。也许很多快乐真的是随着年月的远逝而不会再拥有的。庆幸,我们曾经拥有过了,于回忆里留下了永恒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