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棚漫笔-湘妹子-刘仁前--爱读网

湘妹子

作者：刘仁前更新：2015-12-15 16:11 字数：1398

    湘妹子生着瓜子形的脸蛋子，挺秀气的模样。细细的柳叶眉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活得很，叫人不敢多看。湘妹子不仅脸盘子好，眼睛好，身材亦好。虽说算不上高，但看上去苗苗条条的，走起路来，风摆柳丝似的，若是看湘妹子走路时的背影，则更是别有韵味。她脑后那条长辫，早过了腰际，乌龙似的垂下来，离发梢尚远处，扎了个浅紫色的蝴蝶结儿，很是显眼。湘妹子莲步轻移，腰身一摆一摆的，那长辫子亦随着一摆一摆的，那蝴蝶结儿则追逐着湘妹子，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翩跹其后。蝶儿渐渐远去了，亦常有小伙子站在那儿，愣愣地，半天不肯移步，那眼神被拉得老长，老长。

    湘妹子在广通山庄干服务小姐已有一年多了，每天下午四点到深夜十二点，负责为客人开客房，送茶水。客人一走，立即收拾房间，好让另外的客人住。虽说活儿不算重，但客人随喊随到，工作时间内，一刻儿不能走开的。与在山庄干服务小姐相比，外出山庄拉客的收入要高得多。湘妹子刚来时，就想多赚钱，也去拉客。她们拉客的场所就是广州火车站。那里不少女孩子手里举里个四方形的招牌，口里喊道：“先生，住旅店吗？”只要你稍作停留，她们便围上来，向你介绍旅店的种种好处和便利，直到你满意了，她便带着你去填单、住宿。这些女孩子是从客人住宿费中按比例获取报酬的。能干一点的，每月两三千不在话下。

    然而，湘妹子在火车站站了几个晚上，竟然一个客也没拉到。她学了别的女子的样子，将招牌举在手里，就是喊不出口。偶或，有过路客，往她手里的招牌上一瞟，那眼神怪吓人的。湘妹子更不敢吱声了。有一回，有位先生主动向她打听，湘妹子老老实实向客人介绍了旅店的条件、价格、所处的位置。等她介绍完了，那位先生反问道：“小姐，你怎么不骗我一下，让我跟你去住宿呢？”湘妹子脸红红的，轻声轻气地对客人说：“我不会骗人，也从不骗人。”原来，那位先生在湘妹子所介绍的旅店住过，明明汽车要走三十分才能到，可拉客的女子告诉那位先生三分钟便到了。结果到那里，除了旅店安排接送车，连公共汽车都不通。火车站，人多且杂，不免有些油嘴滑舌之徒，盯上外来的打工妹在干拉客的活儿，便乘机动手动脚，说些难听的话。湘妹子碰上这情形更是慌得手足无措。一咬牙，再也不敢干这拉客的行当了。

    不知底细的，都说湘妹子二十一、二呢，出了中学门没几年呢。其实，湘妹子在老家不仅有了男人，而且有了个六岁的儿子。不幸的是，男人整日不是搓麻将，就是喝酒下馆子，全然没有她，没有他们的家和儿子。湘妹子气不过，跑了出来。

    女人毕竟是女人。湘妹子有着女人所特有的宽厚、善良和痴情。刚外出的第一年里，她几乎每个星期都要给丈夫去一封信，劝丈夫回心转意，把心眼儿放在正经事情上。但湘妹子并没有能使她的男人有一点点转变。时隔不久，反给她寄来了离婚协议书。男人逼她离婚，但必须将儿子让给他，否则必须给他一笔钱，才能带走儿子。他知道湘妹子舍不得丢弃自己的骨肉。湘妹子知道负心人在敲诈她。但她不能没有儿子，那是她的生命，她的希望。因此，她必须赚一笔钱，好从狠心的男人手中夺回儿子。湘妹子下定决心在外边多干几年。

    多少个夜晚，劳作了一天的湘妹子，在自己简陋的铁架床上，打起了毛线衣。她不停地织呀，小的，中等的，大一点的，短袖的，长袖的，浅色的，深色的……湘妹子一口气打了七件毛线衣，都是给她心爱的儿子的。伙伴们不解地问她，为啥要打这么多毛衣？她无声地摇摇头，她不说，她不愿说。

    捧着七件毛衣，湘妹子的眼里总是一片凄惘。